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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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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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说着,已是稳稳倒了一杯酒,递给曾诚糌。
  曾诚手腕上锁链哗啦,没接那杯酒,反倒是扬手将那酒杯打落,那酒杯翻滚着落到墙角,染了牢中污秽。
  “贱人,老夫不消你这杯酒!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有脸来见我!”
  曾经也是风雅男子,尤带着江南名士的保养得宜。却终究因为多日牢狱,发丝颓白散乱、眼角的皱纹终也遮不住了。可是纵然如斯狼狈,那眼中的清光却未曾散去,盯着人时,仿佛依旧能直指人心。
  那人瞧着,便笑了:“听尚书口气,已然明白了。那奴婢便也不必再隐瞒,咱们摊开了说话儿,更好。楮”
  曾诚怒意难减,直瞪着那人:“贱人,老夫自问待你不薄。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对我!”
  “没错,”
  那人不慌不忙起身走到墙角去,蹲下将那跌落尘埃的酒杯再拈起来,爱若珍宝一般用衣袖拂落尘埃,再用指尖将那杯内拭净。返身,又回到曾诚面前。重又倒满了酒,近乎执拗地递送到曾诚面前去。
  曾诚皱眉,不肯接。可是那人目光从风帽里刺来,执拗得不肯后退。仿佛曾诚不喝这杯酒,他便绝不会说完接下来的话。曾诚审时度势,便伸手接了。凑在鼻息微微一闻,并未有异味,便仰头喝下。
  那人见状便笑:“尚书担心这杯酒有毒?嗯,奴婢倒也理解。倘若换了是奴婢,也得这般担心。不过奴婢还是要说:大人过虑了。明日一早尚书就要离开这北镇抚司狱,交付刑部。听闻这其中是那位贾鲁贾侍郎的手腕。”
  “贾大人虽说赌气给自己姓‘假’,可是这京师官场又有谁人敢不知他实则是姓万呢?就连紫府,也总要卖万阁老几分面子,更别说还有宫内那位贵妃娘娘。所以紫府又怎么会让尚书今晚就死在这北镇抚司大狱里?否则岂不是故意与那位贾侍郎作对?”
  曾诚眯了眯眼。他也作如是想,于是才肯放心喝下那杯酒。
  那人见曾诚防备渐解,便趁机又为曾诚满上了一杯酒。
  曾诚便也又喝了。
  那人自己也放松下来,仿佛又回复从前在江南私宅中的模样,柔婉万端伺候着主人。他低眉垂首、倩兮巧笑:“尚书恨奴婢,奴婢明白。不过尚书说待奴婢不薄,却有待商榷。”
  曾诚目光逡巡:“哦?”
  那人咯咯一笑:“或者从外人眼里去看,尚书说得也不算错。自从入了尚书私宅,奴婢便锦衣玉食,要风得风,尚书果然是待奴婢不薄。可是奴婢却又怎敢忘,尚书是如何将奴婢变成如今这不男不女的样子的!”
  曾诚一震,沉沉道:“原来你因这个恨我?可是你从小到大,这多年,却也从未说过不愿。我便以为,你既入了梨园行,便,便已然习惯了如此……”
  那人凄冷一笑:“尚书说得没错!奴婢是乐籍,自从生下来便注定是为人取乐的!就算生为男儿身又如何?一样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所以在尚书您的眼里,戏子就是天生下贱!不论你做什么,都不需要问我愿不愿意,你只管用完了给一笔赏赐,便以为这样是对我好了!殊不知,我有多恨你!”
  曾诚一时间仿佛老去十岁,紧闭双目微微摇晃,良久哽咽叹息:“若我还在旧日高位,我,我一定会设法补偿于你。可是此时沦落,我已然,已然来不及再为你做些什么。”
  “算了!”那人寒凉低吼:“你想如何补偿我?给我一大笔钱?帮我脱了乐籍,从此洗净出身?可是那些又有什么用,如何还能将我现在这般模样给改回去!曾尚书,你已然毁了我今生,你无论做什么,可抵偿不了的!”
