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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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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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嫣然起身向他行了个礼,并不说话。林氏看了看他挽着的那个女子,看上去是丫鬟打扮,身上的袄子却是贡缎的,水红色底子上绣着粉白的莲花,那袄子做得宽袖窄裉,越发显出一握般的纤腰。

这个打扮林氏看了心里就不喜欢。做丫鬟的,身上衣裳要利索,袖子原该收窄些,方便做活计。这个丫鬟袖子倒宽大,反将腰身收得细细的,怀的是什么心思,简直一见即明。再看头上虽然有些鬓发散乱,连钗簪都被扯掉了,却还有一朵堆纱玉兰花颤微微在鬓边,耳朵上更是一对镶珠的赤金耳坠子,长长的在耳朵下边摇摆。这女子低着头,拿袖子掩着脸低泣,身子却缩在韩晋臂弯里,几乎都偎进了他怀中。

林氏越看越觉得这简直不成体统,顿时皱起眉头:“晋哥儿,到你母亲院子里来,这是带了什么人?幸而都是自家人,若有外客在,岂不失礼?”

韩晋却不以为意,只道:“舅母恕罪。不是侄儿有意冲撞,实在是不如此,我怕红线离了我的眼,顷刻就被母亲害了!”

林氏眉头皱得更紧:“这是什么话!你对你母亲,怎可这般不敬!”这会儿她也猜到这丫鬟是个什么人了,心里更加不悦。

红线却突然哭了出来:“舅太太别怪少爷,都是奴婢们命贱。绿珠姐姐已经去了,奴婢也要跟着她去,地下做个伴。少爷,你就放奴婢去了罢,何必为了奴婢这样卑贱之人,倒让少爷受委屈。”

林氏大怒:“你是什么人,主子说话,岂有你开口的道理!”这红线绿珠想来都是韩晋的通房丫鬟,如今公主要进门了,孟素兰少不得要先打发了她们,这也是常有之事。大家公子,多数到了十五六岁上都有通房,待要成亲了,有的就打发了,有的还留着,将来嫡妻进门,若有子还能提个姨娘。只是韩晋是要尚公主,公主怎容得下有妾,自是要打发的。

只听她说绿珠去了,仿佛是出了人命,倒有些蹊跷,但无论如何,韩晋为了个通房气势汹汹到母亲房里来兴师问罪,已经是不成体统,何况这丫鬟煽风点火的,可见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林氏最恨这样妖妖调调不守本份的丫头,见她话里话外的还敢挑拨,登时怒了。

顾嫣然忙在后头轻轻扯了一下林氏的衣裳。这是韩家的事,怎么处置也该是韩晋跟孟素兰去争执才是,林氏好端端的何必搅进来。这会儿孟素兰倒不吭声了,可不是将林氏顶在了前头?

林氏自是知道顾嫣然是什么意思,可韩晋这样的没规矩,实在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说得严重些,若是皇帝知道这事,韩家不消说,就是孟家顾家这样的姻亲,也脱不了没脸面。孟家男主子们素来正直,从不招惹这样的丫头,只孟老太爷从前有个通房,也是个规矩老实的,从孟老夫人进门,就做主给她备了份嫁妆,去外头嫁人过日子了,哪如韩家这样,竟直闹出了人命来,还闹得儿子与亲娘当堂对质的模样,成何体统!

林氏一发怒,后头几个韩家的婆子就要上来扯红线。自皇帝赐婚之后,孟素兰就要将绿珠红线打发了,只是韩晋不肯。孟素兰初时并不在意,只叫了绿珠红线过来,要给她们备份嫁妆去外头嫁人。谁知这两个丫鬟竟都是有心计的,这里敷衍了,转头到韩晋面前就去啼哭。韩晋脑子一昏,便到孟素兰屋里来争辩了几句。

孟素兰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心里恨极了两个丫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韩晋出去,就叫了人牙子来将两人卖出去。谁知这两个丫头也闹得与众不同,不知怎么的绿珠就一头撞在院子里假山上,血溅三尺,当场就去了半条命。惹得韩晋大闹,硬把两个丫鬟又都弄回了自己院子里。结果绿珠撞得厉害,病了两日一命呜呼,就在今早死的。

孟素兰手里并不是没有人命的。从前韩绢的生母死得无声无息,就是她下的手。绿珠死了也不过是死个丫鬟,既然这两个丫头如此难缠,倒不如两个都绝了命,也让韩晋没了想头。这般一打定主意,孟素兰就叫人去勒死红线,也做个自尽便是。谁知道韩晋怎么就偏在这时候跑了回来,居然救了红线。

本来今日韩晋是与几个同榜约了出去做诗会,这会儿突然回来,定然是有人报了信。孟素兰自诩治家有方,这时发现竟有漏洞,怎能不怒?借着林氏在前头训斥韩晋,她便在一边心里暗暗将门上几个小厮都盘算过了,琢磨着究竟是哪一个竟敢违了她的命令。

韩晋却想不了那么多,见婆子们来拉扯红线,顿时将红线往怀里一拉,怒道:“谁敢动她!”转头对林氏道,“大舅母,她伺候我多年,怎不能说句话?她和绿珠打小就在我身边,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公主进门,两个丫鬟也不致容不下才是。母亲何必下这样的狠手,绿珠头都撞破了,还要毒死她!难道这话传出去,外头不说我们韩家狠毒?”

