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的心头猛地一跳,睁大了眸子看向面前这两片弧线完美的唇,这唇中将要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决定着她日后的命运,究竟是可以一路这么勇敢地走下去,还是黯然转弯,重新选择另一条未知的路?——
132、结束开始
白二少爷看着罗扇的眼睛;慢慢道:“我;无法娶你为正室。”
罗扇意外地平静,事实上这个答案她早已预料到了,只不过没有亲耳听到他的回答之前宁可自欺欺人地期盼着能够得到另一种答案;如今真正听到了她也能够理解,她早就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这里是古代;不能用现代人的思维去审度古代人的想法,她目前的身份是奴仆;是贱籍;比能从事劳作的牛马还不如;这让重视身份门第的古代人如何能接受她成为江东首富少东家的正室夫人?
推此及彼;试问现代的哪个父母肯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个**小姐当老婆?哪个父母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乞丐做妻子?何况就算现代人再看不起小姐和乞丐,绝大多数也不会把他们当做连牲畜都不如的人;而奴仆在古代身份低下卑贱却是所有人的共识,能做妾就已经很不错了,就已经是女奴们能追求的最高福利了,这就是为什么后宅里的那些下人用尽各种手段也想爬上主子床的原因。
所以,做妾,是白二少爷能给罗扇的最大的恩赏。
白二少爷看着罗扇平静的脸,没有对她甜言劝慰或是蜜语哄诱,他只是淡淡地、毫不遮掩地告诉她事实,他不想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因为那样会伤她伤得更重:“我无法娶你为正室,整个白氏宗族都不会允许,就算我不管不顾地娶了你,你的后半生也会痛苦不堪,所有人都会针对你,给你难堪,无时无刻不算计你,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把你拉下这位子,到时你的敌人就不止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白氏家族,男女老少,上至族长,下至最末等的下人,没有人会服你,没有人肯承认你,并且,为了白家在外头的颜面,他们甚至会不惜狠下杀手直接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在这世上。
“名声和体面对于我们这样的百年世家来说大过一两条无关紧要的人命,家族荣誉大过个人恩怨,这是所有世家子弟自小便被灌输并严格遵守的教条,届时白家上下会站在同一阵营联合起来对付你我,我无法保证能够时时刻刻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
“比起娶你为妻以证心意,我更愿让你安全无虞地活着。所以我能给你的承诺是:我只能纳你作妾,在这个位子上不让你受任何的委屈和欺负,让你舒坦自在地过活。而若你无法接受,那么我们就还是主仆,你做你分内之事,我保你周全,待你及笄之后,是去是留我会替你好生安排,给你一份厚重嫁妆以全你我主仆一场的情分。都听明白了么?”
罗扇深吸了口气,翘起唇角笑问:“爷,假若您能娶我为妻,您还会不会纳妾?”
白二少爷看着罗扇的笑容,眉尖不易察觉地蹙了一蹙:“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只有女人才憧憬。”
罗扇笑起来:“有爷这句话,小婢觉得值了。谢谢爷的看重,小婢选择后者,继续做爷尽职尽责的奴仆,及笄后若爷开恩,请放小婢出府,小婢便感激不尽了。”
白二少爷抿着唇盯了罗扇看,罗扇不避不闪地也回望着他一味轻笑:“……所以,爷,我们这样算不算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白二少爷慢慢抬起手,想轻抚面前这张白玉似的小脸儿,然而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一偏腕子轻轻握住了垂在她肩头的小辫儿:“你这傲气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半步也不肯让。”
罗扇笑道:“爷没笑话小婢癞**想吃天鹅肉,小婢很感激,小婢穿……生为这样的身份,除了这点儿可笑的傲气之外什么都没有,爷还是许我多留一些聊以自。慰罢。”
白二少爷紧了紧握着罗扇小辫儿的手,终于慢慢放开了,一向秀挺的脊背略显疲倦地靠在了椅背儿上,闭上那双从不见犹豫与脆弱的眸子,轻轻道了声:“去罢,没事了。”
罗扇行了礼,转身出门,回房继续给金瓜小钮子讲痴男怨女爱而不得的故事,然后洗脸洗脚,铺床落被,脱衣睡觉,一个梦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吃罢早饭,罗扇又被传去了正房,书房里依旧坐着白二少爷和白大少爷,罗扇一一行礼,波澜不惊地立在那里听候吩咐。
白二少爷语气也是一样的平静,开口道:“鉴于昨日你所说的关于二老爷在舫上所行之事,安全起见,我看你还是暂避一段时间罢,昨夜我同大哥商量过了,让他带你去个避人的所在躲过这阵风头,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
“小婢听从爷的安排。”罗扇干脆地道。
白二少爷看着她:“那地方只能你一个人住,不许出门,不许与外界任何人有联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住在那里――包括你那些关系好的小姐妹,谁也不能知道,你能接受否?”
