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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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 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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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很谨慎,用汉话先只说些例行的招呼。可是那些百姓就更是谨慎,她最初走过的几家,她分明都从他们眼中看见了因中原话而闪烁的亮光,可是最终却还是都熄灭了,他们只装作听不懂,客气却疏离地送她出门稠。
  她从他们眼中看得到恐惧,看得到身为中原人却要寄身草原的悲凉,看得到他们为了家人的想要苟活偷生……
  她便真有些灰了心,出门来便立在雪野里,狠狠闭住眼睛。
  天大地大,八面来风,草原上毫无遮挡的阳光落在皑皑白雪上,反射起羡慕的强光,刺眼、眩晕。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一丝光亮。这样大的草原、这样多的人,她却只有自己,无依无靠。
  没错,这草原上是还有兄长,还有雪姬。可是在还没有彻底弄懂兄长的心之前,她不敢贸然与兄长联手,更担心自己的冒失会断送了兄长的性命。
  而雪姬……她已然有了孩子啊。现在便在不是她去依赖雪姬的时候,而该反过来,是她要去保护雪姬,护着那好不容易重来的侄儿或侄女的时候了。
  她必须改了自己的习惯,必须要从此收起依靠旁人的心。这一回彻底没有大人在身旁,彻底没有大人安排好的棋子的侧应,她只能依靠自己。不仅如此,她一人身上更是还担着兄长、雪姬和他们的孩子的性命。
  她的每一步安排,都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她浮躁的心便点点沉降了下去,再睁开眼,眼前宝光炫目。她浅浅一笑,转身便又走进下一个毡帐。
  天太冷,兰芽记账的毛笔都冻上了。牧民家本就缺少柴火,兰芽便索性将笔尖咬进嘴里去,用嘴里的热气暖着。这样一来便也顾不上墨汁也进了嘴,又在唇边留下一道道的墨迹。
  这家的大人还没怎么,这家的那个孩子却盯着她看,看得眼睛都直了。兰芽很有些窘,红着脸解释:“太冷了……诺”
  那个孩子也就五六岁大,脸上左右面颊都冻出了彤红的冻疮,却依旧掩不住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
  兰芽解释完了,那孩子却没有半点的挪动,依旧还是那么死死地盯着她……;兰芽又仔细瞧了一眼,差点觉着自己是眼睛出毛病了。
  她觉着那孩子盯着她的目光里,有一种热切的渴望!
  兰芽心下嘀咕,一定是自己错了。便又抬眸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是热切的渴望,没有假。
  兰芽心下忽然一动,便将那毛笔举起来递到那孩子眼前:“你喜欢——这个?”
  那孩子登时满眼光芒跳跃,捣蒜一般使劲点头。
  兰芽心下轰地一热,便将手里的纸也都一并举过去:“那这个呢?还有墨块,你都喜欢是不是?”
  那孩子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睛热切地盯牢,舍不得眨眼,可是两只手臂却还被大人控制着,无法扑过来。
  兰芽便抬眼望向那孩子的父亲:“大哥,您就允许我将这些笔墨送给这孩子,好不好?我没有半点恶意,请你放心。”
  那男子还有些犹豫,那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哭开,拼力回身就跪倒下去:“爹,儿子想用笔和墨写字。爹教了儿子写字这么久,儿子却只能用草棍儿在地上写,却没有一支笔、一块墨。”
  那男子死死抱住儿子,两眼也是滚下泪来:“是爹不好……”他回头望一眼兰芽手里的东西:“这是这位小爷手里的都是最金贵的东西,那笔是湖州紫毫,那墨更是徽州漆烟墨……别说在咱们草原难见,便是在大明,寻常人也是捧着银子都买不到。”
  兰芽心下便又是一热。能张口便喊出这湖笔、徽墨的名头的,必定是读书人,且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她便起身一把拉过那孩子,将笔墨一股脑都塞到那孩子手里:“你收着。别听你爹的,什么笔墨金贵,也比不过一个孩子向学之心金贵;更别说你们是被羁绊在草原,却不忘我大明笔墨的心!”
  那男子便没再继续阻拦,却也没跟兰芽多说什么,只是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静静落在兰芽面上。
  兰芽便更不敢久留,起身告辞而出。
  没关系,只要找到了人,就算暂时说不上话,但是来日她必定有法子再来寻他。
  。
  大明。
  驿路上,纵然风雪比不上草原的肆虐,可是却也风雪吹寒,叫马车走得艰难。
  藏花推开车窗朝外望了望。见风过林梢,日头微转,便一声轻哼:“王爷走错方向了。南昌在京师西南,这怎么南辕北辙,反倒朝西北走了?”
