当年通判弟子与土人先祖相处融洽,整整十代人的友谊传续,如今的土著把苏杭一行当成了通判弟子的后人,也就自然而然把苏杭当成了亲密朋友,即便没有那许多的礼物,酋长仍会出兵!
面对宋阳等人的感谢,酋长咧开嘴巴,嘿嘿嘿的笑,露出了两排白亮亮的大板牙,而他头顶上插着的花花羽毛、脸上涂抹的大红油彩,此刻再看去也不像之前那么可笑了。
在中土上的烽烟战乱、腥风血雨中冲得久了,宋阳等人几乎都忘记了一些事情……纯朴之人,纯朴之心,让他们在得到一份惊喜的同时,也收获了一份感动。
……
飓风轰鸣,墨浪滔天,十五丈的船摆在港口时看上去强壮结实,但放入大海后,却不见得比着一片树叶来得更强大。
大风浪中,船身剧烈摇晃,甲板上的硬木不堪巨力滚荡,不停发出嘎啦啦地闷响,燕顶全身湿透,双脚却仿若生根,任凭如何颠簸他的身形都岿然不动,单手稳稳把住船舵。此刻他再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东土佛主,只是船上的一份子,一位听着船老大的吆喝、与同伴们一起大声咒骂风爆的独臂、铁面水手。
从出海开始,燕顶就饶有兴趣地跟着船员们学习,以他的天资和心智,没用多少时间就掌握了航船的基本技巧,至于经验…他不用,身边有的是老海狼,他听吆喝就成。
燕顶的船小,所以风浪就变得大了,一路上不知遭遇过多少危险,燕顶从不做国师,他只当自己是水手,其实也多亏了他,在风爆中把舵不知是力气大就可以的,蛮力相夺往往会适得其反,把船舵掰断把折的事情在海上可屡见不鲜,这时用力是有技巧的,一定得揣摩水力,同时再讲究刚中带柔、顺势转乘。
论起对力量的理解和把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燕顶更强。
平心而论,这条船能在深海中航行二百多天仍未倾覆,至少有燕顶的三成功劳。就连花小飞也对船员们笑道:“你们何其有幸,能让这家伙给你们掌舵!”
风爆来得凶猛。但总有过去的时候,当风平浪静,燕顶将舵把交给其他水沙,也不去舱里换干衣,信步来到船舷旁,望着平静海面,目光带笑。
撑过了一阵风浪。必会迎来一段坦途,而他们也距离目的地更近了些…海上航船,倒是和国师这一生的经历颇有些相似,至于终点时,究竟是一场绝无法跨过的大风爆,还是一份阳光普照的宁静温暖,燕顶不去想,只要向前走就是了。到了地方自然也就知道了。
现在是享受的时候。
对燕顶而言,平静就是最好的享受了。
花小飞从舱里走上甲板,手中拿这本书。
与燕顶正相反的。遇到风爆花小飞从来不帮忙,他倒是放心得很,有燕顶在上面掌舵,还有什么可不踏实的?他就躺在船舱里,看他上船之前采买的大批书籍。
不是正经典籍,更不是武功心法,统统都是无聊书生胡思乱想,瞎编出来的神鬼故事,什么美貌狐仙嫁才子、黑风老妖吃小孩之类。其实花小飞从小就喜欢看这些怪力乱神的故事,但后来深山学艺、又帮燕顶去无人区开锁。占了时间,中间断了足足几十年没再看,这次看架势他是打算一股脑地补回来了。
“没事吧?”花小飞站到燕顶身旁,和他海水。
虽然是明知故问,燕顶还是耐心回答:“好得很,这不。风平浪静,好得不能再好。”
花小飞抻了个懒腰,不干活也不耽误他抱怨:“怎么恁多风爆,总是颠啊颠的,皮肉都发紧了。”
对花小飞,燕顶从来不会发脾气,闻言只是笑呵呵地应道:“你天天躲在舱里,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自然不晓得,咱们一直在逆流而上,这条船是正经的‘倒行逆施’,遇到的风浪自然少不了。”
花小飞明显一愣:“还在逆行?一直在逆行?这么说……”
“应该是确有其事。”燕顶的目光变得凝重了,缓缓点头。
深海远行,相较于中土,燕顶现在所在的无异于另一个世界,所有信息都已隔绝,船上的人根本不知道高原的惨败,更不晓得如今大燕正面临亡国灭种的惨祸。而燕顶本人,对中土的战局也全不担心,出海至今从未和花小飞讨论过此事。
并非不关心,而是关心也没有丝毫用处,人在海上,中土就算天崩地裂他也没法赶回去,燕顶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去未无法顾及的事情花费心思,与其浪费那些时间,他宁愿去回忆景泰优势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时的小模样、去回忆当自己得知原来他在人间还有个儿子时候那份狂喜与激动……
没日没夜的航行,数不清经历过多少风浪,花小飞看完了自己带来的所有神怪小说,那座小岛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
海图无误,航线无误,足足持续了十个月、整整三百天的远航,燕顶总算找到了洪太祖石壁上记载的、通判弟子观天之处。
船上没有锣鼓,唯一能够用来欢庆的就只有甲板上那只用来招呼水手们开饭的钟,花小飞哈哈大笑着,把它敲得当当响,大船向着岛屿缓缓靠航。就连一向心思沉稳的燕顶,也忍不住和兄弟的笑声和钟声,仰头振起一串嘶哑长啸,一吐这快一年航程的憋闷。
只是燕顶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伙汉人,早先他们一个月来到小岛。
宋阳等人来时乘坐的大船早已离开了此处,去往三百里外另一座岛礁隐藏。
此时此刻,听到了燕顶长啸的宋阳,正在手舞足蹈忘形大笑,只是为了防止敌人察觉自己,他的笑声很低……来小岛上埋伏只是‘有枣没枣都打上三杆子再说’,如今仇人竟真的来了,这让盼他们盼得脖子都长了的宋阳如何能不开心!
