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喜欢他,因为要摆脱原先的日子、要获得权力,就必须得到这个男人的欢心。
我想,我便是从那时候起,便只爱权力了吧。那种缺失的安全感,也只有这个皇位,才能给予得了我。
以至于,后来我竟然下手害了自己的亲生弟弟。
利欲熏心,我觉得身边所有人都不可信,都对我这好不容易才取得的皇位有所企图。我斩杀有功将臣,压迫有才之士,当时,我并不以为有什么错。
可是,云冰是我的弟弟,我竟然也怀疑了他。我给他喂了毒,其实那毒是无解的,我当时只想一了百了。若是云冰死了,我便没了这个后顾之忧。
我骗乐儿说,只要地尽心为我办事,我会定时给云冰解药。其实,那个解药,不过是皇宫的营养补品罢了。
所以,云冰一天天得衰弱了下去。
当时,云冰与乐儿的感情我实是无法理解,只道云冰定是为了皇位才接近乐儿。我便叫乐儿发了毒誓,就此两人不得相见。
我想,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云冰了吧。幸好,据说出现神医,为他解了身上的剧毒。只是,他和乐儿……都是我的错啊!
天上那轮不算圆满的月亮依旧照射着清冷冷的光芒,朦朦胧胧的光线之中,我看向了满屋子惠儿的木刻雕塑,喜怒哀乐,各式神色。
迷蒙之中,眼前的雕刻们似乎变成了真正的惠儿。
我笑了。就让我在惠儿的包围之中去吧。
我缓缓得瘫在了地上,眼前越来越黑,脑里越来越沉。
惠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希望能有一个真心疼你、一心只为你的男子好好照顾你。
若有来生,我必不再负你……
睁眼,周围是一片漆黑。
我轻轻一笑,心里却是没来由得轻松。我这是到了阴间么?还是地狱?
想来,我那般没心没肝的坏人,该是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的吧。
我只盼,能尽快赎罪。然后,转入轮回,我便能再去寻惠儿了。
头顶乌云散去,月的光华洒满大地。
我抬头,很是纳闷,阴间也是能够看到月亮的么?怎跟我在昭华殿见到的一模一样,缺了纳闷一个角。
垂下手来,我竟碰到了一个松软的灰布包袱。
我立时就纠结了,难道往阴间的路也是需要带包袱前进的?
打开,里头竟有几件素衣,一些碎银,然后是火折子之类的必备物,最上面还有两张信笺以及一个小小的惠儿的木雕像。
一张已然破损许多的信笺我很熟悉,那是惠儿留给我的。
我欣喜若狂,黄泉路上有惠儿的这张信笺以及木雕相陪,是不是能够减少些许我的寂寞?
我打开另一张信笺,上头是我不认识的陌生字体,秀气中又带些豪爽的气息。
只见上书:岚帝已死,好自为之。
落款为“娴”。
我顿时就怔愣住了。不过…会儿,我便明白了过来:我,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必定跟皇后赐来的那颗安乐丸有关。
那人,将我从昭华殿那个困了我半生的牢笼中解放了出来!
心里,依旧是平静无波。不知从何时起,我竟变得这般无欲无求了——死不惧,生亦不喜。
我跪下,向天叩下三个响头。既如此,便容许我再苟活一段时间吧——我,真的,再想见一次惠儿。只要,确定她还好好的,便可以了。
拿起包袱,我踏上了寻找惠儿的道路。
岚帝已死。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赫连云岚其人。
我的名字叫做,荀三。
我凭借着在宫中因思念惠儿而练就的木刻手艺赚钱吃饭,一路寻着惠儿。
我穿过了一城又一镇,一镇又一村,终究是没有找到惠儿。
但我不灰心。天焰找不到,我便去南雨找;南雨找不到,我便去北瀚。
有生之年,只要再让我见一眼惠儿,我就满足了。
冬去春来,鸟语花香之季,我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村。这里山明水秀,天高气爽,纯朴气息到处可见,令人极其舒服。
我突然有了个极其奢望的想法,若我能跟惠儿在这样的地方携手到老,不管世事,那该多好。
正在此时,我眼前一晃,一个着蓝布粗衣的女子自我眼前划过。
我呆愣,那侧脸,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儿么?
急急的,我就冲了上去。
却被从侧面出来的小贩撞翻在了地上。等我再爬起来,抬头四处张望,已然找不到刚刚的身影了。
正当我失望之际,突的,在不远处卖伞的小摊前,我看到了同样的粗布蓝衣。那人正撑开一把纸伞,档住了脸面。
我欣喜得穿过众人,以我今生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我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搭上了那人的肩膀,向来平静的心湖里终于漾起了波纹:“惠儿……”
那人收起伞,回转头来。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那张脸,只是一张平凡的妇人之脸,根本不是我心心念念的惠儿。
那女子奇怪得看着我。
我赶忙松手道歉。不禁自嘲,大概是我太过于思念惠儿,因此出现了幻觉吧。
我找了块空地,打出木刻的招牌,准备一如以往,赚点路费。
刚安顿下来,我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甜甜的小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谢谢阿婆!”
