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郎君如今就在西侧厢房,只是他的情形不太好。”少女蹙眉,忧郁的说道。
谢素书挣扎着下地,“姑娘,麻烦你扶我过去看看。”
谢素书在那少女搀扶下慢慢向西厢房走去,边走边与她交谈,顺便打听一些信息。
原来此处是距离京城三百多里外的东安县辖下的一个小村庄,救他们的这户人家姓朱,家中只有父女两人,父亲朱修宜是村里的私塾先生,老来得女,只有朱颜惜一个独女。父女俩在河中捕鱼时发现了她们,救回来请大夫给她二人看诊,因萧越伤病势重,药方特殊,需要去县城才能买到。朱大叔今日一早便去县城给萧越抓药,留朱颜惜在家照顾病人。
谢素书进到西侧厢房里,见萧越躺在床上,身上已换了干净的粗布内衫,盖着轻薄的夏被,亦是被照料的妥帖,心中对朱氏父女更添一分感激。
她走上前去一细看,吓得差点大叫不好,萧越双目紧闭,脸上浮现两团异样的红晕,呼吸急促,似乎难受得很,摸他的额头,很是烫手。谢素书皱眉,心知他是风寒入体加之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再这样下去非出大事不可,大楚的太子殿下要是挂在这里,嘤嘤嘤,后果怎么样,她真不敢想。顿时顾不得浑身疼痛,忙让朱颜惜端了凉水过来,拧起湿毛巾,给太子殿下擦脸敷额头降温,因没有药物服用,不免焦急。
好在朱大叔一路担忧萧越病情不敢耽搁,花身上最后一点碎银子雇了马车,太阳下山之前终于赶了回来,朱颜惜手脚利索的把药炖上,谢素书虽觉得这父女俩心地善良是好人,要害他们也不用等到现在,况且又不知她二人身份,不会无端加害。但仍是不敢大意,看着朱颜惜将药熬得浓浓的,倒在自己亲手洗干净的碗里才放心。
谢素书端了药,坐在床边给萧越喂药,第一勺喂得顺利,他吞下后似乎觉得太苦,皱了皱眉眉头。
谢素书暗喜,虽说这药效如何尚不得知,但是总比不吃要好,她舀起第二勺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觉得温度合适后,往萧越口中喂去,但此时,萧越却紧闭牙关,她怎么都没法将这一勺药汁喂入萧越口中。
哎哟,真是矫情的男人啊!病成这个样子,吃点药还要嫌苦!谢素书叹一声,想着也只好用一些粗暴的方法给萧越灌药了!
谢素书又是捏萧越的鼻子,又是用小铁勺撬他牙关,好一番折腾,才将那一碗浓稠的药汁给傲娇的太子殿下灌下,放下碗,一回头见萧越脸旁不知何时沾了药汁,药汁蜿蜒而下,濡湿了枕头和上衣,再细看萧越,额上已有细密汗珠。谢素书忙拿布巾帮他擦干净脸庞,知道发烧最容易出汗,又探手到他背后,发现果然内衫已经被濡得湿漉,忙去厨房让朱颜惜帮忙烧了热水,调好水温端回来给萧越擦身。
萧越十分难受,感觉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体内似乎有烈火炙烧,苦不堪言。然而更难受的是,迷糊中有人将他的头抬起,接着苦涩的汤药被灌了进来,他心中恼火,白芷这混账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竟然趁他病中虚弱无力反抗的时候,让他喝如此难喝的汤药!更恼火的是,他咬紧牙关拒绝喝药的时候,那人竟然敢捏住他的鼻子,用铁勺撬开他的牙齿,把药汁大口大口的灌进去!
孤差点被呛死了,你们知道吗!
太子殿下觉得被如此粗暴对待,难过的想哭!然而还有更让他气愤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流了很多汗浑身粘黏,却一直没有人来给他擦身,这些懒惰的宫人!郑弘哪里去了?难道不知道他最是爱干净身上有一点汗就要洗澡的!
萧越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气了多久,发现终于有人来伺候他,那人动作温柔,帮他褪去湿漉的脏衣,俯身擦拭,离他极近,他能闻见那人身上的体香,味道极淡,莫名让人觉得妥帖。温热的布巾轻轻擦拭过肌肤,顿觉舒适,他舒服的喟叹一声。那人帮他擦完胸前背后,两臂也没漏下,又帮他穿上干爽的衣衫,虽然衣服布料有些粗,让他娇嫩的肌肤很不舒服,不过比湿漉漉贴身上好多啦!回头定要好好赏这个宫人!
那人并没停下,继续帮他擦身。开什么玩笑,孤十五岁以后就没让宫人帮忙洗过大长腿了好不好!萧越想要挣扎,无奈却动弹不得!他气得要冒烟!
