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不算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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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不算事儿-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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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的表情颇为不赞同,口中嘀咕道:“究竟有何事能比性命更重要,姑娘你这也太拎不清了些!”

苏玉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对着店小二勾唇一笑,清澈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好似一弯潺潺幽涧之水:“还请小二哥帮我再多准备上几日的干粮,我也好有备无患。”

待到店小二下去之后,苏玉则开始坐在客栈的大厅之中细细规划路上的后续事宜,倒将张启一事抛到了脑后。

苏玉虽然以往未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却也知道若是山体容易发生地滑,路过之时所出的动静必然越小越好,是以这段山路骑马通过是不可能了,而她若是一旦少了马匹代步,无论何时出发都不可能在一日之内到达睢城,在山中过夜也无可避免。

苏玉并不会心存侥幸认为那么多人遇见的滑山自己可以避开,却也不会仅仅因此便退缩放弃。毕竟传信一事正如她对萧致墨所说那般,是自己的责任,萧致墨不会因为私心放弃他的责任,苏玉亦不会因为眼前的危险将自己身上的职责抛之脑后。

待到苏玉出了客栈将自己那匹马从客栈马厩中牵了出来,店小二亦拿来了为苏玉准备好的干粮。

将干粮递给苏玉,店小二目带同情看着她道:“个中险恶我已经与姑娘解释清楚了,除了干粮,我还未姑娘多准备了些清水,只盼望姑娘这一路顺利了。”

苏玉的眸光一暖,对着店小二感激道:“有劳小二哥费心了。”

那店小二叹了一口气,这才向客栈内走去。

苏玉将装干粮与衣物的包裹一齐放在马背上,按照方才在客栈之中店小二给指的路线,策马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果然行到了他口中所说的那处山脚之下。

再往前行便是那处泥泞危险的山路,苏玉一勒马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那匹枣红色的汗血骏马不知主人为何突然停下,有些不安的用前蹄蹭了蹭脚下的地面。

“别乱动。”苏玉口中道,轻轻抚了抚骏马马背上浓密的鬃毛,“此处的山路确实不太好走,看来你我只能相伴到此处了。”

骏马似是听懂了苏玉的话,用马首蹭了蹭苏玉的肩膀。

苏玉从马背上拿下随身的包裹,一拍马的背脊道:“都说老马识途,若是你还识得来时的路,便回凌安去罢,若是不识得,此处全是荒野山岭,在这里落脚也是不错。”

那匹骏马被苏玉拍得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转过头来,一双漆黑安静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苏玉。

苏玉冲着它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向着那条泥泞的山路走去。

身后传来骏马长长一声嘶鸣,而后便是一阵渐行渐远的马蹄之声,苏玉知道以它的速度,此刻必然已经奔远。苏玉轻舒了一口气,徒步向着那条布满碎石与泥浆的山道走去。

刚开始走那段山路之时,苏玉便发现那个店小二口中所说的情形并不夸张,这条山路侧旁的再往深里行走一些,便能看到许多地方都有密密麻麻的裂痕存在,只要稍微施以振动,便会一层一层的脱落。

好在苏玉仅是一个人走这段山路,并不像店小二口中的流民那般成群结队,是以造成的动静便小了许多,自然危险也低了不少。

苏玉一路谨慎行走,只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哪一步踏错踩碎了不结实的山石而引发了山体的塌陷。

这样磕磕绊绊却姑且算得上是顺利的行程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到了夜幕降临之时,皎然月光被层层乌云遮住,光线甚是黯淡,加之山林之间亦有葱郁的枯木枝桠在头顶半遮半掩地扑了一层,这条山路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苏玉用山间的枯枝做了一个火把,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缓慢的一步一步行走。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子夜时分,山林之中竟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刚开始时苏玉尚能一面护着火把一面艰难地向前走,哪知那雨却开始越下越大,大有不成瓢泼大雨便誓不停下的架势。

手中的火把早已因为承受不住这滂沱的大雨而熄灭,苏玉蹙了蹙眉,这雨下得实在太大,若是再不停止,恐怕真的会生出什么变故。

只可惜天素来不随人愿,在苏玉暗自担心之时,这雨势却怎么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头顶上浓黑的乌云早已遮住了那一弯发散着微小光芒的弯月,此刻的苏玉既无火把,又无月光,虽然她因为常年习武五感都不错,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弯了腰眯了眼也再难以辨清脚下的路。

心中知道这样行路必然不是办法,苏玉轻叹了一口气,为今之计,赶路怕是不成,也只能先找一个地势较低的地方躲过这一晚,明日之后再作打算。

苏玉眯着眼努力辨认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摩挲着向山下走,此刻的雨势已然十分大,珠子般大小的雨滴砸在人身上,带着冰冷入骨的寒气。