我抬头,正瞧见一身花衣,虽是简朴,但很是干净整洁的小女孩走在大道中间,大约四岁的模样,梳两条小辫子,小脸儿白里透着红,煞是可爱。
似乎村里的人都认识她,小女孩走过的地方,那些婶婶、婆婆们都会往她兜里塞些糖果之类的小东西,看来这孩子是极其受大家喜爱的。
小女孩有礼貌得一一道谢。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她转眼便向我看了过来,露齿乖巧一笑。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突然一暖,有—种极其亲切的感觉。
小女孩蹦蹦跳跳得向我走了过来:“伯伯,念娴没有见过您呢!”
我摸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伯伯今天刚到这里。你叫念娴?好名字呢!”这名字让我想起了那个放我解脱的女人。
小女孩歪着头,笑得开心:“是啊!我娘也说念娴是个好名字,说我以后一定会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
我点头:“嗯。小念娴的娘说得对。伯伯给你雕个木刻,好吗?”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一个合我缘的孩子,我自然要为她雕个像,给这孩子留个纪念也好。
小女孩“嘻嘻”笑:“谢谢伯伯!”
小家伙乖乖得坐好,我从包袱中取出刻刀以及早就准备好的木头,便开始细细刻画了起来。
这次雕刻比我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顺手,竟是没多久,便完工了。
我细细观量手中的雕刻小人儿,才发现这孩子的眉眼之间,竟与三惠是那般相似,难怪我竟刻得那般顺当。我刻塑惠儿已然不计其数,这样的眉眼刻法,我自然已经熟记于心。
“伯伯!伯伯!”突见眼前一张小手晃动着,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因思念惠儿而恍了神。
我微笑得递过木刻小人儿:“喜欢吗?”
小家伙睁大了眼睛,满是惊奇与欢喜:“跟念儿好像呢。我好喜欢!”
我再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喜欢就好!”心里却是没来由的难受起来,惠儿的孩子该也是这般可爱、这般像她吧。
小家伙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伯伯,念儿求您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啊?”我笑道,“伯伯能做到,一定帮你。”
小家伙喜悦得神采都飞扬了起来:“伯伯,您跟念儿回家。帮我娘也刻一个,好不好?”
“你娘?”我问。
“嗯,”小家伙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娘不开心了好久。伯伯为念儿刻的这个人儿,念儿好喜欢,好开心。念儿就想,如果伯伯为娘也刻一个,娘应该也会像念儿一样开心了吧。”
我心里更加暖意融融,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真是很有孝心呢。于是点头:“好。伯伯答应你。”我怎么会拒绝这个孩子纯真的请求。虽然我并不认为一个木刻就能让她娘开心起来,毕竟大人的世界并不如孩子的想象一样来得简单。
竹篱笆里头,一个着粗布蓝衣的少妇正安静得坐在院里木桌旁,腿上放着一个小竹篮,里头是针线以及鞋样,少妇正仔细得缝着手里的新鞋底。那么大的鞋扳,必是男人的。
而我,站在篱笆外头,久久不能动弹。
那张侧脸,我不会认错!
我看过了那么多次,我思念了那么多年,我刻画、梦回了那么多回,我怎能认错?
老天不负!我终于找到了惠儿!
我颤抖得向篱笆伸出手去,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清朗的男音:“阿兰,'饭做好了,念娴怎么还不回来?”伴随着声音,一个皮肤黝黑、长相憨厚的青年走了出来。
我心里微微一颤。
惠儿抬起了头,看向了那青年:“阿牛,麻烦你了。”
那叫阿牛的青年憨憨一笑,黝黑的面上泛起了红潮:“阿兰,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为我做新鞋,我来做饭,那也是正常。”
我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这样的对话,我不想明白都难。
低下头来,瞅瞅奇怪抬头望我的小念娴,我更加了悟。
这孩子,难怪那么像惠儿,竟真是惠儿的孩儿呢。她该是惠儿跟那个唤作阿牛的青年的孩子吧。
瞬间,我竟不知自己是怎番的心情。是苦?是涩?是喜?是甜?