  小宁王却不急,用长竹筷挑了几块木炭搁进炭盆,叫车厢里暖气痒痒,全然不被外头的风雪所影响。
  “是朝西北走。咱们不回南昌,去大宁。”
  藏花便是一声冷笑:“王爷你好大的胆子。这回无旨私入京师,且延宕了这么久不说;你还敢不赶紧回南昌,而去大宁。皇上就是不放心叫王爷留在大宁,这才将宁王藩国南迁到南昌呢,宁王怎么还敢私自回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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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宁王仿佛觉得有趣,勾起唇来:“就因封国在大宁,才叫宁王;不在大宁了的,还怎么叫宁王啊?所以你说孤王不回大宁,却回什么南昌呢?”
  藏花眯起眼来:“王爷好大的胆子。皇上的旨意你也敢不听了。”
  “皇上?”小宁王咯咯一笑:“你说谁是皇上?朱见深?还是往上数,燕王朱棣?”
  藏花摊手:“王爷这是明知故问。”
  小宁王冷笑:“你又何尝不是明知故问呢?太祖皇帝从未将皇位传给燕王朱棣过,所以他和他的子孙当的哪门子皇上?这个皇上不过是他拥兵自重,从当年的建文手里抢来的罢了。他能以亲王之身拥兵,然后封自己是皇上;本王一样是亲王,便也一样可以拥兵,可以将来自封为皇上。”
  “再说当初朱棣起兵的时候,便与我先祖商量好,合兵一处,同谋江山。事成之后双分天下……可是他事成之后却自封为皇上,忘了曾经的诺言,更将我宁王封国改为南昌,从九边重镇变成无足轻重……呵呵,我凭什么要认他是皇上?”
  火上煨着的一壶花雕正到了妙处,车厢里酒香流溢,酸酸甜甜。
  藏花拈了一枚蜜渍梅子扔进酒壶里,那酒香便更清甜了。
  藏花斜靠在车厢壁上,指尖撑着额角,眯眼望小宁王:“这么要紧的话,王爷怎么会与我说了?王爷从前可一直对我心存防备,这回这么轻易就说了实话,可不太妙。”
  小宁王扬眸望来,伸手捏了捏藏花下颌。
  “从前种种,你也怨不得我。谁让你选择投靠了司夜染,回到我身边儿时也只是为了监视我呢。我要是将心里话都掏给你,那立马就得传进司夜染耳朵。传进了司夜染的耳朵,那皇上自然就知道了。”
  藏花哼了一声:“那刚才怎么还是说了?怎么,想好了要送我上路,所以最后吐两句真言给我?”
  小宁王也没恼,只着迷地盯着藏花眼角的那一朵明丽无双的兰花。
  “……是因为这朵花儿啊。”
  。
  藏花便下意识伸手去抚。伤早就好了,可是此时摸上去,那疼却还是鲜灵灵的。
  他个晨光青蓝的早晨,他淌着一脸鲜血,万年成灰地奔出大人的观鱼台。只认定了大人是惩罚他,在他眼角刺下一朵梅花。他这么一路跑回私宅,直到洗净了脸上的鲜血,再细细看来时,才愕然发现那竟然是一朵兰花!
  那一刻他呆坐在菱花镜前,久久无法呼吸。他从不敢想,那是他最最隐秘、最最不敢对人道的心事,却有这样的一天,跃然而上眉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机可回避……
  原来,原来,眉间才是最通心之处。他那么不敢示人的隐秘,还是悄然浮上眉间,绽放成了一朵兰。
  不知怎地,那一刻他心上曾有的沉重,忽地一下子便放下了,释怀了。
  既然藏不住,既然做不到,便这样也好。
  闭起眼来去揣度大人的心,竟再难寻得仇怨,反倒——那一刻泪如雨下。
  原本从来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始终都是大人。他最最惴惴的心事,大人索性帮他挑明。大人给他取名“藏花”,却不叫他再继续隐忍地藏,大人帮她将那花正大光明地绽放在了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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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我没忘记那年的承诺(第一更)

  乾清宫。
  司夜染向皇帝跪奏,说捉到一名擅出宫禁的内官。该内官于通往简王藩国的途中被西厂番子擒获。司夜染请皇上的示下。
  皇帝眼波一扫,张敏忙将大包子等几个小内侍遣出寝殿去,他亲自将寝殿门关严。
  皇帝正襟危坐:“身份可查清了?”
  “查清了。”司夜染垂首恭答,地面的金砖映了灯影,斑驳迷离地辉映在他面上:“是太后清宁宫里的人。澉”
  皇帝眼眸微眯,却问:“你怎么看?”
  司夜染缓缓抬首:“圣上恕奴侪冒死直言:既然是太后宫里的人,便绝不会是无缘无故去了简王藩国。此举,必有不可告人之秘。玛“
  皇帝倒是淡淡笑了笑:“母后在这世上只有朕和简王两个亲生儿子,简王十九岁便离开京师去了藩国,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太后思念幼子,便叫身边人赏赐些东西去,聊表慈母之心,也是有的。”
  皇帝将一切都推开,不过只等着他来说明白罢了。司夜染心下便更是无波也无澜,静静道:“皇上慈心,更以母子、手足情分为重。可是恕奴侪斗胆,怕是太后与简王并不做如是想!”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小六啊,你倒说说。”
  司夜染悄然叹一口气:“太后是派那内官前去联络简王,叫简王悄然准备,只待皇上驾崩,便叫简王夤夜入京继位的!”
