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郎中来把脉?罗扇上一世宅在家里天天看言情宅斗小说虽然没学会跟人斗心眼子,大宅门里女人的手段好歹也是知道一二的,用钱收买郎中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何况她不过是个四等丫头,你说那郎中是会站在她这一边呢还是站在堂堂白府的当家大太太那边呢?而且,只要这郎中来坐实了她已非处女并且打过胎这一点,她就当真再也没有能翻身的机会了,孟管事之所以把绿院的下人们留在后院旁观,不就是想让这些人来共同见证罪人被权威人士定罪的事实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罗扇已经不去天真地想要找别人来为自己做什么证明了,那无异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了根本无法信任的人甚至就是敌人的手中。她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拖延时间,拖到绿萝把人找来,白大少爷说她可以信任,那她就一定是有能力、善应变、值得托付性命的人。
思绪万千也不过是短短瞬时,孟管事正指着小钮子向罗扇道:“她不就是人证?地上那死胎和四等丫头才有的汗巾子不就是物证?你还想要怎么狡辩?”
拖。罗扇打定主意,忍着身上巨痛提声道:“敢问管事,那死胎大概有多大月份?”
孟管事哼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罢,既然这会子大家都在场,我就让你言无可言、再也无从抵赖,免得被人说我是以权压人屈打成招。”说着冲旁边的婆子打了个眼色,那婆子几步过去又将那死胎细细看了几眼,大声道:“此胎已有三月余。”
孟管事便笑:“难怪,有显怀早的,三个月就能看出肚子来了,这是怕同屋的人发现罢,所以就落了胎。听说你此前一直在外头庄子上,不久前才来了绿院,可有这回事?”
孟管事话意很明显,就是指罗扇在庄子上的时候与人私通导致怀孕的,果然围观众人看向罗扇的眼神便有些鄙夷起来,罗扇低着头,声音却不低,平声静气地道:“庄子上自是不如府里管理严格,小婢与其回了府再把孩子打下来,何不在庄子上就打掉?庄子四外都是田地山野,把孩子埋在哪里都不易被人发现,又何必等到回府之后扔在人进人出的茅厕里?”
孟管事也不说话,只旁边的婆子接过茬来厉声喝着:“好个牙尖嘴利的贱人!你当人人都是傻子不成?!庄子附近既然都是田地山野,你又能从哪里弄到打胎的药来?!没药自然无法打胎,少不得回府后再想法子弄药,这也需要总管事来向众人说明不成?!真真是无赖狡辩!”
“那胎儿扔在茅厕呢?”罗扇抬起眼来盯着那婆子,“难道小婢还怕别人发现不了,专门扔在众人最常去的地方等着被人告发么?”
婆子被罗扇噎了一下,孟管事便接过话来:“这死胎被发现时包在汗巾子里,上面又遍布着秽物,谁会想到里头是这种东西?若不是叫绿杨的那丫头起来如厕时不小心把镯子掉进去不得不掏那茅坑,只怕任谁也发现不了那一团东西居然包的是个死胎。”
果然是有备而来,把罗扇可能会说到的自辩之语早就料了个一清二楚,不慌不忙地一样样驳她,竟也是有理有据言之凿凿。
罗扇要拖延时间,既然孟管事想把这件诬陷之事做得漂漂亮亮理证分明,那她就索性成全她,让她继续给众人讲理好了,因而语气放得更慢地道:“茅厕每日清早都有专职的下人来此清理一回,这死胎于今晚被发现,只能说明抛胎时间是清早扫厕后至方才被发现前这段时间之内,而今日白天小婢一直同金瓜和小钮子在一起,即便是上厕所也是就着伴一起去的,根本没有抛胎的机会,请管事明鉴。”
“白天没有机会,晚上呢?”孟管事抓住罗扇话中疏漏直指要害,“难不成与你同屋的这两个丫头从上床到事情闹起来这段时间之内都没有睡着,可以证明你一步也没出过房间?”
罗扇垂着眸子,掩饰住眼底的哂笑,慢慢道:“小婢抖胆请管事问一问所有后院女仆,从今晚亥时至死胎被发现这段时间内都有谁去过茅厕、大解还是小解、大约用去多长时间。”
孟管事也在微笑,眼底里却是一片冷意:“你莫不是以为如此一问就能够证明你整晚都未曾去过茅厕么?大晚上的,茅厕不可能时时都有人在,即使没有人能证明你去过茅厕,同样,也没有人能证明你未曾去过。不过呢,既然你提出这要求了,我便代你问上一问,免得你说我执事不公。在场之人都听了:今晚亥时后至方才事情闹出之前,有谁去过茅厕?大解还是小解?大约用去多长时间?有无看到或听到可疑动静?不得隐瞒,主动出列。”
话音落后静了片刻,便有三个人站了出来,包括那名发现死胎的叫做绿杨的丫头,皆说自己是小解,并未花去很长时间,孟管事又向其他人确认了一遍,确定再无人夜里曾上过厕所之后,便转而向着罗扇冷笑:“如何?你可听清了?统共只有这三个人,且还都是小解,从亥时至事发这么长的时间,你有大把的机会去茅厕抛胎,现在可还有话说?”
