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最有效的取胜办法不是消灭敌人，而是让敌人知难而退。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黄峙博笑了笑，让牧浩洋说下去。
“也许我猜得不对，我觉得，总司令一直避免打地面战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减少作战伤亡。”
黄峙博一愣，随即说道：“确实如此，而且不是什么秘密。”
“与我们一样，联军害怕的也是过于巨大的作战伤亡，特别是美军。”
“美军怕死，早就不是秘密了。”
“那得看打的是什么战争。”黄峙博看了周渝生一眼，说道，“任何情况下，轻视敌人都不是好事。不可否认，在某些战争中，美军的表现确实对不住‘全球第一’的名声，但是在某些战争中，美军的表现绝对值得称道。你们仔细想一下就能发现，只要在关系到美国切身利益，而且是名正言顺的战争中，美军表现得都非常英勇，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本世纪的两场反恐战争。在一些没有直接厉害关系，出于政治意愿、或者是为利益集团服务的战争中，美军的表现就差强人意，最典型的就是越南战争。”
“这场战争，更像越南战争。”杨禹方跟了一句。
黄峙博笑了笑，说道：“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而且我相信，这也正是牧浩洋少校做出美军怕死判断的主要依据。”
牧浩洋点了点头，说道：“果真如此的话，我们更加有理由打一场地面战争，用惨重伤亡教训美国，让美国主动退却。”
“少校，你的意思是，我们无法彻底击败美韩联军？”
“彻底？”
“比如打过三八线。”
牧浩洋愣了一下，说道：“在朝鲜作战，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保卫朝鲜。虽然美国从未承认朝鲜的合法性，也没有与朝鲜建交，但是美国人肯定知道，朝鲜半岛的分裂局面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产物，也是美苏冷战的结果。外交上是否承认朝鲜，只是政治立场，相信绝大多数美国人都认同了朝鲜作为独立国家的地位。我们保卫朝鲜，至少在道理上说得过去。如果反过来，由美军保卫韩国，美国也在道理上说得过去。到时候，就不再是一场与美国没有直接厉害关系的战争了。”
“你的意思是，这会激发美国的战争动力？”
牧浩洋点了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得慎重考虑这个问题。”黄峙博长出口气，说道，“当然，这是今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打到三八线之前，我们还要解决很多难题，包括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发动地面战争。”
“现在就可以。”
“现在？”
“从部队的情况来看，空军与海军均已取得重大战果，陆军肯定不服气，只要加以适当的引导，就能激发陆军的战斗激情。从战场形势上看，联军的制空权已经受到挑战，地面进攻也已达到极限。要不了多久，联军就会由攻转守，把重点放在防御上。可是从进攻转变到防御，需要时间，而且是充足的时间。在此期间，联军肯定是首尾难故，既难继续推进，又没法及时组建防线。”
“你是说，趁此机会发动地面进攻？”
牧浩洋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能及时发起进攻，肯定能收获巨大战果。”
“那么，你想过没有，联军司令官也会重视这个问题。”
“重视问题，不等于解决了问题，就像我们很难用现有的战斗机抗衡F…22A一样，必须依靠巧妙的战术部署，才有机会取胜。进攻一个多月，联军再厉害，也是强弩之末，而我们的地面部队是新锐力量。毋庸置疑，联军肯定在寻找对策，也会对作战部署进行调整，甚至在寻找更好的战术。只是这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能够马上得到的结果。拖下去，只会错失良机。”
黄峙博笑了笑，说道：“少校，你是个坚定的进攻制胜论者。”
牧浩洋一愣，说道：“总司令，我是陆战队员。”
“有关系吗？”
“在战场上，陆战队往往得背水作战，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看来，我还不够了解陆战队，不过我承认你说得没错，现在确实是发动地面战争的最佳时机，只是面临的挑战肯定比你想像的还要严峻。”黄峙博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能否取胜，不但由我们决定，还由敌人决定。某些时候，甚至会受到一些非人为因素影响。如果仅仅依靠有限信息就做出足以改变战争结局的重大决策，我们不但不可能取胜，还会输得很惨。”
牧浩洋没有接话，因为这不是一个少校参谋能够参与的话题。
