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映梨花- 第44部分

　　　“他的心眼还少吗？！　”闵言熙声音甚是恼火，见素素担心，才放缓声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然后叹气，“可如今，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素素也是无奈，——如今只剩下二皇子端工、五皇子郑王、六皇子宁灏，端王不仅年长又是嫡出，朝中自有不少支持者，郑王背后无势，宁灏也不可能再次登基，剩下的就只有端王了。

　　　　冬日飞雪，一日比一日下的更大了。

　　　　天牢里是冷冰冰的坚硬泛潮石壁，以及永远昏暗的光线，极静、极冷，仿佛连时间都随之凝固起来。宁灏坐在干枯的稻草堆上，面上表情淡静，也没有因为囹圄之灾而显得落魄，微笑看着来人，“呵，你来了。　〃　

　　　　素素提着饭菜篮子，脚步无声下了台阶，将饭菜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好，还有一壶新温好的暖酒，良久才开口，“新帝正在举行登基大殿，不放心你，所以暂时让你在这里待几天，等到外面大事完毕，王爷一定会保你出去。”

　　　“出去？”宁灏自嘲，笑着反问，“我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呢？〃　

　　　　素素淡声道：“天下之大，总归会有适合你的去处。”微有叹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怀晟的一点遗愿，希望大家都不要辜负了。”

　　　　宁灏轻笑自语．“是啊，不要辜负了。”

　　　“喝点酒，吃点菜。”素素小心地布置好，见宁灏不动，于是问道，'　‘你该不会以为里面放了毒药吧？〃　

　　　　宁灏摇了摇头，笑道：“有毒药就好了。”

　　　　素素不答他，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仰脖饮尽，其实心里不是很好受，一想起怀晟的死，就犹如鱼刺硬在咽喉。端王，…　不，应该已经是皇上了，他最后会放过宁灏吗？怀晟会不会白死？

　　　“怎么愁眉苦脸的？”宁灏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自己今后的去向，生死安危，“眼下你又回到了靖北王身边，有他护着你，就是皇帝也要给你三分颜面，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不是我…　…　”素素说了半句，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那是——”宁灏沉吟了片刻，突然笑了，〃　‘是不是有人不肯放过我？”见素素没有反对，眸中闪过一道欣慰的光芒，“原来―　你还会有一点点担心我”像是生怕素素开口反驳，又道，“别说话…　…　就这样。”

　　　　素素本来也没有多余的话，于是抿嘴沉默。

　　　　宁灏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落寞道：“其实，你心里是厌恶我的吧？”他不无伤感地看着索素，声音低缓，“你心里，是不是恨不得我死？〃　

　　　　素素只道：“我答应过怀晟，会放你走的。”

　　　　宁灏又问：“要是没有怀晟呢？〃　

　　　　素素没有接他的这个话题，正欲说话，却听外面小鹊道：“姑娘．时间到了。”素素只得站起身来，因为端王那边说不准，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怀晟的愿望，所以今天特意过来探望宁灏，结果才发现彼此早已心知肚明．不说也罢。

　　　　闵言熙从登堪大典上回来，脸色淡然，问起素家，才知道她去看望宁摄．也没多说．只道：“没事的，皇上那边我会尽力争取：”稍稍迟疑了一下．‘以后送饭．让别的人去就好。”

　　　“好：”素素替他取下繁复的外袍．换了一身家常衣服，“累了吗？晌午想要吃点什么，妾身吩咐厨房去做”

　　　“你——　”闵言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因为欠了怀晟的人命，还是…　…　”他的话没有说完，不过素素已经明白过来。

　　　　素素微笑，轻轻环住了他宽厚的身躯，‘王爷想哪里去了？裕亲王从前的那些设计阴谋不说，单说妾身小产那次——他也脱不了干系，妾身心里怎么会没有恨？只不过他现在落魄如此、生死未卜，好歹是怀晟托付的人．只怕皇上到时候有个什么反复，所以送了些好酒好菜过去。”

　　　　说到素素的小产，闵言熙心里也是万分难受．搂紧了她，低声道：”别伤心了，你还年轻着呢。”想了想又道，“你好好养足身子，回头生个十个八个的”

　　　“什么十个八个？”素素为了哄他高兴，勉强笑嗔，”那不成了母猪？

　　　　素素虽然是青楼出身的女子，但当初秦媚儿把她努力塑成清高一型．少有娇媚婉转的言笑．偶尔一次，让闵言熙看得不胜心动。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身体渐渐发热起来，忍不住搂紧了，喃喃道：“不如…　…　现在就去生一个。”

　　　“大白天的！”素素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环顾了一下周围看有没有人。

　　　“一定要是晚上不成？谁规定的？”闵言熙心情转好，轻而易举将素素打横抱了起来，正要往里面走，外面却来人请示回禀消息。素素趁机跳下了地，一笑走远，找人吩咐中午的饭菜，闵言熙无奈，皱眉问道：“什么事？〃　

