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外滩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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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外滩风云-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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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来白九棠皆在这条小弄堂里,找一个耳朵不好使的老人给他理发。这个老人收养了一个哑巴孩子,一老一少过得捉襟见肘,幸有这桩“贵人生意”,才把生活给维持了下去。

辛亥革命之后剪了辫子,他剃了好几年的光头,又推了好几年的圆寸头,眼见着终于蓄起了油光光的大背头。谁知一枪放来,烫焦了一片,跟受了雷击似的,令人触目惊心。

剃头也好,修面也罢,均是在他人锋利的刀刃下,做上片刻的待宰羔羊。近年里白九棠不禁偶有感慨。多少亡命徒被暗杀在围脖之下,自己却未被那种恐惧折磨过,皆在闭目养神中开始,又在悠悠然然中结束,无不印证了那句佛论:施于人所善,结善果。

这十多年以来,施与受的关系已混淆不清,信任已建立,习惯也已养成,即便老人如今已近八旬,颤颤巍巍的姿势无不令旁观的白门子弟甚为心惊,可白九棠依然从容惬意,只要围脖一搭上肩,不到老人说“好”,便懒得睁开眼睛。

“白老爷,好了!您瞧瞧。”一张老态龙钟的笑颜,出现在微启了一条缝的视野里。

抬手抚向光光的头顶,白九棠腾的睁开眼来埋怨道:“您老能不能别叫我‘白老爷’!!”

“撒——”老人愕然的一顿,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一本正经说道:“挺好啊,光光生生的,怎么会白来了?”

但闻此言,一众人等皆垂目叹息。

白九棠尚还一眼都没瞧过镜子,站起身来沮丧的喝道:“永仁,给钱!”

白老爷露此凶态,老人略感委屈,又问了一句:“撒?”

接过永仁递上来的十个银元,白九棠郁结的置于老人手中,凑近他的耳朵喝道:“钱呐!老人家!银子!!只怕贼都听明白了,您还听不到!”

“谁敢来偷我啊!弄堂里的小瘪三都排着队来帮我倒罐子了。都是仰仗的白老爷!”老人眯着眼一笑,一如既往收了一个大洋,其他的又推回去了。

白九棠三个月理一次发,每次老人只收一个大洋,早年还好,有点其他生意,如今是没人再来光顾了。一老一少三个月才用一个大洋,那是什么概念?那是挣扎在生与死之间!

白九棠闻言啼笑皆非的苦起了脸,五味陈杂拍了拍老人的肩:“您老还不错,该听明白的话,一样不漏!”

说罢将剩下的大洋交给了宁祥,那边厢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

这是白氏唯一的慈善事业,也不过就是置办点油米柴盐,让一老一少过得下去罢了。

“走了!”终是紧蹙眉头照了照镜子,白九棠满意的戴上礼帽大步行开。

那扬长而去的身影,不管多有派头、多威风,都携着一股漂泊无依的凄楚,和理发的老人差不了多少,兴许老来还会更糟。他自己亦是知道,所以每次来,都黯然感伤。

黄金荣在法大马路开有一家“聚宝”茶楼,每天早晨起床之后,便要上聚宝楼吃茶。有不少知悉他生活习惯的人,会来此问候。亦有交换情报,打听消息之人,往来于此络绎不绝。

白九棠下车后直上聚宝楼的二楼,开了一张桌,安置了一票手下,转而来到临街一面的第一个雅间门前,踌躇了一番,撩起布帘唤道:“祖爷,九棠今日约了人‘吃讲茶’,先来给您问个安!”

黄金荣正拿着一个放大镜在鉴赏手中的古董鼻烟壶,闻声振奋,猛然抬起了眼帘:“好你个臭小子!还约了人吃茶!苏三可还好?!”

“好。”白九棠颔首应道,为即将到来的长篇轰炸,感到大为伤神。原本只是进来打个招呼,但想也想得到,哪能来去自如。

“好?怎么个好法?”黄金荣啪的放下了手中之物,仰视着白九棠上下打量,忽然怒喝一声,问道:“你站着干嘛,转瞬便想走啊?见了我怎么不脱帽?”

“九棠才理了发,怕吓着您··”心知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白九棠一脚迈进了雅间,恭敬的站定了。

“放屁!老子又不是被吓大的!你理个发有何可怕!给我摘了!”黄金荣本是想让白九棠坐下来,讲述一下昨日离开后的情形,却碍于颜面,弯三拐四进不了主题。

白九棠无奈的一顿,终是把礼帽摘了下来。但见那边厢倒抽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你怎么剃了个光头啊?想遁入空门做和尚?”

