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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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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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我进来,阿南放下了手中的笔。“皇上,我发现雪景很不易画。”她笑嘻嘻的说。也许因为那个雪人,她终于不再假门假式的一见我就问安,与我随便了一点。

我凑上去,看她的画纸,看了之后,也不免噗哧一声。雪是白的,画纸也是白的。阿南的画纸上根本就没画几笔,连景物的轮廓都没表现出来。

而她的脚边已经团掉好几张画纸了。

“以前妾跟着老师学画山、画水、画草木、画人物。就是没学过画雪!”阿南气鼓鼓的抱怨。冻红的小脸上有些沮丧的样子。

我从她身后览住了她,张开手掌包住了她握笔的小手。引着她去抓起笔来。

“画雪么,要点也就在个留白。”我把头支在她的肩膀上,一边嗅着阿南身上好闻的清幽兰香,一边告诉她。“要画的不是物体本身,而是物体投下的似有若无的影子。比如墙头瓦椽下的影子,”我捏着她的手,调动她手中的笔尖,只是轻点了几下,便点出断断续续的一条墙头的阴影。

“再如大柏树投在墙上的影子,和墙根的草迹。”我带着阿南的手,在笔洗里洗去的浓墨,只用笔尖和笔肚在纸上留下淡淡的水印,到了该画墙角的地方,故意把树影打个折。整面白墙便立了起来。“花畦里雪丘的影子,回廊下的廊柱弯曲的投影……”我一边说着,一边在阿南的惊叹声中,一笔笔将阿南的院子点缀完善。

待整个落满白雪的院子都在水墨之中立体起来。怀中的小东西也渐渐将身体贴到我的胸口来。

我松了开了她握笔的手,阿南放下了笔,她没有逃开,只任由我抱紧了她。“真好看!”她说。

当然好看,我是个全才,什么都会一点来着。骗骗不会的人,总是够的。

我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这几天太忙,”我说,“也没空与你……”

“昨天晚上我送去的羊杂汤味道如何?是我用小碳炉煮的。”

“你怎么也那么晚不睡?”我的脸悄悄贴上了阿南的面颊,舒舒服服地靠着她。这两天,我天天弄到半夜,到了饿的时候就派如意来长信宫要吃的。拖得阿南也不能早睡,却还很不讲理的问她为何不睡。

这是我与阿南玩笑,阿南自然明白。

阿南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问:“皇上什么时候出发?”

我一下子咧开了嘴,“阿南怎知我要离开?”

又是好长一段沉默,“记得吗?我是妖女!我掐算出来的。”

我咬着她的耳垂,压低了声音,“别对别人说!溜+达x。b。t。x。t若实在有人向你打听,你就隐隐约约的暗示她们,说我可能去了许州。”许州与二哥所在江州相望,听到我去许州,他们会以为我是冲着二哥去的。刚好此时九弟的事正闹的沸沸扬扬,某些人一定会对我去许州信以为真。

阿南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有东西送皇上。”她说,并且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跑进了内室,不一会,她拿了用帕子包的一只小包递给我,微低了头,“做得不好,皇上不许笑我。”

她低头害羞的样子十分新鲜。以前就连她与我吵架时,也没见她这么不敢直视我的。

我有些好奇,阿南送我东西可真是头一回,她向来觉得我当皇帝什么都有,不用她操心。待我打开包裹看了一眼,心脏不由得跳得快了。包裹中竟是一付鹿皮的手套。冬天在北方骑马时手冷,正好用得着它。

我不由得抬头深看了阿南一眼。阿南不仅早知道我要出门,而且算准了我不是去许州。西北豳州驻扎着我大肇的另一支精锐——歧山营。我这回要去的正是西北,来个突击探营,以重新确定我对歧山营的掌控。阿南居然算到了这一点!她对全局的掌控果然精准。

“做的不错!”我微笑着试戴了一下。大小倒还合适,线脚就有些不敢恭维。阿南这位公主,做这些女人的事,每每总是差强人意,我倒是已经很习惯了。

“皮子是别人帮我裁的,但完全是我自己缝起来的。”阿南还向我表功。可说完后,她自己也更不好意思了。

我忍不住咧开了嘴,好歹这是阿南的心意,我自然是心领了。我把手套重新裹好,小心揣进了怀里。

“皇上路上小心。”阿南叮嘱我。

我伸手抱住阿南,在怀里紧了一紧,“我今天天擦黑出发,来回不过十日,我快去快回。”我夜间出发是为了甩掉可能的跟踪者。

这一回,我得离开阿南几天,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但我还得准备行李,不能在阿南这里久留。我松开了阿南,随手卷起刚才我和阿南合作的那张画。

“这画送我吧。”我说,不等阿南同意,就交给如意收了起来,“我带着它就像带上了阿南。”

