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二点,应用文字时的前后不一贯——第二点,另一种文字滥用法,就是在应用时,前后矛盾。说到人们在任何题目(尤其是辩论)方面所写的论说,则我们如果稍一注意来读它们,我们一定会看到,同一的文字(这些文字在谈论中往往是很重要的,往往是全部辩论底关键)
,有时会表示此一些简单观念底集合体,有时又会表示彼一些简单观念底集合体。这可以说是一种彻底的语言滥用。各种文字所以能标记我底观念,所以能把自己底观念表示给他人,并非因为它们在自然方面有意义,只是因为人们任意赋予它们以一些意义,因此,我如果这时候使它们代表一物,另一时候又使它们代表另一物,我就分明蓄意欺骗,故意滥用了。这种人为的滥用不能归之别的,只能归之于很大的愚痴,或更大的欺骗。一个人在谈论时,或推理时,如果可以使同一的文字表示着不同的简单观念底各集合体,则他在同别人算帐时,亦一样可以使同一数字有时表示此一种单位底集合体,有时表示彼一种单位底集合体(就如用了这个数字来表示三,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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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四,又表示八)。人们在算帐时如果是这样的,则我真不知道,谁还敢同他们来往!
在职业界中,人如果真这样说起来,并且为自己底利益打算,有时候呼八为七,或呼为九,则他立刻会得到人所厌闻的愚痴或欺骗的头衔了。不过在学者底辩论中和争执中,同样的进行法往往被人认为是机智和博学底表现。但是在我看来,这种做法比还债时错置数字,还更为不忠实,而且我想,真理底重要性和价值,比金钱大多少倍,则真理方面的欺骗亦比金钱方面的欺骗大多少倍。
6第三点,人们故意误用文字亦能使文字含混起来——另一种语言底滥用,就在于故意所形成的含混性。人们或则爱把古字应用到新的不寻常的意义上,或则创作出一些新而含糊的名词,并不给它们下定义,或则任意把各种文字集合起来,使它们失掉通常的意义。这种做法虽是逍遥学者所优为的,可是别的学派亦不能完全摆脱了它。本来人类的知识是不完全的,因此,任何学派都不能免于困难。不过他们却爱以含混的名词来遮掩这些困难,来混乱文字底意义,因此,他们所用的文字就在人底眼前障了一层深雾,使人不易把它们底脆弱部分发现出来。人人一反省,就会知道,“物体”与“广袤”在平常的用法中,表示着两个独立的观念。因为它们底意义如果确乎是相同的,则我们不但可以说“一个物体底广袤”
,而且亦可以说,“一个广袤底物体”
,两种说法都是可以一样适当,一样可了解的。不过世人亦真奇怪,他们总觉得非把这些字义淆乱了不可。
可是他们虽把语言这样滥用了,虽把字义这样混淆了,可是经院中所教的逻辑和高等文艺,反而夸张他们这种做法。至于众所仰慕的那种辩论术,更增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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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文字底滥用31
了语言底天然缺陷,因为在这里,人们所用的语言,只足以淆乱文字底意义,不足以发现事物底真理。人们一留心观察那种博学的论著,就可以看到,在那里,他们所用的各种文字底意义,比在平常谈话中,要暧昧得多,含糊得多。
7逻辑和辩论最能助进文字底滥用——我们如果依人们底辩论技术,来批判人底学问和天才,则这种情形是不可避免的。
在这方面的一切胜利,都依靠于用字底精巧俏皮,因此,这些胜利如果在世人方面可以得到令名和奖励,则我们正不必惊异,人们何以要尽心竭智来混淆,来纷扰,来玄化那些声音底意义,使他们在反驳或辩护任何问题时,滔滔而谈,不穷于词。他们底胜利并不归于得到真理的那一造,只能归于辩论中的后息者。
8人们称此为玄妙之思——这虽是一种无用的技巧,而且和知识之路正是相反的,可是人们还往往用表示敬慕的“玄妙”
和“深刻”
二词来称呼它,而且经院学者亦常奖励它,世上一部分学者亦常赞助它。因此,我们正不必惊异,古代哲学家(我所说的就是那些爱争好辩的哲学家——如希腊作家刘绅Lucian诙谐地,合理地所讥讪的那样)
和经院学者们,要用奇异而难解的繁琐的文字网,来遮掩自己底愚陋。他们所追求的,只在一种光荣和重视,只在让人知道自己有博大而普遍的知识。可是这种知识,冒充则易,真求则难,因此,他们要应用不可理解的名词,希图博得他人底赞美,因为他们底文字愈不可了解,则人们愈会羡慕他们。