“我就说过，你们是旁观者，看得更清楚。”黄峙博笑了笑，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上午过来找我，反正海军没有多少事情，我给你们安排新的工作，免得你们没事聚在一起吹牛聊天。”
“我们？”杨禹方与周渝生都瞪大了眼睛。
“你们三个，七点半，别迟到了，我替你们安排早点。”
见到黄峙博起身，三人立即起立敬礼。
直接为总司令工作，显然能够获得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正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正的敌人
黄峙博是个非常有想法，也非常有远见的人。
志愿军司令部全部转移到新义州后，他把作战指挥工作丢给了参谋，亲自负责一件别人觉得不太重要的事情：重组指挥体系。
受历史因素与现实情况影响，志愿军刚成立的时候，照搬了中国军队的指挥体系。
问题就在这里。
作为一支靠步枪打天下的军队，建国后又一直奉行本土防御战略，中国军队深受“大陆军主义”影响。二百二十万正规军中，陆军占比接近七成，海军、空军与二炮加起来也没有陆军多。如果算上一百多万预备役部队，陆军占的比例更大。虽然在军费分配上，陆军的比重有所降低，但是在军队的战略发展方向上，陆军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海军、空军与二炮处于从属地位。
即便在人事上，陆军的“霸主”地位也非常明显。
中国军队总共有一千四百多名在役将领，陆军就有一千二百多人，囊括了几乎所有非战斗部门。
问题是，仅仅依靠陆军，能够打赢未来战争吗？
不管答案如何，最近二十多年来的数场局部战争已经证明，陆军很重要，可是已经失去了主导战争的能力。
要想一下改变“大陆军思想”，显然不大现实，只是也不能因此放弃改革。
中国军队要想捍卫国土、守卫国民、保护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同胞、以及遍及全球的国家利益，就得成为一支陆海空并重的军事力量。
军事改革最积极的推动者肯定是海军与空军将领。
只是受其他因素限制，海军与空军的努力收效甚微。虽然最近十多年来，海军与空军的建设速度远远超过陆军，几乎所有引人瞩目的新式装备都属于海军与空军，但是在一些至关重要的领域，比如军队的实际控制权、人事任免、高层指挥机构的组成结构上，陆军仍然掌握着绝对主导权。
不说别的，在中国军队里，空军的作战部队属于各大军区，而军区由陆军直接控制。
虽然海军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三大舰队不隶属于军区，而是独立的作战体系，但是在后勤保障、基地建设等方面，仍然得仰仗陆军。
在最重要的三总部，即总参谋部、总装备部与总后勤部，陆军将领仍然是主导者。
要想推动改革，还得靠陆军将领，而且是掌握着实权的陆军将领。
过去十多年里，已经有不少陆军将领做了尝试，只是都没有取得结果。原因无二，这些将领无一例外的都被当成“叛徒”，在军队中受到排挤。失去了陆军集团的支持，再有能力的将领也没有好下场。
从某中意义上讲，黄峙博就是陆军中的“叛徒”。
在南京军区担任参谋长的时候，黄峙博就积极推动军事改革，力主建立起陆空并重的作战体系，还任命了一大批才华出众的空军军官，甚至把一些重要位置留给了空军将领，提高了空军的地位。
只是，他做得不够彻底。
不是他不敢做，而是没有机会。
要知道，一直支持他的陆风烈都是“大陆军主义份子”。陆风烈支持他，不是想提高空军的地位，而是南京军区承担中威胁台海的战略重任，而在台海方向上，空军的价值显然超过了陆军。
在陆风烈这一代军人眼里，空军仍然是陆军的附庸。
成为志愿军总司令，掌握了指挥志愿军的大权之后，黄峙博才获得了机会，开始全面推行军事改革。
在志愿军搞联合作战，显然比在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军区司令部搞改革容易得多。
由此不难理解，黄峙博为什么会在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上表现得咄咄逼人，让两位副司令成为摆设。
黄峙博不是不想听到异议，而是不想让异议产生负面影响。
在人事任命上，黄峙博就表现得非常开明。
除了极少干预战术指挥，大胆把指挥权下放给参谋之外，黄峙博还摒弃门户之见，提拔与任命了一大批年轻有为的中级军官。这其中就有杨禹方、周渝生、牧浩洋、母祁铁与戚凯威等人。
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部队，受到不同战术思想的影响，在作战行动上的分歧也很大，但是在各自的岗位上，他们都能得到充分的表现机会，而且用行动证明，他们不是只会讲理论的空谈家，而是注重行动的实干者。
一个多月下来，这些年轻军官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现在，黄峙博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收拢起来，组成一个规模小得多，但是能在重大问题上做出正确决定的参谋班子。