  。
  寝殿之内一静。静得远远近近只能听见那水动的钟摆哒哒地响起来。
  便是司夜染自己也有片刻的失神。
  他想起那年的除夕,他被皇上拘在自鸣钟处里,耳边就是这样宛若波涛般远远近近涌来的钟声。
  彼时唯一能冲破那钟声,能叫他心空重复一片澄明的,只有那一个人的声音。
  彼时两人还在闹着意气,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故意反着说的……如今想来,便是那些闹意气的话,却都是甜的。
  他还想起——那时说过,要在下一年的除夕,带她到广州市舶司,看那些西洋人用红衣大炮在海天之间打出来的水墨画卷……
  此时,便已近年底了呢。
  彼时以为那么容易便能达成的一句诺言,此时想来,已成痴梦。
  如今他被皇上紧紧拘在京师,她则在草原深处音信杳然。别说携手同看焰火,便是见上一面、通上一句话,都已难比登天。
  。
  司夜染出了一会子神,皇帝坐在龙座上也出了一会子神。
  皇帝这才缓缓道:“小六啊,无论朕怎么做,也改不了古往今来帝王家的手之争,是不是?朕自问侍奉母后至孝,每隔三五日总要赴清宁宫亲自陪母后用膳。母后用膳的时候,朕便忘了自己是君王,只执普通百姓家儿子的礼节,站着亲自伺候母后,给母后夹菜,甚至亲自替母后试菜……”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朕与母后的母子情,从一开始就薄。母后生下朕后,便被景泰软禁起来;后来父皇归来,母后又陪着父皇一起被锁在南宫……朕再见到母后,已是十岁。”
  “十岁……朕长大了,而母后怀中也又有了简王弟弟。朕过了那么依赖母亲的年纪,而母后也将全部的母爱只留给了简王,朕与母后渐行渐远。”
  “朕也深以为憾,于是等朕登基之后,便用尽了心力侍奉母后。这么多年来,朕也唯有在贵妃一事上始终与母后龃龉。除了贵妃之事,朕便没有惹母后不欢喜的地方——可是小六你说,母后她为什么还是不肯将给简王的爱,转移一点给朕呢?母后难道不明白,朕也十分十分渴望她的爱么?”
  皇帝怆然地笑:“简王十九岁那年,离开京师赴藩国,母后拉着简王的手哭得晕倒在地。彼时朕还劝解母后,说简王走了,朕会将简王的那份孝心一并都扛起来。可是母后却冷冷瞧着朕,对朕说‘这回你弟弟走了,再也不准回来,皇帝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呵呵,呵,朕是真的以为如愿以偿,真的以为母后只是朕一个人的母亲了。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全心孝养,到头来母后却还是想着简王,就连朕这个皇位,都要在朕春秋正盛的时候儿,忙不迭地想要留给简王。”
  “母后,母后啊……儿子真的不明白,同样是亲生的儿子,母后为何就要这样对待儿子呢?”
  皇帝说到后来,忍不住声泪俱下。张敏连忙走上前来,用自己的身形挡住,给皇帝留下一点尊严。司夜染便更是伏地不敢抬头。
  皇帝哭够了,红肿着眼睛望着司夜染:“小六,藩王之患,你是最懂。若不削藩,藩王迟早酿成大祸;若削藩,恐天下又会埋怨皇帝残害手足。于是朕真是迟迟难下决断啊……”
  司夜染无声吐了一口气:“圣上,奴侪理应为圣上分忧。皇上不好做的事,便交给奴侪来做吧。奴侪的西厂,定为圣上将此事料理得妥妥当当。”
  。
  翌日一早,司夜染亲自送初礼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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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礼向司夜染敬酒:“皇上不肯公开削藩,恐惹天下人唾骂;可是皇上却又担心藩王造反,于是藩王便不能留——大人当初帮皇上平定过先代宁王之患,如今该轮到简王了。”
  初礼心疼地望着司夜染:“大人……皇上这是将千古骂名都推给大人你啊!此后史书无人说是皇上的授意,只会记录下是大人、是西厂刑上亲王,无法无天。”
  司夜染笑了:“史书永远都是一家言,更仅仅是文臣一家之言,皇上在乎,本官从来不屑。他们爱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便怎么写,总归,本官办好自己该办的事也就是了。”
  初礼心下暗暗疼痛。从前年纪小,他不甚明白为何司夜染在皇上面前那般驯顺,他总觉得大人是该将皇上拉下龙座的人,大人应该再威风一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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