阿南张了一下嘴,终究还是害羞的低了头。

我在该离开的时候离开了,给李济重新爬起来到我面前尽忠的机会,也在冯骥没摸清我意图之前,顺理成章的重新拿回一点我自己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我和阿南之间,也需要那么一点留白,除却政治联结的纽带之外,除却亏欠与回报之外,给我们两一点点想念和回忆的空间。

我是有意的。从冯嫣儿与李婉宁身上的两次失败,终于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当我把爱与情建立在权术之上,却又期望女人对我只谈感情的时候,得到的回报绝不可能是真情。这是我身为帝王的悲哀,可我却只能学着去适应它。从这一点上来说,阿南比我处理得好。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日匆匆的行军之中,总有停下来的机会。在大雪席卷过的广袤大地上,篝火边小小的帐篷里,我总是拿出那张阿南小院的画来,在这张留着大量空白画面上,我总能看到一株墨绿的身影,缱绻轻灵,兰香馨长。

一切正如我的预料,当歧山营三军将士在突见皇帝的欣喜中,宣誓誓死为我效命的时候,我接到了斥候的探报。邓芸所乘之船,已到通州,而另一个我所请的人也已经起程出发。洛京的一潭死水终于要比天气更早的萌发春意了。

☆、54阙

我骑了枣骝马快马加鞭;竟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对重重宫阙里的帝王来说;爱情也许是奢侈;但那个在你饿了的时候,会藏了鸡蛋在铜鼎里等你去吃的女人,也一样是你的奢侈。我知道我得惜福知足。

沿着冰封的黄河;我抄最近的路赶回洛京。

此次出来;我为了出奇制胜;只带百余人随行。快马精骑;疾行如飞;绝无殆滞。到了第十天上午,行到离洛京也就只余百里的地方了。雪压冬云山万里;北国飘雪的寒冬;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小平津渡口那木阙成了我们到家标志。我呼哨伍卫们南转,打算从这里进入洛京的北门。

小平津渡口,若是天暖,这里就会有北去的渡船停满了码头。若是天寒封河,人们就从这里走过河去。只有现在这个初冬季节,河上有冰却无人敢走,这里成了最安静荒凉的地方。

道上无人,可以纵马,只要半个时辰,溜+达x。b。t。x。t我便又在冯骥那老狐狸面前出现。这一回合,我又扳回一局。我不由的心中暗喜。

我高兴的太早了,就在此时,在我眼角的余光里,却觉察到了危险的的临近。就在渡口那边的小丘后,隐约有人影晃动。“什么人!”,我大喝一声,立住了马。

白色小丘后的人转了出来。人数不多,也就百余。穿着的盔甲有些眼熟,我细看了看,试着叫出了一个名字,“郭兴安!”

话音才落,一个脸色阴郁的大汉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满脸的络腮胡很久没打理过了,穿着也很潦草。大肇的男人有些胡风,本是很在意自己仪容的。这人却不在乎。

想到李婉宁的手饰竟落到此人手中,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制怒,笑,“你这是为谁而来?为元君晁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那汉子身上还穿着整齐建章军的盔甲,看起来样子并不狼狈,他真的与冯骥苦战过吗?到底他的背后是九弟还是冯家?

“把那女人放了。”那汉子说。

郭兴安不是我想像的那种人,他从任何角度看都显得十分粗豪,一看就不像是有什么心计的。

我装傻,“什么女人?我抢了你的婆娘吗?”

“那是我家主公的女人,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来为我家主公讨回公道。”

我这回真的笑了,放声大笑,夺妻之恨算什么,我还夺了天下呢。老vt6不是个会从女人着眼的人,他身边从不缺女人。

“谁对你说我夺了那人的妻?”我笑得有些止不住,“他若想要,有本事拿去就是。”

对面的汉子急了,“置自己兄弟于死地,不是好汉行为!我为我家主公出头,只要一个公道。他如今被你关在代郡,穷极潦倒与乞丐无异。论凶残狠毒,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兄弟!”

他身后有人吵嚷,“不与他说,为了主公杀了他就是。”他们手中兵器挥舞,摆出拼命的架式。

我觉得,自从我重生以来,每行一步,总能遇到阻拦,让我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其实,我现在是可以随时杀了老九的。而这些人如此行事,还怕老九死的不够快吗?我现在开始相信阿南说的,李婉宁也好,这些人也罢,只怕都是上了别人的当。

我挥了一下手,我的人环绕着我,渐渐形成了混元太极之阵。我并不贸然出击,两方人数相当,我有机会活捉此人。

郭兴安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吼,青灰的天空下,雪雾滚成了飞尘。他身边那些穿着建章军军服的人,如同开闸的洪水,向我们冲来。

我的手下阵式不乱,马匹嘶鸣,阵法移动,像一个能绞入血肉的怪兽,兵刃相交,血肉飞扬。郭兴安的人惨嚎连连。我的伍卫的刀枪决不留情,削去敌人的头颅不过如砍瓜切菜一般。马足踏过,肉泥血痕,把白雪染成了肮脏。

我冷笑着擎起我的铁茅,茅尖上的星芒与天空中太阳的铜色光学辉遥相呼应。我腿一夹马腹,直向郭兴安扑去。就这些鼠辈,也敢与我叫阵?

