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春隔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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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隔流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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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钰点点头,“父母双方在教育孩子时,常常需要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你把讨好的位置让给了别人,心里难道就没有想法吗?”

“我不像你,即使身兼数职也能各尽其职,”木苒怅惘道:“我只担心木潸没把本事学好学透,将来必定要吃亏,所以对她,我能多严肃就多严肃,小时候不理解又如何,长大了总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

赵钰不置可否,笑道:“人家说慈母多败儿,看来以后我们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木苒瞪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赵钰开了许久的车,木苒一直专心于谈话,一没留神居然让他把车开到了市中心的西禅寺,这么大清早的,寺庙前的林荫空地上都没有人,庙门前倒是有个收门票的正在憨憨地打瞌睡。

赵钰买了两张门票,拉着木苒便往里走。

走上小桥,碧潭里的锦鲤来来回回地游动,前方的竹林下,两个和尚正在扫地。

木苒甩开赵钰的手,皱眉问道:“你带我来这,不会真的只是为了一顿早饭吧?”

赵钰笑道:“不可以吗?”

木苒登时无话可说。

千年古刹里的斋饭,无油无肉,价格却不亚于外头豪华大饭店的一顿午饭,说起理由来,无非这菜是园子里自己挑生物肥料种的,这厨子是哪位得道高僧的关门弟子云云,现实证明,为了维持生计,无欲无求的和尚也只能关起门来做买卖。

“世道沧桑啊。”赵钰感叹。

木苒骂他,“纨绔子弟,有什么好沧桑的?”

吃完早饭,赵钰索性带着木苒四处逛了起来,走进天王殿,原本还在谈笑风生的赵钰不自觉沉默了。

殿内正中供奉着的巨大弥勒正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赵钰与木苒,在他左右,各自供奉着四大天王塑像。

木苒仰头看着弥勒,神情肃穆。

赵钰并没有看弥勒,他看着木苒,沉思。

静默半晌后,木苒轻声问他,“你看什么?”

赵钰笑道:“木苒,你有愿望吗?”

木苒摇摇头,“我的愿望不可能实现,所以我没有愿望。”

赵钰想起木潸的父母,问道:“你的愿望被埋葬了,所以你也要青灯古佛地过一辈子吗?”

木苒看向他,眼神黯然,答非所问,“如果真要说愿望的话,我只希望木潸能平平安安度过一世,此外再无所求。”

赵钰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于是他点点头,将木苒从庄严的佛殿里拉了出去,佛殿的门槛都比较高,木苒抬腿的时候,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重新望向那尊弥勒。

弥勒眼含笑意,高深莫测地俯视着她。

赵钰和木苒走到九曲桥边,忽然听到前头放生池边一阵喧哗,木苒探出头去,一眼看见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正攀在白石栏杆上,小心翼翼地往池子里踩。

那池子光是离岸就有一米深,池壁上又都是经年累月的青苔,一个不小心就得滑到水里。

一个原本正在晨练的花白爷爷就站在池子边上劝他,“小心摔进去!”

另一个灰衣的挑水老和尚也在骂,“让你师父知道了,看他怎么打你!”

“那有什么办法?”小和尚一手抱着白石栏,身体慢慢往下滑,嘴里机关枪似的叨叨念,“谁让哪家没常识的笨蛋把陆龟扔到放生池里,你看它都趴这儿一整夜了,我再不把它捞起来,等午后来一场大雨,它就被淹死了。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把他抓来扔进池子!”

现在的时间还早,整个园子里都没什么人,小和尚不顾阻拦地往池子里爬,好不容易悬到了池壁边上,蹭得满身浓绿的青苔,虽然灰头土脸又爱骂人,但是难掩他白生生的一副可爱面容。

赵钰看得有趣,刚想走近点看看,身边木苒已经小步跑过去,俯在栏杆上,抓住了小和尚的手,嘱咐道:“我抓着你,你侧身去抓它,然后我把你拉上来。”

小和尚一大清早乍然见到木苒这样的美女,脸腾地红了,立马俯身去抓陆龟,不敢再看她一眼。

赵钰想起木潸的手伤,忙冲过去抓住小和尚的手,扭头吩咐木苒道:“你手有伤,我来就好。”

小和尚看起来瘦,毕竟也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身体着实不轻,木苒不过抓了一会儿,右手臂就疼得厉害,这会儿也不敢倔强,忙松了手站在一旁。

小和尚低头伸长手去抓那只瑟缩的可怜陆龟,摸了半天,终于被他摸到了龟壳,五指一抓,将小陆龟抓进掌心里,笑嘻嘻邀功似的仰头去看美女。

赵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我。”

小和尚羞赧地红了脸,正要抓着赵钰的手往上爬,四目相对,小和尚忽然“哇”的一声大叫。

赵钰奇道:“你叫什么?”