  曾诚两眼含泪,疲惫点头:“所以你要我的命。只有我一命,才可抵偿你今生之毁。”
  那人错开目光,不去看曾诚眼底情愫,只冷笑:“没错。所以曾尚书,别再说什么你待我不薄;而我,亦不欠你。不过一命抵一生,公平交易!”
  曾诚只觉苦闷,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便自己伸手抓过酒壶来,也不再用酒杯,直接将那酒都倒进口中去,直道:“错了,原来都是错了。悔之晚矣,晚矣。”
  夜色转合,遥望窗外天际,天色已然转白。
  那人悠然起身:“明日,灵济宫那位就将入京,而尚书也将转押刑部……尚书或许就此便能逃过一死,更不必受北镇抚司大狱这些生不如死的刑罚。奴婢听说了,也觉心下快慰呢。时辰不早了,天就要亮了,曾尚书也该上路了。恕不远送,奴婢辞别。”
  他说完,朝外拍了两下掌,那仿
  tang佛消失无踪的狱卒宛如鬼魅一样在黑暗中出现,走过来打开牢门,将那人引出去,复又将牢门锁严。
  曾诚不动亦不出声,目光只定定望着那人的身影。穿过了牢门,左转,沿着狭长而幽暗的过道,一直一直,走向远去,头不曾转……
  那人走远了,曾诚方站起来,奔到门边去,两手捉着栅栏,目光遥遥追着那人的背影。
  却终究,走远了,再也看不见。
  曾诚只觉心头宛如被重重闷了一拳,那么疼,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也许他说的对,这一生,原本就没有谁亏欠过谁。
  。
  天光乍亮,贾鲁已然带人亲自到北镇抚司大狱来提曾诚。
  北镇抚司方不敢怠慢,一应关书俱都快速办完。
  待得亲眼看着曾诚好端端地上了囚车,贾鲁心下才悄然松了口气。
  为表郑重,这次纵然紫府督主公孙寒并未亲身出现,却也派了他干儿子仇夜雨到场。
  因顺天府许多回与紫府起冲突,就是仇夜雨的手下;再加上兰芽和司夜染的关系,贾鲁便也越发看着仇夜雨不顺眼。于是就算仇夜雨难得主动与他攀谈,贾鲁也不假辞色。
  原本犯人已经安然上了囚车,只待动身就行了,可是贾鲁却还特地一招手,叫了两名随员近前来,指给仇夜雨看:“不瞒仇大人,本官今日还特地叫了这二位随行。”
  仇夜雨上眼一瞧,眸光便是一冷!
  这两人,仇夜雨也都认得。他们都是刑部的人,名声响亮。一个叫邢亮,官职是个文书,实则却是个圣手神医;另一个叫叶黑,乃是刑部最出色的仵作,号称连死人也能说话。
  仇夜雨一声冷笑:“不知贾侍郎这是什么意思!”
  贾鲁阴测测盯着仇夜雨:“什么意思?虽然曾诚已然上了我刑部的囚车,但是我贾鲁却是明白你们紫府的种种手段的!我带这两个人来,就是不管曾诚是死是活,我都要明白验过!”
  “若不幸,我接到的是具死尸,叶黑能叫他说话;万幸的就算是接到的是个活人,也总要邢亮查验过,证明他果然是安然无恙,我才能放心带走。”
  贾鲁笑着拍了拍仇夜雨的肩膀:“我也懒得让他们两位动手,不如仇大人你直接告诉我:你们究竟有没有在曾诚身上动了手脚?说出来,咱们尚且还有转圜余地;倘若隐瞒不说,却让我这两个随员给查验出来了,到时候便闹到无法收拾!”
