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之雪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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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雪嫁衣-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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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孩就是你。飞血剑法,就是你心中的魔障。影响你最深的,就是钟石子传给你的邪剑。” 

郭敖点点头:“不错。我心中有恶魔的种子。我也一直认为,这颗种子是钟石子种下的。但经过三年的思索,我却发现我错了。这颗种子早已被另一个人种下。” 

他目光有些黯淡,一声叹息,树枝斜挥而出。 

如果说,刚才那一剑毫无花巧,这一剑却如天女舞空,绚丽至极。枝上的花叶在山岚中轻轻颤动,激起一串细小的水雾,每一滴,却如张开了一枚空之水镜,须弥芥子,已足以映出红尘的万种繁华。 

秋璇的目光动了动。 

这一招,出现于世上,绝不超过三次。 

这一招,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她怔怔地注视着剑光,眸中春水般的笑意渐渐冷却,透出淡淡的悲伤。 

郭敖收剑,缓缓道: 

“这一招,叫凤还巢。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属。男子是号称天下无敌的于长空,女子便是华音阁仲君姬云裳。传说他们两人初识,便是因为这招凤还巢。定情之时,姬云裳告诉于长空,如果有一天他背叛她,她会用这招凤还巢取他性命。两人联姻后,于长空成为华音阁的主人,开启了华音阁如日中天的时代。这段因缘亦成为江湖上最完美的传说,不断流传。然而,再美的传说也敌不过命运。十三年前,这招凤还巢,果然还是自姬云裳手中施展出,刺入了于长空的胸口……” 

他不再说下去,只静静看着秋璇。 

秋璇无言,眸子中似乎有澹荡的波光。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这两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与母亲。这一招凤还巢,曾于严府水牢之中由我母亲施展出来,杀了我父亲。而你当时就在一旁。” 

她顿了顿,冷笑道:“是不是因为当时你认为我的父亲亦是你的父亲,才对这一剑印象如此深刻?”   

她春水般的眸子中也凝聚起一丝怒意。 

三年之前,正是郭敖当着华音阁众人的面,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是仲君弑杀了阁主,是姬云裳杀了于长空。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华音阁瞬间陷于内乱,姬云裳亦带着秋璇远走边陲。 

从那一刻起,她与母亲再未交一言。不久后,她不辞而别,独行千里,终于又回到了华音阁。一别之后,音信渺茫。这些年来,她也曾试图原谅自己的母亲,想去曼荼罗阵寻她,却终未能成行。 

而后,便传来了永诀的消息。 

那一刻她失声恸哭,却再也无法挽回。 

这一剑,改变的不止是郭敖的人生,还改变了太多太多人。 

郭敖亦久久沉默。 


她顿了顿,冷笑道:“是不是因为当时你认为我的父亲亦是你的父亲,才对这一剑印象如此深刻?”   

她春水般的眸子中也凝聚起一丝怒意。 

三年之前,正是郭敖当着华音阁众人的面,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是仲君弑杀了阁主,是姬云裳杀了于长空。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华音阁瞬间陷于内乱,姬云裳亦带着秋璇远走边陲。 

从那一刻起,她与母亲再未交一言。不久后,她不辞而别,独行千里,终于又回到了华音阁。一别之后,音信渺茫。这些年来,她也曾试图原谅自己的母亲,想去曼荼罗阵寻她,却终未能成行。 

而后,便传来了永诀的消息。 

那一刻她失声恸哭,却再也无法挽回。 

这一剑,改变的不止是郭敖的人生,还改变了太多太多人。 

郭敖亦久久沉默。 

他出生富贵之门,却不过是小妾所生,在太师府中的地位比奴仆高不了多少。他的母亲懦弱无能,只天天叮嘱他要讨大哥世蕃的欢心。他是庶出,没有尊严,没有地位,没有庇护,没有前景。他甚至知道,他的父亲严太师,是个世人不齿的大奸臣。他的骨与血中,都是肮脏污秽下贱的东西,没有半分高贵。 

直到有一天,一位虽然落拓但却武功极高的人找到他,告诉他,他不是大奸臣的儿子,他是当世第一高手于长空的儿子!他天生就该是剑神,他应该学习绝世的武功,成为人人敬仰的侠客! 

那一刻,他的门忽然被打开,炽烈的阳光让他全身通透。 

他不惜冒着被大哥打死的危险,也要去寻找那人,学习他的绝世武功。但就在这时,这一招凤还巢出现,他的绝世武功的梦幻,戛然而止。 

这一招剑法对他人生的改变,甚至更大于飞血剑法。 

如果于长空不死,如果于长空有时间将剑心全部传给他,甚至将他带入华音阁,不用漂泊于江湖,不用遇到恶魔般的钟石子,他的人生将会怎样? 