苏玉早些时候在客栈重新理好的发丝被雨点砸的披散开来,一缕一缕狼狈地贴在脸上,身上的衣衫也全部湿透,衣裾与鞋上沾满了山路上的泥水,早已失了平日里的精致清丽。

山路太过泥泞难行,就在她全然豁出去开始手脚并用的缓慢爬行之时,倏然感受到掌心之下的地面轻轻一震。

苏玉的心一跳,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祥之感迅速漫过四肢百骸。

“轰隆”一声,远方天空响起一声惊天雷声,沉闷地炸在耳边,带来一阵耳鸣,可苏玉却觉得这声音还比不上自己胸口的那颗心脏的剧烈跳动之声。

掌下的地面又是猛地一颤,这次的幅度之大,让苏玉几欲站立不稳,苏玉将身上的气力放在手腕之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地面上一跃而起。

就在这一刻,地面如汹涌波涛一般开始疯狂的战栗,“隆隆隆”的沉闷之声从地下最深处传来,带着让所有人都臣服着不敢挣扎的战栗。

一道闪电在这同时劈开了天空,耀眼的光芒直直炸裂在苏玉面前,苏玉被这道光芒刺激地眼睛酸痛,泪眼朦胧之中,苏玉惊觉前方的山体已然开始一层一层的脱落,滚滚的泥浆与硕大的山石正在以迅雷之势向山脚冲了下来。

苏玉的瞳孔蓦然放大,就着方才那道闪电的余光想要寻一处掩体躲避,可眼前却因为方才那太过耀眼的光芒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地面剧烈的震颤与充斥着耳畔的山石滑落之声。

心头从未有过的惶恐翻涌而出,苏玉索性将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紧紧闭上,身体毫不迟疑地向右方拼尽浑身气力一跃而出,双手在漆黑湿冷的空气中无力的挥舞着,只期盼此刻能寻到一颗大树抱稳,苏玉不求它能护她周全,只求它能帮助稳住自己的身形,这样她就不会被淹没在滚滚泥流之中,最终尸骨全无。

而她所跃向的右方,正是睢城所在的方向。

苏玉紧紧闭住眼眸不敢睁开,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却在这一跃之间脑海中清晰闪烁过一个的画面。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锦衣,容色清华地静立在苏府校场外茂密的树荫之下,修长有力的双手轻捧着她的面颊在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而后他清俊的面庞缓缓向下移动,两人的额头相处间。

☆、终章

正月二十五秦砚行刑之后;鹅毛大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将整个凌安罩入一片苍白凄寒之中。二月十七苏逍大胜;提着睢阳王首级班师归凌安时;盎然春意早已将当日的一切掩盖;就连西街上百姓为秦砚偷立的香案;也在京兆尹的三令五申之下撤去。

在苏逍与萧致彦一同入宫觐见太后时;苏玉却并不在凌安城内。

凌安城外;临近苏家校场的一处山脚之下,初春暖意拂过;此处已然生发了许多新绿。一间不甚宽敞的草庐便搭在这绒绒新绿之上;旁边的葡萄架上攀着几枝葡萄嫩芽,景色甚是怡人。

苏玉手中拎着一个食盒从草庐中出来;一面向前走;一面忍不住掀开了食盒的盖子;仔细数着里面的菜色。

几盘口味不一的果盘糕点中间,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二月十七啊……”苏玉将食盒轻轻放置在地上,清丽面容上漾起一抹柔和笑意;“今日你及冠,却只有我一人来看你,会不会觉得有些失望?”

对面却空无一人,唯有一个碑上无字的光秃坟冢。

将食盒中的菜品一盘一盘地在坟冢前摆好,苏玉伸出手来,春葱一般的五指摩挲着光滑冰凉的碑面,低声道:“及冠之日男子可以取字,我却连将你的名字书在这碑上都不行,你不会怪我罢?”

话音刚落,苏玉自己却先笑了起来,纤长的食指在地上轻划,痕迹极淡地写下了“秦砚”两个字:“他们都说你叫晏斐,可我早就习惯唤你秦砚了,你若是不愿意,也好歹与我说一声呀。”

苏玉阖住了眼眸,瘦削肩膀无力地靠在秦砚的墓碑上,又轻声重复了一句:“好歹……与我说一声呀……”

远处苏家校场的方向传来激越的号角声,苏玉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远眺,仔细分辨着号角的音色。

听出这不是日常训兵的号角声,苏玉泛着湿气的眸光一顿,口中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大哥回来了?”

