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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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砖-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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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石先生的饭食是元章先生亲自送进去的,云烨只能趴在窗户上看,早上送进去的饭食被元章先生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对云烨摇摇头,这样下去,如果思虑不通,离石先生会被自己活活的饿死。

他的面容极度的枯槁,乱发垂下,嘴里念念有词,听了许久,才听明白,他在不停地问自己,“对于昊天来说我是什么?对于光阴来说我又是什么?虫蟊?朝生夕死?

我看见蝴蝶在飞,我看见鱼游浅底,车轮前的螳螂与我对话,吞舟之鱼饱食河东之民,九万里怒鹏不见,汪洋之中唯有鲲,我师,我该何去何从?”

他忽然变得狂暴,不停地抽打自己,撕扯衣衫,元章先生大急,扯着云烨让想办法,能有什么好办法,这是一位类似有狂躁症的病人,云烨的办法就是把他按住打镇定剂,可是让他上哪去找那东西。

可能感觉到了疼,离石先生不再折磨自己,而开始折磨龙头,龙头都是化石,他的细胳膊细腿还奈何不得,云烨正看得津津有味,脑袋上一阵剧痛,回头刚想骂,却发现是满脸怒容的李纲,自己刚才是不是高兴地有些过份了?

揉揉脑袋,装出一副悲哀的嘴脸继续看猴戏,一个人想空间和时间的关系可以想的走火入魔?又不是练九阴白骨爪,至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离石走入歧途了,他对昊天和日月的认识有了误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是一直主攻五经吗?何时关心起心学来了?”

云烨忽然明白了,离石先生恐怕与田襄子关系不浅,田襄子就是首创心学的人,万事不问根本,只问己心,好一个离石先生,好一个田襄子,如果不是今日心血来潮到书院闲逛,就遇不到离石发疯,遇不到离石发疯,就不会知道他和田襄子的关系。

如果离石先生忽然对自己发难,云烨几乎不敢想象那种可怕的后果,这是自己最尊敬的几个人之一啊,自己对他一片诚心,想不到他居然心怀不轨。

熙童在就对云烨泄露了许多的机密,包括心学的来历,能把心学教授到有知识障的地步,田襄子,除了你,还有谁有这本事?

云烨的脸阴沉似水,再也没有刚才看热闹的心态了,他衷心的希望离石先生熬不过这道障碍,这样自己一定恭恭敬敬的把离石先生送走,谁也看不出来,这样也不伤情份。皆大欢喜之局。

“小子,快想办法。”李纲开始催促云烨,老头眼中的惶急之色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现在把离石先生打晕也解决不了问题,他醒过来之后就会变成白痴,有这样的先例,所以李纲才会着急。

“你老师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些关于时间的事情,如果有,就大声的念出来,说不定会救离石一命。”玉山先生匆匆赶过来,对云烨说。

他对云烨的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直觉告诉他这样做会有用。

云烨不相信,这样严重的心理疾病会被几句话治好?开什么玩笑。既然你们想听,我念就是了,李白老师的《春夜宴桃李园序》够牛吧,想听就给你念。

清一清嗓子大声朗诵:“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谁知只念了两句就让离石安静了下来。

李纲大喜,慌乱之中还不忘记夸奖李白几句,摇头晃脑如饮琼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玉山先生接着念,元章先生也跟着念,闻讯而来的书院先生们开始一起大声朗诵,一时间满书院都是夫天地者,云烨大恨!

离石先生的迷乱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虽然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却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嘴里念叨着:“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边念边敲自己的脑袋,最后大声的说一句:“我们只是过客而已。”念完就仰面跌倒,被元章先生扶住,探一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孙思邈唤过两个学生,把离石先生抬着离开房间,匆匆的回他的药庐,到了那里,离石先生会受到极好的照顾。

云烨心情很糟,却不得不面对书院所有人的恭维,对那两句话极为推崇,李纲拈着他的那几根鼠须,待众人安静下来后对云烨说:“好文章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此话诚不我欺也,小子,把其余的文章念来,老夫还等着品尝一番。”

既然用了人家的文章,自然要给人家做一点宣传,反正李白的名号传到一百年前也不错。

“这篇文章不是出自家师之手,而是一位叫李白的人在酒宴上做的,家师认为极好,就要小子背了下来,我这就把通篇文章背下来以缪诸位先生。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

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背完文章,云烨拱拱手,不待众人挽留,就去了孙思邈处,离石先生这个心腹大患不除,云烨那里睡得着觉,如果离石与窦燕山有关系,对云家来说就会是灭顶之灾。