那人却听不到他的咒骂,依然不缓不急的给他收拾妥当,盖了夏被,掩门出去。
山中夏夜,十分凉爽,星光如水,洒了一地,萧越在阵阵虫鸣中,渐渐陷入沉睡中。
之后萧越时而沉睡,时而迷糊,真正醒来的时候,已是几天以后。
天光大亮,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正投射在他的脸色,晃得他睁不开眼。房间里的摆设简陋,很是陌生,明显不是在宫中,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体沉重,无处不疼,腰间尤盛。
正在懵懂间,窗外脚步声匆匆由远及近,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谢素书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萧越已经醒来,又惊又喜,扑上前去,放下汤药,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温度,发现已经不烧了。
“现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谢素书在床边坐下,把药递给萧越,在他背后塞了一个枕头,喜笑颜开的问道。
见到谢素书,萧越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想起他们被追杀落河的全部过程,他皱皱眉头,“伤口还疼!”他细细打量谢素书,发现这个女子比出宫那日又消瘦许多,脸颊已不复先前的婴儿般胖嘟嘟,下巴也显出几分尖翘,显然是这几天过得并不轻松,想起梦中照顾自己的那个人,不禁有些动容,柔声问道:“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
谢素书撅了撅嘴,“你以为还有谁?你身份特殊,咱们现在这样子,我哪敢让别人照顾你?”
萧越想起梦中感觉到她给他擦身,脸上顿时飞一抹可疑的嫣红。
“又发烧了?怎么脸这般红?”谢素书见萧越脸色不对,倒是也没多想,忙探过身去,把手放到他额头上试体温。
这样的姿势,两人离得极近,谢素书红润的双唇近在咫尺,萧越只觉得一股火线向下,腾的燃了起来,忙收了眼光,垂下眼颊,目光停处,却陡见双峰挺立,只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门,瞬时觉得鼻子里有滚烫的液体流了下来,他忙捂着鼻子,又慌慌张张的扯扯被子,盖住小腹,“咳咳,没事。”
谢素书见萧越指缝见渗出的殷红液体,惊呼“呀,怎么还流鼻血了?”
“没事,没事!”萧越脸色越发红烫。
谢素书忙拧了巾帕帮他擦去血迹,又让他仰起头,幸好鼻血流得不多,很快就止住。
“吓死我了,要再出什么状况,我可真是黔驴技穷,不知怎么办好了。”谢素书一脸的忧愁。
萧越四处看了看,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已经昏迷四天了,再不醒,我就打算报官了!”谢素书端起药碗,送到萧越唇旁。
萧越皱皱眉头,却什么话也没说,一口将药喝下,问道:“叶江燕可有寻来?”
谢素书接过药碗,白他一眼,没好气的答道:“叶护卫要是来了,我们此刻还会在这里?”觉得萧越静问些废话,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这几日我并未声张您的身份,只告诉朱家父女您叫徐言,我叫夏桐,是落水的世家子弟,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您定夺。”
听得这话,萧越赞许的看谢素书一眼,悠悠道:“你如此行事极妥当,原来也不如传闻中那么蠢笨。”
谢素书听得这话,泪流满面,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想撞墙的冲动,殿下啊,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么?
“目前尚不清楚那些杀手是什么来路,我的人中也许有叛徒,不能贸然求救,唯有叶江燕可以信任,我们需想办法与他联系上。此处是什么地方?”
“东安县,朱家村。”
萧越沉思一番,有了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粥一饭
萧越和谢素书二人出门,一切自有侍从打点妥当,向来是不用自己带钱财等零碎物件,那日两人落河后,身上的玉佩首饰等值钱物件都被河水冲刷的不知去向,唯有谢素书腕上的两只金镯子和一枚祖母绿戒指没被冲走。
朱家贫寒,救了她二人后,连买米的钱都没有,谢素书便将那两只金镯子交给朱修宜拿去县城换了银两买米买药,那镯子做工精巧,换了不少银两,足够朱家一年开销,加之是谢老夫人所赠,并非是宫中之物,也不用担心会因此泄露行踪。
萧越在与刺客打斗中,本已受了伤,落地时伤了左脚,后来又在河中被枯木伤了腰背,需要静养,经不起长途跋涉车马颠簸,且自知路上必是各路杀手暗伏,没有护卫无法回京。他醒来与谢素书商议后,请朱家大叔雇了马车,拿着那枚祖母绿戒指,去京城正泰街叶家找叶江燕,又告诉了朱大叔联络的暗号,嘱咐他小心行事,朱大叔自往京城去不提。
因萧越身份特殊,为避免出现什么闪失,谢素书不得不亲手照料他的饮食起居。朱家女儿便在一旁给她帮忙。
朱大叔走后第二日正逢大集,谢素书便与朱颜惜一同去集市买了些鸡鸭菜蔬。
回来时,已快到正午时分,谢素书远远便看见萧越倚在门口翘首盼望,想来是饥肠辘辘等着她们回来做吃的,想到平日里挑挑拣拣山珍海味都不肯吃的太子殿下此刻估计粗米饭也是吃得下去,她忍不住要笑。
待走得近了,细看那人,虽是穿着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蓝粗布直缀,但他身材极好,宽肩窄背,双腿修长,楞是把一件旧衣服穿出些玉树临风举止风流的味道来。
“伤口还没好,怎么跑这招人眼的大门口站着吹风?脚伤还没好,也不好好养着”谢素书道。
萧越听出她话中暗含的责备,不以为然,“这里离村里的房子都远,那边的鸟都不会飞来这边,更别提人。不过扭了脚而已,敷了药草,休息几天也便好了。”
话还没说完,抬眼便看见谢素书身后的朱颜惜,小姑娘正面带粉红,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如痴如醉的盯着自己,不免觉得厌烦,微皱眉头,道:“怎么才回来?我饿了!”抓了谢素书的手臂,转身就扯着她往院子里走。
“喂,你不必饿成这样吧!”谢素书被他拉扯的踉跄,一把拽回手臂,生气的说道。
“都这个点儿了,怎能不饿?”萧越挑挑眉,自顾往前走。
谢素书拿他无可奈何,拿了食材和朱颜惜往厨房去,哪想萧越也跟着走了过去,“厨房油烟脏污,你不好好养病,跑来做什么?”
