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这声音，极低，极寒。竟似乎不再是我所熟悉的嗓音！
皇后呆住，吃惊转过头看着成玉。“皇儿……你怎么——”
“我说过，不让你打她的主意的，对吧？”他起身，缓缓地绕出桌子。
“我说过，如果让她受了委屈，我绝不会放过你的，对吧？”他的身形，已经在墨言身前站定。
视线，完全被成玉颀长的身影遮挡。我顺着目光，看不见墨言的表情。吃力地伸着脖子，也仅仅是看到那人紧崩的下巴，嫣红的唇。
然后，那唇又一次勾起熟悉的弧度。
我看见那莹润的指尖握住翡翠色的酒杯，缓缓送到嘴前，一派淡定！
“怎么，太子殿下还没有胸有成竹就要提前宣战了？现在就撕破脸，难道就不怕——”
啪——
酒杯被凶猛地抽飞，翡翠的酒杯跌落地上，发出粉身碎骨的声响。
“啊！皇弟，你疯了。居然敢打驸——”
“墨言……本殿下现在……忽然有点舍不得你死了呢……”他捏着他的下巴，俯视着他的那双眼中，是精光万丈！
第五十六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五十六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淡，极轻。可是每一个吐出的字，却好像莫名带上某种魔力。犹如一把尖利的小锤，一下下，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然后，他转身。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解释什么，就那样大步流星向我走来。
炫目的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镀满他的周身。他俊美无涛的脸，向着我，绽开自信而又醉人的笑意。
“还傻跪着干嘛？把手给我啊！”
他的手，就在我眼前。他的眉眼也是那么温柔，嘴角边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宠溺。
好似被催眠一般，茫然地抬起手。可是又在看见不远处皇上皇后错愕的脸时，迟疑地想要再放下。然而这一次，他依旧没有给我退路！
手被重重地握住，我以为他生气了。可又在下一秒被他强迫揽起身时，发现他的动作居然出奇的温柔。身下依旧疼，但他那样体贴地拥着我的腰身，几乎分担了我所有依靠的重量，让我一心只顾得上感动。
转头，想和他好好地对视一眼，他却不再看我。因为此刻的他，正用那桀骜不驯的目光一一扫过他的皇家家眷。
然后，对着他的父皇母后，他开口——
“我曾想给我爱的人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因为我以为，名正言顺才是能让她在这深宫大院中立足的筹码。可是刚刚，看着她活蹦乱跳离开，转眼间却是步履蹒跚地归来，我才恍然间发觉，在这人心险恶的地方，要想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会是多么不易的一件事！”
“皇儿，刚刚那是误会。母后和你父皇也不是存心要刁难——”
“母后！”他出口，淡淡地打断皇后的话。“母后不必说什么存心和故意，孩儿也绝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在这偌大的宫闱之中，即便你不想刁难，也总会有其他人看着不甘。躲过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皇弟，你这是何意？我们不过就是惩罚了一个小小的秀女，现在，她连个品级都没有，你凭什么要替她强出头。更何况——”
“凭、什、么？”成玉轻轻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转过视线深深锁住他的皇姐。“姐姐，时到今日，我不得不对你说，弟弟我……已经对你没爱了！”
“成玉？！”公主闻言猛地一震，一张粉嫩小脸也霎时没了颜色。身子摇摇欲坠，只可惜，往日里那个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揽住她腰身的男子，此刻依旧是雕像般坐在那边，似乎已经懒得再动！
“姐姐不必那般激动，也不必再在父皇母后面前演戏。就凭你为了自己的夫君会不惜以做学为名网罗当朝最杰出的学士，又不惜常入宫闱与那些文官们推广自己的治国想法时，你就应该明白。姐弟之情早已化为乌有，你的心中除了心爱男子的宏图大志，又容得了什么？”
“段成玉，你含血喷人！”公主脸色由白转青！
“姐姐，不必再说，弟弟今日不为此事！”
说着，他再度转头看向皇帝皇后。
“今日，我不为她的名分也不为她的品级。我只是，让你们都看清楚。这个女子，她一无背景二无才德甚至就像母后所说，甚至相貌也不过是中等之姿。但是，孩儿今天只一句话撂下——成玉登基，皇后非她不可！”
“皇儿，你说什么胡话？”座上皇后显然被吓得不轻，眼神慌乱地看着一旁看不出喜怒的皇帝，一个劲儿地冲成玉使眼色。
而就连我，也禁不住直冒冷汗。
小屁孩儿，你果然又抽了！一碰上和我有关的事情，你果然就不淡定了啊！再说，这么大的事儿，你说一就是一呀！
可是此时的成玉已经是入了魔障了！哪里还看得见我的担忧，听得进皇后的警告？