虽说,我希望有个男子能够代替我照顾惠儿,但真正见到这样的场景,顿时竟叫我不知所措了。
我细细打量起那个男人来,虽不是什么富贵相,但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有他照顾惠儿,我该放心了。
我仰头,望了望天上流动着的白云,拼命抑制住溢出眼眶的泪水。老天已然是很誊顾我了,竟终叫我见到了惠儿。我该知足了。
现在,我该是把命还给天,还给那些因我而死去的忠良了。
我后退,就要悄悄离开这平静的一家。
小念娴却拉住我的衣角,急急喊了声:“伯伯,你要去哪儿?”
里头两人的目光立时被吸引了过来。
我知道躲不过了,定定得就望住了惠儿。我突然有点害怕,万一我从惠儿的脸上看到厌恶怎么办?毕竟原先的我,怎能配得上这般美好的惠儿。
惠儿的脸,一如我记忆中那般,美丽、温柔并着贤惠,然而,眉眼中却是有着化不开的忧思。
我的心瞬间痛了一下。惠儿她很不开心吗?她过得不幸福吗?
只见惠儿在看到我的一瞬间,“腾”的一下就站起了身来,身上的竹篮滚落在了地上,手里的鞋板也掉了。
只听那青年在一旁焦虑得喊着:“阿兰,你怎么了?”
我想掉头就跑。我是不该出现来打破惠儿的生活的。但是,腿却是完全不听使唤,像是被钉在了那块土地上一般,一动都动不了。
我只能见惠儿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愣愣的眼神,不可置信中、似又夹杂
着狂喜的表情,嘴里喃喃:“陛……陛……”
我只觉得有热热的东西,滚烫了我的脸面。
隔着篱笆,惠儿的手轻轻抚了上来,抖着唇:“岚……你来接我了么……”
番外卷 002 妾为蒲丝绕君心(云岚说)二
我清楚得看见了她的泪、她的喜。
惠儿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不是那不可触及的“陛下”二字,而是“岚”。我的心,被莫名的喜悦充斥着。是不是说,惠儿一直没有忘记我?
我轻轻摩挲着惠儿的手,那只本来细嫩光滑的手掌,此时我竟能感觉到那中央的茧子。顿时,又是一件心疼。
惠儿依旧似是在梦幻中低喃:“岚……我等了好久……我跟你走……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先去……”
纵然我再迟钝,又怎能听不出这其中的情意与坚持?
这便是我最爱的女人!这便是我一心寻找的女人!这就是在我心目中,把皇位都比了下去的女人!
我默默向苍天乞求: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真的不想离开我的惠儿。
我想,我是贪心了。
我原先只道,只见她一眼便好,只要她好好的便好。
可是,此刻,我心中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却是怎样都抑制不住了。我留恋的不是我追逐紧守了半辈子的权力,我留恋的只有眼前这个说要随我而去的女人。
“我……来接你了……”我听着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如是说道。
就算惠儿跟了那个男人又如何?就算惠儿有了个那么大的女儿又如何?
只要惠儿心里还有我,我就算再做一次恶人,抢了惠儿,又如何?
就让我死后下到阿鼻地狱吧。只要,只要再借给我一点年华,陪伴在我最爱的女人身边。
。
“爹,爹,我要吃糖葫芦。”念娴拉着我的手,兴奋得跑到买糖的阿婆那里。
“阿三,收摊了啊?”阿婆笑眯眯得问找,娴熟得包了满满一纸袋的糖葫芦,多得差点就要溢出来。
我微微一笑,递给她双份的银两:“是呢,阿兰叫我今天早点回去。”
阿婆只拿了一份糖钱,把剩下的又塞给了我,有点嗔怪:“阿三,你怎么还是那么见怪。小念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糖就算送给她吃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夫妻两个赚钱也不容易,自己好好攒着。”
我点头道了谢。这里的人总是这么热情与淳朴,是我半辈子以来见过的最喜欢的人们。
我回头看看开心吃糖的小女儿,心里又是一阵感激与欣喜。我感激上苍对我的厚爱,为我与惠儿留下了这个女儿,留下了我与惠儿还能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化解了当年我差点铸成的大错。
我抬头,呼吸着这个村子新鲜静致的空气。
来到这里已经一年,我自然知道了惠儿与那个青年没有什么,知道了小念娴其实是我的女儿。更加知道了我曾经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虽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直至现在想来,我依旧心内十分懊悔与绞痛。我当日竟然把怀着身孕的惠儿推倒了桌角之上!
但问时,我又是十分庆幸,还好,孩子平安。否则,我想,我与惠儿便是无可挽回了吧。我十分感谢惠儿口中救了孩子的那两位高人,若非他们,恐怕,我跟惠儿的缘分就终止了。
“爹,你看,那是你刻的小猴子呢。”
我顺着小女儿的手指望去,不远处,一个少妇手中正抱着一个哇哇哭闹的婴儿,少妇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木刻小猴子逗弄着孩子。婴儿大概觉得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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