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霜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树林里噌地窜出来一道人影,没头苍蝇似的狂奔,也不看前面。冷凝霜没防备实在来不及躲闪,被那人一头撞进怀里,冲击力之大差点把她撞翻。
枝梢上吱喽喽发哨,寒鸦宿鸟全都惊飞起来。冷凝霜低下头,定睛一看,撞过来的人她认得,正是神婆家那小丫头。这丫头也不知看见了什么,满脸眼泪,浑身发抖,吓得都哭不出声了。
“你怎么了?”
那丫头缓了一缓,抬头看见是她,嘴咧得更利害,带着恐慌至极的哭腔,颤颤巍巍地指着后头:
“杀、杀、杀人啦!”说罢,哇地又哭了起来。
冷凝霜一惊,前方十几米远的树丛里再次传来窸窣声。紧接着,一只白皙的血手艰难地探出。
爬出来的血衣女子竟是王杜鹃,她仿佛已经奄奄一息,却完全凭借着生命的最后本能,从一棵大树后面勉力爬出。整个人就像是用鲜血洗过一般,触目惊心。
然而刚爬了两步,又一个黑影闪出来,王宝珠秀丽的面容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猛然扑上去,在人们还没回过神时,手中的尖刀狠狠地刺进王杜鹃的身体,再毫不留情地拔出。
血如泉涌,直直地向上喷去,喷了王宝珠一脸!
第四十一章 强娶
更新时间2013…7…30 19:58:53 字数:2209
白兔连忙拉冷凝霜退后一步。
血雾之中,王宝珠秀气的脸扭曲成一团地笑着,如白色的矢车菊染上鲜血,诡异可怖之极。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冷凝霜怀里的小丫头抖得更厉害。王宝珠却浑然未觉已经被注视了,再次举起手中的刀,对准已经奄奄一息的王杜鹃——
一颗石子从天而降,打在麻筋上,让她的手一抖,刀子没握住,掉落在地。
“啊——”与此同时,下山归家的两个妇人目睹了血淋淋的凶案现场,齐声尖叫,一边拔腿逃跑,一边大声呼喊,“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去找白郎中。”冷凝霜对怀里的小丫头说,小丫头慌张地点了头,撒丫子去了。
被两名妇人的叫喊声吸引的村民迅速聚拢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王宝珠擒住。王宝珠也不反抗,被扭着胳膊跪坐在地上,反而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似带着泄愤后无尽的畅快,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疯癫状态。
纵使白东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王杜鹃还是回天乏术了,她身上挨了二十多刀,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村长命人将王宝珠送到祠堂关押起来。
这场命案将由村长和五名族老共同审理。
李月兰因为此次小产,又加上平素不注意保养,身体着实亏虚下来,竟添了崩漏之症。白东川不擅长治妇科病,只能开些草药让她服用,卧床静养。
冷凝霜不耐烦照料他夫妇二人,干脆请了强婶过来帮忙。
卖了那只獾得来的钱,全用在了治疗和请看护上。
冷凝霜觉得自己亏大了,有时她想她干脆卷包袱走人算了,反正屋里那俩人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让她惊奇的是,每次她这么想,下一秒总能看见冷一呆呆地站在墙角,手探进嘴里,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还是等李月兰能干活了,她再走吧。
因为冷阿牛得罪了村长,冷凝霜现在更没法和村长家接触,只得让白兔帮忙把白蛇卖掉。
她没让白兔送上门去卖,而是在村里放出消息,说白兔手里有条白蛇。爱子心切的村长娘子听闻消息自然求上门,白兔装作很不愿意卖的样子,说这么稀罕的玩意,姜家村也有人想要,出价十五两。
白郎中总去姜家村,也常和那里的人交易,村长娘子并不怀疑,听了这话很是焦急。她连死了两个儿子,剩下的二儿子自然更宝贝,宝贝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就等着这条白蛇救命,哪能让别人买走。费劲口舌,好说歹说,最后以高出一两的友情价买下白蛇。
如果她知道这笔钱最后全进了冷凝霜腰包,一定会气得吐血。
“最近这村子咋净是晦气事,珠姐儿平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也能下那么狠的手。”强婶坐在院子,一边缝冷凝霜之前出钱央她做的夹袄,一边叨唠。
王宝珠杀王杜鹃,村里人虽然吃了一惊,但人人心里并不意外。这对堂姐妹素来不和,而且自从王升死后,王杜鹃作践王宝珠作践得太狠了,欺辱咒骂、百般凌虐,之前王宝珠一直隐忍不发,这一回终于忍不下去,却做出这么个结果。
“村长会怎么处置王宝珠?”冷凝霜问。富贵村没衙门,说不定衙门连有富贵村这么个地方都不知道,因此,村里的规制刑罚都是村长和族老们共同制定的。
“明儿开审么,审完了,杀人偿命,大概火刑吧。”强婶见怪不怪地回答。
冷凝霜心头一颤,杀人偿命无可厚非,可将犯人活活烧死,这么一个小小的闭塞的村落,也有它的可怕之处!
