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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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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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心里还是只有少王傅一个,盼叔叔别逼我了。”他愣了半天没说出话,就这么默认了。然而心底里他还是反对,一来怎么看都是西城单恋,二来那个少王傅和正亲王纠缠不亲,洛西城又怎能和正亲王争宠。看一眼侄儿喜形于色的样子,忍不住又冷笑一声:“西城啊,那个少王傅让你帮他做这做那,然后呢?”

    洛西城一愣,笑了起来:“不,不,王傅不曾和我提过半句。是侄儿自己想帮忙。”

    “你要她去边关做什么,你既喜欢她,那就天天守着缠着,一城住着都不见来提亲,千山万水反倒想起你了不成?”

    他低下头挣扎了一会,又偷眼看门的方向,确定门开着这才道:“其实……侄儿想跟着一起去——”说完下意识的缩了下头,等着狂风骤雨的到来,可好半天没有动静。正惊疑间听到洛远清朗温柔的声音,缓缓道:“你这个孩子。你是朝廷里有位阶的官员,说跟着就能跟着么?”

    他抬起头:“只要王傅能成行,侄儿自然有法子让人推荐。”

    洛远皱起眉头看了他一阵,一字字道:“是丹老将军还是丹少将军?”

    “…………”

    洛远低下头喝了口茶,用不经意的口气道:“你叔叔好歹跟了朝廷大司徒快二十年。朝廷里的人,没见过也听过人名。”

    “不——丹将军一定肯帮忙,不过,提出的人是殿上书记。”

    “昭彤影?”

    “嗯。”

    “我就是想不明白,殿上书记这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好。论相貌、家世、位阶都胜少王傅许多,确实是个浪子,可你那少王傅也不是心如止水,一往情深的人,怎么你就偏偏只喜欢她一个。殿上书记,何等的漂亮人物啊,京城里怕有一半贵族子弟想嫁给她,不过……”他忽然摇了摇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这世上的事也就如此,不喜欢或许真是没法子的,再好也没用……”

    洛西城心中一阵寒意,没敢开口,过了一会儿听到洛远的声音:“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你和少王傅的事,我会向夫人提提,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永宁城的五月被破寒军斩杀朝廷劳军使的新闻弄得支离破碎,名门贵族的子弟也因此少了几分潋滟池上歌舞月夜的兴致。若只是一段边关风云,是很难让钟鸣鼎食人家的子弟动容的,边关动荡也好,四海纷争也罢,只要兵将未到永宁城下,照样歌舞升平、章台柳下。

    触动贵族子弟心绪的只有他们自家的事,而叛乱恰恰是各种事情中最让贵族们害怕的,昨夜钟鸣鼎食,今朝血洒长街,这样的剧目在永宁城上演过无数,其中一大半和叛逆两个字有牵连。

    凛霜的变故惊动京城,就在于有关于叛乱,且牵连在内都是钟鸣鼎食、王侯贵胄。凛霜都督四十七岁的紫筠乃是紫家大系的女婿,妻子是当家紫名彦堂妹,在苏郡立业,为当地数一数二的名门。这样人家的千金本当出将入相,可这位千金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到根本无力进阶,于是家人为她迎娶了一名破落贵族出身,在军旅上初见成绩的年轻军官。军官进门后改名紫筠,以苏郡紫家强大的实力为后盾迅速攀升,三五年间从一个七位的下级军官一路成为四位将军,一方镇守。那体弱多病的当家小姐成亲后八年病逝,总算生下一子一女延续血脉。妻子故后,紫筠继承当家,军旅上继续一帆风顺,只在苏台历史两百一十七年凛霜都督叛逃一案后因本家受牵连降级远调三年,其后又获重用,偌娜登基第二年出任凛霜大都督。然而,紫家的男人只要进军旅的就像是被“叛乱”这个罪名诅咒了一样,前一任紫家公子于两百十七年因私卖军械事败后叛逃未遂而死。后一任紫筠又传出不稳迹象,更斩杀了劳军使。更糟糕的是,被杀的劳军使是平民,可杀人的那个将军乃是永宁五大名门中黎安家的旁系小姐。

    永宁五大名门,也被称作苏台五大世家,分别是卫、西城、琴林、紫和黎安。其中三家都有将近百年历史,历经五代君王而屹立不倒,琴林、黎安年轻一些,立系六十余年,发迹则不满四十年。在十余年前人们说的是苏台七大名门,在此之上还有历史更为悠久的兰台,以及与卫家同时立系的恒楚。爱纹镜登基时这几家子弟遍布朝廷,上到朝堂下到地方,四位以上有一半出于七姓。宫变之后兰台、恒楚两家消亡大半,余下的纷纷改投他系或放弃家名,然而这并不是说世家对朝廷的影响有所下降,以五大名门为首,苏台大小官职,尤其是高位官员依然有一半以上出自那么十来个名门家系。这些家系彼此通婚,勾勒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世家之间彼此勾心斗角在所难免,有时候闹得你死我活,甚至有家系老死不相往来,彼此诅咒对方断子绝孙的仇恨。然而,一旦遇到真正的大难,几大家系随即同心协力,其实力甚至连皇帝都不敢轻视。最著名的就是发生于苏台历一百九十二年的卫澄事件。

