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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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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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奴献俘的事儿已经有过一次,倒还不算太稀奇,但多年前被俘的人在羯奴国内潜伏许久绘出了羯奴的地图,并帮着国朝军队如尖刀般直入王廷所向披靡,却颇有几分传奇意味了。更何况齐家大爷还带回了重关战役那不为人所知的内情,便是传奇之上又加轰动。齐家大爷和周鸿,在一夜之间就成了朝堂之上的焦点。

“周鸿——”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下头的人,不紧不慢地道,“你虽立下大功,可终究是不遵军令在先,朕想赏你的战功,可又要治你擅离守地的罪。你说,朕该怎么办?”

“臣忝为先锋,只以报国杀敌为己任,是赏是罚,但凭陛下,绝无怨言。”周鸿跪在朝堂正中,声音清亮,神色坦然。

皇帝眉眼中带上了一丝满意:“既如此,朕就算你功过相抵,仍居原职。”

底下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有些人觉得周鸿的功大于过,不封赏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再说西北那些猫腻,纵然没有证据大家也能猜到一点儿,若说周鸿离开边关没有陆镇的手笔,那谁会相信?皇帝这样,未免太偏袒了陆镇。

可是却也有些人对周鸿刮目相看。京卫指挥使司是个实权衙门,周鸿离开了四个月,回来又把这职位握在了手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做到的。何况陆镇是谁?不说他多年前在东南沿海的战绩,单说他的后头,可是有德妃和齐王的。可周鸿有什么?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南侯伯父吗?看起来他没得封赏是亏了,可人人都知道,这次功劳都是他的,陆镇可半点都分不到,他不得封赏,那陆镇在边关这几个月也一样是白忙活。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就颇值得玩味啦……

周鸿却仿佛没听见众人的窃窃私语,磕了个头道:“多谢陛下。只是臣虽杀了些羯奴,之后两国之事,还需仔细筹备。臣在羯奴国内略有些识见,也想呈于陛下,若能略有俾益,便是臣之幸了。”

皇帝唇角的笑纹便更明显了些:“甚好。朕等着你的奏折。”

下头众官员便又彼此使了一番眼色。皇帝这话,说得可实在令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周鸿一退下去,就轮到齐家大爷上前了。他也是有功之臣,从前就是军中七品参赞,这会忍辱负重立下大功,皇帝打算去兵部,做个正五品的郎中。

“陛下——”齐大爷尚未休养回来,还瘦得像竹竿似的,跪下去的时候都叫人担心他会不会一下子就折断了,“臣不求封赏,只求陛下准臣告状。”

殿上的议论声比方才还大。好么,这又出来什么夭蛾子了?放着封赏不要,又要告起状来了。要告状,顺天府衙门不是在那儿吗?这在皇帝面前开口,是要告御状了?

就连皇帝也是始料未及地抬了抬眉毛:“齐卿要告什么状?”

“臣,要告平南侯及平南侯太夫人。告他们悔婚弃约,逼妻为妾。”

站在官员队伍里的平南侯脑袋嗡地一声,接着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盯着齐大爷的背影,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他居然告了,他真要告,难道说这么多年了,他手里还保留有什么证据?

齐大爷这一句话,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一传到平南侯府,赵氏太夫人直接就病倒了。虽然平南侯夫人勒令南园众人不许传出去,但到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房二房只是一墙之隔,顾嫣然又怎么可能不听到一点风声?

“妈妈,您是说,当初二叔定下的亲事,是跟齐姨娘?”顾嫣然觉得这简直跟戏文上写的似的,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齐妈妈今日一早才从齐大爷的住处回来,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现在说话还沙沙的:“是。当初我们老爷跟老侯爷有交情,姑娘八岁的时候,老侯爷就说要替二儿子娶了。”她一激动,又唤起了齐氏当年的称呼。

“我们姑娘才貌双全,性子又好,这边二爷是嫡次子,不用承爵,老侯爷就想给世子娶个能干的,给次子娶个脾性好的。因着两家知根知底,就看上了我们姑娘。不过那时候,两家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正式换庚帖下定礼。”

“后来我们老爷和大爷都在军中参赞,正在老侯爷麾下。那年——就是重关战役之前没两个月的时候,老爷寄了封信回来,说是在边关那里跟老侯爷喝酒,就把两家的亲事定了下来,还换了庚帖,就在边关找了人合了八字,说是极相合的。两家都写信回来告知家中女眷,只等这仗打完了,就回京城下定办喜事。随信,还送了一块玉佩回来,那玉佩是老侯爷随身佩戴的,跟我们老爷的一块玉佩做了交换,当个信物。”

“那时太太接了老爷的信,高兴得很,还扯着大奶奶给姑娘备嫁妆,谁知道才过了几个月,边关就传来消息,重关一度失守,老侯爷和世子阵亡,我们老爷和大爷都在乱兵里失踪了。”