黄峙博让牧浩洋他们过去，就是要给他们安排新的位置。
只是，这么做，显然把手伸到了廖文纲与徐褶涛的腰包里，等于挖别人墙角。
几个参谋都不是傻蛋，在黄峙博那里见到其他人的时候，都明白了过来，总司令想抛甩开两位副司令，单独决策。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牧浩洋说不清楚，其他人也说不清楚。
如果在和平时期，这肯定不是好事，因为这等于把所有权力交到一个人手上，让军队成为一个人的军队。即便在战争时期，也不见得是好事，因为总司令独揽大权，等于把赌注押在了一个人身上。如果总司令能力超群，具有非凡的远见卓识，比任何人都了解战争，那么他将成为军队的灵魂，成为率领军队取胜的核心。可如果是一个平庸的司令官，能把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送进坟场。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黄峙博是那种具有非凡远见卓识的司令官吗？
别人可以怀疑，可是牧浩洋等几个参谋却不能怀疑。
站在参谋的立场上，在他们走进黄峙博的办公室，直接向总司令效劳的时候，他们就选择了阵营。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被迫选择阵营，甚至可以说成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站了队伍，但是这条路没法回头，即便他们再次选择阵营，也不会得到其他人信任。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命运已经跟黄峙博绑在了一起。
怀疑黄峙博的能力，等于怀疑最终的胜利。
打胜了，大家都是英雄。
打输了，最先倒霉的肯定不只是黄峙博。
想明白后，牧浩洋等人的情绪都不高。虽然没人会说出来，但是几个参谋都觉得，他们站在黄峙博的掌心上，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怎么，都不饿吗？”黄峙博的情绪一点都不差，反而有点得意。“这可是我让人专门从国内送来的，荔枝是从广东空运过来的，杨梅昨天才下树，这条狗鱼是在新疆喀纳斯湖网到的，绝对新鲜。”
美食在前，几个参谋却没有多少胃口。
“不饿的话，喝点酒吧。”黄峙博呵呵一笑，拿起了冰桶里的葡萄酒。“当兵的，没几个不能喝。现在是早上，少喝一点肯定不会醉。”
总司令把酒瓶举了起来，几个参谋不得不端起杯子。
“你们肯定在埋怨我，是不是？”黄峙博逐一给参谋倒上酒，说道，“埋怨就埋怨，除了戚凯威，你们要是不埋怨，那就怪了。”
这下，几个非陆军军官更加尴尬了。
“我得承认，这次做得确实有点过分，让你们很难面对以前的上司。”倒好酒，黄峙博放下酒瓶。“只是你们必须知道，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知道为什么打了一个多月，我仍然不肯让地面部队参战吗？”
几个参谋一惊，都朝黄峙博看了过去。
“我们最大敌人不是美韩联军，而是我们自己。”黄峙博敲了敲桌子，似乎这是他在提到重要事情时的习惯性举动。“如果我们能有先辈一半、哪怕是四分之一的胆识与勇气，这场战争就没有任何悬念，美国甚至不敢轻易挑起战端。三十多年的和平建设，为我们创造了丰富的物资财富，极大的改善了我国的经济状况，让绝大部分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可是和平是军队的毒药，在和平的大床上趟久了，再强壮的巨人也会变成胖子，丧失与天比高的豪气与斗志。”
黄峙博拉开话题，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巴顿说过，只有在战争中，军人的价值才能得到体现。虽然军队在守卫和平，但是只有时刻想到战争的军队，才能守住宝贵的和平。可惜的，这么多年来，我们的军队已经忘记了战争，更别说时刻想到战争。”黄峙博长出口气，顺手点上香烟，说道，“我看过你们几个的资料，除了母祁铁大校，你们四个都来自基层部队，至少在基层部队服役了好几年，所以你们应该非常清楚军队的现状。戚凯威，你在报名之前，是不是正在为儿子读书的事情跑关系？杨禹方，你母亲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住在养老院吧？周渝生，你弟弟是不是让你帮他找关系，想进地方政府当公务员？还有牧浩洋，结婚的事情考虑清楚了吗？现在买套房子可不是件小事，以你的津贴，恐怕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还得清贷款吧。”
几个参谋都吓了一跳，难道黄峙博在当将军前是搞情报的？
“你们想着这些事情，为这些事情烦恼的时候，还有多少精力考虑战争？”
这句话，如同晴空霹雳，把五位参谋都震醒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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