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场议论散去,向忠章回到卧室,在两个女人的服侍下,写意的躺在榻上时,回想王培武最后的神态摸样,还不由狂笑。
他却不知,今晚前前后后,都是王培武在主导,便连最后的表情,也是为消除他的戒心而来,对王培武这样的人精,早已看透一切,知道什么也是假的,上官的喜爱和信任才是真的,被上官当狗不要紧,不被当成一条菜狗就好,至于尊严?外边有的是把他当爷的,可那些家伙哪个能给他富贵?
不仅仅他认识到这一点,在西秦入主,家族地位天翻地覆之下,他的儿子也渐渐的认识到了这一点,现在王鹏最佩服的人已经再无别人,就是他那过去很看不起的老子,因为越是享受到权利带来的美妙滋味,他越能感觉到自己老子的手段巧妙。
这不,每每不需执勤时,父子两个在回家后,都要喝上一点,秘密谈上半天,交谈内容无他,就是王培武向自己的儿子传授怎么揣摩上司心意,和怎么化解上司戒备。
在无外人的暗室内,王培武压低嗓子对自己的儿子恶狠狠的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要有下人的觉悟,别把自己当人,要把自己当狗,明白吗?”
“哎。”
“大人说啥就是啥,他要你捅自己一刀你也要下手,不过下手的时候要记得,要既见血,又不伤要害,比如这样…”
“哎哎,爹,爹,你住手。”
“你不懂,这种苦肉计的火候不到如火纯情,是不会逼真的,而这一招往往是危机时候救你命的最后一招,今儿你老子我高兴,才要传授给你,你他娘的还不想学?”
“想,可是爹。”
“别叫,看好!”
扑哧——胸口戳着一把刀的王培武满手是血的看着脸色惨白的儿子,微微一笑道:“看见没。”
随即从胸衣里抽出一个猪胰子做的薄血袋,得意洋洋的对儿子一晃,道:“自从跟了这向大人,你爹我可是天天带着,就怕万一!唉,伴君如伴虎啊,现在知道你老子的不容易了吧。”
王鹏都看傻了,忽然问:“那爹你之前怎么恶了上官的。”
“哼,煳涂,没见到你爹我下狱后没三天,西秦就来了吗?”
“啊?”
王培武已经大笑起来,王鹏愣了半响后,也大笑起来,他现在对自己这个老子真的算是五体投地。
第十一卷 第十二回 月如霜
但王培武今日对儿子的教导还没有结束。
再饮了几杯后,这厮忽对王鹏又神神秘秘的丢出一句:“爹为了防止万一,还留了条大富贵于你,不过在告诉你之前,我且问你,我家富贵来自于谁?”
“向公,当然是向公。”
“我呸。你这个猪脑子,我家的富贵来自的是梁公,向忠章不过是他的一条狗而已,不是你爹我帮衬,他迟早要如康平那样。”
“啊?”王鹏转念一想,也是,父亲不刚说的吗,这向忠章只知道杀人不知道怀柔什么什么的,喝的有点头昏脑胀的他似乎感觉到接下来,他父亲要有番真正重要的事要说,这便不再饮酒,先起身去端来热茶,再取过两条毛巾,递给父亲一条,再把自己的脸一顿勐擦,最后正色坐下,道:“爹,你说,我听着。”
见儿子这么灵巧,难得享受儿子服侍的王培武欣慰万分,道:“好,爹今儿就把些手段告诉你。”
随即先不说自己要传授儿子的花招,而是开始讲解自己浮沉宦海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对拍马屁的整体领悟。
在他心中,所谓奉上技巧,分直曲两种,直乃是小道是下乘,曲或会见效缓慢,但乃是大道是上乘。
所谓奉上,还和克己要相辅相成。
再所谓克己,和自保也要相辅相成。
再比如自保和奉上也要相辅相成,这曲中有往往有直,直中往往有曲,两相结合互为表里,才能达到阴阳同济,无往不利之层次…
他他娘的把拍马屁之道分析的详详细细,总结出条条款款,有纲有领,还有备注,得得得的得瑟了不知道多久,见儿子真心在听还耐得住心不催问自己到底留的什么大富贵给他,不禁更喜,拍着儿子的背又夸道:“好,还有一条,那就是耐心,我看你现在已经有了,要记得上司显摆的时候要听要忍,要恭顺要微笑,偏偏不能随意打断更不能打岔,偶尔附和则要恰打好处饶到痒处,才算出师,我看你今日的表现已经出师了,那就真的告诉你吧。”
然后才正儿八经的对憋了半天的儿子透露:“你可以向他要个权限。”
“什么权限。”
“你发现没有,这城内,不停有人在到处说梁公如何如何,他是如何如何打败扶桑之类的。”
“是向公安排的啊。”
“是他安排的,可他怎么安排的?假如他安排的很好,哪里会有流言说,其实打败扶桑的是江东?”