“祖爷···这实在是一言难尽··”白九棠面带难色,略显焦躁,左右为难的怔了怔,耐不住出言补充道:“您放一万个心!苏三现在很好,能吃能睡能跑!九棠今日有要事在身,全凭祖爷一方宝地,这就不多陪了!”说罢转身就想走。

“等等···”黄金荣脸色一松,继而得意的晃了晃头:“说到‘吃讲茶’,上海滩除了聚宝楼之外,还没有第二家茶楼敢堂而皇之的接待。你既有正事办要办,那就好好谈去吧。谈完别走,我还有事要交代。”

“是!”那边厢点了点头,闪身而去。

所谓“吃讲茶”,是道上的一种谈判方式。从十九世纪中后期流传至今,已发展了多种模式。

其一是发生争执的双方,约定在某楼备下香茗,请双方公认的大人物居中调停。

其二是不请中间人,任凭双方一番唇枪舌剑,最后要么达成妥协,言归于好后,要么大打出手,当场械斗。

其三颇为离谱,双方干脆约定时间、地点、人数决一雌雄。结局当然是江湖老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晚清时,尽管各茶馆均悬牌大书“奉宪严禁讲茶”,但如真有流氓前来“吃讲茶”,也无可奈何只能默认。

法租界管理松懈,令十六铺的不少茶肆,成了约定“吃讲茶”的地点。后因闹出了几桩命案,被当局干涉,便逐渐转到了督察长开的聚宝楼中。

整了整礼帽步出了雅间,白九棠远远看见自己那桌人的旁边,另外来了两桌人,翘腿的翘腿,抽烟的抽烟,似乎已来了半天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岂料走近一看,对方那十几号人之中,并没有所谓的“十一爷”,也没有一个当家说话的人,只是来了一群乌合之众,坐在那里闲聊品茗。

看这架势对方是毫无和谈的诚意,白九棠微微蹙眉,脸上盖起了乌云:“各位兄弟,今天赏脸来吃茶,不知谁是当家的,谁站出来说话?”

“我们十一爷说了!”应声冒出一个大胡子,昂首撩了撩袖子:“家伙拿了就走人,没什么好谈的!”

“他妈的!”宁安拍案而起,倾身而上,扬手就是一掌。那边厢下意识眯了眯眼,抬手招架。

白九棠眼疾手快,抓住了宁安的手腕,侧过脸来低声斥道:“我们在和谈,不是他妈的火拼!”

那一掌虽是没落在脸上,却令大胡子颜面尽失,当即招呼众人,准备撒手走人:“我们当家的也说了,十多把鸟枪而已,不要也罢,这个朋友他不想交!”

杂乱的脚步声顿时朝着楼梯涌去,踩得地板吱吱作响,也踩得白九棠的颜面无存。他突然拉高了声线,沉声说道:“交朋友?我们系出同门,本是自家人。既是得罪在先,那我只好登门拜访季师叔,把家伙还到他手里!顺便再给他说说当日的情况,向他老人请个罪!”

那嘈杂的脚步声,顷刻间静止了。

【卷五】 『第45话』 探知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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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师傅的谁希望徒子徒孙在外丢人,季门弟子丢失了十多把手枪,铁定会统一口径编故事给老头子听。若是白九棠登门拜访,捅它个透天亮,那还了得。

但见那堵塞在楼道口的一票男子,皆张惶失措人人自危,白九棠悠然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容说道:“或者··你们领个路,我直接拜访你们当家的十一爷也行!”

一言既出,大胡子慌忙折回,来到白九棠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白九爷,刚才多有得罪,您千万别见气,昨日您手下留情,我们铭记在心,但当家的年少气盛不愿来,却也是莫可奈何之事!如今我··我不得不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路走!这件事,不如就此作罢了吧!!”

“撒?作罢?”白九棠意外的抬起头来:“他不来我还不能去吗?”

“唉··”大胡子一拍大腿,哭丧起脸来:“您去不得!!我们十一爷就住在季府,拜访他就跟拜访老头子是一个道理!”

“不会吧?!”白九棠错愕的弹起了身。大胡子见势只好一吐为快,愁眉不展的说道:“我们当家的这位十一爷,是老头子的公子!您就行行好吧,这一去还了得啊?!”

白九棠闻言呆了半饷,怔怔的抬起眼皮,问道:“不对啊,他姓‘史’,你们老头子姓‘季’啊!”

“白九爷,如您所说,我们系出同门,本是自家兄弟,当家的来上海之前,这票兄弟都听我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代表当家的给您好好聊聊。”

大胡子有心挽回局面,好言好语将手一抬,做了个请个姿势。白门嘘声顿起,但闻小佬昆携着肝火过旺之势,劈头盖脸一阵喝斥:“你算哪根葱?凭什么跟你谈?”

白九棠循声掠了一眼,只见一对熊猫眼,正炯炯有神的向天下人昭告着某怨男一宿未眠,顿时大为伤神的调开了视线,挥挥手说道:“阿昆!论辈分,我尚还低一辈。季门下的任何人,都有资格跟我谈。”

说罢朝大胡子及一票挤在楼道口的男子,邀了邀手,沉声说道:“今日吃茶,不能称为‘交朋友’,而该称作‘兄弟会’,我们讨生活的地界不一样,却是生在同一颗大树上!有了这个前提,没什么谈不妥的!堂倌——给各位兄弟,重新沏一杯好茶!”