却因这一剑而夭折。 

为此,他失望过、不甘过,痛恨过。后来无论姬云裳对他多么宽容,他都用血淋淋的残刻来回报她。无论华音阁是否愿意将他奉为主人,他都像个少年暴君般,在阁中胡作非为。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源于他童年时深深的烙痕? 

郭敖眸中的神光黯淡下来,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因为他从秋璇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悲伤。 

他轻轻叹息:“你以为,是因为我恨你的母亲,才故意要用这一剑来羞辱你的么?” 

秋璇不答。 

郭敖叹道:“你错了。” 

“这一剑对我的影响,不是受剑之人,而是使剑之人。正是这个人改变了我的一生。”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仿佛被锐利的东西刺中,带来刻骨的痛,却又有种释然,似乎潜藏多年的愧疚说了出来,于是终得解脱。 

秋璇有些错愕:“我母亲?” 

姬云裳?改变他最深的,竟然不是于长空,而是生命中恍惚而过的姬云裳? 

若没有于长空的嘱托,姬云裳根本不会看郭敖一眼。就算是有了嘱托,在郭敖成年之前,姬云裳和他也不过匆匆数面。为何郭敖会认为,影响他最深的是姬云裳? 

这怎么可能? 

秋璇犹疑地注视着郭敖。 

她能看到,他的手在垂下的衣袖中用力握住,苍白的指节和突起的筋络缓缓绷紧。 

重出世的郭敖一直是那么淡然,淡然到让人觉得可怕。似乎喜怒哀乐似乎已不能再触动他的心。唯有这一瞬间,时空仿佛突然逆转,将他带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那个恣意破坏的少年,却在无人的角落里,因恐惧与寂寞瑟瑟发抖。 

秋璇秀眉微微蹙起:“我明白了。你看到我母亲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去跟一个人比较,那就是你的母亲。” 

郭敖的身子一僵。 

秋璇:“我父亲号称武功天下无敌,所以我母亲的武功也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我却知道,我母亲的武功绝不下于父亲。在很多人眼中,我母亲在容貌、风采、武功、修养上几乎是一个女子所能达到的极致。所以当她出现时,你便无法忘却。而你的母亲……” 

秋璇顿了顿,不忍说下去。 

郭敖笑了笑,笑容艰涩无比。的确不用多说。他的母亲不过是大奸臣的一个妾室,只会逆来顺受,甚至不惜为了活下去,出卖自己的尊严。她的美貌只能借助脂粉而存在,且日渐凋零;她的温柔不过是剥离了尊严后的懦弱,在恐惧下忍辱求全。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惨淡、强颜欢笑。 

他曾经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依附于男人存在,尽自己的努力去讨男人的欢心。无论她们想获得什么,都需要别人的施舍。苍白,脆弱,渺小,可怜,只是富丽堂皇的地毯上的花边,虽然美丽却被人践踏,无从躲避。 

但,那一剑,却是一道光,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女人。 

强大,美丽,雍容,坚忍。 

那一刻,阴暗的水牢似乎都被这一剑照亮,他看到了毕生未见的光辉。 

也在那一刻,恶魔的种子真正埋进了他心底,再也无法摆脱,只能无助地看着它越来越壮大,探入他的心底。 

它不住在他耳边低语,血淋淋地提醒他:你看,这世界上有武功盖世的侠客,有风华如神的女子,他们是存在的,但却与你无关。你一出生,命运就已注定,下贱,污秽,卑微,堕落。一切美好高尚的东西都不属于你,所有人都看不起你。若你不甘心这样的命运,就只能出卖灵魂换取恶魔的力量,将那些人变得和你一样污秽! 

他挣扎着,他拼命地让自己相信,他是于长空的儿子,是个侠客。他从钟石子手下逃走后,游侠江湖。不惜抱着宁芙儿跳下舍身崖,不惜为了道义约战凌天宗,不惜为了初识的朋友远走苗疆,不惜为了老人幼女千里护镖,不惜为了一句承诺进攻少林寺。 

因为,他是于长空的儿子,他是侠客。他不是奸臣与小妾的儿子,他不是恶魔。 

秋璇看着他,两人一时无言。 

童年时心灵的创伤,会是多么深重。他们都能体会到,水牢中的那个孩子的绝望。那一颗幼小的、敏感的心灵,多么渴望能够做一位侠客。但黑暗而污浊的现实却如恶鬼般附骨难去,无视他一切挣扎,要将他拖入罪恶的深渊。 

良久,郭敖缓缓抬起树枝,演出第三招剑法。 
这招剑法,不需任何解释。 

春水剑法中的第一式,冰河解冻。 

秋璇轻轻叹息,打破那难忍的沉默:“你对于无法觉悟春水剑心,一直耿耿于怀。” 

三年前,郭敖终于得以于长空之子的身份进入华音阁。那时,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位来历不明的阁主继承人心存怀疑。华音阁,天下第一大派,阁主之位何等尊崇,本就不是以世袭制确定自己的主人。郭敖想要成为阁主,就必须证明自己。这时,秋璇将他带入密室,将继任华音阁主的钥匙——春水剑谱摆在了他面前。但他却无法觉悟出剑心,施展出真正的春水剑法。而人中龙凤的卓王孙,却不靠剑谱,自行觉悟出了剑心。这几乎摧毁了郭敖最后的信心,也促成了他的疯狂。'1' 

春水剑法,是郭敖永恒的伤。 

“不。”郭敖缓缓道:“我的武功从来没有天下无敌,有人强过我,我并不在意。但真正摧伤我的,是你。” 

秋璇只能再度惊讶:“我?” 