小和尚抓着陆龟的手指向赵钰的脸,“你你你你……”

赵钰越发奇怪,“我怎么了?”

“你你你你……”小和尚的脸涨得通红,他支吾了半天,最后抓着赵钰的手一松,连人带龟,扑通跌入池子。

这一下,池子边的大人们都吓坏了。

赵钰蹬掉皮鞋,二话不说跳下池子,可他刚入水没两下,小和尚自己高举着陆龟浮出水面,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大叫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 6第五章

第五章

小和尚云屯赤着上半身蹲在云房前的矮阶上,手里捧着个大碗,吭哧吭哧地喝着稀粥,另一个小和尚蹲在天井的水井旁,一边帮他搓衣服,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道:“为什么我又要帮你洗衣服,你自己跌到放生池里的,又不怪我,等会儿师父回来又要问我为什么多用了两套衣服,你让我怎么和师父解释?”

云屯比划着筷子,怒道:“风清!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难道不是为了救那陆龟吗?气死我了!”

“我都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又气死了?”赵钰拉开门从里间走出来,他的衬衣西裤全部湿透,这会儿将就换了套寺院和尚的僧服,灰扑扑的布料穿在他身上,又衬着那细细的眼镜框,整个人看上去四不像,颇为滑稽。

那个叫风清的小和尚立即站起身,道歉道:“叔叔,对不起,你的衣服一晾干,我马上还你,还请你原谅云屯不懂事。”

赵钰看着那满脸愧疚的小和尚,笑道:“没事,你慢慢来。诶,你们俩都是和尚?”

正在吃饭的云屯头也不抬地接道:“我们俩都不是和尚,我们俩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倒想做和尚来着,可是师父不让,他老人家说要等我们俩长大后自己决定做不做和尚,如果要做和尚,就要好好学习考上研究生,如果不做和尚,也要好好学习成为人才,说来说去都要好好学习,烦死了。”

赵钰蹲到他身边,笑道:“那你们俩的名字也都是师父起的吗?”

云屯咬着筷子点点头,“是啊,我叫云屯,他叫风清,都是好天气。”

赵钰暗想,一个是云吞面,一个叫风情,对和尚来说,倒还真是好名字。

云屯喝光了最后一口粥,把碗筷往旁边台阶上一搁,抹着嘴看赵钰,“你这人地气太轻了,轻得有些过分了。”

赵钰奇道:“什么地气?”

云屯却不说话,一旁的木苒却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有人味吗?”

云屯抬头看向木苒,故作老成地点点头,“你倒还有点慧根。”

前头风清“啪”地一下甩了衣服,湿着手走过来,严肃道:“云屯,你又要讲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木苒并不计较云屯的以小犯大,她反倒对他的话感了兴趣,便拦下义愤填膺的风清,笑道:“没事,我反正没什么事,听听也无妨。”

云屯笑道:“你是松柏木命,土旺缺金,你身边肯定有一个男人,对你非常好,而且是土命,他可保你平安,却不能给你喜乐。”

木苒心里惊讶万分,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看上去年纪很小,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

云屯摇头晃脑,笑道:“这世上有太多事情叫人看不透想不明白,你也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就像这位地气太轻的大叔,将来说不定也会有惊世之举。”

赵钰蹲到云屯身旁,笑道:“我弟弟刚出生不久,就有算命的说他火命克我金命,不知道云屯小大师可有解法?”

云屯哈哈笑,问道:“你知道古代的四方守护神吗?”

赵钰与木苒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笑道:“四相,我知道。”

云屯笑道:“道家里说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宇宙混沌之初,世界被分割成阴阳两极,阴阳两极内部通过力量演变,继续产生太阴、少阳、太阳和少阴四种力量组合,这四样,才是最初的四象,也就是□的四种基本元素,风、火、水、木,介于这四种元素中间的模糊地带,渐渐产生了土,于是五行诞生。五行从本质上来说,还是阴阳二气的演变和作用,阴阳即五行之气。”

“中国古代的天文学家把天上的星宿划分成东南西北四个区域,这种传统的星宿信仰被结合到方位元素里,最终诞生出了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说法。再往后,道教学说建立,老道们把四相挪为己用,四相成了专门用于镇守道观山门的天神,于是有了四方护卫神的说法,虽然后来随着道教神仙系统的不断进步完善,镇守四方的指责托付给了四海龙王,但是四方神,也就是四相神,最终还是流传了下来。”云屯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东吴时代的《七帝紫庭延生经》里有过记载,人们把四相拟人化,还分别给他们取了名字,朱雀为陵光,玄武为执名,青龙为孟章,白虎为监兵,四相,不仅成了神,还具有了人形。”