罗扇便问除绿杨之外的另两人:“敢问两位姐姐如厕时可曾看到茅坑里有汗巾子包着的物件?”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自然是不敢得罪孟管事,在深宅大院里混的多少都有几个心眼儿,心里措了阵词,唯恐说错话,最终模棱两可地道:“那坑里满是秽物,就算有汗巾子只怕也被秽物掩盖着,我们自是不曾注意。”
孟管事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因而冷眸又落在罗扇垂着的脑袋上,淡淡道:“怎样?”
罗扇慢慢抬起头,唇角噙着笑意,一双眼睛亮得令阅人无数的孟管事都有些心惊,吐字清晰地将口中的话一字不落地送进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里,道:“这段时间内一共只有三个人去过厕所,且还都是小解,小解,不过三泡清尿,就算小婢是在这三人之前将胎儿抛入茅坑之中,随后这三泡尿至多不过是把包裹胎儿的汗巾子淋湿了罢了,如何能有秽物将它掩盖住?若在这二人如厕前这胎儿就已经在秽物之下,只能说明胎儿并非入夜后被抛入坑中,小婢白天有证人能证明行踪,因而不该有嫌疑;而若当时坑中并无胎儿,那小婢就更加清白了,请管事明鉴!”——罗扇之所以要找晚上上过厕所的人当然不是为了要人证明她不曾去过厕所,可笑的是孟管事自以为可以证明罗扇有嫌疑的证人证词反而证明了罗扇的清白。
孟管事眸中寒光一闪,却也不急,只扭头看向那厢仍旧哭得一塌糊涂的小钮子,淡淡地道:“你方才指称这个小扇儿是丢死胎之人,如今她的自证你也听到了,你却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此事乃她所做?你若说不出来,那就是诬陷攀咬,罪加一等,当场杖毙!”
这是转而拿小钮子当枪使,逼着她狗急跳墙呢!罗扇顾不得恼恨孟管事的阴险狡诈,只是心生悲凉地望着小钮子:你要怎么做呢?继续把我往油锅里摁么?我的辩词你都听到了,只要你照着我的说,至少我们还占着个理字,还有机会翻盘,你连这一点都想不清楚么?
小钮子已经哭哑了嗓子,模糊不清地只会反复念着一句:“是她……就是她……”
孟管事许是怒其不争,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再打。”
于是连带着金瓜,三个人再次棍棒加身,小钮子嚎啕起来:“别打——别打了——求你们——是小扇儿啊!是她——我亲眼看见的——”
孟管事并不喊停,只问向罗扇:“她亲眼看见,你怎么说?”
罗扇咬牙:“一人之词,不足为信,小婢还说自己是清白的呢,难道只凭一张嘴就能做证明?小婢方才已经自证得清清楚楚,若要非说此事乃小婢所为,也请拿出证据来!”
孟管事不紧不慢地道:“要证据,可以,地上的死胎和只有四等丫头才有的汗巾子就是物证,虽说不能证明是你所为,至少可以证明所为之人就在你们三个当中,因而物证已经不缺,缺的只是人证,别人既然无法证明,那么吃住睡都在一起的你们三人就来彼此做个人证罢!倘若有两人都来指证是另一人所为,那就算是人证确凿,多说无用——几时证出来了,几时这棍子再停,是死是活,你们自己掂量着罢。”
三个人再一次被推到了抉择的悬崖边缘,孟管事就是要逼着这三个自小长大亲密无间的小姐妹相互指证,让她们自相残杀,让她们泯灭天良,让她们即便活下来也一辈子背负着噬心啮骨的道德枷锁,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走完自己可耻可悲的一生!
小钮子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声音凄厉状如恶鬼,向着旁边的金瓜尖叫:“金瓜——金瓜——你说啊!你说啊!是小扇儿——是她——你难道——难道想要被活活打死么?!就是小扇儿做的啊——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伺候二少爷的时候她就因为爬床被巫管事打过板子,你忘了么?!她前几日做的那些好吃好喝不都是用爷们赏给她的银子买来的么!她本事大,有爷护着保着,她死不了的!你我呢?!家里还有老子娘啊!我们——我们不能枉担了这罪名啊!金瓜——金瓜——你快说——说是小扇儿做的——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你不记得了么——我前些日子跟你说过——我看见她半夜跑去同大少爷私会的——你忘了么?!”