    苏台历一百九十二年,卫家已经被称作永宁第一名门,家主册封侯爵准世代袭承,女配皇子,男为王妃。是时,家主迎娶兰台公子,其子许配西城世子。作为永宁第一名门,没有仇家是不可能的,且在前一轮争储之斗中卫家当家错站在失败的那一方。新主——也就是敬皇帝——从登基第一天起就将卫家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皇帝有所图,自有臣子服其劳。当时后宫司仪女官想要通过扳道卫家给自己建立远大前程,她聪明的将突破口放到卫家旁系之中,经过一番堪称经典的运作后,卫澄进入她的视线。卫澄于苏台历一百八十五年见习进阶,后在青州任司库。她这一支在卫家属小系,家境并不理想,为了让她见习进阶更卖掉了祖产。这样的卫澄在青州任上没能抵抗住金钱欲望,与上下官吏勾结私吞库银,倒卖官粮。苏台历一百九十二年,青州大水,朝廷下令开仓济民,青州官吏原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能将亏空钱粮掩饰过去。然而,早有注意的司仪女官运作下,朝廷派出当时的秋官士师赫赫有名查案高手和铁面无情前往青州监督赈灾。

    接下来的故事有短暂的错综复杂,万花筒般迷离炫目,总之,当卫澄的事引起卫家当家注意的时候,这个小小的贪污案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某一天晚上永宁城卫府在深夜被御林军团团围住,早上还在朝堂上与人争辩的当家被五花大绑的推出来丢入天牢,她的三个女儿,两个妹妹,以及成年及没有成年的侄女五名全部被丢入大牢,其余家眷不得出大门一步,抄家整整抄了三天。朝廷传出风声——满门抄斩。

    很多人都以为墙倒众人推,卫家从此销声匿迹,然而后来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先是兰台家当家的兄长——扶风大都督——上书朝廷,用词非常严厉,指责朝廷上“某些不怀好意之人意图陷害忠良,毁我铜墙铁壁,动摇我苏台根基。”还说“望陛下明察秋毫,莫为宵小所误。我等为保卫苏台基业,必当力斩奸佞……”这已经是明确的“清君侧”威胁。

    紧接着,西城、紫两家纷纷响应,其中西城家所出的大司空在朝堂上为卫家请命不成,当场脱下官袍扬长而去,紧跟着十余名三位以上高官纷纷效仿,弄得敬皇帝连发火都忘了,呆若木鸡的坐在凰座上看着臣子背影。

    真正让皇帝震惊并最终妥协的是一个月后丹霞郡都督的抗旨。皇帝为应付那几家的“威胁”准备首先夺回边关兵权,于是密旨丹霞都督领军封死出入扶风的几条要道,禁止军械粮草运入。皇帝本以为这道旨意会被不折不扣执行,因为丹霞都督乃是卫家最大仇敌恒楚的当家,这两家一代以前因为一段儿女亲事而不共戴天,彼此都作了不少给对方设陷的事。然而,这位丹霞都督以“乌方侵扰边关,不可不送军需”为由抗旨。

    半个月后,皇帝下旨释放卫家满门,象征性的降了当家两阶,一年后又让她官复原职。而那位司礼女官以及那些同谋者的下场可想而知,满门抄斩、族灭九族的悲剧转移到了这些人身上。事后,西城家的当家这样总结——

    “我们几家盘根错节,或多或少能攀上点亲,那几个人太贪心,问个削职为民永不叙用倒也罢了。满门抄斩,斩完了是不是就要灭九族,永宁七大世家,哪一个不在那卫家的九族之中?”

    此后,此类事又发生过那么一次,除了宫变一场的的确确除了两个家族外,其他不管是十来年前的紫都督叛逃,还是后来的琴林家通敌,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过去了。

    这一次,眼看又是一个弄得不好就要“族灭”的罪状,永宁城的贵族子弟们因此而紧张起来。作为大宰的卫暗如,以及司礼紫名彦还有外戚琴林映雪几个难得的毫无分歧的聚在一起,并且达成统一意见——速战速决。