“没问题。”罗扇依旧答得痛快。
“去了那地方之后,我会让人将消息散布出去,只说你昨天在湖面上受了惊吓,回来后患了重疾,让人拉到外头庄子上去调养,所以往后你在府里便无法领用月例、新衣、被褥和各类日常用品了,日子要清苦些,可能忍受?”白二少爷淡淡地问。
“爷,有饭吃么?”罗扇眨巴着眼睛,“窝头咸菜也成的。”
“那地方有伙房,可以自己起灶,还有一个老厨。”白二少爷垂下眸子不去看罗扇的大眼睛,“食材也齐全,定期有小厮往那里送,你到时避起来莫让人看见就是了。”
“那就成了,”罗扇弯起眉眼笑,“小婢没啥可要求的,爷还有什么吩咐?小婢几时可以过去?”
“就现在罢,你回房收拾一下,到后门等着,”白二少爷起身负了手踱到窗边去,背对着罗扇,“记住,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许擅离那里。”
罗扇才要应是,就听见外头有传唤丫头禀道:“少爷,二老爷来了。”
喵的来者不善!罗扇大眼一阵精光乱闪,白二少爷看了眼那厢的白大少爷,沉声道:“大哥同小扇儿一起先离开罢,二叔这次必是有备而来,能不照面还是莫要照面得好。”
“好啊好啊!藏猫猫去喽!”白大少爷捂着嘴叽叽地笑得像只大耗子,冲着罗扇一招手,“小的们,跟我来,且看本王施法带你脱离这妖洞!”
“小的们”罗扇连忙快步过去,跟在白大王屁股后面几个箭步蹿上后窗,使个神通纵身跃下地去,捏了个疾行咒,架起两条小腿儿风驰电掣地去了。
白大少爷先去了角门处等,罗扇回房迅速打点了自个儿的行李,金瓜和小钮子此时正在二号小厨房里照常拿着食材练手,罗扇想了想,决定还是不与二人作别了,毕竟是关乎自个儿身家性命之事,相信白二少爷会做好善后处理的。
快步去了角门处,白大少爷便带着她出了青院,只捡着背人的地方走,穿过一条蔷薇篱笆夹路的小径,越过一片人迹罕至的古榕树林,绕过人工堆砌的灵壁石群,钻过蝴蝶瓦粉壁花墙下的狗洞子――白大少爷是翻墙过去的,他块头太大,根本钻不了洞,只好委屈笨手笨脚爬不上墙去的罗某人化身为汪星人一回,好在钻洞这种事小时候没少干,如今罗阿汪尚是宝刀未老驾轻就熟。
花墙的另一边却是别有天地,那纤纤亭亭直指晴空的竟是千百杆绮丽优雅的紫竹,深紫色的竹身柔和而富有光泽,在青翠的竹叶交映下颇具一股充满神秘的美感。竹林幽深,地上遍生青苔,罗扇跟着白大少爷在竹林中穿行,一个没走稳滑了个趔趄,身子向前一扑,一嘴就啃在了白大少爷屁股上,白大少爷转身将她扶住,一手揉着被啃的痛处一手拉住罗扇的手继续往前走。
走了半晌方看见一条白石铺就的小径,沿着小径的方向一路过去,远远地便出现了一座白墙灰瓦的清舍,一脉碧溪穿墙而入,黑漆小门紧紧关着,墙内探出一两枝开得正艳的夹竹桃和绿芭蕉来,红绿相映煞是好看。
白大少爷带着罗扇径直向那清舍走过去,至门前仰脸儿一看,见门楣上匾书“枕梦居”三字,白大少爷上前敲了敲门,过了许久才听见里头拔门闩的声音,小门“吱呀”一声启开道缝,露出一张干树皮似的苍老面孔来。
开门的是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穿着竹蓝粗布衣,脊背弯得成了弓形,一双浑浊的眸子几乎快要睁不开了,费力地将白大少爷和罗扇上下打量了一阵,冲着白大少爷一裂嘴,露出没了牙齿的牙床子笑起来:“啊,啊啊,呜,呜。”
“嗯,嗯啊,啊呜。”白大少爷应道。
“哈,嗯,哦……哦……嗯。”罗扇也道。
老者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白大少爷便带着罗扇迈步进门,听得老者在后头将门关好并且重新上了闩。白大少爷边往前走边悄声问罗扇:“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咳,我说:老爷爷,您好啊,我叫罗扇。”罗扇道,“你呢?你说的是啥?”
“我说的就是‘嗯,嗯啊,啊呜’啊,”白大少爷纳闷儿地眨着眼睛看罗扇,“你说的是哪个地方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些个意思在里头?”