罗扇哑然:原来小钮子早就发现了,这也难怪,因为自己同白大少爷半夜约会的时候,小钮子只怕也刚同那姘头搭上,难保两个人的时间正好对在一起,不是她发现她,就是她发现她,只没想到她居然一直未曾有半点表露,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变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心。
什么自证,什么公道,什么天理,在有心要你死的人面前全是狗屁,罗扇拖了这么久,已经尽了全力,在那不能确定的援兵未到之前,她和小钮子的命运,全都交在了金瓜的手上。
金瓜,你会做怎样的选择呢?罗扇望向对面那个一向蠢蠢笨笨,甚至被人看作一无是处的女孩子。
175、不速之客
金瓜的头垂在凳子外面;头发散乱;随着棍子的抬起落下发出伤兽般的呻。吟。孟管事身后的一个婆子几步过去;揪扯着她脑后乱发硬是令她抬起头来;一样的满脸涕泪;唇角还破了;下巴上蹭着血。
“说!”孟管事不能逼问;但那婆子能。
金瓜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对面的罗扇;又看了看旁边的小钮子;气虚力竭地开口:“小……小钮子……”
小钮子在旁边听到;疯了般尖叫:“金瓜——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收了小扇儿多少好处?!你——”
金瓜却是恍若未闻;只管继续颤抖着往下说:“……小钮子……前一阵子……才刚来完月事……我见过她……她在房里洗沾了血的……亵裤……”
小钮子怔了一怔;便是嚎啕痛哭:“金瓜……金瓜……正是这样的……”
孟管事闻言笑了:“如何?小扇儿;这两人皆可作证,你还有什……”
金瓜却在那厢仍未停口:“小扇儿……小扇儿来月事的日子……同我一样……我们两个……一起……一起洗的妇带……一起去的厕所……我看到她来了……我看到的……”
孟管事眼底闪过尴尬和羞恼,声音带了冷厉:“好个憨丫头!不成想竟是个工心计的,既不想得罪这边又不想得罪那边,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想着充好人!比那相互攀咬的更加可恶!给我狠狠地打!且看你还敢不敢耍这滑头!”
执棍的两个婆子闻言果然愈发使力,抡圆了狠狠落下去,砰砰地击在肉皮上,发出几欲令人窒息的闷响,金瓜本是最怕疼的那个,方才便属她哀嚎的声音大,这会子却不出声了,只管憋青着一张脸,死死地咬着嘴唇,倒似是把天生的那股子犟劲儿给引出来了。
小钮子在旁边哭着喊她:“金瓜——你怎么那么傻……不值的啊——你就说了罢——”
金瓜却不看她,倒是费力地低声开了口:“钮子……今日起……你我情分……就此了断……从此后……路归路……桥归桥……”
小钮子怔忡着,呜咽着,哀吟着,看着自己这个本以为再了解不过、而此时此刻却好似从不相识一般的朋友,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罗扇泪水模糊了视线,金瓜不傻,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包容得下,小钮子前段日子表现失常,罗扇不信金瓜就没看出来,只怕她已然猜到这死胎就算不是小钮子打下来的,也与她脱不了几分干系,只是她并没有把小钮子指出来,因为一但罪名落实,小钮子就是死路一条。金瓜也许没心机,但她有情义,一句话害死朋友的事她做不来,宁可同生共死。
罗扇不否认自己有着现代人的冷漠和圆滑,为义气把性命赔进去的事她想都不会去想,可是这一刻,面对着眼前这个女孩子苍白倔强的脸,她做出了同她一样的选择:咬紧嘴唇,不发一声。她不是一时意气用事,她只是……不想被这个女孩子瞧不起,没有其它原因。脑残就脑残一回罢,没有经历过肝胆相照的友谊,就不算拥有一个完整无憾的人生。
小钮子嚎哭了一阵,越来越疼,越来越怕,她怕死,真的怕死,怕到精神终于彻底崩溃,凄厉无比地尖叫起来:“小扇儿!小扇儿!你为何不承认——为何不承认?!平时装着对谁都好,这会子却做了缩头乌龟!虚伪——你虚伪——二少爷升你做二等丫头,你心里头高兴,表面上却装模作样地跑去我面前炫耀!还说什么不想做二等,只想做厨娘——我呸!鬼才信你这话!明明就是虚伪到骨子里的贱人!有胆子爬主子床没胆子认!装着同我们姐妹情深,却连根钗子都不肯借我!还说什么弄丢了——我知道你把那钗子就藏在你那枕头里!天下再没你这么两面三刀的小人了!——小人!”
罗扇根本没有理会小钮子的话,只望着对面的金瓜,只见她面如金纸,连呻。吟都没了声音,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哪怕负了金瓜想保全朋友的苦心,也绝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她被活活打死——罗扇嘶哑了声音厉声叫起:“究竟谁在说谎——找郎中来把脉便知!孟管事——您的决断一向最是公正无私,小婢恳请由郎中把脉鉴定!”——去请郎中总要花些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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