    换句话说,紫筠已经不能保了,关键是怎样干脆利落的解决掉,而不至于酿成损害五大世家的危险。

中篇 第二十章 沙场秋点兵 上

    五月上旬的最后两天,西城家的次子访友归来,在夏官那里销了假,再歇一天就开始新的官员生涯。最后一天休息,用过早饭,西城家的三个孩子一起到了晋王府。晋王和这家的孩子都很熟,尤其是西城静选,七八岁就被照容带着在宫里进出,几人先给晋王请安问好,玉台筑还带了从外城买了的小玩意讨晋王开心。几人在晋王那里说笑了一阵,晋王摆摆手说:“你们也不是专门来看本王的,有什么忙什么去吧。”三人告退后日照已在外面等着,带着进了司殿的住处,见水影在樱花树下站立,面前圆桌上已布置了些酒菜果品,笑吟吟道:“天气甚好,外面说话吧。”

    静选本想开两句玩笑说她风雅有闲情,然而左右看看发现此地虽在室外,然周围数丈内没有一处可藏身之地,说起话来反而比房内更安全。果然,宫侍们伺候几人坐下上完第一轮菜后纷纷退下,只有日照侍立一边。水影这才道:“西城公子韩城一行想来是颇有成效?”

    玉台筑笑了下:“幸不辱命。”

    “逍尹那个同胞兄弟可是并未病死途中,而是在押运军前时伺机逃走了?”

    “女官厉害!”

    “押运的差役丢了人怕被责问,就谎称病故,买通当地官吏开了证明。”

    “其实也不能说逃走,应该说是把人弄丢了。那年押运的人过韩城的时遇到大水,冲了一座桥,好几个人落水,其他几个都找到,唯独那少年冲得没影了。押运这样的罪民生见人死见尸,弄丢了要问重罪。说来也巧,韩城县吏里有人和那押运官是亲戚,弄了具被大水冲来的无名尸体,说是那个少年,然后报病故,这样就不担半点责任。”

    “西城公子居然能打听得如此清楚?”

    “啊,这就是无巧不成书。那个县吏只有一个儿子,后来县吏发迹,送儿子到京城读书,成了我的同窗。”

    水影愣了一下,转头望了一眼日照,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也太巧了!”

    洛西城笑道:“二哥还打听到那个少年的名字,叫逍祺。”

    “那少年若活着,断不会再用这个名字了。”

    “是——”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吃菜,玉台筑又将韩城之行的一些细节说了一遍。又说几年前也有人到韩城打听过逍祺的事情,也见到了他的同窗。那人自称是逍祺的兄弟,当年被流放凛霜军前为奴,幸而遇到一个好主子,今上登基那年大赦,那将军想法子替他弄到赦免,还给他看了手臂上的烙印。这年生活安定下来,想到一同流放的兄弟,那时他年龄小糊里糊涂的不明白到底兄弟怎么了,所以来韩城打听。他那同窗想到三十年前的事不必再隐瞒,就一一告知,那人千恩万谢。

    “我画了幅像——照着少宰的样子画的——给他看,他说就是这么个人。不过,那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还有一个女子。那人说是自己遇赦后嫁的女人,是做小生意的,对他很好等等。”

    “哦——”

    “他对这件事记忆深刻,也就源于那个女子。逍尹去的时候已经四十上下的年纪,他的妻子看上去未满三十,穿着也颇为不错。一个遇赦得罪人能嫁给这般的女子,让人颇为惊讶。他说‘若非这女子瞎了一只眼,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仔细看,那女子容貌本来是很好的’。”

    水影又下意识望向日照,日照也看着她,两人目光一接,异口同声道:“鸣瑛!”

    西城静选一拍手:“我也说是鸣瑛。”

    这几个人中只有洛西城对这个名字陌生,玉台筑低声解释了几句,他双眉紧皱露出吃惊神色。几人看在眼里,一起盯着他,洛西城都惘然不知,直到玉台筑悄悄拍了他一下,才如梦初醒道:“我在想,如果那个陪逍尹一起去的女子真的是你们所说的鸣瑛,那么,和亲王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如果……如果那个没有死的少年就是今天的少宰,那么……”

    西城静选身子一颤,喝道:“胡说八道,谁说少宰就是那个少年的?”

    洛西城一惊,闭口不语。

    水影嫣然一笑:“静选,西城并没有胡说。若非怀疑少宰大人便是那个逍祺,你我何必坐在这里?”

    西城静选苦笑起来。

    “少宰涟明苏大人是令堂亲手提拔起来,倘若他是罪民之身,保举他参加进阶考的令堂大人也要受牵连。不过,这没什么,区区一件小事,相对于堂堂西城侯爵最多罚俸半年,但是,放任人运作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就难以预料了。三十年前卫澄之事不正是如此?”

    西城家的三个孩子从晋王府回家后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从侧门进了西城府穿过长廊本该分手各自回房的时候西城静选忽然道:“我说,我们一起去见母亲大人吧。”

    玉台筑惊讶的看着她没有接口,洛西城犹豫了一会点点头:“应该告诉司徒大人了。”

    静选看看玉台筑:“二弟觉得还是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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