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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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 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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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队伍约莫千人上下,前后各有骑兵五百,中间则是仪仗:从右至左,依次有鼓、角手各四人,分左右列队。鼓、角手后面有武骑两队,每队四人。再后面是文骑两队,每队也是四人。在两队文骑之间有舞乐一组,共八人,分两组对舞,旁边立乐师十二人。八名舞者排成两队,甩动长袖相对而舞。后面跟着的乐队,除两边各有一面大鼓外,还有琵琶、横笛、筚篥、拍板、箜篌、腰鼓等。再往后,则跟着六名执旗者,立六纛。队伍最末跟随着衙前兵马使三骑,散押衙二骑。

仪仗队的最中间,是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将领,他穿黑色燕居常袍,腰系革带,胯骑白马,气度俨然,卓尔不群。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在此人身边,由四名骑士高高举起的双旌双节。

这竟是河中节帅的仪仗!队伍正中那年轻将领,不是新任河中节度使李存曜又能是谁?

行至池神庙前,前队骑兵两面散开,仪仗兵分立左右,李曜行至端门之前,抬眼看了看代宗皇帝御笔亲提的“灵庆公祠”四字,翻身下马,步行入内。随行众将,跟随节帅身后鱼贯而入。

穿过神庙前部的山门、过殿,便可见到中部并列着三座戏台及东西配殿和套院,后部三座大殿并立,皆为重檐九脊十兽歇山式屋顶,雕梁画栋,气度雍然。

三大殿分别是池神殿、日神殿、风神殿,并列勾连,威严壮观。李曜亲帅众将祭拜三神之后,才至偏殿暂歇。

河中盐池名动天下,自李都、王重荣起,河中节度使依例身兼两池傕盐使之职,因此新任节帅上任之后,来盐池祭拜池神,乃是常例,李曜自然也不例外。

李曜等人方才暂歇,盐池宫观呈上一方锦盒,道:“节帅新获旌节,两池便有蚩尤血现世,实乃天降祥瑞。”

李曜微微一怔,便知这盒中之物,当下笑了笑,接过来打开,果然是一盒红色的盐晶。他知道这红色盐晶被称为“蚩尤血”,也知道此物形成的真正原因,不过祥瑞之说,只要有利,他并不排斥,更不会在这时候去搞什么科学普及,当下便哈哈一笑,道:“来,诸位,都来看看。”说着就将这盒子递给众将观摩。

李袭吉对盐池最为熟悉,他早年曾在此处做官,见李曜这般表现,便也凑趣道:“说起这池神庙,还有一段典故。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中条山一带,阴雨连绵,连月不开。雨涝成灾,淹没盐田,原盐生产损失惨重。天放晴之后,被淹的盐畦中出现了红盐自生现象,这红盐,便是今日诸位所见的蚩尤血了。当时有盐官命崔陲者,就把此事当作自古未有之异状,立即报告给户部韩滉,韩户部称之为祥瑞,随即报告给代宗皇帝。代宗皇帝本不相信有这种事,就派谏议大夫蒋镇前往盐湖实地察看,蒋某人回去复命,言自生红盐属实。代宗陛下龙颜大悦,特下诏书,赐解州盐湖为宝应灵庆池,钦定在盐湖建庙,赐封池神为灵庆公。于是同年冬十月按皇帝敕旨,在盐池北畔卧云岗上建起了这座池神庙。后来德宗皇帝,还曾亲临祭奠池神。”

诸将大多都是武人,哪知道盐湖的神秘,闻之皆叹。李曜虽然也一脸笑容,口称祥瑞,其实却知道这蚩尤血的来历,不过是由于卤水和淡水结合操练,盐在结晶过程中就带有颜色,尤以红色居多。所谓红盐自生就是天雨浸入盐畦卤水中,影响结晶所致。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在此时无法用科学原理解释这种现象的情况下,遂成奇闻异象,号曰祥瑞。

众人啧啧赞叹之时,憨娃儿却奇道:“为何盐巴成了红色,便叫蚩尤血?”

李袭吉看了李曜一眼,见他并无阻拦之意,便笑着答:“朱押衙有所不知,此事上溯极早,要从黄帝战蚩尤说起……不知此事朱押衙可曾与闻?”

李曜做了节帅,将开山军和原河中镇兵全部打散,新立四军,为开山军、陷阵军、荡寇军、破虏军,又单独将原开山军牙兵旅独立,号近卫军,由憨娃儿独领。此五军如今皆不满员,还要等新募的新兵到位,作为补充。

因如是故,憨娃儿水涨船高,得授河中节度使府左都押牙、近卫军都指挥使,所以李袭吉称呼他为朱押衙。

憨娃儿憨憨一笑,道:“这个俺知道,黄帝打赢了。”