孟素兰虽在生气,也不由得惊讶地抬起头来:“谁毒死了她?”

韩晋怒冲冲瞪着她:“母亲还要否认不成?毒死绿珠,勒死红线,母亲不下令,谁人敢下手?”

孟素兰顿时眯起眼睛,盯着红线:“是这丫头说我叫人毒死了绿珠?”

顾嫣然看了红线两眼,心里已经明白了。若说孟素兰有心处置了这两个丫鬟,那是有的。可既都要处置,何苦还一个勒死一个毒死?只怕勒死红线是孟素兰的主意,而绿珠被毒死……顾嫣然想起那个端庄宛如大家闺秀般的绿珠,想到这两个丫头同在韩晋身边伺候了七八年,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这红线,对自己的同伴倒也真下得去手!

韩晋将红线又往身后拉了拉,冷冷道:“红线被人扯了去要勒死,绿珠那里连个人都没有,总不会是她自己服毒自尽的罢?”

孟素兰气极反笑道:“我若要这两个贱婢死,何必还费两番力气,一根白绫送了两人岂不是好?何况是绿珠死了,我才叫人去处置了红线,究竟是何人毒死绿珠的,你自己去想。”

韩晋一怔,红线已经抓住他的衣襟:“少爷,奴婢被拖出去的时候,绿珠姐姐还没咽气!夫人要奴婢死,奴婢不敢不死,可何苦还叫我背个毒杀姐妹的名头儿。毒死了绿珠姐姐,于奴婢有什么好处?夫人打发起奴婢来,岂不更省力?”

韩晋面上神色便犹豫起来。林氏看他这样子,只觉得没出息。只是这时候不是骂他的时候,若是此事传出去,被景泰公主知道,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林氏只能忍了气道:“晋哥儿,我问你。且不说这丫头是否下毒害人,只说你留着这个丫头,等到公主下降,心里不喜,你要如何?”

韩晋一怔,道:“只是一个丫鬟,公主怎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林氏冷笑道:“公主天潢贵胄,便是不肯容她,你待如何?”

韩晋被问哑巴了,半晌才道:“女子不可如此善妒——”

林氏恨不得扇他一巴掌:“公主便是善妒,你能如何?”

韩晋哑口无言。妒为七出之条,善妒之妇是可以被休的,但谁敢休公主?

林氏看他低头耷脑,冷笑道:“幸而你还没有糊涂到家!这丫头敢调唆着你冲撞母亲,便知不是个规矩的,留在身边必成大患。你只好生想想该如何与公主过日子是正经,这些事,交由你母亲便是。”本来她听说孟素兰要将红线勒死以绝后患,也觉得有些太过,但红线能给绿珠下毒栽赃给孟素兰,那真是死也不冤枉了。

韩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在母亲面前可以梗着脖子争辩,但对着这位舅母却总觉仿佛有些心虚似的。且他再糊涂也知道,真要是景泰公主不容红线,他也毫无办法,当真得罪了公主,连韩家一起吃不了兜着走。红线固然可爱,可跟自己的前途比起来,自有轻重之分。

孟素兰见他神色就心里明白,一摆手,两个婆子上来压了红线,先拿帕子堵了嘴,便拖了出去。韩晋满脸不舍地跟着往外走了两步,回头悲悲凄凄向孟素兰道:“母亲好歹留她一条性命……”

林氏简直不想看见他这副嘴脸,沉着脸便起身告辞,顾嫣然自然赶紧跟着出来。直到马车出了韩家,林氏才长长吐了口气:“晋哥儿怎成了这副模样?妹夫是如何教导儿子的!”

顾嫣然默然不语。就她在韩家附学那两年,就听说韩缜自己在书房里也有两个美婢红袖添香,真可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怎么教导儿子呢?只盼着韩晋将宠爱这两个丫头的绵绵情意拿出来,能哄住景泰公主,过安生日子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景泰公主的婚礼似乎并未受到地动的影响;依旧办得十分盛大,当然对外都说是德妃和茂乡侯府出了私房银子来铺陈此事,而远在山东的齐王用赈灾顺利的喜讯给妹妹送了一份大礼。

长春宫里,德妃一身吉服;满面喜色。虽然女儿选的驸马不是她挑中的那个,但毕竟韩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放眼京城之中;这样的男子也难寻;景泰公主能得偿心愿,她做娘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周氏是怎么了?若是身子不适;就不必张罗了,到偏殿去歇歇,一会儿出来坐席便是。”说是替公主操持婚礼;其实这事儿都是内务府在安排,德妃能做的不过是在长春宫设下宴席,款待进宫道贺的命妇们罢了。这会儿她也没什么事做,只是有些心神不定地在内殿走来走去,一眼看见了小儿媳妇,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对跟在身边的大儿媳齐王妃低声说了一句。今日女儿大喜,可不能有任何不好的兆头。

