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野马上笑了一下：“那好，其实我什么也没说……噢，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你不习惯养殖房里的气氛，就不要去帮忙干什么了，我一个人完全干得过来。”
“应该说抱歉的是我。这些天，你一个人干了所有的工作，我却什么也没干。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也不必干什么。只要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好好弹琴，平安地回到地球，就可以了。”
“你若喜欢我弹琴，我有个建议。我错过了月球的演出，想在太空中演奏一次，观众就你一个。既算满足了我的演出欲望，也算是对你的慰问。你看如何？”
“大明星为我一个人演出，太棒了！我受宠若惊！不过，飞船通讯设备已修复了一部分，你的演奏可以向太空播放，虽然功率小了点儿，但说不定地球上的宇宙探测设备能够收到。如果金星、太空中有外星人的话，说不定他们也能收到，你是向整个宇宙演出。”
“那太谢谢你了！咱们一言为定，饭后就开始！”
吃饭的时候，梅雪很平静地吃下了半袋“太空营养粉”，郑野终于放下心来。
饭后，梅雪用琴盒作案几，摆上一张古琴，然后拿起一包演出服装走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时，她已经是一副头戴古代发式的假发，身穿以白色基调为主的古代斜襟阔袖曲裾深衣的打扮，犹如一位淑静文雅的古代少女。
一本正经地端坐当观众的郑野，情不自禁地赞叹鼓掌。
梅雪含笑点头，行过古礼，端坐于临时案几，开始抚琴。叮咚悦耳的琴声从她十指间流淌而出，如行云流水，似月明风清。
一曲终了，郑野鼓掌。
梅雪问：“你可知是何曲？”
郑野答：“我等下里巴人，焉知阳春白雪？”
梅雪惊异：“我弹的正是《阳春白雪》中的《白雪》。”
郑野道：“瞎猫碰上死耗子，蒙的。”
“此句不雅。”梅雪摇头，“听琴不得说此粗俗之语。我再为你弹奏一曲。”曲罢，又问：“可知此为何曲？”
“不知。”郑野摇头，故作斯文道，“似乎有霜乎有雪乎，令梅花三落乎……”
梅雪被逗笑了，又诧异地道：“我弹的正是《梅花三弄》，此曲若作琵琶曲时又可称《三落》。看来你不像全是蒙的，好像懂一些。”
于是，飞船内琴声不断，笑声不绝。梅雪一连几天为郑野弹奏了几十首琴曲。然后，梅雪又换上唐宋等古装，弹奏着琴、瑟、琵琶、古筝、箜篌等乐器，飞船几乎成了音乐厅，两人的关系也一下子融洽了许多。
音乐声中，时光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间，飞船已临近了金星轨道。远处的地球已成为一个亮星，而金星则变得十分巨大。郑野忙着观测和记录金星有关信息数据。梅雪跟在郑野身旁帮忙，问这问那。
“小鹰”号飞船掠过金星，借着金星的引力反弹，加快了追赶地球的步伐。梅雪也乘兴弹奏起《秋鸿》、《十面埋伏》等曲子，似乎为飞船追赶地球加油助兴。
“太空论琴”又开始了。梅雪的演出服装从古代一直穿到了清末，演奏了约二百首曲子，差不多所有的乐器都用上了，只有两个大乐器盒没有打开过。郑野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大概还保留着什么秘密武器吧！”郑野瞟了一眼那两个大乐器盒笑着问。
“就算是吧！”梅雪起身，“这是我新创造的乐器，原来准备在月球音乐会上首次对外公演的，现在看来只好先为你一个人演出了。来，帮我组装起来！”
一个乐器盒里是一套小型编钟，另一个乐器盒里是一个直径半米多、高20厘米的圆台和一套小鼓，圆台内还有播放伴奏录音的装置。
“怪不得你的行李超重这么多。”郑野一边说着，一边按梅雪的要求，将编钟分两个架子悬挂，一字排开立好。并将圆台放置于编钟前面中间处，小鼓按一定顺序围绕圆台镶嵌连接起来。
梅雪仔细检查了钟和鼓的排列顺序与间隔距离，又试了试伴奏录音，然后说：“这是我根据古代编钟、排鼓和七盘舞等创造的新乐器——钟鼓舞琴。演奏它需要糅合进舞蹈动作，难度很大。你等着，我去换服装！”
梅雪换上了一套斜襟大袖的古装衣裙，除领、袖口和长裙下摆有一些淡粉红的花纹外，全身素白。梅雪持两根有长绸带的小棒登台展臂亮相，宽大的袖口似锯齿状，犹如鸟的翅膀。