“不要再提什么背景家世，也休要再言学识才艺。她龙宝宝即便一无所有，可有我的宠爱，那便够了！我段成玉今日，就是在给在场所有人放一个明白话——以后，谁再敢动她，就别怪我——”冷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六亲不认！”
“放肆！”
一直沉默的皇帝终于拍案而起。在场的，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一律全都跪倒在地，除了……段成玉！
“逆子！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你就要为了她跟我们反目？如此没有出息，朕岂能将皇位传给你？！”
“不然你要传给谁？”成玉冷冷挑眉。
天啊！
段成玉疯了！他疯了！
我瞪大眼，眼睁睁看着皇帝被气得七窍生烟。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那么个隐忍而又坚毅的人，现在居然成了这幅样子！
“父皇息怒啊……”
梨花带雨的小碗和公主殿下瞅准时机，一左一右地跑上前替老皇帝顺气拍胸脯。而这时候，墨言才好像稍稍回神，赶紧也起身来到皇帝身边。
一张桌子，好像是楚河汉界。
桌子的那一边，是成玉所有至亲至爱的亲人。桌子的这一边，却只有我和他。
忽然间，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居然不觉萧索起来。
是不是真的是“温柔乡英雄冢”？好端端的一个皇室家庭，硬生生让我给弄得分崩离析父子反目？
我鲁班班，还没有一副倾城红颜，怎么就成了祸水？
咬着唇，我没能忍住泪。颤抖地抬起头看他，他也正望着我。
看那一双幽深的眸子，荡漾着缱绻的温柔。哪里有什么怒极？哪里又有什么愤懑？它们依旧平静，平静得像无风的碧波湖。
那么，刚才那个失了心疯了魔的人，究竟是谁？
“别哭了，还不都是为了你！”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拂去我眼角的泪水，会带来刺痒的疼。我躲，却被他一把抱在怀中。
他从没这么拥抱过我，紧紧的却又微微颤抖。适应了他蟒蛇一般勒人的纠缠，我不清楚现在确切的是怎样一种感受。只知道，他好像很累，又好像很伤悲。但是他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俩个。
“逆子——”
旁若无人的拥抱，再一次激怒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嘶吼着，叫成玉滚开。那些女子，年轻的女子。面容是那么清澈，却在皇帝身边做着最虚伪的勾当。
那一刻，我的心，微微地疼。
很久了，很久它不曾这样疼过。还记得第一次，是因为那个依靠在我肩头的少年，悄悄淌下的泪。那么这一次呢？
我抱着他的手臂，不知觉地紧了紧。
也许这不过是一种错觉。错觉便是，其实不是成玉背弃了全世界，而是全世界放逐了他……
“走吧，我们离开这儿。”哑着嗓子，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一路，走过许许多多神色各异的宫女太监。我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你说，有没有太子被打入冷宫的？”他忽然笑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像有吧，但是那是在子嗣超多的皇帝家庭。
“只可惜父皇就我一个儿子，哦，还有一个女儿。”他叹了口气。
“成玉……”其实现在我最想问他今天的反常。
“你今天被用了什么刑？我看你刚出来都不能走路了！”他忽然转头看着我。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他以为我被皇后用刑了！
“那你也不能为了我跟你全家人反目啊！你辛辛苦苦筹划了近两年，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墨言那个死人头！”
“他动了你，所以我绝不能让他好过！你不会懂的，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战争。从今以后，你只要紧紧抓住我的手就好！我……再也不能放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哎呀！气死我了！一向聪明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现在你和你家人集体反目，你还和他斗啥呀斗！”
许久，他都不再言语。我以为，他是后悔了。毕竟，再聪明的人也有软肋，一旦软肋被碰触，他自然会犯糊涂。现在，寻思过味儿来了，他可能……
“班班，我对你是真心的！”
“哎？”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知道啊……刚才你都为我那样了，我能不知道你是真心的嘛！”
“班班，我也是为了你，才决定要狠狠报复墨言替你报仇的！”
“呃……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真被他绕糊涂了！