齐王妃这些日子可算是风光。先是在勋贵中募捐银米,又是携府内女眷去皇觉寺做了三天法事,听说自己从那日便开始持斋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且每晚都在府中佛堂诵经祈福,十分虔诚。接着齐王就从山东快马递了奏折来,说决掉的河堤已经开始修复,灾民俱得衣食,并无流民离乡讨饭云云。这消息一传开,可少不了有人私下里说,齐王赈灾得力,齐王妃事佛心诚,这可是夫妻两人的共同努力呢。一时间,齐王妃简直成了贤妻良妇的楷模了。

的确,进了腊月之后,京城里并没见什么流民,山西河南两府也上了奏折声称境内无山东流民,这足以证明齐王赈灾确实得力。要知道这样的大灾,往年不管怎么赈济,都少不了要有流民背井离乡的,荒废了本乡的土地,给别的州府带来极大的不安定因素和负担。这次齐王居然能避免流民,可见是将每一分赈银都用到了实处,据说皇帝龙心大悦,这才有心思替景泰公主大办婚礼呢。

“弟妹月份大了,难免容易累些。”齐王妃拿眼睛瞟了瞟一旁的周润,笑向德妃道,“想来周二太太马上就进宫来了,让她们母女去偏殿说说话,母妃就不必操心了。”

德妃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润,叹了口气:“罢了,娇娇怯怯的不顶用,也指望不上她,叫她歇着就是了。倒是老四那个侧妃沈氏看着还结实些,可惜也是中看不中用!唉,满府里弄了一群女人,没一个像样的。若有一个像你,我也少替老四操许多心。”

齐王妃含笑听了,劝着德妃道:“这会儿东西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您去看看妹妹便是,若有人来,儿媳先支应着。”

德妃也想去看看女儿大妆之后穿着嫁衣是何等模样,闻言点点头,叫了软轿来,径去了景泰公主处。这里齐王妃一转身看见沈青芸进来,便叫宫人引了她和周润,送到偏殿去了。

沈青芸如今无品无级,只因有德妃特许才能进宫来。她本是不想来的,因来了就会见到许多相熟的命妇,从前她与她们谈笑风生,这些人还要讨好着她,如今人家仍旧是夫人,她却是毫无品级的白身,这叫她如何受得了?可周润已经有近八个月身孕,今日在宫中要坐席许久,沈青芸实在放心不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一见周润,她便有些担忧:“这是怎么了?可是没歇息好?”

周润穿着大红色郡王妃的绣天翟礼服,脸上也薄施脂粉,头上戴着珍珠头面,看起来文秀温润,但沈青芸到底是亲娘,一眼就看出来女儿在脂粉之下的面色有些苍白,眼圈也是黑的。

周润有些烦躁地捶了捶后腰:“还不是被这个小东西闹的!如今晚上睡也睡不好,略多坐一刻,腰就酸得不成,腿更是肿得难受……”这些苦处她也只能跟亲娘说了,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她在这里辗转难眠吃尽辛苦的时候,寿王却在妾室们房里寻欢作乐,尤其是沈碧莹最近不知怎么的,竟又将寿王拉了过去,居然隔三差五就要去她院子里看看女儿。

“呸!打量着我不知道,说什么看孩子,还不是——”周润忿然说了一半,看见长春宫的宫女走进来上茶,连忙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男人们——都是如此……”沈青芸怎么不知道这滋味?当初她怀着长子的时候,周励还不是渐渐去了齐氏房里?赵氏太夫人说她身子不方便不能伺候夫君,便将儿子推去妾室院里,若非如此,齐氏怎么能怀上周鸿?她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只是这些埋怨的话她都说不出来,只能安慰女儿,“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周润冲口而出:“顾氏怎么就不是?她有孕的时候,也没见给夫君安排妾室!”

沈青芸脸色阴沉下来:“她是个妒妇,外头谁不知道?你难道要学她的名声不成?”

周润恨恨咬住嘴唇,对给她捶腿的小丫鬟瞪了一眼:“用力些!你没吃饭么。”名声,名声好有什么用呢?她名声再好,也没见寿王顾念什么。

“罢了罢了,如今已经八个月了,你这是头胎,再忍一个来月也就生了,到时便好了。等到生了儿子,你就知道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沈青芸放软了声音安慰着女儿,“今日你也注意些,若是席间觉得不适,就出来歇歇。我看娘娘也是疼惜你的,今日公主大喜,你总要欢欢喜喜的才是。”

这不是疼惜我,是疼惜我肚子里这块肉。周润暗暗在心里说了一句,胡乱点了点头:“我只恨沈碧莹,也不知她怎么跟王爷说的,今日竟还带她来了宫里!瞧着她我便生气。”为怕这一胎有什么意外,周润虽然极想借着机会好好折腾一番沈碧莹,却也不敢让她近身。

“等你生了儿子,要怎么整治她不成,何必急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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