李袭吉微笑点头:“不错,这蚩尤是九黎部落的酋长,盐池当时属九黎部落所有,因此,九黎部落的财力较为雄厚,而且,中条山有铜矿,所以武器也先进。那时节,黄帝由陕西东进,占据在河南边上想要盐池,带着佩戴着木棒、石块武器的部族杀过河东来,结果‘九战九不胜’、‘三年城不下’,最后黄帝不得不和炎帝联盟,又策反了解州本地人风后、力牧两人,内外夹攻,破了蚩尤的坚固堡垒,蚩尤被杀后,身体被分开弃于解州,解州的‘解’字,由此得名。”

这倒是个连李曜也不甚了解的典故,他不禁又看了李袭吉一眼,心道:“此人博学,确可重用。”当下示意李袭吉继续说下去。

李袭吉便又道:“黄帝战蚩尤血化为盐池的神话传说,早期《孔子三朝记》载:‘黄帝杀之(蚩尤)于中冀,蚩尤肢解,身首异处,而且血化为卤。即解之盐池也。因其尸解,故名此地为解’。解州盐泽方圆二十里。久雨,四山之水悉注其中,未尝溢;大旱未尝涸,卤色正赤,在版泉之下,俗俚谓之为蚩尤血。”

李袭吉这话的意思是:蚩尤身首异处,脖子腔里喷出一股白雾,白雾过后,身子轰然倒下,又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黄帝怕蚩尤复活,命将蚩尤的手脚也肢解了,然后才从他身上搞下血染的枷铐,抛掷在大荒之中。后来这刑具化成了一片枫林,每一片树叶都是鲜红鲜红的,据说那就是蚩尤身上溅出的斑斑血迹。蚩尤身子里流出的血很多很多,浸在泥土中,形成一条黑河,集中到低洼地方,就化为了卤;他身子中喷出的白雾,遇到南风吹来,将卤蒸发,就是“成之自然”的盐,而一旦是发现红色的盐,理所当然的,就被当地称之为蚩尤血。

听了李袭吉这番话,憨娃儿长长地“哦”了一声,却不禁迟疑道:“这人吃油太多,血流了这么久,还一直有……”

李曜见他又开始买傻,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昔日舜帝有《南风歌》颂盐池,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我今既为蒲帅,亦当解吾民之愠、阜吾民之财,既总两池之务,又值多事之秋,更当检吏通商,机能制用,矫时阜俗,俭以率先,凡立科条,皆能刻励……傕盐使之下,尚有多职,其中尤以傕盐催勘副使、盐铁判官两职为要。今日某来解州,一则祭拜池神,二则确定是官……”

榷盐副使和盐铁判官二职,对于河中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李曜今日来此,也是为了宣布这两个职务的任命结果。他此言一出,众将虽然深知与他们这些武官无关,但也都下意识瞥了一眼随李曜而来的几名文官。

李曜环视一眼,缓缓道:“河中节度支使李袭吉,充两池榷盐催勘副使;进士及第王赞,充两池盐铁判官。”

李袭吉与一名三十岁上下的俊朗文士闻言出列,齐齐拱手,谢道:“蒙节帅信重,敢不竭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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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州,河中节度使府后院某处偏院。王抟看着花圃中初绽的春花,淡淡地道:“等了许久,这花,终究是开了。”

他身边一名年轻人微微一笑:“叔父说许久,奴可不依,这花开得可不迟吧。”

王抟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这话,反而问道:“再过一年,你便是双十年华了,如今还做这般打扮,莫不是要等李正阳取了别妇,才来道明身份?”

原来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笉。她闻得此言,脸上只是微微见红,言语却甚为淡然,微微一笑道:“叔父却比侄女还要心急?”

王抟正色道:“非是我急,只是情势所迫。”

王笉微微惊讶,反问道:“情势所迫?何等情势?”

“覃王日前已然领兵西进,逼近凤翔。”王抟看着王笉,缓缓道:“陛下因李克用让出的邠宁被李茂贞侵占,执意用兵。我劝陛下不住,如今只恐关中又要再历兵灾了……你以为陛下新募之安圣、保宁等诸军,能与李茂贞争胜否?”

王笉面色一变:“陛下怎的又做这般轻易举动?别说安圣、保宁等新募之军,就算神策左右二军仍听命陛下,亦只是屡败之师,不足言勇,又如何能敌得过李茂贞凤翔边军?陛下莫不是见沙陀军一入关中,李茂贞便望风遁走,因此以为李茂贞不堪一击?呵,李茂贞纵然外强中干,那也要看是对谁而言,陛下如今……纠长安地痞为军,竟予其中兴之望?”

王抟听闻这般“忤逆”之言,也不出言纠正,反而叹道:“陛下如今脾气渐坏,我等宰辅之言,顺耳则听,逆耳则怒,为之奈何?若然死谏奏效,某倒不惜一命,但观杜相让能公之殁,某只恐白丢一命,却于事无补。正因如此,某才以回太原祭祖为由,邀你来蒲州共见李正阳……”

王笉眼珠一动,问道:“叔父有话,还当明说。奴听叔父言下之意,莫非是希望李正阳在官军不支之时,承并帅之意,再入关中?”

王抟微微沉吟,道:“若能不入关中,乃是最上策,若然不能,也只能请他再去关中走上一遭了。”

王笉摇头轻叹:“叔父怕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王抟微微皱眉,问道:“此言何意?”

