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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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新妇-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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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看。”我小声道。

“嗯?”魏郯也看看那边,不以为意,“怕什么,你我是夫妻。”说罢,他冲那游人点点头,“公台,来游寺登高么?”

那人愣了愣,片刻,拱拱手:“正是。”

魏郯笑笑:“今日天气不错,公台怎不带妇人同来?”

那人看看我,讪讪一笑,“妇人在家中,不曾出来。”说罢,四顾地看了看,神色有些不自然。逗留片刻,就走下台去了。

“夫君与他认得?”我看着那身影,疑惑地问。

“不认得。”

“那……”

“他不就走了?”魏郯咬着我的耳朵低低道。

我:“……”

流氓。我暗自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让脸上的烧热散开一些。

雁台上只剩下我和魏郯二人,他拥着我,胸膛贴着我的后背。静静地站了一会,他忽然道,“想回长安么?”

我怔了一下,片刻,才回味过来,他是问我想不想再回长安居住。

心里涌起难言的酸涩,沉默了一会,我说:“可它已经毁了。”

“毁?”魏郯道,“长安建城已有千余年,你知道它毁过多少次?”

我愣住,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摇摇头。

“九次。”魏郯道。

我算了算,觉得不对:“几乎每两百年一次?可长安只经历过三朝。”

“不光朝代翻覆之乱,”魏郯道,“还有外寇入侵、兵灾、政变,最惨的一次是前朝末帝之时,长安全城大火,之后瘟疫肆虐,三年之内人烟全无。高皇帝得天下之时,长安只有不到百户人家,一个小县都不如。”

我没说话。

“它还会回到过去那样么?”我凝望着家宅的方向,过了一会,低低道。

“你若想,它就会。”魏郯说着,松手,将我转过来对着他,双手握住我的肩头,“阿嫤,有的事的确回不到从前,可那并非全部。世情无论如何险恶,都有过去的一日,便如长安,你不弃它,它就不会弃你。”

我望着他的眼睛,天光下,那眸中有些不可言喻的神采,坚定,或者说热烈。我的心竟起了些波动,犹如三九封冻的冰湖,吹入苦寒之后的第一缕暖风。

“夫君会重建长安?”我轻轻道。

魏郯微笑:“我会。夫人愿与我一起么?”

心撞击着胸口,我不语,注视着那张脸。只见那眉目的线条流利俊朗,四周铅白的雪色中,更显双眸明亮不可逼视。

☆、长安(下)

从雁台上一路下来,我一直有些心神恍然。魏郯拉着我,不断让我注意脚下,一级一级,走得不快。

方才在雁台上,魏郯问我愿不愿与他一起重建长安。

我迟疑又彷徨,希翼却似落在杂草的火星,慢慢燃起亮光。我缓缓地点了点头,魏郯脸上的笑意深深,用力地把我抱了起来……

脸上还在发热。

手被他握在掌心里,很温暖,我觉得我从前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留意过跟他牵着手是什么感觉。

路上,我看到一处半毁的屋宇正在修补,四周用竹竿木板搭着脚手架。

你不弃它,它就不会弃你……心像被什么触着,我忍不住瞥向魏郯,他目视前方,似乎在观赏着雪景。

出了护国寺,我正准备到车上去,魏郯却对从人说:“将车马牵回去,我与夫人步行回府。”

从人应声,转身走开。

“此处离家宅不远,夫人再陪我走走如何?”魏郯转头对我说。

都已经吩咐从人了,才来问我。我笑笑:“嗯。”

大冷天里,人们本来就不愿意出门,街上行人很少。魏郯牵着我的手走在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魏郯却似什么也不曾觉察,照样招摇过市。

我朝后面瞅去,两个尾随的从人隔着几丈远,眼睛看着别的地方。我赧然,掐掐魏郯的手,他却转过头来看看我,弯弯唇角,把手握得更紧。

迎面,一个小贩担着担子兜售麻团,后面跟着一群眼馋的小童。

“走开走开!”小贩一边走路一边挥手。

“想吃么?”魏郯问我。

长安的麻团我许久不曾吃过,方才看着也有些眼馋。

“夫君带了钱么?”我问。

魏郯一笑,拉着我走过去。

“麻团几钱一斤?”他问。

“十钱。”小贩道。

“十钱?”魏郯还未开口,我忍不住道,“你这麻团卖得真贵,我拿十钱买面买油,能做五斤不止。”

小贩道:“五斤?夫人可曾去市上看过如今米面多贵?我这些麻团可是精工实料,油炸得酥脆,别家都难找。”

我不跟他废话,道:“六钱,不卖我就走了。”

小贩摇头:“六钱不行,最少八钱。”

我拉着魏郯就走。

“七钱!七钱!”小贩忙道,“夫人,你我各让一步!不可再少了!”