齐妈妈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抹了把眼泪:“大奶奶跟大爷伉俪情深,那会儿又怀着身孕,这一受刺激就动了胎气,出血不止,母子两个都去了。太太也病倒了。我们姑娘千好万好,就是性子太软了,那会子又有人疑心我们老爷和大爷投敌了,来抄了家产,我没办法,想到跟周府定了亲事,就劝着太太和姑娘投奔了周家。”

“万没想到啊……”齐妈妈一脸的后悔,“太夫人——当初她还是侯夫人呢,硬说没接到老侯爷的信,不承认跟我们姑娘有婚约。早知道这样,当初我真是不该劝太太来投奔周家,可是那时候太太病得厉害,我们最后一点银子都花净了,真是寸步难行……”

“不是还有老侯爷的玉佩吗?”顾嫣然忍不住问。

齐妈妈恨恨道:“我们才进周府,那玉佩就被偷了!太夫人只当我们是落难投奔的人,绝口不提亲事,直到我们太太实在忍不住了,厚颜先提了起来,太夫人便说不知道。我们想拿出玉佩来证明,才发现玉佩不见了……”

顾嫣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齐家母女对人心估计得实在不足,唯一的证物都被偷了去,还能指望什么呢?那会子周家一下子损失了老侯爷和世子,也是元气大伤,正是需要用联姻去拉拢助力的时候,又怎么会选择有投敌嫌疑的齐家呢?

齐妈妈哭道:“后来太太一气之下病得重了,每日都要吃人参。太夫人拿出上好的山参燕窝来供着太太。后头太太到底没熬过去,姑娘欠了这份人情,哪里好意思再提婚约的事儿,可又无处可去,最后只得答应太夫人,给二爷做了妾室。可是她心里苦,生了鸿哥儿没多久,也就去了……”

“那舅舅如今——”齐大爷手里有什么证据呢?

“大爷当初不是要将世子的棺木送回京城吗?他就顺便带了老侯爷亲手写的那份庚帖!在羯奴那么些年,他硬是把这庚帖留了下来,上头是老侯爷的亲笔,写着二爷的生辰八字,那是万万否认不得的!还有我留下的当初老爷寄回来的信,两下里一对照,再没人能否认的!”齐妈妈昂起头,两眼发亮,“当初姑娘受的委屈,终于可以讨回来了!”

顾嫣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名份或许还能讨一讨,可齐氏已经过世了,她是再也不能知道了。这事就这么掀了起来,周鸿会有什么感想呢?他已经在平南侯府里受了许多委屈,如今——只怕心里更难受了。

“那么当初太夫人不认齐家的亲事,就是为了好娶现在的侯夫人?”沈青芸也是侯府嫡女,当初昌平侯府比现在还强了许多,相形之下,做何选择真是一目了然。

齐妈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曾影影绰绰听得几句话,如今的侯夫人,当初是老侯爷替世子定下的,只是换了个八字,尚未正式下定就去了边关。”

“什么——”顾嫣然大吃一惊,“这,这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不敢说,只是当初我听几个丫鬟私下里传的,其中有一个丫鬟曾经伺候过老侯爷。但之后没几天她就病死了,而我——也被安了个偷盗的罪名撵了出去。”若是假的,又何必这样急着杀人灭口?

“这也太……”顾嫣然喃喃了半句,不想再听,“我去二门瞧瞧,峻之回来了没有。”如今只有周鸿最要紧,至于平南侯夫妇有些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她实在无心关切了。

第100章

周鸿回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平南侯府里少见的安静;灯烛都比往日里亮得少,仿佛一座大坟墓似的。他在长房的门口停下,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两扇紧闭的红漆大门;抬脚进了自己的家。

长房的下人少,这时候也是安静的;可周鸿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盏灯亮在那里;他的妻子坐在假山边上,正轻声细语地跟丫鬟说话。周鸿下意识地停了脚步;站在那里静静听着。

“秋装要做起来了;我看峻之从前都用些青蓝的颜色;如今他在边关又晒黑了些,不衬这些颜色,今年换个檀色的吧。”

“哎。正好咱们铺子上进了新料子,奴婢叫他们明日捡些鲜亮颜色送过来,少奶奶好生挑。”

“嗯。也该换个新绣样,不是翠竹就是祥云,怪没意思的。”

“这——少爷的衣裳上,也不好绣花儿啊……”这真是为难了针线上的人。

“绣几朵菊花总归还说得过去罢?菊石图,又应着秋景。待我去翻翻古画,描个花样子出来。”

“那敢情好!牙白那丫头,居然针线不错,会一种什么凸绣法,绣的那手帕子上的梅花像是浮出来似的。就叫她来绣,定然好看!”

夜色之中,头顶星月,四面花香,两个声音喁喁低语,全是柴米油盐的琐事,听起来却是说不出的温馨。周鸿满心的戾气,在不知不觉间竟渐渐散去,他轻轻动了动,脚下踢到一块小石头,惊动了那边主仆二人,顿时传来欢喜之声:“少奶奶,是少爷回来了!”

