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在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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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巫在狂欢-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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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脸男还在摇晃自己的脑袋,他想说:不。但是话到嘴边,这个善良的人担心自己的音量过大,把这些群众都给震翻了,一直翻到江里去。于是大脸男只好拼命地晃脑袋。那个戴圆顶高帽子的男人在一旁介绍说:我们的大脸男先生正在表演他的绝技,晃脑袋!观众的热烈欢呼响成一片——哦耶,哦耶,大脸男!晃脑袋! 
  人们很快看见大脸男两个摆动的耳朵里面,摇晃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球,紧跟着,另一边耳朵里又是一个小圆球,又一个,再一个,一个接一个的小圆球接连不断地从大脸男的两个耳朵里面甩出来,随着音乐的节奏,这些小圆球在空中跳跃、前翻滚、后滚翻、甚至互相连接串成一条直线、然后又呈爆炸状散开,一直飞到观众席里去。哇——哗——观众们兴奋了,以为是马戏团演员在派送小礼品呢,人们一窝蜂抢起这些小圆球来了,随着落到观众席里的小圆球越来越多,转眼间人们闹成一团,你争我夺,此起彼伏,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格斯墨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达现场的。在他回到被窝之后,挠了挠头皮,一挠头皮他不由想起这个睡不着觉的大脸男。格斯墨躺在自己温暖的被窝里,感叹人生真是不公平啊。然后他打开柜子,查看那些正流着口水在睡梦里喃喃自语的扁头虫子和圆头虫子。这一看,格斯墨也睡不着了。 
  他想,可怜的人头啊。 
  于是他沿着大脸男走掉的方向一路追去,格斯墨的鼻子像狗一样灵,但凡他接触过的东西,他要找总是找得到的。现在格斯墨离得老远就看见马戏团那边场面一片混乱。而可怜的大脸男正在上面摇晃脑袋,那些圆头虫子一个接一个从他耳朵里飞出来,飞向天空,飞向聚光灯,飞向观众,音乐声轰隆隆地,大脸男就像一个摇着脑袋的现代舞舞蹈员,现在他在那热烈的气氛之下,也情不自禁手舞足蹈了。格斯墨一下子就跳到舞台上去,喂——他扯着嗓门对大脸男喊了一嗓子。大脸男没有听到他的招呼,继续摇着头,跳着舞。 
  格斯墨使劲地想,使劲地想,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制造过可以使人摇头的药丸。格斯墨很生气,这个城市里除了我,难道还有第二个男巫不成? 
  格斯墨真是气得直跳脚,一跳之下就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立定丸(不是立定跳远丸,那是要在体育比赛里作弊的运动员才需要的),一下塞在大脸男气喘吁吁的嘴巴里。大脸男的嘴巴那么大,往他嘴里扔任何东西真是轻而易举,扔炸弹都行。但是格斯墨扔进去的是一颗立定丸,只见大脸男喉头“咯噔”一下,药丸就滑到他肚子里去了。 
  药丸立刻生效,大脸男停止摇晃了。 
  现在停止摇晃的大脸男安静了下来,只是满头大汗。他与格斯墨一起往舞台下面看去,只见满场子的群众,包括那个戴圆顶高帽的男人,甚至舞台两侧等待登场的大象和老虎们,他们全部都在摇头晃脑,跳起舞来啦。 
  格斯墨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是空的。   
  三 大脸男楼下有个马戏团(4)   
  格斯墨也有出门在外准备不足的时候。 
  格斯墨看向大脸男——奇怪的是,大脸男现在的脸已经不那么大了,不仅脸不大,他的头也显得小了——格斯墨觉得现在基本上可以与这个头大脸大的男人平等对视了。大脸男此时正在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拉拉耳朵,再扯扯鼻子,还摸了摸门牙,顺便又摸了摸格斯墨的鼻子和门牙,作了一番比较,最后他说,嘿,我要回家睡觉了。说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打完哈欠之后这个男人立刻委顿得不像话,连眼皮都耷拉下来,哎呀,我真的好困啊,再见,亲爱的格斯墨先生,再见……一边说他一边朝舞台下走去,现在他是脚踏实地地走着而不是像个气球那样飘着了,一转眼,他跳下舞台,立刻消失在下面跳舞的茫茫人海中间。 
  再也找不到那颗黑色的大气球了。 
  在这个万人舞蹈的晚上,格斯墨一个人坐在马戏团的舞台中央,被五六盏聚光灯照得眼睛都花了。快要天亮的时候,疲倦的格斯墨(双眼通红)在后台翻来找去,终于在一堆旧箱子的后面找到了音响和灯光的控制总开关,啪地一下,格斯墨就将这个欢腾的夜晚结束了。 
  后来的一个多月里,格斯墨家门上原来的《敲门须知》旁边,又贴出了一张新的《新敲门须知》: 
  请勿敲门! 