皇宫内,苏逍将调兵的牙璋呈给了太后,行了个礼正要告退,却被太后唤住。

对着萧致彦颔首示意他先走,苏逍留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垂首正襟危立。

太后艳丽到极致的凤眸微颤,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那装着睢阳王首级的乌沉木盒。半晌之后,她终是眯了眯眼,将所有情绪隐藏起来,阖上木盒的盖子,将它交与候在一旁的长秋监,口中吩咐道:“拿下去罢。另外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去,没哀家的懿旨,谁都不要进来。”

长秋监低低地应了一声,手中捧着木盒躬身倒退了出去。

太后从殿首的黄梨木桌前起身,缓步走到苏逍的面前定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线条俊逸的脸颊。

苏逍长身玉立,却自始至终没有抬起眼帘看她一眼。

“多谢你。”太后的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却只艰难地轻吐出这三个字来。

沙哑的声音让苏逍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他却飞快地收敛好面上的表情,气韵从容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臣只是不负本职而已。”

太后闻言勾了勾嘴角,笑意却泛着苦涩:“罢了……我是君,你是臣,君君臣臣,确实没有必要提那个谢字。”

方才那句谢,便只是晏媺对苏逍说的。这谢意横跨了三年的思念爱慕,埋葬了十一年的国仇家恨,只是他不知,她也不能提。

苏逍的眉峰一动,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太后。

那双清幽如潭的凤眸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速度快到苏逍还未来得及捕捉,它便已然消散在这一室的清冷孤寂之中。

今日的太后,与往日的她大相径庭。

“我将你留下来,其实是有一样东西要归还于你。”太后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将别在发间的玉簪取下,鸦翼一般柔黑的长发顷刻间披散而下,宛如流淌着的华美锦缎。

“还给你。”太后向着苏逍摊开手,那支玉簪静静躺在她莹白的掌心之中,“这玉簪我不想再用了。”

苏逍却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僵直着背脊伫立在原地反问道:“为何?”

太后阖着眼眸摇了摇头:“其实哀家早就该将它还给你,但是因为心中一直残留着虚妄执念,才自私地它留了下来。如今哀家将一切看开了,它便再没必要留在哀家这里了。若是你今日不将它拿走,只怕来日它会被遗忘在这殿中的某个角落,白白落了灰尘。”

苏逍定定注视着太后面上的神情,太后漾出一抹释然笑意,仰起头来与他对视。

空寂的大殿之中,虽然谁都再没有说话,可不知为何,有一股绝望的气息在缓缓流淌。

许久之后,苏逍伸手接过那支玉簪,修长手指动作温柔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那是一株铺满了整个簪身的千瓣莲,是他曾经以匕首一点一点精心雕琢出来的,即便这三年来他再没见过这支玉簪,却依然能熟悉地描画出它每一朵花瓣的模样。

将玉簪收入怀中,苏逍口吻波澜不惊道:“既然如此,我便将它收回去了。”

太后的视线一直随着苏逍的动作停留在他的胸口,最终平静地移开目光,转了话题问道:“苏少将军一回到凌安便入宫复命,怕是还未来得及回苏府去看一看罢?”

“仅是路过了府邸门口,并未进去。”

太后的神色已然恢复到平日里的漠然平和,口吻寡淡道:“那哀家便不多留苏少将军了。”

苏逍向太后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正要向大殿外走去,却又一次被太后唤住。

脚下步伐停住,苏逍却并未回头。

“苏少将军回去若是见到了苏二小姐,还请替我向她传一句话。”太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告诉她哀家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定然煎熬,但哀家却很开怀。下次若是她再想从哀家这里拿走什么,便没有这般简单了。”

苏逍闻言,脚步一顿。

太后的凤眸微挑:“定元丹是哀家的。秦砚,也是哀家的。”

苏逍转过身来,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却并未再回答苏逍,神色倨傲一拂袖,先于苏逍走出了空旷大殿,一袭海棠红色宫装将她的背影衬得更加瘦削单薄,代表着怒放盛开的颜色,最终却还是被冗长深邃的宫道吞噬殆尽。

苏逍出了皇宫回到苏府,全府的人皆出门迎接,却独独少了苏玉。

“幺妹呢?”脱□上的大氅交给迎上来的叶责,苏逍在众人之中环视了一圈问道,“难不成还在校场中训兵未归?”

叶责接过大氅的手一顿:“苏二小姐今日并没有去校场。少爷您在外出征的时候,秦大人被人指证为前朝晏哀帝的五皇子,已然被太后下旨行了鸩酒之刑。”

苏逍一怔,显然还未反应过来:“秦砚怎么了?”

“他是前朝遗孤。因着身份太过敏感,就连尸首也被扔到了乱坟岗随便埋下。”一旁的苏何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回答苏逍道,“阿玉为他立了一个无名的衣冠冢,今日应是去那里看他了。”

苏逍闻言,手不由自主抚上紧贴在胸前的那支发簪。那人今日说话的神情与口吻浮现在脑海中,随着苏何氏的话,方才的疑惑终于拨云见雾。

定元丹的功效,苏逍自己用过,当然不会不知道。太后今日话中提及定元丹,又将自己送她的玉簪退了回来,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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