　　　“太后娘娘传来懿旨。”

　　　　闵言熙象征性地行了礼，展开懿旨一看，倒是微微吃惊，原来是太后同意将宁灏发配徐州，连日子都定好了。看来太后还是比皇帝沉稳些，反正现在江山已经坐稳，干脆大大方方做个人情，还能落得一个宽待罪臣的美名。

　　　　吃午饭的时候，素素得知此事也是惊讶，不过总算是放下心来，自己也就不再亏欠怀晟什么了。下午闵言熙有事出去，现在新朝刚刚建立，一大堆的繁杂事情，光是朝臣的封赏惩罚就不少，晚饭都没回来吃，一直忙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王爷―　”素素坐在炭火盆边暖手，见闵言熙回来，起身上前服侍，“这几天总是这么忙，早点歇着，别把身体搞坏了。”

　　　“好。”闵言熙点了点头．像是有什么心事，但是却不愿意在素素面前多说，于是笑道，“朝堂的事白天忙碌就行，晚上回来也该歇一歇。”说着熟练地抽掉了素素的腰封，“中午让你跑掉了，没做完的事还得继续。”

　　　“…　…　”小鹊正好端了茶水上来，闻言抿嘴一笑，悄悄带着人退了出去。

　　　　素素闹了个大红脸，嗔怪道：“王爷说话，也不看有没有人。”

　　　“现在可不是没有人了。”闵言熙暂时抛开那些烦心事，将素素抱进了被窝，里面早被熏得温暖舒适，更有一缕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拈了一缕青丝在手，任凭发丝一点点自指间滑过，玩转了半天，眸中却还有一丝漂浮之色．

　　　　素素知道他心里烦躁，有意逗他转移心思，“王爷今天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阂言熙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只做不懂，淡淡道，“本王什么时候吃过醋，净胡说。”低头见素素在吃吃地笑，微微发窘，故意做出凶狠的样子，俯身在她肩头咬了一日，“本王从不吃醋，只吃人！〃　

　　　　两个人在被窝里翻滚了一阵子，温度越发升高，倒是暂时忘了其他烦恼，闵言熙的呼吸渐重，低声道：“当时还以为你真的…　…　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一边说，人也没有闲着，猛地觉得欲望升腾，便干净利落地除去最后一层障碍，“素素…　…　明年咱们就生个孩子。”

　　　“王爷！”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一个太监隔在门外道，“听说王妃疯了，来请王爷示下。”

　　　“王妃？”

　　　　不光闵言熙愣了一下，素素也是片刻过后才明自过来。原来是说永嘉公主。当初宁灏杀了柳贵妃、十二皇子，因为永嘉公主对他皇位没有威胁，反倒是被他遗忘了。素素心里不由苦笑了下，不管自己忘没忘记，永嘉公主现在总归还是靖北王妃，因此身上也很快冷了下来。

　　　“疯了就捆起来！”闵言熙被人打断好事，自然没有好气，顺手抓起一个软枕扔了出去，“去找徐晏做处置，别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来聒噪！”

　　　“是，是是。”小太监吓得不轻，很快就“咚咚咚”跑远了。

　　　　第59　章　　今生缘已尽

　　　　第二大，闵言熙一大早就出去了。

　　　　因为闵言熙整天在皇宫忙，大事还没定下来，素素也暂时没有搬出去，想起昨夜的事情，于是找来宫人问明永嘉公主的所在，领着小鹊悄悄溜了过去。

　　　　七绕八绕，穿过了好几条细长的宫道，才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那门口的官人虽然不认得素素，但听她报了姓氏，脸色立刻就恭谨起来，“人就在里面…　…　”估摸是为了讨好素素，连”‘王妃”二字都不提，“夫人要进去看的话，奴才找几个人陪着。”

　　　　素素诧异道：“疯得这么厉害？〃　

　　　“嘿嘿…　…　”那宫人脸上陪着笑，将素素往里面迎，“奴才也说不好，等下夫人看了就知道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　”

　　　　素素刚踏进内殿大门，就被里面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进去一看，永嘉公主正披散着头发趴在地上，说不出的狼狈可怜，浑身卜下还在瑟瑟发抖。看到素素进来，眼神明显顿了一下，继而又是大吵大闹，直到被宫人一声断喝才静下来。

　　　　素素没有想到，永嘉公主也会有这么悲惨的一天，以此种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吓得永嘉公主连连后退，还顺手扯了一幅纱慢挡在前方。永嘉公主像是要哭，又有些不敢哭，“你，　…　你别过来。”

　　　“…　…　”素素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是永嘉公主还像从前那般跋扈嚣张，自己也好借机出口恶气，可如今，又如何对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发作？然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永嘉公主的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鄙夷和不甘。