郭敖:“我继任华音阁主后的日子里,我经常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那就是,我发现,我不是于长空的儿子。” 

那时候,他的血脉,几乎已是他唯一的支柱。 

如果他不是于长空的孩子,污秽的现实立即就会将他吞噬。因为他就只能是奸臣跟小妾的孽种。 

注定堕落。 

那打马江湖的梦想,那行侠仗义的热血,那多年苦苦努力累积的声望,全都化为泡影。 

郭敖抬头,看着秋璇。 

秋璇忽然明白。因为他的目光中,有深深的嫉妒,与刻骨的仇恨。 

那是一个饥饿的孩子,赤着脚,背着沉重的背篓,被凶狠的鞭子抽到泥沟里,摔得满身鲜血时,看到了疾驰而过的马车上谈笑自若的贵族公子的仇恨与嫉妒。 

那是不可调和的鸿沟,只能一个死、一个生的仇恨。 

刹那间,秋璇明白了,郭敖为什么那么恨自己。 

她也明白了,三年前,郭敖为什么残忍地对待姬云裳,对待步剑尘,也对待自己。因为他想让所有的人都变成自己一样。 

他化身为魔,不过是要击碎那九层宫阙,让那些居住些洞天福地里的人们惊醒过来,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那时,他们就会被剥去一切高华、尊严、雍容,变得跟自己一样痛苦,一样污秽。 

那样,他的痛苦就不会再独立特行。 

当我们痛苦时,我们需要一块足够遮蔽我们痛苦的废墟。 

郭敖的废墟,就是华音阁,是天下。 


当我们痛苦时,我们需要一块足够遮蔽我们痛苦的废墟。 

郭敖的废墟,就是华音阁,是天下。 

秋璇,就是他恶魔的种子。 

秋璇,于长空与姬云裳的女儿,华音阁的公主。那么美丽,那么高贵,那么优雅。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无需沾染任何俗世红尘,只需尽情享用锦衣玉食,良辰美景。待青春来临,只要在海棠花树下,执一杯琉璃盏微笑,就会邂逅天底下最美好的爱情。 

她像是一面完美的镜子,伫立在他的对面,用通透如琉璃的光,照出他污秽的影像。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的出身是多么低贱,他的命运宛如尘土。 

郭敖目中的暗彩旋转,渐渐凝结成悲凉。他沉默地站在树荫中,注视着四月的华音阁中的鼎盛烟花,注视着自己曾经的辉煌,曾经的寂寞。 

“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却总不知道为什么。” 

 “我曾以为我是嫉妒你、怨恨你,又或想占有你、得到你。后来我才明白,我其实是想取代你。”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三年前,他终于在恶魔的诱惑下疯狂,忍不住想将那面完美之镜击碎、染上和自已一样的尘秽。于是,他几乎强行侵犯她,只差一点,就铸成大错。三年来,他都在深深的自责中度过,却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歉意。 

他甚至不敢想象和她的重逢。 

没想到,当真正站在她面前,重提此事的时候,却是如此释然。 

“我曾经以为,占有你,就可以取代你。” 

“但我错了。” 

 “如今,我只是,想要你幸福。” 

秋璇将目光转开。 

这三剑,虽然不是战斗中施展出来,但其惊心动魄之处,丝毫不亚于一场恶斗。郭敖的一生,是那么的沉重、惨烈,令人只看一眼,就几乎窒息。 

她觉得心中一阵烦闷,不再想说下去,只淡淡道:“你胁迫我,我怎会幸福?” 

郭敖笑了笑:“从出生以来,你的人生是那么一帆风顺。你要的一切都能如愿,不需要去争夺,不需要出卖尊严,亦不需要满手鲜血。这让你变得太过骄傲。骄傲到根本不愿意去争取,骄傲到认为一切人都会对你俯身以就,骄傲到就算嫉妒一个人,也拒绝承认她是自己的敌手。” 

 “我让你杀了她,就是让你知道,命运虽然可以改变,但一定要争。不惜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不惜双手染满鲜血。” 

他从阴影中转过身来,眸中星云般的光影倾注在秋璇身上。 

“你全可以把我当作魔鬼,以命运之名,许给你幸福的契约。” 

秋璇忽然感觉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她需要这样的契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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