郑野拍手笑道：“好像一只白色的鸟！不过，不知是什么鸟。”
梅雪微微一笑，舞袖挥臂，绸带翻飞中，钟声悦耳，奏出了布谷鸟叫声的旋律。紧接着，她长裙飘舞，脚踏鼓响，鼓声也奏出了同样的旋律。
郑野又笑道：“有布谷鸟！也就是杜鹃，那个自己不会造窝专把蛋下到别人窝里的家伙……啊，没听说过有白色的杜鹃啊！”
“呸！”梅雪笑着啐了一声，“你大概苍蝇食品吃得太多了，满嘴语言不美。布谷鸟只是为我鸣锣开道的！你看我头上的发型装饰，我是百鸟之王——凤凰！录音伴奏开始了，别说话，听我演奏！”
梅雪先合着伴奏，用钟鼓模仿出多种鸟鸣，然后欢快地手舞足蹈，只见衣袖翻飞，长裙飘舞，钟鼓齐鸣，和声悦耳。旋律伴随着梅雪的舞蹈，时急时缓，如风似云。时而如白鹤亮翅，时而似凤凰冲天，时而如百鸟朝阳，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最后，梅雪半跪着急如雨点般地击鼓，俄而，以突然甩头扬臂击钟的造型，在悠长的钟声中结束了演奏。
郑野热烈鼓掌。
梅雪脸上已出现了细小的汗珠，微有些喘息。她兴奋地问：“怎么样？你听出我演奏的是什么吗？”
郑野故意逗梅雪说：“好像是百鸟簇拥着凤凰出行……还有水声，一定是凤凰失足落水了，与其出丑，不如装作洗澡……”
梅雪撅嘴娇嗔道：“你呀，净不说好听的，人家都累得出汗了，再这样我就不给你演奏了！我演奏的是《凤凰戏水》，曲子是我自己创作的，并且借鉴了中国古代的一些舞蹈动作。为此我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幸亏我以前有一定的舞蹈功底，又练了很久……”
郑野忙说：“不开玩笑，你演奏得好极了！你把中国古代乐器与古代舞蹈相结合，颇具民族韵味，美极了！”
梅雪高兴起来：“若有现场乐队伴奏和舞台布景，效果会更好。可惜……”
“还创作了别的曲子吗？”
梅雪摇头：“目前还只有这一首。”
“应该多创作一些。比如可以像《梅花三弄》一样，弄它个‘凤凰三弄’‘凤凰四弄’的。”郑野又开始调皮起来，“一弄‘凤凰奔月’，二弄‘太空呜咽’，三弄‘失重游戏’，最后再来个‘凤凰归巢’，正好寓意回到地球……”
“你呀，好话说着说着就变味了。”梅雪的脸红了，娇嗔地看着郑野，转而又笑道：“不过，倒很有参考价值。我琢磨琢磨，说不定回到地球就能演出了呢！”
梅雪脸红的一瞬间显得格外的美，令郑野不由怦然心动，情不自禁地呆呆注视着梅雪道：“你真美，可爱极了！怪不得有人说你美得使人会禁不住产生一种要吻你的感觉……”
梅雪又感到了郑野那“很男性”的目光，慌忙开始“后退防守”。她笑道：“那我可受不了，得借你的宇航头盔，天天把脸罩起来。大概是我这个人太传统了，长这么大还没允许任何一个异性吻过呢！这也包括陈老板，别听那些舆论瞎炒作。我和陈老板一开始就有约定，他出资捧我，我作为他公司的形象起无形广告宣传的作用，不过，有形广告我是不作的。在爱情方面，他得尊重我的选择，不能强迫我一定和他谈恋爱和一定嫁他，我也不做他的情人，后来他在舆论上一通炒作，有意造成我和他关系已经敲定的印象，令我有些恼他。不过，我自己也很矛盾。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嫁给事业的，但总也得嫁个男人。陈老板对我有伯乐之恩，人也还算可以，最后嫁给他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不过至少得三五年后，我的事业进一步有所成就再说。这次登月是一句玩笑话引起的，被他炒作得很厉害，说是商业广告的需要，弄得我也是身不由己了。不过，对我的事业来说，这次登月演出可以算是一个飞跃，是我由中国走向世界的里程碑，十分重要。他也保证，演出非我莫属。可谁知事情竟弄成这样……”
梅雪有些伤感，神色黯然。
郑野安慰道：“陈老板毕竟是商人，商业利益是放在首位的。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傍大款、一心想当大款太太的姑娘，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以前我言语中多有不敬，这里正式向你表示歉意。”
梅雪微微笑了一下，说：“你知道你开始给我什么印象吗？俗气，玩世不恭，说话暗中带刺儿，只会开飞船不懂艺术……其实这都是表面上的。你的艺术修养并不低，人很幽默，尤其是心好，几次救了我，千方百计地让我能活下来。而我却误解了你，一时冲动还打了你一个耳光。你当时心里一定很不平衡，其实我很快就后悔了。这里，我也正式向你道歉。”