“孩儿不懂。”
“不懂就对了,你能看懂其中奥妙,我还能做你爹吗?我告诉你,向忠章这人表面对梁公忠诚,其实不然,这厮只不过是贪恋权势才对梁公这么尽心,可他骨子里有有些读书人的臭毛病,放不下架子来做事,所以才搞的这么不上不下的。”
“父亲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城内对梁公的宣传不够,靠向忠章这种敷衍手段,根本达不到梁公想要的效果。”
“什么效果?”
“独一无二!我虽未曾见过梁公,但我从这些蛛丝马迹里能看出,他是个极度在意名声的人,并且极度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太深的我就不和你说了,我只和你说一点,如果你能通过大力宣传梁公,让百姓达到凡事都记得梁公恩情的火候,你小子就要发达了,最不济也能和向忠章平行。”
“啊?”王鹏激动了,这什么概念,向忠章可是杀伐果断的巴中总督啊,他急忙对父亲道:“父亲,你必须告诉我其中奥妙。”
“你听我的就行。”
“不行。”
嗯?王培武诧异的看着儿子,王鹏前所未有认真的对他解释道:“孩儿以为,父亲指点的招数肯定没错,可孩儿吃不透其中的道理,那岂不是白搭,等梁公提拔了孩儿,父亲又不能在身边时,那孩儿去向谁请教?耽误事情是小,做错什么得罪梁公,惹来祸害,还不如安分守己。”
王培武一下愣住了,小子居然有次见识?他一拍大腿:“好,你能这样想,比父亲想的还远,好。”
但脸色随即一紧,告诫儿子:“我和你说其中奥妙,你若说漏半句出去,那可是灭门之祸,那时候谁也救不了我家。”
“大人放心,孩儿不煳涂。”
“好吧。我和你说。”
王培武在儿子的恳求下,终于告知儿子自己对梁子任的评价。
他叹道:“梁子任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又极度虚荣,他之所以拼命宣传自己如何领军击败扶桑种种,其实是在遮掩事实并行争功,不仅仅如此,可能因为他出身低微,如今依靠罗斯骤得高位,就怕手下人不信服,更怕人背后看不起他,所以他现在在拼命清洗了解他根底的老人,并向不了解事情真相的川蜀百姓宣扬自己裱煳起来的面目,以让自己不恐惧失去!”
喘了口气,他继续说道:“所以说,梁子任最担心的其实不是江东,而是身边,他别的不怕,就怕控制不住手下,因为他一旦对内无能,就会失去拓跋林的信任,所以,才会有前些日子时,对军队的清洗,先军后民,以让川蜀铁桶一般的就听他一人命令,抬高抬足他的地位,才能让他觉得安全,因而,我要教你的,就是要顺着他的想法去做,全力的,不惜一切的,在民间把他捧上天!这样,你愁他不用你?”
王鹏这才恍然,梁子任原来是这种人,他倒也不去追问自己这老奸巨猾的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只好奇一点:“扶桑真的不是他击败的?”
“屁,据说江东沈庆之在战扶桑的时候,梁子任带兵赶到还准备劝和,其实他本是要趁火打劫去占京兆的,却被那强人夺过令彪的画戟噼手就在面前划下一线,告诫他赶紧滚走,结果梁子任吓得连夜跑到潼关,不然他才不来川蜀!”
“啊!”王鹏大惊,觉得匪夷所思,和父亲说的这种故事相比,他宁可相信扶桑是梁子任击败的那个版本,可他的父亲言辞确凿,道:“此事在官衙内甚有流传,向忠章都悄悄和我说过,这蠢货骤得高位但不识分寸,迟早横死,你要切记他的教训,什么人也不能信,嘴一定要紧。”
“是。那么父亲,沈庆之既然那么强,那他为何不打西秦?他假如打来怎么办?”
“迟早要打,可这边背后是罗斯,江东因此顾忌吧,至于你说他真的打来西秦败了我们怎么办?投降呗,这也正是我要和你说的,我们在川蜀也叫别无选择,若能,我当然巴不得去江东,可怎么舍得下这里的家业?再说,你爹也就这点本事,到江东那真刀真枪干活的地方,只怕混口饭吃都难更别提你了,而在西秦这地方,你看看,他们来后已经折腾多少事情了,假如你是个草民,早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你爹我也叫没办法,不想被人踩就要向上爬,唉。”
这大概也是王培武从未曾和人说过的心胸,王鹏听的心潮起伏,心想原来是这样,他父亲在道:“但指不定这天什么时候就又翻了,所以你看,你爹我虽然吹牛拍马,其实也就为保自己,何曾亲手害过一个?我还靠着身份维护了不少昔日朋友,哪怕是些过去看不起你爹的小人,那么这又是为何?”