  转身——下楼——出大门——左转,走完一条街——在十字路口转右,一直朝前走完红门大街——停下来,看你的右手边,那里有一家:大众药店——店里销售治疗失眠综合症的各种类型药物——切记:一次购买不可超过十粒(否则后果自负!)   
  四 袜子,袜子的秘密(1)   
  中午十二点以后,格斯墨打开房门,他想出去大街上随便哪儿转转。让他产生出门转转这个念头的原因之一是那条四头蛇,早晨十点的时候,闹钟狐狸刚刚把自己的尾巴匆匆忙忙塞回钟里,一缕阳光正好透过格斯墨家半掩的黑格子窗帘布,照射到蜷缩在壁炉前面冬眠的四头蛇身上,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其中一个(格斯墨正躺在沙发上,清楚地看见是其中那个胆子最小、浅蓝色的蛇头),他竟然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还抬起单眼皮注视了一下格斯墨,并且问了一句:是不是春天快到了?说完他又闭上眼睛重新昏昏睡去。 
  就是这句话让格斯墨悄悄把关了一个冬天的窗户打开了一丝缝隙,一股好闻的新鲜味儿迎面向他扑来,也许是什么花要开了吧,格斯墨心想。 
  于是中午十二点以后,格斯墨发现自己食品柜里的花生酱快要吃光了,他决定出去随便哪儿转转,再买点花生酱、芝麻酱或者其他什么酱回来。 
  格斯墨打开自己的房门,正好一脚踢到摆放在他房门口的一个小小包裹。不用拆开来看,格斯墨也知道这个包裹里是什么——这是个用牛皮纸包装起来的包裹,上面写着格斯墨家的地址:古拉拉大街113号1206室,当然也写了“格斯墨 收”这样的字,寄件人的地方,有时候写着:本城。有时候写着:本城某地。有时候写着:不记得了——格斯墨不用拆开来看,也知道这里面一定又装着:一双袜子!这双袜子有时候是蓝白条纹的,有时候是红绿条纹的,有时候是灰白条纹的。现在格斯墨正从房门口的台阶上拾起这只新的包裹,迄今为止,这是格斯墨收到的第32双袜子,从去年夏天以后秋天开始。 
  格斯墨这个人本来最不爱穿袜子,或者穿袜子和不穿袜子都是无所谓的,但是既然从去年夏天结束以后秋天开始的时候他陆续收到这个从“城市某地”给他寄来的袜子,格斯墨便渐渐地习惯于穿这些袜子了。他先是把袜子套在自己的手上,这样他的手就只能握成一个拳头,而且,很不方便的是,套进了左手之后,格斯墨就没法把另一只袜子套进右手,这让格斯墨感觉不对劲也不自然。这样反复尝试以后格斯墨终于愿意让它们试一试自己的脚,果然这些袜子非常合他的脚,不长,也不短,刚刚合适,脚趾头不会穿出去,脚后跟也没有破个洞,穿上袜子以后格斯墨可以大踏步走在家里木头地板上面,或者黑色地毯上面,随便怎么走,甚至跳来跳去也可以,总之一点声音也没有。走路不发出声音这件事情让格斯墨很高兴,他觉得自己这样就像不存在似的,不存在就没有什么人来找到他啦。格斯墨就是这么想的。他很兴奋地试穿了一双袜子,又试穿了另一双袜子。随着袜子数量的增多,格斯墨将一双袜子套在另一双袜子上面,或者再加一双,就是说红绿条纹的套蓝白条纹的,再加一条紫黄条纹的,每种颜色格斯墨都让它们翻出一点露在外面,格斯墨觉得这么看起来——嗯,很漂亮呢。 
  此时的格斯墨低头看着手里的新包裹,脑子里在想,如果这次的袜子不是黑白条纹的,那就一定是红白条纹的,不,肯定是绿白条纹的,就像外面天气的颜色。格斯墨今天又兴奋了,很想找个人来赌一把:如果格斯墨猜错了,格斯墨愿意输给对方一个银币,甚至两个都行。(当然这是男巫的银币,不是普通的银币。) 
  格斯墨今天心情不错,因为四头蛇睡醒了一个并向他询问:是不是春天就要到了,他打开窗户闻到一股新鲜空气的味儿,他还收到了第32个装着一双袜子的包裹,他没有把这个包裹放回家里去,因为他已经随手将房门关上了,他今天心情悠闲舒适,他懒得再去裤子口袋里找房门钥匙,他愿意捧着这只小包裹,走到大街上去。 
  他在下楼的的时候遇见三楼的耳朵大爷出来倒垃圾,耳朵大爷大声地跟格斯墨打招呼:出去呀,你? 
  格斯墨同样大声地回答他:是啊,大爷! 
  耳朵大爷的耳朵虽然不好使,眼神却好得很,耳朵大爷一眼看见格斯墨手上握着的小包裹,小包裹上贴着的邮票,耳朵大爷就问了:给谁寄东西啦,你? 
  格斯墨飞快地往楼下奔去,一边回答,不给谁,是我的—— 
  耳朵大爷将头从楼梯栏杆里探出来,继续追问:谁,给谁啊……你? 