周鸿唇角终于浮起一丝笑容,大步向妻子走了过去:“我回来了。”

“回来了?”顾嫣然也快步迎了过来,吓得丹青提起灯笼在后头追:“少奶奶慢些!这地上滑!”

周鸿连忙伸出手臂接住妻子:“仔细扭了脚。”

“哪有那么娇气。”顾嫣然抬起头,半明半暗的灯光照着她的脸,那是周鸿最喜欢的笑容——又温暖,又干净,“怎的回来这样晚?”

“皇上召见了我。”周鸿忍不住也回应以笑容,连之前心上沉沉压着的石头似乎也轻了些,“谈了——齐家之事。”

说到这个,顾嫣然就不知如何安慰他了,只能伸手握住他几根手指,轻声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只说明日会给我个交待。”周鸿反握住妻子的手,那只手很小,一下子就能全包在自己手里,却是温热柔软的。顾嫣然娇小玲珑,该有肉的地方却都有肉,她的手也小,摸起来却是软软的,手背上还有五个小窝窝,周鸿捏在手里,就不舍得放开,“其实,我只想母亲的牌位能进祠堂,让我以后说起她,不必再呼姨娘。至于其它的——需要交待的是母亲,可母亲人都去了,就算再做什么,她也不会知道了……”

“只要你过得好,母亲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会高兴的。”顾嫣然轻声地说。这些安慰的话有时其实很无力,但却又是实实在在的。逝者已矣,生者只能过好自己的日子,才算是给死者的安慰。

周鸿默默点了点头,半晌,轻声道:“母亲若是知道我娶了你,定然会欢喜的。”

齐氏在他两岁时就因病而去,故而他对生母完全没有印象,只是听齐妈妈说过,他的母亲秀丽温婉,性情温柔。但也就是因为太柔婉了,在家族倾颓之时全无自保之力,最终只能含悲为妾。周鸿虽然心疼她,可是也难免会想,倘若母亲能像妻子这般坚强,是不是当初——结果会不一样些?可若不是如此,他也就不会再娶到嫣然了。

顾嫣然用两只手合握住周鸿的一只手,轻轻晃了晃,小声道:“那我们日后好好过,让母亲在天上也欢欢喜喜的。”

“好。”周鸿郑重地答应了一声,伸手替顾嫣然捋了捋垂到鬓边的一绺发丝,看见她头上戴的玉簪,突然想起来,“羯奴那边别的没有,倒是产些彩色的宝石,他们管红色的叫做刺子,绿色的叫做靛子,紫色的叫蜡子,还有猫眼石,瞧着比如今所用的那些宝石半点不差,我替你带了一匣子回来,赶明儿去做一根好钗子,再过几日就是你及笄,不可马虎了。”

顾嫣然知道他带了几箱子东西回来,但一直忧心他去朝堂之上的事,还真没顾着看呢,当下便有了兴趣:“我去瞧瞧。”

石绿早备了饭菜,夫妻两个用过饭,丹青已经兴致勃勃地带着人将几个箱子都搬了出来。其中多是些毛皮,草原之人擅养牛羊,周鸿带回来的羊皮极好,都是羊羔皮,颜色雪白,上头的毛卷曲如同珍珠,正是俗称的珍珠皮,拿来做冬衣是极趁身的。

另有几张狼皮和狐皮。草原上的狼皮厚实,拿来做褥子甚好。狐皮也是如此,只是草原狐颜色多为浅灰或黄褐色,做衣裳不大好看,倒是拿来做手筒暖和。

丹青看一件就评价一件,顾嫣然只是抿着嘴笑。周鸿也笑了笑,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件狐皮氅来:“草原上的狐皮多数都是那个颜色,倒是这一件还不错。”

这皮氅是数块皮毛拼接起来的,颜色却是颇为纯正的黑色。玄狐少,这样正的玄色,可与貂皮大氅相媲美了。丹青顿时就啧啧称赞起来,已经在想该给顾嫣然配什么颜色的衣裳了。

石绿嫌她丢人,轻轻掐了她一下:“咋咋呼呼的,叫少爷笑话。少爷还带了宝石回来呢,若你看见,还不得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丹青叫道:“难道你已经看过了?”

石绿抿嘴笑道:“齐妈妈叫抬进来的时候,揭开盖子让我瞧了一眼。”

“好啊,你先偷看了,还不告诉我。”丹青也反掐了她一把,连忙去寻。

顾嫣然也吓了一跳。周鸿说是带了一“匣子”宝石回来,但这匣子也未免太大些。一般装宝石的匣子,就似之前平南侯府送的聘礼里那一匣宝石,能装个二十颗,也就算是不小了。周鸿拿回来的这个匣子,比那个大了将近一倍,简直是个小箱子了。掀开来一瞧,真是宝光耀眼。

丹青倒吸了口气:“这样大的宝石……”

如今用的宝石,有黄豆粒大已算是不错,若有指甲盖大小,就要算是极稀罕的贵重之物了。这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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