“噗,您老不是在跟那老爷爷对话么?”罗扇哭笑不得地看着白大少爷。
“没啊,那爷爷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嘛,我为什么要同他对话?”白大少爷道。
罗扇觉得好累,再也不想努力学习跟别人交流了。
枕梦居不大,小小的院落铺着青石方砖,只在院角处种着几株冷清的芭蕉和落寞的桃花,迎面是一正两偏三间碧梁黛瓦的房舍,雕花格子门窗糊着轻薄明透的桃花纸,门外廊下吊着一盏竹编的鸟笼子,里头一只黑羽金目的八哥正好奇地歪着头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小云来啦!小云来啦!娘的好宝宝,快快睡觉觉!”八哥认出了白大少爷,欢快地叫起来。
“二狗子!想我了没?”白大少爷跳过去仰着脸儿冲着八哥笑。
噗――二……二狗子……起了这么个名儿是为了好养活么……罗扇好笑地望着八哥二狗子,二狗子也贼溜溜地觑眼儿瞧着罗扇。
“小云有了青蛙就不要二狗子啦!哇!不要二狗子啦!”二狗子扑腾起翅膀,一坨鸟粪直袭罗扇面门。
我了个去,还特么会用暗器!罗扇一个滑步避过杀招,瞪起一对青蛙眼――呸!大眼,怒冲冲地看向白大少爷:“它说谁是青蛙?!谁是青蛙?!它才是青蛙!它全家都青蛙!”
“小扇儿,它是八哥,它全家都是八哥,不是青蛙。”白大少爷纠正,“你莫恼,二狗子向来心直口快,它没有恶意的,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话?!”罗扇哭丧着脸,“连小云也觉得人家像青蛙么?人家不要活了啦!将来让人家怎么嫁人啊?!呱呱――咳,嘤嘤嘤嘤……”
“小扇儿、小扇儿你莫哭!我说错了!我说错了!”白大少爷慌了,伸出两只大手就捧住了罗大眼的脸蛋子,“你才不像青蛙呢!青蛙又绿又丑!你明明像金鱼!”
“我――我――”罗扇呼吸困难起来。
“像蜻蜓?”
“次奥……”
“难不成你想当苍蝇!”
“你――你才――你全家才――”
“那我实在想不出大眼睛的好看东西了,实在不行你就凑合一下像猫头鹰?”
“青蛙!青蛙!”二狗子大叫。
罗扇挽了袖子非要将二狗子从鸟笼里薅出来扒光羽毛全。裸示众,白大少爷慌得拍着她的脸蛋儿好声好气儿地劝慰,那厢墙根儿下慢悠悠往回走的老苍头抿着一张落光了牙齿的瘪瘪的嘴笑眯了眼睛:夫人啊,您的云少爷当真带着他喜欢的姑娘来给您过目啦!呵呵,您在天上可以放心了,这姑娘很可爱,跟您一样的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里与众不同的神彩,像极了您啊!看着云少爷和这姑娘笑笑闹闹的情形,令人禁不住忆起夫人您同老爷年幼时候的光景,也是这般的心无芥蒂,也是这般的天造地设,只愿啊……只愿这姑娘能比您更坚强,守得云开见月明——
133、别有天地
白大少爷带着罗扇推开正门迈进屋去;见地上铺着青瓷色凿了冰梅纹的花砖;正面墙上是一幅桃花流水图,画两旁玉版宣的卷轴上用簪花小楷写着副对子:“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画下一张紫檀云纹如意头香案;案上设着青玉松竹花插、白石莲花香炉和水晶鸳鸯摆件,案前是紫檀木嵌螺钿雕花卉的小榻;榻上黑漆嵌玉描金卷草纹炕桌上一盏绿瓷荷叶盘里摆放着时鲜的水果,散发着隐隐的清香。
左右手两边各是紫檀木嵌螺钿的一桌二椅;堂屋两旁的次间分别用带月洞门的雕花落地罩隔开;门上并未挂帘;因此一眼便可将次间内的情形看在眼中;见西次间靠北墙设着一张紫檀木攒海棠花围月洞门的架子床,南墙是设了临窗小榻的暖阁;东次间的北墙是整整一壁的书架,垒着密密的书册并几样古玩摆件,临南窗的是一张书案并一把罗汉椅,东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处处都是一尘不杂,整个小舍里里外外布置得清幽雅致,花香透窗而入,满屋幽碧生凉,四下里除了风吹竹吹响外便是一片静谧,恰如那对子上所说的“别有天地非人间”。
罗扇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地方,摆设精致却不奢华,家具古朴但不陈旧,幽谧而不凄清,肃净又不失柔暖,便是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是享受。
“这是什么地方呢?谁住在这里?”罗扇禁不住问向白大少爷。
白大少爷目光有些迷离,怔怔地立了片刻,拉着罗扇进了东次间的书房:“前一阵儿漂亮哥哥带我到这里来的,他说这儿是我娘以前住过的地方,后来我娘死了,他就把这个园子上了锁,除了他和我两个人,府中任谁也不许进来,所以我想,把你藏到这里是最安全不过了,整个园子里统共只有四名小厮负责每日清扫和修剪花草,而这院子里就只有哑爷爷一个人在,小厮们也不允许进来的,因而只要你好生躲在这院子里,别往门外迈,任谁也发现不了――我已经同漂亮哥哥说了:哑爷爷越来越老,好多活都干不动了,我说送个丫头进来帮着每日打扫屋子,漂亮哥哥听了也很高兴,因为这地方平日太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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