  仇夜雨反倒从容冷笑:“贾侍郎既如此说,那咱家倒不好拦着了。咱家本也好奇刑部的手段,不如就赶在今日,好好见识一番好了。”
  仇夜雨手下略有紧张,跟上来低声道:“千户大人!”
  仇夜雨伸手止住,一张霜白的脸上漾起冰冷的笑,向贾鲁一递手:“贾侍郎,请。”
  贾鲁便也不客气,直接吩咐邢亮和叶黑两人上前查验。
  时光宛如涂了浆糊,迟滞而不移转。门前刑部与紫府两方人马全都死盯着囚车前的动静,紧张到不敢呼吸。
  这一场查验,不仅仅是关系到曾诚一人生死,也根本是刑部与紫府之前的一场暗斗,端的看两方谁的查案能力更强。于是两方的人都不敢怠慢。
  这一场查验,因曾诚还是个大活人,于是身为仵作的叶黑便退居协助,而以邢亮为主。
  邢亮望闻问切之后,又伸竹签到曾诚的嗓子眼儿,将曾诚催吐。在众人惊愕目光之下,完全不在乎酸腐之气,细细将那些呕吐物查验完之后,才到贾鲁耳边低低细语了几声。
  叶黑却不知怎地,站在囚笼前紧盯着曾诚半晌,面上略有犹疑。却也仿佛最终无法确定,遂皱眉摇了摇头。贾鲁见状走上前去低声询问,叶黑也没说什么。
  贾鲁这才放心地朝仇夜雨展眉一哂:“多谢紫府此番这般配合,将一个活的犯人交付本官。”
  囚车轧轧启动,邢亮忍不住问叶黑:“先前见叶兄望住曾诚沉吟不语……小弟惶恐,不知是否判断错了什么?”
  叶黑连忙摆手:“邢兄弟切莫多心。老叶我看惯了死人的,看活人总比不上邢兄弟那般稳妥。”
  邢亮却不放弃:“叶兄过谦了。今日贾侍郎带你我前来,你我都知道此一验干系重大。紫府手段咱们也都知道,他们又如何甘心将一个完好无损的曾诚交托给咱们刑部?小弟这样追问并无其他用意,只是担心影响了贾侍郎的差事。”
  自从贾鲁来到刑部,替刑部长了不少脸,更是从此敢跟紫府当庭抗礼,于是刑部上下俱都十分倚重贾鲁。于是贾鲁吩咐的差事,刑部所有人都用足了一百二十个小心。
  叶黑自是明白,便困惑地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或许是老叶我看死人看得实在太多了,于是不知怎地,对着个明明活着的曾诚,我就是觉得他一脸的死人气。”
  叶黑自嘲笑笑:“算了,定然是我看错了。邢兄弟,切勿挂怀。”
  。
  巳
  时,司夜染所率车队隆隆入京。
  因是东南来,便行经崇文门。
  车马鱼贯而入,守门官兵全都下跪相迎。其余行走城门的百姓、商贾全都被官兵执杖拦在道路两边,背身不准望向车队中所载贡品。
  日常喧嚣的海岱门,这一刻静得只有马蹄和车轮之声,再无其他人声。
  兰芽不由得挑开车帘,抬头遥望。
  城门还是那道城门,城墙上依旧有可以留住手脚的凹凸不平,却已然找不见从前的那个背私酒的少年,再听不见那清亮而调皮的嗓音,叫着:“嘶,你盯着小爷瞧什么瞧?”
  不是虎子已然不在,而是时光易改,他们都已长大。彼时心境,便也悄然流转。
  再往前行,便是城墙,当日贴着紫府污蔑爹爹私结鞑靼的榜文,引得百姓唾骂……
  而再向前,便是那日初遇慕容的地方。兰芽不由得闭上眼睛,回忆当日情景。那时所见的慕容,碧眼凄冷残忍,让她心下不由寒噤,全然不似后来认识之后的模样……便忍不住想,倘若慕容一直用那样的目光望向她,她便怎样也不会对他动心的吧?