“成交。”魏郯道。

我一愣,瞪向他。他却继续对小贩说:“全都要了,包起来。”

小贩的脸上笑开了花,连连应承,忙不迭地将干箬叶打包。

“买这么多,怎拿得走?”我问魏郯。

魏郯莞尔:“为夫自有办法。”

待那小筐里的麻团都变成一小包一小包,过了秤,足有二十斤。魏郯招呼从人过来,从钱囊里哗哗倒出一堆钱币。

小贩数着钱,嘴合都合不拢。

一堆的箬叶包裹摆在面前,我看看魏郯和从人,心想魏郯应该会让小贩把筐也卖给他。

可魏郯全然不是这么想,他转向旁边那群一直眼巴巴围观的小童,招招手:“都过来,每人拿一包麻团。”

小童们听得这话,眼睛都亮亮的,又兴奋又迟疑。

魏郯拿起一包麻团,递给近处一个孩子。其他人立刻纷纷围上前来,魏郯给他们一人一包。

“公台是个善人,将来必福寿满堂。”小贩笑呵呵地说。

魏郯亦笑:“善人福寿都说不上,不高不低就知足了。”说罢,他让从人带上剩下的几包麻团,继续往前走去。

我回头看看那些仍然兴高采烈的孩童,问魏郯:“夫君出门也带这么多钱?”

“嗯?”魏郯看看我,“不是说‘身无百钱,不走长安’么?”

我愣了一下,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是耳熟。

“七钱一斤麻团,”魏郯道,“我记得从前四钱一斤。”

“妾也觉得贵。”我瞅着他,“可挡不住夫君出手快。”

“又不缺那点钱。”魏郯笑笑,“这般寒天,出来贩货也不易。”

倒真成善人了。

“他可不亏。”我决心要跟他算账,说,“雍都面粉每石一百二十钱,麻油每斤十钱。朝廷行均输之政,长安的价钱也不会贵多少,加上油和胡麻,一斤麻团最多耗费三钱。妾方才说六钱,已经让了他许多。”

“哦?”魏郯道,“夫人很熟粮价?”

我谦逊地微笑:“既为冢妇,柴米之事自当熟悉。”

“算账亦熟稔。”

“妾从前在母家,常随母亲查看府中账目。”

魏郯目光深深:“还会说价。”

这有点噎到我,不过我很快找到理由:“妾既然知道他成本,自然要说。”

魏郯看着我,神色也看不出是贬是赞,少顷,莞尔,语重心长:“如此,有夫人持家,为夫甚慰。”

我觉得这话顺耳,弯唇笑纳:“多谢夫君。”

继续再往前走十余步,是一个路口。

魏郯停下来看了看,问我:“饿么?”

我点头:“有点饿。”从出门到现在,已经过有两个时辰,正午早过了。

“夫人去过南市么?”

“去过。”我回答,片刻,觉得不妥,补充道,“从前曾经路过。”

魏郯对这两个回答的区别似乎毫无感觉,道;“那里有一处买豆腐羹的,店主叫姚三娘,夫人可曾吃过?”

我摇头。当年我虽常出来,也知道每个市集都有些出名的小食。不过我不喜欢豆腐羹,所以对他说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魏郯表情遗憾:“夫人在长安这么许久,姚三娘的豆腐羹那么出名都不曾吃过。”

我抿唇:“妾从前谨遵闺训,南市是何模样都不曾细看。”

魏郯看着我,低笑:“如此,今日为夫该带夫人去见识一番。”说罢,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朝一边道路走去。

“有人……”我大窘,一边慌忙四顾一边掰他的手。

“你我是夫妻,怕甚。”魏郯加重力道,挟着我向前。

当年我住城北,那里的有北市。不过熟人太多,我怕被认出来,于是常年混迹去东、西二市。南市我也去过几回,但是那里不如东西二市热闹,乐趣不多。

南市的店铺大多是卖衣料的,绫罗锦帛,应有尽有。可如今世道不济,虽然今日是集日,许多店铺却大门紧闭,从前琳琅的旗帜招牌也寥寥无几。

开阔处,不少附近的乡人担着土产来售卖,午时已过,有的人开始担着货物离开。

魏郯拉着我一边走一边回忆道:“从前这般天气,我时常来南市吃豆腐羹,配上饧糖烧饼,很是美味。”

“如此。”我答道。这种吃法我没试过,下层人等的爱好,我很少接触。望望前方,我说:“这许多年战乱,夫君怎知那店还在?”

魏郯道:“我也不知,只听说南市受创不重。”说着,他忽然指指前方,笑道,“就是那处。”

我望去,只见路边有一个很小的店面,屋檐下挑着一旗,上书“姚三娘豆腐羹”。不过,店门只开了一半,上面挂着布虎菖蒲,似乎并未开张。

魏郯走过去,在门口喊了一声:“三娘!有豆腐羹么?”