可我太乐观了。

只见那个郭兴安大吼一声,“独夫,你今天是逃不掉的。”一个手势,我们的四面八方,雪丘苇荡到处都有人冒出来,越聚越多。原来,他的手下竟不止那百余人。

我的牙根痒了,有些想吃肉干的感觉。

他们全是徒步,兵器短小,分明是有备而来。我很快退回了战团,与我的护卫们并肩。他们全是徒步,兵器短小,分明是有备而来。他们如水银泄地般一层层的涌上来,先砍马足,再攻击马上的人。他们看起来就像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没有惧怕,也不在乎死亡。

我的眼睛看到的已经全是血,本来粉妆玉砌的世界此时已全然蒙上了腥红。

但对方的攻击并无稍歇。

我看到我近卫的头颅滚到了我的脚下,我指挥的战团在一点点缩小。而敌人的数量却好像是越杀越多。这不是我那喜欢投机取巧的九弟的手笔,这个郭兴安背后之人,比九弟善战得多。

我咬紧了牙关,眼睛渐渐再也看不清血色,我的茅尖上已经不知挑过多少俱躯体,冻云低垂,暗无天日。焦土骨碎,绝无退理。我已经准备和这些人耗到最后。

就在此时,我听到了画角的声音,豪迈干云,直上去霄。而与此同时,成团的敌人好像突然被一只巨手撕裂,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缺口。紧接着,我的眼前一亮,更多的只知盲目向前的死士向退潮般的离我而去,在一片惨烈的嚎叫声中,鲜血流溢,皮开肉绽。

眼前奇怪的景象让我眼都直了,连我身边的护卫也都傻了一般来不及作出反映。

“皇上,快杀啊!”对面有人大声呼喊。这声音敌人后方的惨呼中格外动听。

我这才回过神来,带队追上去,对着忙乱不知所措的敌人一通掩杀……

战马哀嘶,乌鹫啄尸。在凝固的金盆之下,我脚下的大地,好像一块凝了血的斑驳。我伫立马上,好一阵子都回不过神来。我打散的护卫再一次向我聚拢过来。我只扫过一眼,便知他们这一次真是经历了苦战。

这是我登基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交战。我损失了好几名最忠于我的护卫亲随。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模样。凝固的血污早把我和枣骝马糊在了一起。

“皇上!”从不远处雪丘上,那个白衣绵裘的少年向我飞奔而来,“我来的还算及时吧?”邓芸大呼小叫的扑到我的马前,扣住我的马缰,却发现手上沾上了血。可他没有松手,他挑动的凤目中全是得意与兴奋。“皇上真能杀,这是我第一次临阵看到什么叫浴血之战。”少年意气,抹去了战场上颓败的死气。

他这样一说,我崩紧的脸也不由得放松了。

“你这是用的什么阵法?什么兵器?”我看着地上那奇怪的东西,忍不住动问。

“那个啊,其实就是个放大的钓线,钓鱼用的。”

我愕然,那东西是尺把长的铁针相扣,每隔一段,便安有铁钩倒刺。那些鱼钩般的倒刺全都有锋利的尖锐,钩住人的身体自然会皮开肉绽。刚才,邓芸就是把这东西抛入了敌群,然后绞动木葫芦把这些铁线收回。所以,我刚才才会看到围攻我的敌人突然惨嚎着退却。被这种尖钩挂住不叫才怪。

“这是谁的发明?”我笑着问邓芸,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有点意思,“其实,我觉得这东西用来钩马脚更好,……”

“这本来就是钩马脚的。”邓芸笑,“不过今天我觉得一样也可以用。”他得意的掸掸自己的衣袍,“我可不善于白白的雪地中亲自与人厮杀,没的弄脏我的新衣。”

邓芸一身雪白,像冬日里杨柳挂上了霜华,灼灼的光彩下,让旁边的都有些立脚不得。

“若这是你想出来的东西,我要赏你。”我笑着说。

邓芸窘了,好久才期期艾艾地说,“皇上要赏便赏,反正赏给我也差得不远。发明这东西的人,本就是我二哥,为的也不是今天的战阵。”

我明白,这本是为对付大肇军队的吧,如今世事转易,邓芸带了它北来为我效命。

“你二哥?”我努力回想,我只记得邓芸的大哥善战,死于战场之上,不记得邓家其他兄弟的事迹了,“你二哥现在在哪里?”

邓芸快速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战后这三年多,我没有见过他。”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我不由得深看了这小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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