岛屿有天然良港,大船停靠附近,燕顶、花小飞率同二十名大雷音台仅存的好手弃舟登陆。不当值守船的水手也都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踏上小岛。
在水上待得久了,脚踏着实地走一走都变成了一种幸福。
并没走多远,还未离开那片银白色的漂亮沙滩,众人就看到,一个赤身裸吖体的土人,躲在一块礁石后探头探脑,然后冲着他们嗷嗷怪叫了两声,转过身一溜烟地跑掉了……
第四卷 朔时月 第一六四章 天色
大雷音台的弟子望向燕顶,后者摇了摇头,花小飞明白他的意思,笑着代为传令:“不用去追,大家暂时止步,等首脑过来。”
他们的船不是从中土不歇气一直开到这里的,那样的话大伙早都渴死饿死了,路上多次停靠沿途小岛修整和补给,由此经常会遇到土人,虽然各个岛屿上的土著信仰、种族、脾气各不相同,但是生活方式都大同小异,负责看海的‘哨兵’发现有人来到,立刻就会跑去通知族长,用不了多久首领就会带着大批手下赶来。
这个时候,天色忽然一暗,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块浓云,挡住了中天高悬的烈日,让正午时分的炽烈天光变得阴暗了许多,再往西方看去,苍穹由浅至深,厚重的云层正游弋而至。海上的天气变化无常,大伙早都习惯了,不去把它当回事,只有花小飞没话找话地说了句:“看云彩,怕是会有场大雨。”
燕顶接口:“不止雨,还会有场大风浪。”
花小飞在正嫌等人无聊,饶有兴趣地接口:“你说海上会有风浪?你怎么知道?”
一路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目的地,燕顶的心情很不错,笑着解释:“云从风,水从潮,风自西方来,潮向西方去,两下里碰到一起,当然会掀起一场大浪。”
燕顶这一路都在逆水行舟,海上大潮的方向是从东向西流淌,此刻看云行的轨迹,天上有风正从西往东吹过,风、水相冲,怒浪难免,只看什么时候爆发了。
不过现在船有良港庇护,众人有身处于坚实岛屿,再大的风浪也不必担心。兄弟两个说说笑笑,等了好一阵,总算看到大群土著们赶来。
红脸酋长亲自带队,身后黑压压的足足跟了百多人,个个左手拿石头右手握木棒,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们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将就站住了脚步。
宋阳特意嘱咐过,土著们都未携带着苏杭送他们的礼物刀具,一律携带‘本门兵刃’前来。
莫说百多个干瘦矮小的土人,就是一百个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花小飞也不放在眼中,笑得一派轻松,燕顶则对开口对手下道:“给他们些小玩意。”
遇到土人,就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收买,这一招大都会有效果,身后的雷音台好手早有准备,几个人解下了腰间的匕首,扔到土人们的脚下,同时比划着示意这是礼物。
红脸酋长和众多土著却无视礼物,相反的,当刀子落在脚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显出惊骇,一起又向后退开了几步……或许是过于小心,土著和燕顶等人相隔遥远,这么大的距离,土人自忖无论扔什么,怕是都投不到一半。可大雷音台的好手岂同反响,一扬手就把短刀扔了过来,单只这份臂力就足以酋长大吃一惊了。
其实燕顶让手下‘送礼’,又何尝不是一次示威,显示出自己一方的强大,警告土著不许乱来。
红脸酋长那也是见过世面的,没被敌人吓到,脸上吃惊同时还流露出一些不忿,扬起双臂猛地晃了晃手中的家伙。
酋长高高在上,地位不止表现在脑袋上的羽毛、脸上的红染料,还有手中的家伙也远远胜过普通族人:其他族人都是左手石头右手木棒,酋长大人是一根木棒上绑了块石头,乍看上去还挺像一把大刀的。
随即他迈步、沉腰,甩开臂膀耍了一路刀法,倒也霍霍有声威武十足,不用问,现学现卖的,最近和宋阳刚学的陌刀杀法。以酋长的身体,现在耍陌刀还有些吃力,此刻手上这柄‘棍子绑石头’正好。
就连那些普通船员都有不错的身手,更毋论那二十高手和国师、花小飞,酋长那两下子吓唬普通人还成,可如何唬得住他们,轰的一声不少人笑了起来。
但花小飞没笑,脸上尽是惊讶:“像模像样的,这是汉家的刀法,他跟谁学的?”