离石先生在云家可以横着走,不需要多麻烦,一把毒药就足以让云烨悔恨三生,这个险云烨冒不起,也不感冒。麻烦除掉就是了。

到了孙思邈的住处,他以为云烨不放心离石的身体,就对云烨说:“无妨,离石先生只是思虑过度,损伤了心脉,将养些时日就会恢复如初,不用担心。”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云烨毫不保留的信任的人,奶奶之外,就是孙思邈,坐在药庐的外面,云烨把事情的经过给孙思邈讲了一遍,老孙也大吃一惊。

“小子,这件事你是通过一鳞半爪的线索推算出来的,你想过没有,万一你冤枉了离石,书院会立刻分崩离析,这一定是你不愿见到的。”

第52节 无地自容

坐在家里的秋千架上,云烨愁肠百结,他很不希望自己的推测成为现实,但是学问这东西做不了假,初学者或许不明显,在那些老宿,硕儒身上就体现的极为明显,就如同一个烧红的巨大印章在他们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自古以来学派之间的厮杀一点也逊色于真刀真枪的搏命,死在见地不同上的人,也不是少数,离石平时隐藏的再好,终归还是有迹可循的。

万事不论根本,只问己心,这是何其嚣张,何其自私的一门学问,人的心是最靠不住的,闪念间就会有成百上千的念头出现,如何确定哪个是正确的,那个是错的,那个还有瑕疵?太唯心论,我为宇宙的中心,天下间万物都是为我而生存的,供我取用,不必心有不忍。

田襄子为了传播学说不惜挑动天下混战,战国数百年,年年起烽烟,田横入海,秦皇长生,清君侧,诛晁错,一路算下来可谓触目惊心,汉武帝得儒家美女之后,就一直大索天下,想要找到那位不只是多少代的田襄子,没想到反受其害,侠客们的肆意胡为,让大汉高官人人自危,当街杀人已成荣耀,消灭不了思想,就从肉体上打主意。

这是恐怖分子的鼻祖,离石就算不是核心人物,也一定是田襄子计划的重要一环,只是田襄子迫不及待的去了北面,他如何与离石联系,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想要从亘古的荒原上回来,可能性实在不大,现在西伯利亚漫山遍野的东北虎,熊瞎子,狼群就足够帮云烨清扫干净首尾。

三天了,离石依然昏迷不醒,他的几位老友每日都去探望,等待他从沉睡中醒来,云烨每次见到离石,都在祈祷,请求老天爷就让他这样沉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李纲他们人多力量大,再加上书院一些面目可憎的学生帮忙,云烨的祈祷落空了,在一个清晨,离石还是醒了过来,看他拥着被子与老友大笑交谈的样子,没有一点要死的征兆,云烨就失落万分。

离石醒过来后,似乎多了一些爽朗,少了一些阴柔,他无儿无女,孤身在世上活了六十岁,现在居然向老友提出他打算成亲,找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准备传宗接代。

最看不起这种老不休的,被黄土埋到脖颈的老东西居然淫性大发,要去祸祸人家半老徐娘,李纲闻听此事抚掌大笑,称善不已,玉山先生激动得热泪盈眶,拉上元章先生就去拜访程,牛两位夫人,想请她们做媒,为离石先生谋一个高门良媛。

云烨很想掐死这个咸湿佬,程夫人把主意打到了云家,说云家姑姑是最好的人选,你妹的!看姑姑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学一娘掩着脸往后院跑的样子,云烨就一个人在屋子里跳着脚指天骂地。

奶奶明知道离石先生有问题,偏偏满口答应,热情百倍的投入到婚事的操办之中,换了庚帖,离石送来一只半死不活的大雁,婚事就板上钉钉了,一切都以闪电般的速度进行,等云烨反应过来,离石板着那张死人脸坐在椅子上等云烨前来拜见姑父。

后花园里云烨和离石在漫步,或许马上就要作老新郎的关系,脸上带着不常见的笑意,背着手在云家花园里指指点点,宛如自家一样轻松自如。

云家的花园里自然全是花,这是奶奶特意让园丁栽种的,紫荆,迎春,开得最艳,也最是热闹,把院子一角占得满满的,开的满坑满谷,有丫鬟正在拿剪刀采花,这些都是调香的原料,结香,红梅,海棠,玉兰,才是花园的主角,这些带有馥郁香气的植物是云家钱财滚滚的保证。