赵钰皱眉道:“按照你的意思,神之所以成为神,不过是人的力量的驱使。”

云屯笑道:“你想想看,四方神最开始不过是四种元素,而创造这四种元素的,是自然阴阳,只有它,才是真正的万物之神,你不要忘记,在四大元素中间,自然最终又创造出了第五种元素。”

木苒喃喃道:“……土。”

“是啊,日月为易,刚柔相当,土旺四季,罗络始终,青赤黑白,各居一方,皆秉中宫,戊己之功。我们都应该庆幸自己是大地之母生养出的人类,生生不息,育我千秋万代。”云屯站起身,提提裤子,冲赵钰眨了下眼睛,狡黠笑道:“所以咯,造物主的心肝宝贝从来都是人类本身,而非由人类创造出来的神,只有明白这一点,你和你弟弟的命,才能解。”

风清怒道:“云屯!你再讲这些亵渎神灵的话,别等师父回来了,我现在就揍你!”

“别啊!我也吃饱了啊!”云屯举手投降,哈哈大笑。

风清气鼓鼓地转身。

云屯回头冲赵钰和木苒低笑道:“你看,这就是有神论和无神论的区别。”

赵钰越发觉得这小和尚有趣,笑道:“你既然是无神论者,为什么想要当和尚?”

云屯笑道:“无神论者并不妨碍我当和尚来报答我师父的养育之恩,人可以不敬神明,但一定要心存良善,这才是立人之根本,阿弥陀佛。”

赵钰大笑。

从云房里走出来,木苒问赵钰,“你觉得那小和尚说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连你这个内部资深从业人员都不知道可信不可信,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又哪里知道。”赵钰笑道:“不过他有句话倒是真说对了。”

木苒问道:“什么话?”

赵钰笑道:“他说你命里缺金,所以啊,你这辈子还真是非我不嫁了。”

院子外林木荫蔽,越接近正午,室外温度越高,前头不远的亭子红栏上,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趴着睡觉,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也只是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又趴下去睡了。

一步之外便是没有树荫的艳阳天,木苒忽然停住脚步,赵钰以为她是怕晒,正要笑话她夏天出门不抹防晒霜活该回家黑三层,结果木苒就那么拉住了赵钰的手,仰起脖子,轻声问道:“赵钰,你怎么就喜欢上了我呢?”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不及一旁树上的知了叫声响亮。

赵钰低头看她,见她鼻尖上出了层薄薄的汗,笑着伸手替她抹了,“木苒,原来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啊。”

“我跟你说正经的。”这是木苒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她有些窘迫,有些忧虑,心理既渴望立即被拒绝,又担心真的被拒绝,“赵钰……你明知道我做过的那些事……你明知道我是那样的人……我……不值得的。”

赵钰盯着她笑。

木苒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冷下脸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就笑了。”赵钰笑道:“我还以为要让你正视我的存在还需要一段时间,如今节奏加快,我自然高兴。”

木苒被气到,“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赵钰笑道:“你不也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木苒瞪了他两秒,真心觉得这人没法沟通,甩下一句“不可理喻”后,大步离开。

赵钰站在原地,看着木苒气呼呼地走在热烈的骄阳底下,她很瘦,比起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瘦,原本及臀的黑长直发被烧毁了一截,之后便干脆剪短,如今只到背部,她穿着件很简单的无袖白衬衫,□出来的两臂白得耀眼,她走路的时候总是挺着腰杆,看上去冷艳高贵闲人勿进,每回走在路上,她的回头率总是高得吓人。

有一次赵钰甚至听到路过的年轻男孩明目张胆地讨论她的美丽与清高。

那一刻,赵钰很想冲上去告诉他们,不是的,她不仅仅只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没错,她看上去很美,但是在衣物的遮挡下,她的身体伤痕累累,她很骄傲,那是因为她曾经自卑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她很强,但是她也很弱,她能徒手杀死一只老虎,但是也能被一个人的一句话轻易打倒。

那才是完整的木苒,是那个走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但是身处黑暗中,也能将自己随时隐没的女人。

等赵钰拿着个甜筒回到车子内时,木苒已经等了许久,她不耐烦地看着他,“赵先生,麻烦你快点。”

赵钰将甜筒递给她,笑道:“你都进得了车,为什么不自己先走。”

“我是那种人吗?”木苒皱眉,“你忘记了吗?我不吃甜食。”

赵钰笑道:“我改变主意了。”

木苒拿着那个已经开始融化的甜筒,莫名其妙道:“你改变主意不代表我改变主意啊。”

赵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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