　　　　一个奇怪的念头跳进素素的脑海，莫非她是在装疯？

　　　　素素试探性地摸了一下　，刚一碰上永嘉公主，就被她反手甩开，于是冷笑道：“装疯卖傻不适合你，连这点忍耐都没有。”想到当初自己小产，以及宋家被牵连获罪，心中越发寒冷，“说起来，你欠下的人命还真不少，要死也值得了。”

　　　“不！”永嘉公主这才着急，上前抱住素素的腿，“我以前错了，错了。”她大概是想说点好听的话，可是又不会，翻来覆去就是自己有错，苦苦哀求道，“靖北王妃我也不做了，你喜欢，以后就你来做，千万别杀我…　…　”

　　　　素素淡声道，“迟了。”

　　　　永嘉公主见哀求无用，于是恼恨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勾引王爷，才会让王爷冷落于我，如今还不落井下石？！我死了，你也不能活着…　…　”她发了狂似的，冲上来要去扑素素，刚碰到一片衣角，立即被旁边的宫人用力架开了了。

　　　　素素只觉无限厌恶，轻声道：“王妃连装疯都装不像，怎么能怪别人。”

　　　“你这个贱人！你…　…　”永嘉公主不住挣扎，嘴里乱骂，但很快就被宫人塞住了嘴，只能从鼻子里发出声音来。

　　　“走吧，我们回去。”素素叫上小鹊转身，再也不想多看永嘉公主一眼。

　　　　——自己当然痛恨永嘉公主，也不止一次想过让她为宋家偿命，但是羞辱人的事，自己却是没什么兴趣。于是转身出门，直到走出大殿才觉得舒坦一些，心中百味陈杂，望着银装素裹的世界叹了口气。

　　　　隔了几天，宫中的大事基本定了下来。

　　　　闵言熙带着素素回到靖北王府，宁灏也在这一天被送出了皇宫，准备遣送到外省，这样的结局出乎很多人意料。然而更在人意料之外的是，临行的下午，宁灏居然坚持要来靖北王府一趟，本来没人理会他，不过念在放他是看在靖北王的面子，猜不透虚实，宫人们只好勉强答应了。

　　　　此时闵言熙并不在王府里，素素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见卜一面，反正以后彼此再无任何瓜葛。宁灏一身玉白色团龙蟒袍，头束抢珠金冠，尽管眼下落魄潦倒，身上仍有掩不住的皇族贵胄之气。他闲闲迈步进来，仿佛与从前来靖北王府做客无二，直到看见素素，才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难得，你还肯见我一面。”

　　　　素素对他总归有诸多芥蒂，只是碍于怀晟之死，才勉强出来，另外也不想让闵言熙多生误会，因此只道：“王爷亲自登门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我就要走了。”宁灏说这话的时候，眸中露出奇异的悲哀神色，一闪而过，继而平和笑道，“临走之前，想听素素姑娘再弹奏一曲。”

　　　　这个要求貌似平常实则荒诞．素素不愿答应。

　　　　宁灏尽量掩饰失望的神色，退而求其次道：“这样吧，很快我就要走了，希望姑娘能为我送行几杯，也算是相识一场的缘分。”

　　　　反正宁灏一走，估计今生今世也不用再见面了，素素只想早早将人打发送走，于是点头，“好，王爷请。”她转身，既没有话说也不想多看一眼．

　　　　二人在后面院子坐下，小鹊盼咐厨房呈了热酒小菜上来，宁灏亲自执壶倒洒，并不劝素素，自顾自饮了一杯又一杯，颇有些借酒浇愁的味道。隔了半晌．自语道：“还记得你当初登台献艺，一曲惊动四座。”嘴角微微弯起，“我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你，听你弹曲子，我去了很多次，可是你一次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小鹊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素素看见，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插嘴多说．小鹊无奈只好忍住．悄悄站在廊上候立。

　　　“听说，媚春楼的姑娘都是很可怜的，经常被嬷嬷们打骂，人前风光不过一时，况且，准又会在那种地方有真心？”宁灏像是陷人了回忆，徐徐继续道，“我告诉妈妈，只当是我把你包下来，多少银两，以后到裕亲王府来领就是…　…　”

　　　　素素暗自吃惊，被宁颧这么一说，自己倒是想起点什么来―　难怪秦媚儿待自己一向不错，不像别的姑娘，每天训斥打骂早就是家常便饭，原来如此。

　　　“第一次在画舫遇见你的时候，你完全不认识我，真是可惜。”宁灏怅然一笑，继而轻轻摇头，“不过也不怪你，除了幼时在雪地里见过一次，后来一直没有见面，你自然不认得我。”接着又道，“那时我特意请了你来，只是想看看，靖北王对你到底有几分用心，当时他只是淡淡的，我还暗自高兴，以为他过一段儿就会把你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