  她喜欢上他的,绝非他的绝世姿容,更非他的皇孙身份……令她喜欢上他的,也许只是那一张默不作声搁在门口的药方、或者只是几回毫无意识的目光相撞。
  她不小心之下有幸窥破,他佯作冷酷之下的柔软,她的心便控制不住地怦然,不自知地沉迷。待得那夜冯谷袭来,眼睁睁看着他替她步入丛林……她的心已然定在他身上,无法移转。
  当日城门初见,那般残忍眼神之下,她却从未敢想,原来那竟是个那样温柔的人。
  这般想着,已是回到灵济宫门。
  初礼先一步下车,到兰芽窗边提醒:“稍后大人先下车,兰公子稍候。”
  兰芽还没来得及问,便已然瞧见了那娉婷一排立在门阶上的四位美人。
  头一回见的时候,还是夜里,灯光也不亮,她又独独只关注了凉芳一人;况且他们四个初来乍到,行事总顾着首尾。今日便又截然是另外一番气象。这般看上去,四个人花团锦簇,然又各具风姿,这般锦衣立在高台上,矜傲而明艳,端的连她都不敢直视。
  原来是这样……兰芽便笑了。
  其实初礼又何必这般与她说得隐晦?只需直言,说凉芳等四位公子特来大门迎接大人。大人顾不上她,也不希望她届时上前碍眼,更懒得理会她所谓的“吃醋”,就好了。
  她哪里是没有眼色的人?她又何至于巴巴上前去,为了司夜染那个阉人,而跟那四个不男不女的妖物争短长!
  她不屑,亦不在乎!
  。
  且说司夜染,下了车,含笑揽过四个奔上前来的美人。尤其格外,握住了凉芳的手。
  众星捧月,一齐迈上台阶去。
  凉芳且羞且谦,悄然回眸望向那些车马,低低道:“大人,兰公子也一并回来了吧?大人且等等,容奴婢亦迎接兰公子。”
  司夜染仿佛也有些没想到,高高挑起眉尖:“难得你还有这样的心。”
  凉芳红了面颊,低垂粉颈:“……奴婢等,原本都是后来之人。兰公子才是大人心头所爱,奴婢等诚意侍奉兰公子,也属应当。”
  司夜染闻言冷笑:“谁说的!本官即便曾经宠爱于他,此时心里却已然装不下太多人。”说着伸手同时揽过那三美,亲昵而语:“本官现下有你们四个,已是忙不过来。再多一个,都是累赘。”
  四美俱含羞而笑。
  凉芳却依旧不放弃,躬身请求:“就请大人遂了奴婢心愿,让奴婢恭迎兰公子回宫吧。”
  -
 

☆、127、早已死了

  司夜染凝视凉芳一瞬,随即赞许一笑:“如此,倒也甚合规矩。你便去吧。”
  凉芳盈盈一拜,朝兰芽所乘马车走去。另外三美簇拥着司夜染立在台阶之上,谁也未曾言说要先进门去。
  这门外天地虽然广阔,实则拢音,兰芽在车上什么都听见了。更何况凉芳那四人燕语莺声,用的皆是梨园行的小嗓子,细腻温柔却音调高飘,想不听见都难。
  于是当帘外莲步簌簌而至,兰芽便笑了。却未挑帘相迎,而是安安稳稳坐扎实了,一声未发。倒是初礼赶紧上前来,躬身给挑开了车帘。
  车帘一启,隔着帘子的两个人便目光一撞。凉芳迎面挑眸望来,姿态谦逊,眸光却不温顺。他朝兰芽躬身一揖,正待要说话,却没想到兰芽原地起身,穿出车帘躲过车夫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便抽向初礼去糌!
  众人皆惊!
  且不说此时得罪兰芽的并非初礼,而明摆着是凉芳。更何况初礼一向是近身伺候司夜染的人,就凭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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