“以前我什么都不和你说，你怨我。如今，可是你逼我说的，所以我说了，你不许——”
不好！女人倒霉的第六感来了！望着此刻成玉闪烁的眼，我的心开始铿锵地扑通起来。
“你……”
“我和我的亲人集体反目……墨言才不会想到要用我的亲人来要挟我啊！这也是为了防止他落败时狗急跳墙出阴招儿，实属情非得已……”
上帝啊！我早该想到！就我这半斤八两……
“所以你就演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来拿我当借口？！”我咬着牙，拼尽全力才忍住抽死他的冲动。
“不！我绝不是利用你！那些话，都是我发自肺腑的。看着你受刑，我痛不欲生。怎么还会算计你，要拿你当借口？！”他飞快地摇头，紧紧地搂住我的肩膀。
“那你这叫什么？”
“这叫，这，呃，这应该叫做——”他眨眨眼，很认真思索片刻。“叫做‘顺水推舟’！”
“……”
第五十七章 让悲伤逆流成河
第五十七章让悲伤逆流成河
墨小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着她那高贵的身姿，一步步捱到自己寝宫的。更不知道当自己听到门外太监通报说太子已经迁居他殿时，她又是如何稳住身形没有倒下的。然后，当她终于跨入自己房门的那道门槛。她的一切委屈和不甘，终于如山洪一般爆发了……
门外伺候的小宫女们一个个吓得面如白纸。室内，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各色的古董玉器，精致的香炉小器，凡是小婉娘娘搬得动的，都不可避免地遭了厄运！
彼时，恰巧又赶上老夫人一月一次来探望小婉。急匆匆的小太监引着小婉娘，只巴望着老太太的腿脚能再利索些，也好早早解了众宫女太监的围！
屋中女子已经宣泄了大半的不甘和愤怒，此刻却又像失了力一般，伏在光秃秃的桌子上嘤嘤哭泣。不料一抬眼拭泪的功夫，就看见了自己的嫡嫡娘亲。那张饱经风霜却依慈祥和善的脸，让她本就凄苦不迭的心，又重重颤抖起来。
“娘亲——”
女子疯了一般扑向那个胖墩墩的老妇人。二话没说，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再说这个干了一辈子伺候人的营生，吃了一辈子苦的老太太。她的儿子被当朝太子软禁幽处，她又被他以隐晦的名义安置在宫外。幸好那段成玉虽然生性冷硬，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一个月准许一次她们母女相见。以往一来，都只能见自己的女儿锦衣在身笑靥如花地拉着她的手，说着宫里的这好那也好。可是今天兴冲冲地一来，却撞见女儿如此歇斯底里的大哭。她的一颗心顿生忐忑，莫不是……小婉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当然，老太太本人可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依照她那思想，她是想破头也不敢巴望着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的。不料，那小婉竟然真的就非要淌这趟浑水不可。其实自己女儿和太子和皇宫那点儿事，她当妈的怎会不知？可是，眼瞅女儿飞蛾扑火是铁了心要飞上枝头，她除了日日担惊受怕之外，也只能暗暗祈祷老天，让苦难尽量晚一些降临。只可惜，求着求着……这一天还是来了！
老太太含着泪，一边轻抚女儿的脊背，一边听着女儿含怨带怒的絮絮叨叨。就闻小婉先是狠狠地痛骂了一顿段成玉，说他有眼无珠，分不清美丑。又骂了一个叫什么班班的女子，说她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招惹男人的媚人精。然后哭了一阵，又开始骂墨言。说都怪他，要不是他成玉也不能彻底和皇帝皇后决裂。她也不至于沦落成为一个没有丈夫的光杆儿太子侧妃！
说着说着，小婉的骂语便渐渐狠毒。从最开始的不甘抱怨到哭泣控诉再到最后的诅咒侮辱，她的神色越来越乖戾，样子也越来越骇人！
老太太的心，咯噔一下！
再捧起自己女儿的脸细细端详，看清小婉那紧咬牙关一副恨不得吞人饮血的样子，她才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婉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地诅咒你自己的丈夫，又那么恶毒地诅咒那位从恶霸手里救出你的墨言公子？”
然而小婉非但没有觉醒，反而仅仅是冷冷一笑。
“哼！丈夫？他算我哪门子的丈夫？救命恩人？他又算我哪门子救命恩人？救了咱们还不是为了引我入宫做棋子？段成玉和墨言，他们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他们全都该死！都该五马分尸！！！！！！！！”
“啪——”
一个响亮的嘴巴，狠狠抽在疯癫女子的脸颊。下一秒，愣住的却不仅仅是小婉一人。
“娘亲——”
从小到大，无论她做错什么都不曾碰过她分毫的母亲，居然因为那两个不相干的人，打了她？！
泪珠，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