郑野不由摸了一下曾被梅雪打过的脸：“其实，我心理马上就平衡了。你还年轻，错过了月球的演出，还会有很多其它机会。我有个建议，等咱们进入地球轨道时，由于缺乏燃料动力，只能先作环绕地球的飞行，等待救援。由于有你这个大明星，会引起全世界的媒体的关注，造成轰动效应，从而使救援进程加快。我尽力修好通讯和电视转播设备，你可以向全世界进行一次太空音乐会演出……”
梅雪眼睛发亮了，惊喜地抓住郑野的手臂叫：“太好了！你若真能让我演出成功，我一辈子感谢你！”
郑野笑着说：“你若嫁给我该多好啊！我正缺老婆呢！”
梅雪的脸又红了，忙放开郑野的手臂，低头说：“这是件大事，得容我回到地球后仔细考虑考虑。不过，你也得尊重我的选择，因为我先得嫁给事业……”
“我明白，”郑野轻叹道，“地球上人很多，好多都比我英俊，比我成功，也比我富有。我算什么，只不过白日作梦说梦话而已。不过，你放心，不管你嫁谁，你有事我都会尽力帮助的，谁让咱们有这么一段生死患难之交呢！”
“谢谢你这句话。”梅雪感动地注视着郑野，“不过我也提醒你，你可千万不要放过梦想成真的机会哟！当然，还要看你有没有等三五年的耐性……”
“小鹰”号飞船终于飞临了地球轨道。
望着舷窗外越来越大的地球和月球，梅雪眼里含着激动的泪花，抱起琵琶弹起了《月儿高》。
郑野修复的通讯设备终于发挥了作用，地球上的声音传来：“这里是地球太空监测站中国分站。我们收到了呼救，你是谁？”
郑野激动地回答：“这是‘小鹰’号飞船！我是驾驶员郑野……”
“你是4个多月前失踪的‘小鹰’号？我们差一点儿把你当成闯入地球轨道的大陨石……你的飞船上应该还有一位明星梅雪小姐……”
“是的，她也健在。我们飞船于4个多月前在月球附近被太空垃圾击伤，失去控制，偏离预定轨道，被地球甩下。经过4个多月的努力，我们终于追赶上了地球……”
“你们飞船上的食品有限，你们是靠什么维持过来的？”
“哇！先生，请允许留点悬念回到地球再说好不好？我们飞船已基本修复，但燃料早已耗尽。我们将进入绕地空间轨道，等待救援。入轨后，你们将能收到我们发出的电视讯号，请注意我们的位置……”
“小鹰”号终于进入了地球空间轨道，开始了环绕地球的飞行。一切顺利！郑野长长地松了口气。
地球方面的声音又传来：“‘小鹰’号请注意，救援你们的飞船即将发射。目前，你们归来的消息已成为新闻的热点，地球和月球多家电视台将直播这次救援的全过程。现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请你马上试一下电视讯号！”
“好了！”郑野笑了一下，启动了电视转播设备，“电视讯号已经发出，讯号质量如何？”
“讯号清楚！不过，为什么只见到一只手？”
“这就对了！飞船上还有一位梅雪小姐，女士优先，我总不能抢在小姐之前出镜头吧？”
“那么，梅雪小姐呢？”
“小姐嘛，总是对自己的形象很在意，她还在化妆准备……噢，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直播了。她准备在救援过程中为大家演奏。”
“这个创意非常好！直播进入倒计时！5、4、3、2、1，开始！”
郑野将摄像机镜头摇向身穿凤凰古装、站在钟鼓舞琴前亮相造型的梅雪，随即侃侃而谈：
“观众朋友们，这就是刚刚回归地球的‘小鹰’号飞船的生活舱。首先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著名青年演奏家梅雪小姐。此时，她正站在她所创造的钟鼓舞琴前，如同一只归巢的凤凰，准备为所有关心我们的人们，献上她最拿手的节目。还有临时担任解说的我——”郑野也走进画面一侧，“‘小鹰’号飞船宇航员郑野，4个多月的漫长旅程，使我感到自己犹如一只追赶地球的苍……鹰……”他预先准备说的是“雄鹰”，却不知怎么竟变成了另外一个词。梅雪听到开头一个字就急切地白了他一眼，他马上意识到了，机智地舌头一转，把正脱口而出的“蝇”生生扳成了“鹰”，倒也说得过去。
郑野又兴奋地解说：“我们是归巢的凤凰，是追赶地球的苍鹰！现在，太空音乐会开始！让梅雪小姐用她那漂亮的舞姿和动听的音乐来表达我们无比激动的心情吧！”
梅雪挥臂击钟，抬脚踏鼓，翩翩起舞，她那优美的舞姿和她所奏出的动听的乐曲，正通过无线电波传向地球，传向月球……
马柏龄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