萧越却不听她的话,赖在厨房便不走了,朱家的厨房本来就小,一时更是显得拥挤。谢素书只好好言让朱颜惜去忙别的,她来做饭。
因考虑到萧越身体受伤虚弱,需要调养,谢素书不光买了活鸡活鸭,还买了鲫鱼。此刻时辰已晚,来不及熬煮鸡汤,她便取了鲫鱼做鲫鱼豆腐汤。
见萧越杵在厨房门口,脑中亮光一闪,“喏,帮我把这两条鱼杀了,清理干净!”哈,太子殿下,您就弄得满手鱼血满身腥臭吧!谢素书觉得太子肯定做不好这种事情,想到能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顿时兴奋不已。
“你是知道的,我腰部受了伤,不能蹲着,也不能做吃力的事情,杀鱼嘛,下回再帮你!”萧越吹吹指甲里的灰,闲闲说道。
谢素书气得恨不能把他一脚踹出去,不帮忙杀鱼就不帮忙杀鱼,何必如此装牛X?不嚣张你会死吗?
看她一副气得要死的模样,那人又张嘴道:“你是打算做饭?我可没听说谢家的姑娘小姐们,有谁擅长做饭。”岂止是谢家,京城中大族贵女向来都不屑于做这一类事情。
谢素书勾唇一笑,“今天可要让你大开眼界了哦!”
萧越笑道:“拭目以待!只是很有些担心,吃过了你做的饭,不知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谢素书一边杀鱼一边磨牙,我忍,我忍,要不是看在你是我顶头大老板的份儿上,大姐我还做饭给你吃?一脚踹你出门叫你喝西北风去!
谢素书前世能干的很,杀鱼做饭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先焖上米饭,手脚利索的将鲫鱼收拾干净,准备好姜蒜等佐料,看着灶台上仅有的几味调料,心中可惜这个时代的佐料不全,做出来的东西味道肯定要大打折扣。生火热油,下鱼煎炸,又放些白酒去腥,加水炖煮,待鱼汤浓白时,放入豆腐,略炖片刻,豆腐与鱼汤完美融合时,加盐调味,撒几粒青绿葱花,装入碗中,顿觉香气扑鼻。
夏季菜蔬极多,虽然是乡间小集,也能买上不少时令菜蔬,她又炒了一个清炒苦瓜,一碟儿素炒空心菜,蒸了一碗肉末蛋羹,摆到桌上,色泽鲜艳,看着就有食欲。
因有萧越这个外男在,朱颜惜不过是个山村少女,自幼又在父亲教导下读些女训女诫,她再胆大,也不过是偷偷看看萧越,至于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她却是浑身不自在,饭熟了,她端了饭菜躲到自己房中去了,剩下谢素书和萧越大眼瞪小眼。
谢素书一直都是在太子妃殿中独自用膳,算来这是她与萧越第一次同桌吃饭。
太子殿下虽然面色苍白穿着布衣,但久居上位者的华贵威严气势是怎么都遮掩不了的,自然流露,满室生压,让端着碗默默刨饭的谢素书觉得很有些吃不下饭。
萧越端端正正的坐着吃饭,只是下筷子时难免迟疑,这些菜他从来都没见过,青青绿绿的,真的是人吃的吗?
谢素书见他茫然的样子,叹口气,自己都好几年不做饭了,难得亲手下厨,这人还不知好歹挑三拣四。取过萧越面前的汤碗,给他盛了浓白的鱼汤,又拿干净筷子夹了苦瓜青菜放到萧越碗中,道:“多少吃一些,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还可以,最主要的是营养丰富,多吃些,你的伤才好的快。”
萧越将信将疑的喝了口鱼汤,愣了愣,低下头,又喝一勺。
谢素书看他那样子,忍不住要笑,殿下,你那温火慢炖的山珍海味恐怕没有这夏季新鲜捕捞上来的鱼和清晨新做的豆腐新鲜味美吧!
萧越缓缓将剩下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