“二丫头在家吗?”外边突然起一个极响的叫喊。
冷凝霜微怔,正猜疑来人是谁,一个团头团脑的中年男人迈着八字步踏进来。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同样团头团脑,一个秃顶,一个脸色紫赯,均留着浓密油黑的胡子。
随在他们后面的是王木匠,挂着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脸,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细长的眼睛在看见冷凝霜时,狠狠地夹了她一下。
强婶见这几位大驾光临,顿时惊了一下子,慌忙起身,赔笑道:“村长、亮叔和阿生叔,您几位平常那么忙,今儿竟有空走到这里边来。快坐快坐,二丫头去给村长倒水来。”
冷凝霜敏锐地觉察到来者不善,便任由强婶招呼着客人,自己装闷嘴葫芦,转身要去倒水。
“不用了,二丫头。”村长大圆脸上的赘肉抖了一抖,用指尖蹭了蹭鼻梁,板着一张脸问,“你哥还能起来吗?”
被你打成那样,能起来才怪!
冷凝霜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我哥的伤还得养一阵,脑袋也不太清醒,这会儿正睡着呢。村长您找我哥?”她隐隐觉得,这个道貌岸然的胖子正在打某种坏主意。
“不,他躺着也不妨事。我今儿来是要跟你们说道说道王木匠家的事,既然你哥嫂伤的伤病的病,那我跟你说也行。王木匠的媳妇被你家逼得上吊,人虽不是你们动手杀的,但也算害死了一条人命。你两家没商谈妥,王木匠才找上我主持公道。”
冷凝霜惊了下,觉得事情有些危急,眼眸一沉:原来村长打算跟王木匠狼狈为奸,可他二人是如何扯上的?
“这原不是什么难断的事,一条人命的损失,外加再替王木匠聘个媳妇,零零总总的花销,加起来小十贯也就够了。十贯钱料你们家也拿不出来,都是邻里邻居的,我就做主,直接赔他个媳妇算了。三日后,你嫁过去,就算了了这桩公案,今后既是邻里又是亲戚,比从前更亲近。”
冷凝霜瞠目结舌,强婶的脸刷地就白了。
“村长,姜三娘明明是因为受不住王木匠的毒打,才上吊死的。根据死亡时间,她上吊时是在半夜,那时我哥嫂都在家,她上吊死了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我们家来赔偿?”冷凝霜霍地起身,不服又恼火。
起身欲离去的村长闻言,回过头,凸起的脸颊变了颜色,三角眼里也发着可怕的光:
“你姑娘家,好些事我不能跟你讲,总之姜三娘是因为跟你哥的关系,才羞愤自尽的,你也姓冷,自然该为家出份力。没让你们杀人偿命,已经不错了。”
说罢,转身,迈着八字步扬长而去。
王木匠照旧一瘸一拐,却在快出院门时回过头,嚣张又轻蔑地对着冷凝霜哼笑一声,冒着绿光的豆眼里闪着得意和淫邪。
第四十二章 夜里
更新时间2013…7…31 19:59:06 字数:2247
王木匠弓着身子,一拐一拐地跟在族老身后,等到出了院门,才在两个族老怒视的目光里凑到村长身旁,笑道:
“那小娘皮看起来挺不甘心的,万一她真拿出十贯钱,那可怎么是好?”
“她家一个外来户,哪可能有十贯钱。”
“村长你不知,那小娘皮跟白郎中家的侄儿暗地里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白家小子又刚从你家娘子那儿赚了十几贯钱,万一……”
“你想多了,自己口袋里十贯钱,谁能舍得拿出来给别人,一个娘们儿罢了,再稀罕能有银子矜贵?王木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以前你媳妇背着老子做些见不得人的勾搭,你贪图那点便宜,跟你媳妇一齐哄弄老子。我可告诉你,这次让你成了事,你要再敢卖媳妇,让老子戴绿帽,老子可有你好看。”
“是,是,村长,等人到了手,我一定好好看管自家婆娘,让她好好伺候。”
村长满意地点点头,捋顺了下巴上微乱的胡须,迈着八字步,朝村东边去了。
几个人渐渐走远,他们身后一棵十几米高的古树上,残叶和枯枝摩擦,发出尖锐的刺拉声。横卧在树杈上的白兔张开双眼,沉静如潭的眸子里荡起一丝涟漪,复又闭上。
村长们走后,强婶缓过神来,对着冷凝霜干笑了两声:
“妞子,药我也熬完了,我就先回了。这袄子我带回去帮你做,明儿家里要没活,我再来。”
冷凝霜眼眸微眯,点点头。
强婶就僵着一张笑脸,避祸似的走了。
纵使平素关系再好,谁也不想为了别人卷进是非圈里,小小的村民,谁又敢质疑村长的决定,除非不想混了。
明哲保身这点冷凝霜并不意外,她从来不指望别人帮忙说公道,不过心里还是窝起一股火。
事情很明白,村长绝不会平白无故讲出个歪理帮王木匠做主,这俩人肯定是在打某种主意,却又碍于身份,不能明显欺压,就找出一个压根不合理的理由。
明明是个掩在山里,贫瘠又匮乏的村落,居然也有一堆龌龊事!