不过我们看到,在一切历史中,这些渊博的博士们,并不比其他人们,更为聪明,更为有用,他们在人生中,在其所住的社会中,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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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贡献了什么利益。因为要编造些毫无新事物与之相应的种种新文字,或者搅扰了,隐蔽了旧文字底意义,使一切事物都成了问题,那并与人生无利益,亦并不值得人底称赞和奖誉。
9这种学问甚与世无补——世上虽然有这些有学问的辩才家——无所不知的博士们——可是各种政府所以能维持和平,得以自卫,得到自由,全有赖于非经院派的政治家,而且世界各国所以在实用的艺术方面能有进步,亦只是因为有不识字而被人轻贱的那些卖手艺的。不过这种装模作样的愚陋,和学问渊博的妄语,在近世究竟十分通行了,而它们所以能通行,亦只是因为那般人们为自己利益着想,因而不得不机心用事的缘故。因为他们觉得,要想维持他们所已达到的那种最高的权威,则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要用艰涩的文字来收买匆忙而无知者底欢心,并且使聪明而懒散的人们从事于纠粉的争辩和无意义的名词,使他们永久陷于无底的迷洞中。此外,我们还可以说,要想使人相信奇异而荒谬的学说,则亦没有别的方法,亦只有用一大套混淆含糊,而不确定的文字来保障它们。
不过这样却使这些营寨只象似盗贼底洞窟,或野狐底居穴,而不象似公平战士底堡垒。我们虽然难以把这般人们从这些洞中赶出来,可是那并非因为它们是坚固的,只是因为周围有灌木荆棘遮蔽着它们。因为人心既然不能接受伪说,则人们所能辩护的,将不是荒谬的错误,而是含混的意义了。
10不过这样却消灭了知识和传达思想底工具——这种博学的愚陋之人,虽然自命为可以启发人底理解,可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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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文字底滥用51
这种艺术已经使理解迷惑,已经使好问的人们远离开真正的知识了。至于别的聪明而坦白的人们,则他们底教育和天才虽然没有使他们达到那样深刻的程度,可是他们能明白地互相表示各人的意思,并且可以不牵强地应用文字,得到语言底利益。不过无学问的人们,虽然能充分了解白与黑这两个字,虽然常常能存想这些字所表示的观念,可是有的哲学家竟然有学问,有聪明,来证明雪是黑的,来证明白是黑的。
他们虽然可以由此得到一种上风,虽然可以由此毁灭了谈论,教训和交游三者底工具,可是他们底大聪明和艺术,只使它们把文字底意义搅乱了,混淆了,并且使语言更失其效用(它本身的缺陷已经使它减少效用)——这种本领是不识字底人们所没有的。
1这样就如同把字母底声音混淆了一样——如果你觉得这些博学的人们可以教导人底理解,补益人底生活,则一个人如果把通行字母底意义变化了,则亦可以有此结果;因为一个人如果以超乎庸流愚凡的才能,博学微妙的设计,在他底著述中,表示自己能以A代B,D代E,X代Y,使其读者发生了惊羡,得到了利益,那是很无意义的。因为要用黑这个字来表示另一个相反的观念,并且称雪为黑,那正如同以A代B是一样无意义的;因为大家承认“黑”字代表着一种可感的观念,“白”字代表着另一种可感的观念。
A字母是代表语言器官运动后所产生的一种音底变状,B字母是代表语言器官运动后所产生的另一种音底变状。
12这种艺术,使宗教和正义发生了纷扰——这种祸患不止限于逻辑上的烦琐,或奇特的空洞思维。它曾经侵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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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和社会底极大利益,曾经使法律和神学底重要真理糊涂了,纷乱了,曾经使人生底事务混沌了,骚扰了,曾经使宗教和正义两大典范大部分无用了(纵不至于消灭了)。
在上帝底法律方面和人底法律方面,大部分的解释和辩论,不是只使它们底意义更为含糊,更为纷乱么?他们那些反来复去的奇特的区分,和深刻的解析,不只是一些含糊而不确定的说法么?不是使文字更难了解,读者更不知所云么?为什么君王们在向其仆役口传命令时,或笔授命令时,容易被人了解,可是在向人民发布法律时,反而不易被人了解呢?而且我们不是常见,具有平常理解的人,在读短文或法律时,很能了解它们,可是在求助于解释者或向他人讨论时,就茫然不知所措么?——这般解释家在解释了以后不是使各种文字一无所指,或任意指示么?