燕顶沉声提醒兄弟:“仔细看!”
花小飞又端详了片刻:“这不是江湖功夫,是战场上用到的本事。”
燕顶点头:“是汉家战法,但是不同于中土各国的步战长刀杀法,我从典籍上也没见过,失传的东西。”与花小飞不同的,燕顶这些年一直在为儿子忙碌着,除了搞‘君神对立’等把戏之外,如何让大燕民富兵强也始终是他努力的方向,为了提高部队战力,燕顶一度埋头古籍,查阅古时的兵家战法。
燕顶凝神观看红脸酋长耍大刀,同时对花小飞道:“你看他发力的时机,还有步伐身法的追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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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2012…10…17 19:57
不离不弃
麒麟兔爷
血染天光
11
依着燕顶的指点又仔细看了一阵,花小飞很快就有所领悟:“这套刀法配合的武器,一定是沉重家伙。”
到底是天下排名第一第二的大行家,就凭着红脸酋长似是而非的一通耍弄,就能看出刀法的根本所在。
“战场上的、长柄战刀、沉重家伙、失传而不存于典籍……最有名的莫过于‘陌刀’了。”花小飞的脑筋很不错,否则也不可能成天下第二,把一个个关键地方重新梳理:“七百多年前,洪太祖派人来这小岛,土著和他们少不了有些接触,洪太祖的船上自然有官兵,教给土著们一些本事,倒顺理成章。”
说着,花小飞又笑了起来:“想不到,中土上早就失传、再无处可寻刀杀战法,却被土人们当成强身术,一代代的保存下来了。”
燕顶也的眼中也喜色充盈,点头道:“这位土著老爷耍的刀法,至少证明咱们没跑错地方。”
红脸的土著老爷收了刀,气喘吁吁瞪着来人,显而易见,人家不害怕,反倒评头论足说说笑笑、看得意犹未尽,这让酋长大人怪尴尬的。
花小飞努力对酋长摆出一个和蔼笑容,问道:“懂得汉话么?”照他想象,既然土人祖上和洪臣接触过,或许也还能懂点汉话,若真如此,再沟通起来可就方便许多了。
红脸酋长率领众儿郎,一起向他呲牙。
花小飞不以为意,回身从手下处接过一把长柄砍刀,单臂一甩将其向着土著投掷过去,同时笑道:“这个送给你!”
燕顶等人在其他岛屿遇到过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的土著,所以登录时都加了小心,随身带着趁手的武器,刚好其中一个雷音台好手的兵刃就是长柄砍刀。
随着笑声,长刀‘锵’地一声,正插在酋长的身前,刀锋入土大半、刀身轻颤不休,无论力道和准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花小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想让酋长用真正的刀子再舞一边刚刚的刀法,好让他们看得更仔细些。
可是没想到的,红脸酋长仿佛被砍中尾巴似的,身子突然一蹦口中发出一串怪叫,带上土著们转身就跑!
间隔那么远的距离,之前汉人把只有尺余长的短刀扔到身边够吓人的了,如今这么大的一把长刀也被轻松掷过来,土人们终于被吓破了胆子,一窝蜂似的逃跑了。
花小飞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的,愕然笑道:“搞什么!”
“花宗师气势吞天,一刀喝退土著三千里,”找对了地方让燕顶的心情更好了,甚至还对花小飞说了句笑话,跟着传令众人:“你等暂驻于此,若有蛮人骚扰不可动手,实在不行便退回到船上去。”
二十高手和众多船员齐声领命,国师与花小飞两人发动身法追了下去,但是两人刻意压住了脚步,始终与土著保持着现在的距离,并没有直接扑过去抓人……
能容纳下高山、密林和大片滩涂的岛屿,又岂会太小?国师要想靠着自己的力量搜索全岛、寻找通判弟子留下的痕迹,无疑是件巨大工程,找上个一年半载都不稀奇,燕顶需要土著的指点。
若是在汉境,大可直接抓住敌酋问口供,擅毒之人无一不是刑讯逼供的好手,国师更是此道翘楚。可是这岛上的土人明显连汉话都听不懂,想要逼供也不是件容易事;另外师这一路航行的经验,在海岛上集居的蛮族天性坚韧且极为团结,抓了或伤了一个就等若惹了整整一窝,燕顶这次不是抢了补给就走,他们还要在岛上探索一阵子,被这些恶鬼缠上了以后就有的麻烦了;何况现在还不知道土著的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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