“前次并帅入关中,所领大军七八万之众,皆沙陀精锐,因而可以一败韩建,二败王行瑜,并使李茂贞闻风而走。”她微微一顿,指了指地面,道:“而今李正阳所部,无非开山军与河中镇兵,其中开山军约莫万五之数,河中镇兵原有两万余,此番大战之后怕已不足此数,如此李正阳麾下至多不过三万兵马。并且,这三万兵马还要防范别家藩镇,譬如夏绥李思谏、鄜坊李思孝、同华韩建、陕虢王珙,特别是汴州朱温亦可从洛阳威胁河中……叔父以为,他此时足以出兵关中靖难?”

第210章 力挽天倾(六)

王抟呵呵一笑:“他新近持节,要如李并帅一般出大军靖难,固然是强人所难,但你莫要忘了河中与河东的关系。只要李正阳传檄天下,说要起兵勤王,别说李茂贞,就算是朱温,怕也要掂量掂量吧?要不然,他李正阳起兵之后,一旦战局有个万一,李河东莫非便能坐视不理?到时候这沙陀飞虎再入关中,李茂贞就不怕真被人连锅端?”

王笉微微蹙眉:“叔父的意思是,李正阳只须做出姿态,李茂贞便要闻讯退兵?”她沉吟片刻,微微摇头:“只怕李茂贞未必这般好相与,当日沙陀攻打邠宁,李茂贞还打算去收点渔翁之利呢。”

王抟摇头道:“当日李茂贞之举动,只是他心中犹豫,他那一支兵,可以是去救王行瑜,也可以是去趁火打劫,但后来事情既然未曾真个发生,那就谁也料不到他当日的真实想法。依某看来,他当时多半还是做个试探,看李克用是否真要一鼓作气,连他一股脑儿打掉,却并未真要去虎口拔牙。”

王笉便道:“正因如此,可见李茂贞也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枭雄之辈,若此番官军败绩,李正阳就算真个传檄天下说要西进关中勤王,李茂贞也未必会闻风而走。届时,李正阳传檄已出,李茂贞却仍逼近长安,则李正阳是出兵呢,还是不出兵呢?以他之心智,难道会不顾虑这一点?”

王抟却反而笑道:“这却是李正阳该考虑的事了。”

王笉微微有些不悦,皱眉道:“叔父这话,奴家却是不明白了,此事既然难办,李正阳不去做便是,既然不去做,又何必考虑?”

王抟眯起眼睛道:“我却敢说,真要是关中出现这般乱局,李正阳必会有所举措。”

“哦?”王笉居然也笑了起来,反问道:“倒要请教叔父。”

王抟伸手指了指北边,道:“李克用纵横北国二十余载,麾下功臣勋旧可在少数?然则那许多功臣勋旧,谁有机会染指河中节帅之位?那日李正阳击败朱温,使其大败而回,李克用当日便将陛下墨敕填上李正阳的名字,上疏朝廷,请授旌节。这说明什么?这便说明,李克用麾下功臣勋旧虽多,但李正阳为蒲帅,在李克用看来,必有不可替代之优势。嫣然,你说,李正阳有哪些优势,是其余人不可替代的?”

“嗯?”王笉眼珠一转,略微思索,道:“叔父此言,确有道理。奴以为,李正阳为河中节帅,有四大优势不可替代。”

王抟笑了笑,摆手道:“说来听听。”

王笉也不客气,伸出一根青葱玉指,道:“其一,李正阳用兵如神。”她如数家珍地道:“从其初入河中,第一次领兵以来,但有所算,绝无失策。其指挥兵丁,从数百人、数千人、万余人,直到此番河中大战代李克用指挥近十万大军,一直都是得心应手。而反观河东其余功臣大将,纵然也多英雄之辈,却没有谁能如此出色,即便李克用本人,也偶有败绩。如此一来,对比便是明显。纵然世上没有谁真能常胜不败,但至少至今为止,李正阳未逢敌手,如此派他坐镇河中,李克用在兵事上,可谓放心之至。”

王抟点点头:“确是一点,你再说其余。”

王笉伸出两根手指,道:“其二,李正阳忠心无二。族中对河东节帅王府很是重视,反有事出,叔父也得细报,当知李并帅也曾多次试探李正阳,而李正阳所言所为,均使李并帅心中欢喜,不仅时常公开赞誉,私下与盖寄之等亲信提及,也显得十分满意。由此可见,在李并帅看来,河中交予李正阳之手,必不会有当日李存孝之变。”

王抟再次点头:“此言有理。”

王笉便又道:“其三,李正阳八面玲珑。叔父也知,当日李存信与李存孝二人,在河东军中均有一批拥趸,李克用那十余名最为得力的义儿们,也都分附此二人羽翼之下,此后便发生了李存信陷害李存孝之事,使李存孝终于被逼造反……那时李正阳入河东才几年?却偏偏能将原依附李存孝的几名大将纷纷笼络,最终又趁李存信兵败失宠之时发动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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