“请父亲赐教。”王鹏现在神态越来越凝重,压力太大,自己这爹水深啊。
王培武叹道:“留后路啊。”
随即叮嘱儿子,在西秦别做武事只做文事,不要结怨,偶发善心即可,假如万不得已要拿人开刀,也拿个天怒人怨比如这向忠章,到时候杀了他立了威,还让百姓感激,换个好名,才有退路。
说到这里,他对儿子阴森森的一笑,道:“老父我把路给你走,让你得以靠上梁子任,而我留在这向忠章身边,择机而动,一旦有机会,就通知你下手,到时候你我父子联手,把这货反手便拿下,用他人头换身人望,等做到那一步时,西秦江东谁胜谁败,我家都无忧也,可懂?”
“父亲有大智慧!”
“好了,本不想说的全告诉你了,下面父亲就告诉你如何操作吧,来。”
王鹏立即洗耳恭听,越听越喜……
夜已三更。
月光如水透过窗纸涂霜满地,两双绣花鞋精致,一顶芙蓉帐轻摇,这是向忠章还在姐妹花身上耕耘不休,踌躇满志的巴中总督怎想到,他“忠心耿耿”的手下,正在深谈。
他更想不到,早瞄上了他的人头,要以此换得在这风雨飘摇的岁月中安身立命的屏障。
这个时候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正在壮年的他看着身下如花似玉的娇媚,自豪的在想,放眼当世,虽不能和江东那位相比,但比起寻常之辈,我也算是龙凤之姿了,等来日,未必不能青史留名!
汉历元年五月的这个夜晚,有人在密谋,有人在狂想,也有人在惆怅。
“唉。”
手托香腮,坐于窗前的韩诗琪看着明月长叹息。
娇容之上有无尽的伤感。
还有几天就要出阁的她,就在想,假如妈妈能看到这一天就好了…
院落外脚步声沙沙,那是军府内卫在巡夜,精锐的武士们披坚持锐威武雄壮,他们正忠心耿耿的守护着他们未来的主母。
碧螺春走来,给她的小姐端上一杯水,劝道:“小姐还是早点睡吧。”
“睡不着。”
“小姐在想姑爷了?”小丫鬟在打趣,韩诗琪很大气的摇摇头:“那厮有什么好想的,反正已经搞到手了。”
“也对。”
主仆一向同进退。
接着,碧螺春问:“小姐,你说姑爷会给什么聘礼?我听孙夫人说,她已经为小姐准备了不少物件呢,就是遗憾姑爷家没个女人出来和她商议,她又不便…”
姐姐为她操心,韩诗琪却不领情,对自己的丫鬟不满的抱怨道:“要聘礼干嘛,老娘和他这种身份岂是寻常儿女?他破灭两国的荣耀就是聘礼,姑娘我的如花似玉就是嫁妆不行呀。”
碧螺春被她逗的花枝乱颤,道:“行,就怕姑爷过不了老爷那一关,又生出事来。”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八卦,眼睛一亮,便对小姐透露道:“听前面人说,姑爷现在把河东军将收拾的服服帖帖,那个白胡子的刘野风为首,每天来听讲的时候,都坚持着给姑爷行拜师礼呢。”
“这我知道,刘野风这等新降之将,和江东旧人不同,凡事总更加小心生怕被人抓住把柄,所以才做的这么夸张,你以为姑娘的那口子稀罕他拜哦,不过是干脆借此安他们的心而已。”
“小姐好精辟。”
“那是!”
正说的热火朝天,碧螺春的眼睛忽然开始乱眨,知晓她性子的韩诗琪立即追问:“你又想干什么了?说。”
勐想起苏绣娘居然没来,便问:“可是苏绣娘有事要你来对我说的?难怪这小蹄子今儿告退那么早,哼,说吧是不是见姑娘我嫁人,她也思春了,看上哪个速速报来,连你的一起说,姑娘给你们安排。”
不想,对面的丫鬟闻言脸色惨白,失声道:“啊,小姐你嫁人不带我们去?”
韩诗琪…
娘的,古有明训防火防盗防闺蜜,老娘防尽了襄阳官场夜场菜市场里多少明枪暗箭,却想不到身边还卧底了两只通房大丫头!她护食心切,酸水一涌,便六亲不认的怒喝道:“做梦,你们休想!”
碧螺春不禁茫然,问:“岂有丫鬟不随小姐的道理?”
又举证:“小姐你不会整理被褥,不会洗衣刺绣,姑爷的生活谁去料理。”以辅证丫头在豪族婚姻中的不可缺失。
再动之以情道:“再说了,姑爷将来总要执掌天下的,岂能没有三宫六院,小姐虽强,但也不能拦住悠悠众人,远的不说,慕容铎将军家的小妹就一向对大人虎视眈眈,外边已经谣传那是西宫之主,假如小姐不带奴婢们去,到时候谁为小姐撑腰?小姐总不能在骚蹄子们面前受气后,请孙大人助阵吧。”
韩诗琪说不过她,顿时悲痛万分,以手捶桌,只恨悔教夫婿觅封侯,因为这还没嫁人呢,幸福都已被三分,等到来日,还不晓得会有多少窝狐狸精来勾,到时候那虎背熊腰肾强血热的小贼,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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