  不知道哦……格斯墨已经跑出大门口了。对于格斯墨这样的男巫,他才不知道是谁给他寄什么东西,为什么给他寄东西,他又要给谁寄什么东西,寄什么东西又有什么意义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些都不在男巫的思考范围之内。他一路小跑,已经冲到外面的大街上去了,外面的阳光很好,有大朵大朵红色的花儿开在高高的树枝上。四头蛇说得没错,春天的确快要到了。或者,已经到了? 
  在格斯墨城的另一方,确切的说是东南方向,有一栋破旧的三层高的小楼。从外形看,小楼危危欲坠、孤苦伶仃,它的周围是一些新建的高楼,不远处的背景是立交桥,上面每分钟都有高速的快车在飞驰,小楼紧挨着一棵高大的木棉树,现在这木棉树上正好开放着大朵大朵的红色花朵,就与格斯墨看见的红色花朵一模一样,只不过格斯墨的那棵树(格斯墨才不知道那是一棵什么树)不是小楼边的这棵树,这棵木棉树的花朵开得非常非常招摇,一直将大红色的花瓣伸进了三楼的窗户里面去,三楼窗户边上坐着袜子姑娘,袜子姑娘正在一堆毛线球里面翻找着,她正在思考:这次要织一个什么颜色的袜子呢,白色的,还是黑色的?她将毛线球从篮子里翻出来,左一个右一个,东一个西一个,这些五颜六色的毛线球从袜子姑娘的手里,落到她系着小围裙的膝盖上,又骨碌碌滚到地毯上,再穿过小木桌,一直滚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袜子姑娘在这当儿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见窗户外面探进头来的大红花朵,花朵一共五瓣,花蕊金黄色。袜子姑娘就松了一口气:好吧,就红色的吧。   
  四 袜子,袜子的秘密(2)   
  袜子姑娘决定在这个初春的上午,开始织一只红色的袜子。由于红色又有很多种,袜子姑娘在玫瑰红、正红、大红、紫红、粉红等等等等红颜色毛线堆中间左思右想,想了又想,大费周章,这样就又耗费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最后,她终于选择了一只砖红色的毛线球。就是红砖墙的红,你小时候一定见过的。 
  袜子姑娘开始整理自己的毛线针。 
  时已春分,天气渐暖,袜子姑娘为什么还在专注于织毛线——织袜子呢?这里面有些事情袜子姑娘自己也不太记得了。袜子姑娘的记忆力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出了问题。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吧,袜子姑娘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下楼、出门(袜子姑娘这辈子不超过出三次门)给自己买毛线。为什么要买毛线,袜子姑娘就不清楚了,总之,那个下午,袜子姑娘大概是一生之中第三次走在大街上,人群中,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商店内外,袜子姑娘要买毛线。 
  当日时值盛夏,大街上的人群个个汗流浃背,袜子姑娘站在一家店门口,十分失落地徘徊着。五分钟以前店里的大妈跟她说,姑娘,这么热的天时,谁还买毛线呢,如今大家都买机器织的毛衣了,花色又多,工艺又好,便宜又耐磨,现在全世界的毛衣都是我们工厂里生产的呢,出口都卖到非洲和美洲啦,姑娘,没有人买毛线啦,姑娘,你实在要,我帮你打听一下,看看仓库里还有没有库存啊。大妈还说,姑娘,我们这里有漂亮的纯棉麻纱,买回去做条裙子很不错啊,你要选选吗? 
  袜子姑娘徘徊在大大小小的布料店或毛料店门口,听完了每一个店员跟她说完相同的话。现在她那样子就像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眼睛泪汪汪,伤心极了。她一屁股坐在街边的台阶上。 
  有人经过她的身边,停下来,问她:喂,小姑娘,你需要帮忙吗? 
  袜子姑娘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发青年,身形庞大,背对下午的阳光,以至于袜子姑娘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由于袜子姑娘除了开口跟人买毛线,还从来没有跟陌生人说过话、聊过天、探讨过人生,因此袜子姑娘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眼前这个人的问话。她从下向上仰望着这个年轻人,仰望着一个黑头发蓬松得老高的巨大剪影,她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出来说什么好。 
  那年轻人也俯视着她,等待了好半天。 
  袜子姑娘仍然愣在那里。 
  于是年轻人从身上掏出一个银币,扔在姑娘身边的空篮子里,年轻人说,你需要帮助的话,就来找我,再见!说完年轻人就迎着夕阳走远了,一直走出姑娘的视线。 
  袜子姑娘依然坐在原地,由于袜子姑娘的记忆力十分有限,她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之后,就什么也记不住了,最后只记得一双没有穿袜子的大脚塞在一双大皮靴子里,而那双大脚正在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之后她的注意力又慢慢回到了毛线上面。在那个伤心的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袜子姑娘终于从一家百年老店的仓库里买到一些出口转内销的处理毛线,质量不太过关,容易打结起毛,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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