13这并不能算是学问——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附带的利益,要使人们这样来做,那我是不必在这里加以考察的。
我只愿意人们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如实地知道事物底真相,是不是应该实行其所应为的,是不是不应该一生中只谈论事物,只卖弄文字。我只愿人们想想,他们在应用文字时是不是应该明白而简接。
而且人们所以发明语言,既是为的促进知识,联络社会,则人们应该想想,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应用语言,来遮拨真理,来摇动人民底权利,来兴云作雾,来使道德和宗教成为无意义的。
至少我们亦可以问,这类事情如果发生了,我们是否应当认它是由于学问或知识而然的。
14第四点,人们把文字当作是事物本身——第四点,另一种文字底滥用法,就在于人们把文字当做是事物底本身。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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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文字底滥用71
一层虽然有几分关涉于全体的名称,可是它所最能影响的,仍是那些实体底名称。人们如果把自己底思想限于任何一个系统,并且完全相信某种传统的假设是完美无缺的,则他们最易陷于这种错误,因为他们既是这样,那他们就会确信,那一个教派底一切名词都是合乎事物本质的,都是完全与事实底实相相符合的。自幼染受了逍遥哲学的人们,那一个不以为十个范畴底名称是精确地契合于事物底本质呢?哪一个学派中又有哪一个人,不相信实体的形式,植物的灵魂,憎恶虚空之感,和心理射像intentional
species等等都是实在的事物呢?人们在刚开了知识时,就学会这些文字,而且他们看到,他们底主师和宗派都着重这些文字,因此,他们总相信,那些文字是与自然相契合的,而且是表象真正的事物的。
柏拉图学者们主张有世界底灵魂,伊壁鸠鲁派又主张“原子在静止时”亦有“趋向运动的努力”。差不多各派哲学都有自成一套的名词,而且那些名词都是别派所不能了解的。不过这些妄语,在人类底脆弱的理解方面,很能文饰人底愚陋,遮掩人底错误,因此,习而久之,它们在同种人中,似乎竟成了语言中最重要的部分,最有意义的名词。而且他们那个学说在通行之后,既使人到处相信了所谓空媒或以太媒,因此,他们的名词亦不能不在人心上留些印象,亦不能不使他们相信事物真是这样的。这个正如同逍遥学派所谓形式,或心理射影象似的。
15举物质为例——我们如果一注意研读哲学的著作,则我们便会充分看到,要把文字当成事物本身看,那委实能错领了我们底理解。不过有些文字虽被这样误用,我们还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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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猜想不到它们有这种误用。我在这里,只可以举一个最熟悉的例子来阐明此点。人们关于物质有很纠纷的争辩,好象自然中真有这种东西是异乎所谓物体的。物质一词所表示的观念诚然是和物体观念不一样的。因为这两个名词所表示的观念如果确乎是相同的,则我们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无分别地,互相掉换它们。但是我们看到,我们虽可以说,“一切物体共一物质,”可是我们并不能说“一切物质共一物体”。而且我们虽然常说,“此一物体大于彼一物体”
,可是我们如果说(自然人不如此说)
:“此一物质大于彼一物质”
,那就怪刺耳了。
不过这种情形究竟是如何生起的呢?
据我看来是这样的,就是说物质与物体虽然没有实在的区别,而且有此就有彼,都不能相离,可是“物质”与“物体”
,实在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意念,而且物质意念只是不完全的,只是物体意念底一部分,因为“物体”既然表示着一个有凝性,有广袤,有形相的实体,而且物质既是实体底一个片面的,较纷乱的概念,因此,物质好象只表示物体底实质和凝性,而并不涉及它底广袤和形相。
因此,在我们提到物质时,我们总以为它只是一个,因为实际上它所包含的只是一个有凝性的实体观念,而这个观念是到处同一,到处一律的。
我们底物质观念既是这样的,因此,我们便不能想象说世界上有不同的物质,亦正如我们不能想象有不同的凝性一样。可是在另一方面,我们依然可以想象并谈说各个不同的物体,因为形相和广袤是可以有变化的。不过凝性虽然不能离了广袤和形相而存在,可是哲学家因为把“物质”一词认为可以标记这种意义下真实存在的一种东西,结果在原始物质方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