他嗓门粗大,我又往四处望了望,幸好是市集,无人理会。

“今日不开张,没有没有!”一个嗓门不输魏郯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未几,只见一个五十上下的胖妇人走出来,圆脸上红光满面。

她看到魏郯,一愣。

“不认得我了?”魏郯挑眉。

胖妇人将他看了一会,笑起来:“认得认得!你是以前常来的那个羽林郎!”说罢,她转头朝屋内喊道,“当家!从前那个总招惹女子的小郎君来了!”

魏郯:“……”

我:“……”

魏郯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我原本想带妇人来吃豆腐羹,今日三娘既然不开张,便改日再来。”

姚三娘笑着一手,道:“改什么日!我家儿妇昨夜诞下孙儿,今天虽没有豆腐羹,却有酒糟蛋羹,快快进来喝一碗!”

“原来有喜事。”魏郯笑道,说罢,看向我:“吃么?”

我微笑,点点头。

姚三娘看着我,朝魏郯挤挤眼睛:“这是夫人吧?小郎君都娶妇了!”

魏郯呵呵一笑,看向我。

我也微笑,此人言语虽粗俗,我却不感到厌恶。

姚三娘一边将我们迎进屋里一边喊,“当家!两碗酒糟蛋羹!有客人!”

狭小的的店内挤着七八张案席,一个须发花白的布衣男子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羹汤出来,笑呵呵地说:“随便坐。”

魏郯谢过,带我在案旁坐下。

“小郎君,多年不见。”男子把碗放下,对魏郯笑道。

魏郯颔首:“正是,公台与三娘还是原模样。”

男子笑呵呵地搓搓手,看向我:“这是夫人?当年小郎君来店里,总有附近女子跟着来偷看。我那时就跟内人说,小郎君这般人品,将来娶妇必是天仙一般,果不其然!”

我的脸上有些赧然。瞥瞥魏郯,这人也会有女子尾随?真看不出来……

“过去的事,公台提来做甚。”魏郯看看我,向男子笑道。

“什么公台,郎君莫抬举他!”姚三娘一边烧着炭炉一边说,“大字都不识。”

男子瞪她,哼哼地说:“什么不识,旗子上那几个字不是我写的?”

“你就会写那几个,还是找老王要来字帖描的。”

“你会!你写你的名字看看,第一笔在何处都不知道……”

那二人吵吵闹闹,往店后面去了,留下我和魏郯啼笑皆非地对视。

“他们从前就是这样,闹起来隔着一里都能听到。”魏郯道。

“如此。”我莞尔,用勺子轻轻搅动汤羹。

魏郯吹着碗里的热气,道:“此处从前很热闹,若是来晚了,只能站在外面吃。”

我应了声,用勺子舀起一口,吹了吹面上,小心地放入口中。酒糟味道甜而浓郁,蛋花也恰到好处,又嫩又香。

“好吃么?”魏郯问。

我点点头。

魏郯把他碗里的蛋舀出来,放到我的碗里。

“不必……太多了。”我忙道。

“好吃就多吃些。”魏郯道,“这样才能沾喜气。”

我一愣,脸上忽而发热。

“阿嫤,我们也要个孩子。”他在我耳旁低低道。

我埋头吃着羹,只觉得熏热更甚,不知是因为酒糟太浓,还是碗里的热气太烫……

☆、麻团

长安的两日,眨眼间就过去。可是对于我来说,却觉得过了两个月那么漫长。

为什么呢?

我坐在马车里,望着外面不断掠过的长安街景。从前的光鲜繁华如同一夜美梦,醒来之后,风光不再。我仍然伤感,却不像先前那样沮丧。

又是为何?

我看向手中,阿傻咧着那张难看的嘴,头上一撮黑线做成的头发落在眉毛上。

昨夜,我给它洗了个澡,又用炭火把它烤干。这过程很长,用过晚膳以后我就坐在火盆边烤,烤了很久,里面的丝绵挤挤还会润出水迹。

魏郯开始并不干涉,我洗阿傻的时候,还痞痞地笑,说夫人是在为将来儿女之事准备么?甚好。

我不理他,他就自己在一旁烹茶,又拿出几本书来翻了翻。可是到了后来,眼见着就寝之时要到了,他见我还一门心思坐在火盆边上,就很是不乐意,皱着眉说让家人去烤好了。

我甩甩发酸的胳膊,悠悠道:“夫君须忍耐,须知儿女之事最是累人。”

魏郯瞥一眼阿傻:“我的儿女可不长这样。”

我不以为然:“这是我的儿女。”

魏郯扬眉:“你的儿女不就是我的儿女。”

“哦?”我说,“若儿女生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呢?”

这话刚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魏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夫人所言极是。儿女是何模样,生出来才知道,待为夫与夫人一同试试。”说着,伸手来抱我。

我手上的事还未做完,怎肯半途而废。连忙挣扎推拒,不停地说“再烤半个时辰”。二人拉扯了半天,还是魏郯先服了软。最后,他把我抱在膝上,两人一起把阿傻烤干。

那时,红红的炭火映着阿傻的笑脸,我的身后,那怀抱同样温暖……

我深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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