离石不停地欣赏着花朵,还不时地低下身子去嗅一嗅,也不怕蜜蜂找他麻烦,采一朵红梅夹在耳后,白发红梅相映成趣,自有一股洒脱的气质。

云烨不喜欢带花,觉得男人戴花傻透了,可是大唐却有带花的习俗,见新姑爷戴花,那些没眼色的丫鬟还把花瓣往老头身上撒,一点都不知道爱惜原材料,回去后得罚。

离石笑得像个孩子,满是皱纹的脸尽然有一股孩子般的纯真,这老家伙就要变妖怪了,眼睛里神光湛然,看样子自己死了,这家伙都不会死。

男人在花丛总会生出一些怪心思,不管是真的花丛,还是女人堆里,都有一种想要显摆的冲动。离石现在就是这样,诗赋对他来说就好像从花丛里摘花一样轻松张口就来:“秾李繁桃刮眼明,东风先入九重城。黄花翠蔓无人愿,浪得迎春世上名。”念完之后自己还打着拍子,合着韵调用古音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一曲唱毕,见无人应和,有点失落,就把眼光落在云烨身上。

郁闷之气从脚跟一直冲上脑门,诗歌吗,张嘴就来:“二八佳人七九郎,萧萧白发伴红妆。扶鸠笑入鸳帏里,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首诗听得离石颜面上青筋暴跳,云烨头一回发现这老家伙居然会武功,一爪子就从墙边的老槐树上抓下一块树皮,冲着云烨狞笑。

作为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典范,云烨撒腿就跑,只跑出两步,就被人家揪住脖领子提了起来,离石面对面地问云烨:“小子,从老夫醒过来你好像就不高兴,一副恨老夫不死的模样,现在还知道作诗来讽刺老夫,你就没有什么话对老夫说吗?”

老家伙现在似乎对外界非常敏感,云烨自认伪装得很好,谁知还是被他看穿了,也罢,这件事迟早要弄清楚,宜早不宜迟。

“先生如果把你心学得来历说清楚,小子一定高高兴兴地为和姑姑祝福。”云烨一咬牙,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反正和田襄子也没有撕破脸皮,他不相信离石会对他如何。

离石面不改色,仿佛云烨的质问与他无关,把云烨放在地上,问云烨:“老夫出身心学门下又如何?都是学问,只不过殊途同归而已,你自己就是最大的异端,还有脸来冠冕堂皇的来问老夫。”

“我才不管心学,肺学的,我只是不放心田襄子,这个人太危险,担心你和他有牵扯,将来会伤及云家和书院。”云烨虽然不喜欢心学,但是在后世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思潮,尼采的狂妄,叔本华的悲观,早就见怪不怪了,要是告诉离石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么伟大的话,离石一定会瞠目结舌。

“小子,老夫已破识障,已自成天地,这世间再无可以让老夫俯首帖耳之辈,从今后,天是我,地是我,清风是我,我是青山,自由自在,哪怕田师至此与我也是平辈论交,你年纪不大,怪毛病不少,要是你一直抱着阴暗心思,学问怎会长进,你那个天人一般的师傅没告诉你,唯有正大,才能光明么?”

云烨不知道学问人达到宗师境以后,就再无羁绊,老孙知道,却偏偏躲在角落里看笑话,用那些怪话来劝云烨,说那些话的时候,恐怕他自己心里都笑抽了。

宗师级的奸细,这需要如何的脑残才会想出来这样的情况,云烨现在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想遮羞只有暴怒,所以云烨大怒,面红耳赤,冲着离石大叫:“你们都知道,就不告诉我,都躲在暗地里看我的笑话,看我的笑话很好笑是吗?我今天就让你们笑话个够。”

离石不是吧树皮抓下来了吗?老子就把这棵树踹断,飞起一脚,踹在槐树上,光秃秃的槐树连根枯枝都没落下来,脚上却传来奇怪的声音。

云烨抱着脚,汗珠子唰唰的往下淌,自己捏一下骨头,坏了,错位了,离石没见过发怒发的把自己伤着的人,虽然是宗师,也没有见过,一脸奇怪的把云烨的脚一拉一拽,就合上了骨槽,手法粗糙,方式粗暴,没有一点美感,和背麻包一样,把云烨往背上一扔,就回了前院。

不敢见人,尤其是不敢见李纲等四位先生,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美其名曰养伤,怕风,怕光,怕水,就当自己得了狂犬病一个待遇。

孙思邈上家里来看云烨的伤势,云烨忘记了医生不可得罪的古训,絮絮叨叨的把孙思邈从头说到尾,从老友之义,说道同生共死,再批判他无视这些情谊,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大罪。

“你小肚鸡肠的还埋怨老道,长了一颗黑心,做错了事情,就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毫无君子风范,也没有赤子之心,是天地间的垃圾,人间的毒源。”

老孙骂完了还不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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