谁说山里人质朴单纯?单纯个M啊!
十贯钱她不缺,可让她为了那么个不成立的罪名掏出来,她才不愿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土坯房,忽然想,她干吗要为了这跟她没半毛钱关系的一家人兀自费神啊,就算这一世她不想再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可是……
这太不像她。
于是,她心里更不爽,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一夜未眠,次日寅时左右,冷凝霜就已经收拾好筐,一径出了院门,打算先去找白兔要回人参和银钱,等天大亮了再进林子。
心里想得挺好,不料出了门还没走出十米,就听见后头传来小孩子的嚎哭声。
“完了。”冷凝霜一拍额头,回过身,果然是冷一飞快地迈着一双小萝卜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狂奔而来。
冷凝霜也不知怎么想的,见那小子追过来,居然下意识往前奔了几步。冷一哭得更大声,两条小腿捣腾得更快,风火轮似的追着她往前卷。冷凝霜瀑布汗,怕他的哭声引来别人,不由停下脚步。
哪知她停下,冷一却停不下来,小脚丫拌蒜,猛地向前扑倒,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不肯起来。
冷凝霜伤脑筋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哭声大得让她的心直突突,犹豫了片刻,还是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他光溜溜的小秃瓢才蓄了一层薄薄的发,皱皱眉:
“别哭了,站起来。”
冷一听见声音,抬起头,一张小脸涕泗交错,脏成了泥猴,大嘴张着,欲哭不哭的模样十分可怜。冷凝霜嫌弃地刚想退后半步,冷一却突然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死死地抱住,含糊不清地放声哭喊:
“姑姑……姑姑……”
冷凝霜眼眸一顿,心颤了下。之前冷一因为受母亲影响,很讨厌冷二妞,从没开口叫过她“姑姑”,后来她占了这个躯体,每次冷一叫姑姑时都带着畏惧。可是这一次,他的哭声里是显而易见的依赖和对她欲离去的恐慌。
心湖泛起波浪,这是冷凝霜讨厌的感觉,这一世,她仍旧本能地排斥别人给她温情,也不愿主动去付出感情。
得到就要付出,付出就会受伤,她如是想。
她不自在地想收回腿,却又不能把正哭泣的小孩子推一边去。
“你们在干吗?”一句瞠目结舌在背后响起。
回过头,白兔正站在不远处,惊奇地望着两人。
冷凝霜脸一热,急忙拎起冷一:“没事。”
白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犹自哽咽的冷一,忽然唇角勾起,愉悦一笑。这笑容又让她有些不爽,可他没说什么,她就说不了什么,没去拉扯冷一脏兮兮的手,说了句“走吧”,率先往回走。
心里懊恼,看来非损失那十贯钱不可了。
刚走回院里,就看见李月兰披头散发,脸色蜡黄地出来,因为身子虚弱,走得很艰难,刚迈了两步,就身子一软,扶住门框才能站稳。她在冷凝霜和冷一身上扫了一圈,唤了声“阿一”。
冷一听话地回到他娘身旁,李月兰搂着儿子,用袖子擦拭他满脸眼泪,敌视又愤怒地质问冷凝霜:
“你怎么着阿一了,他咋哭得这么厉害?”
冷凝霜心知她想偏了,不免也勾起一丝火气,冷着脸道:“他被梦魇住了,醒来找不着人,就哭了。你既醒了,带他回屋睡觉吧。”说罢,转身到厨房去了。
李月兰自是不信她的说辞,狠狠瞪了她一眼,牵起冷一的手,带他回屋。
冷凝霜坐在厨房里磨箭头,须臾,白兔从窗户爬进来,自来熟地舀了瓢水喝。她睨了他一眼:
“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吗?”
“你不也没睡么。”他笑嘻嘻脱了鞋,惬意地躺在铺板上,慢条斯理盖好被子。
“你干吗?”她愕然。
“睡觉啊。”他答得理直气壮。
“这是我家。”她额角跳出井字号。
“我不介意和你共用。”他大方笑说,打了个哈欠,“好困。“翻身用被子蒙头,懒懒道,“我先睡了。”
冷凝霜火大地瞪着他裹成虾米装尸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天大亮,冷凝霜也不理会还在呼呼大睡的白兔,拎了柴刀去山上拾柴。刚走到半路,远远地看见强婶一溜小跑过来,脸喜成一朵花,凑近悄声说:
“妞子,听说昨晚王木匠家闹鬼,姜三娘回来找他索命,把王木匠吓得,突然就疯疯癫癫了,逢人就喊别杀他。连村长昨儿也见着姜三娘,结果被吓病了。这回没人再找你麻烦了,老天佑你!”
第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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