角落中应声扬起了一腔高亢的回应:“来咯————青帮白九爷————招呼看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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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卿,生于清同治七年,无锡县石塘湾人。早年学做银匠,后开设茶馆、戏院,因蚀本转让给他人。

来上海拜青帮“大”字辈头目曹劝珊为“老头子”后,他便成为了“通字辈”的大流氓,后因性情乖张目无尊长,得罪了老头子及诸多同门师兄弟,而陷入了孤立的境地。

青帮历来易进不易出。没有绝对的因由,逐门徒出帮,亦或退帮,都会掀起争议和风浪,于是季云卿便背着青帮的名分,分裂了出去。孤身投入到英租界,打造自己的天地。

近年来他在沪、锡等地开“香堂”,收门徒,吸纳了一大批政客、党棍、劣绅、兵痞、流氓及三教九流,依靠众多爪牙,在沪、锡等地绑票勒索、贩毒抢劫、开设赌台、包揽讼事。已然成了一方霸主,也褪去了锋芒,有心与老头子及同门师兄弟言归于好。

此为“荣归故里,祖上添光”,总比混迹不下去了,回头讨饶的瘪三强。他搬来张啸林、杜月笙为自己当说客,劝老头子认他“归宗”,几番回合下来,曹劝珊也就默认了。

兴许是孽债深沉,道上出众的枭雄,竟多是膝下无子,老来孤苦之命。季云卿五十有三,已迈过了天命年,虽名利双收、风光无限,却是后继无人,令人黯然神伤。

他早年间曾“栽过一次水”,避到北方待了些日子,这位并不风liu的枭雄,竟在落难之时心性大变,不但流连于温柔乡,还买了两个妾侍回来,左右相伴。

风波过去之后,他一心回上海东山再起,给了些许银两,安置了两个女子,独自返沪,一头扎进了昏天暗地的争斗中,一晃几年过去了,待他站稳了脚跟,再想起那桩事来,派人回北方去找寻,却已物是人非找不着人了。

是年初,季府来了一位乡下孩子寻亲,仅凭一封遗书就变成了季府的少公子。

据说季云卿当年的妾侍之一,在他离开之后,才发现怀有了身孕,只好让孩子随自己“姓史”将其生了下来,病逝前才告知了他原委,让他到上海来寻亲。

算年岁看相貌,皆八九不离十。这个亲就算是认下了。可季云卿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性情已异于寻常之人。

欣然之余常显焦虑,至于他焦虑什么,就连季府的师爷,也未曾到探知一二,且当他是“老来得子”,欢喜得过头,显得患得患失罢了。

白九棠对季云卿几起几落的极道生涯,可说是知根知底,早有耳闻,唯独对他的风liu债一无所知。与季门弟子一番品茗,也只是知其然,获知了一个表皮。

那位大胡子显然受他一句“系出同门,本是兄弟”所动,确然面带诚挚,有心言和,只是谈及老头子的私事,尚有所保留,未曾言明。

关于季云卿认子这桩事,白九棠还是从祖爷黄金荣口中得知的。想来督察长在聚宝楼一座,发生在上海滩几位大人物身上的事,必然能尽收眼底,几乎无所不知。

“两只筏子”平稳的放在桌上,黄金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侧目打量了徒孙半饷,耐不住敲了敲桌子:“干什么?心思窜到英租界的马场跑起马来了??我在问你话呢!”

“噢··”白九棠抽思而回,正色应道:“祖爷实在是多虑了!去英租界‘抱台脚’确然是老头子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情,九棠怎么敢恣意妄为!”

黄金荣闻言大不了然的鼓起了眼睛:“你老头子是不是疯了!在法租界待得好好的!去英租界干嘛!?”

“兴许···兴许他是想挪挪窝吧··”抬手摸了摸脑袋,白九棠视线迷惘,不比祖爷的疑虑少。

“挪窝?!”黄金荣挺直了身板,靠向椅背:“老子在法租界待了一辈子了,何曾不想挪窝!?手要有这么长才行!!”说罢长叹一声,也摸了摸脑袋。

“长江后浪推前浪,说不定老头子办得到呢?”白九棠若有所思的低语。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师徒二人,一浪高过一浪,他妈的几浪就把老子给盖在里头了?”黄金荣生性多疑,顿时阴霾起来。

白九棠猛然一惊,眨了眨眼,灵光一现,抬手拿起桌上的礼帽说道:“您不是坐在筏子上掌舵吗?若徒子徒孙能掀起大浪来,岂不是就把您推上顶了!”

黄金荣愣了半饷,爆发出了轰天大笑:“哈哈哈!脑袋够用!”乐呵完了,脸再度一沉,低声揶揄道:“你要是把老子给推上岸,搁了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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