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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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 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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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沉默,而安乐只觉神思恍恍,那样的呼唤,那样的不平,一声又一声,仿佛就是从她自己心中喊出来。

自从婚事宣告之后,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她叫过一声屈,替她说过一句话。

皇祖母从来比任何人都明白得失取舍,太后,一向只是客气相待,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纳兰玉,也因为有太多想要保全,想要维护的,而不得不保持沉默。从来不敢期待过,有人可以这样大声地,为她鸣一声不平。

多少次凝望她至亲的兄长,想要疯狂地大叫一声:「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你的亲妹妹!」最终却只是无言地沉默,完美而冰冷地微笑,却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这样不知死活,把这句话,如此大声,仿佛想让全世界都听到一般地叫出来。

宁昭轻轻说:「放开他。」

两名侍卫心不甘情不愿地放手,却还用以眼杀人的绝技狠狠瞪着容若。

容若完全不加理会,只死死瞪着宁昭。

宁昭平静地说:「朕是皇帝。」

容若只觉一股怒气往上涌起,恨不得再扑上去,把这铁石心肠的家伙狠狠打一顿。可惜势不能为,他满心愤慨,无力发泄,猛然一拳击在身旁的桌案上。

满桌美玉麻将,哗啦啦跌得一地轻盈脆响,金杯玉盏,翻倒跌转,甚至整张桌子都被这含怒的一拳给震得裂开,木头的倒刺,扎进容若手上,一时竟是鲜血淋淋。

安乐低呼一声,想要抢上一步,却又止住。

楚韵如却毫不迟疑,轻轻捧住他的右手,为他打理伤处。

容若依然冷冷望着宁昭:「连亲妹妹都不能保护的皇帝,不做也罢。」

宁昭却忽的冷笑一声:「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明白?」

他放下了手,眼神冷冷望着容若。

很明显,这应该是男人间的对峙,应该会有寒风微微吹来,拂起园中落叶无数,一片萧瑟中,对视的两个人,衣发微微飘动,眼神极冷极酷地比试谁能保持长时间不眨眼。

但可惜,这么悲壮严肃的气氛,被宁昭两只眼睛,一左一右的两个大黑圈给破坏得半点也不剩了。

纳兰玉赶忙低头,拚命扯动嘴角。

安乐心中的伤感也莫名地一淡,连忙转开眼,看房顶,看地板,看桌子,看椅子,就是不敢看大秦国皇帝可笑至极的脸。

其他的下人,早被吓得魂飞魄散,有胆小的都晕过去了,谁也不敢抬头看皇帝的龙颜。

只是那位可怜的大内总管,外加可悲的两个大内高手,三张脸,红了白,白了红,人人屏着气,苦苦忍笑,那雄厚的真气,就差没走岔了经脉,当场走火入魔。

唯有楚韵如,只管低头打理容若受伤的手,轻轻低声埋怨几句,听来是恼怒生气,却分明怜惜骄傲比气恼更甚,竟是连抬眼瞧瞧大秦国皇帝的空儿也没有了。

只有容若,似笑非笑,伸出没受伤的手,指指宁昭,想说什么,终究掌不住,笑了起来。

天地良心,他打人的时候,只想着出气,不是故意把角度方位拿捏得这么准,把堂堂一国之君,打成熊猫的。

他笑得开心快活,纳兰玉气得咬牙如磨,恨不得跳起来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疯子。安乐也是用恐惧的眼光望着他,满眼都是:「这人疯了。」

梅公公和两大侍卫,全身都在颤抖,想到皇帝被打成这样,光一个护卫失职之罪,就可以要了他们的性命,甚至累及家人。心念动处,真恨不得把这个可怕的疯子,碎尸万段。

宁昭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样貌,虽然知道脸上有伤,却不知道位置方位的原因,会使搞笑的戏剧效果这么明显。

他看容若笑成这样,微微一皱眉,忽的沉声道:「王林,去前面开路,不要再有闲人出没。」

一名侍卫躬身受命,低着头退了开去。

纳兰玉和安乐同时心中一松,这前面开路,就是让秦王回宫的道路不再有半个多余的人走动,除了今日在场的众人和秦王身边几个亲信,以及会被召去看伤的太医,就再不会有人知道,秦王陛下让人给打了。

如果秦王被打的消息传出去,容若不承认是楚王,就必要被千刀万剐,如果承认是楚王,则秦楚之间就算谁也不想开战,谁也没有完全准备好,都非全面大打一仗不可了。

皇帝被打,不可能只是皇帝一个人的事,那代表着国家的尊严、皇室的荣耀,就连宁昭自己也无法一个人说了算。

纳兰玉抬起满是冷汗的脸,看了容若一眼,这个家伙,是不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发疯。

宁昭转身欲行,却又道:「容公子,你跟我来,有些事,我们应当说个明白了。」

容若毫不迟疑,大步跟上。

楚韵如原本和他并肩而行,宁昭却淡淡道:「容夫人,这是男人的事。」

楚韵如微微皱眉,迟疑。

宁昭平静地道:「朕保证他的安全。」

楚韵如轻轻一叹,伸手握了握容若的手,微微用力一紧,这才对他灿若春花地笑一笑,退了开来。

纳兰玉欲言又止,安乐沉默凝望,最终,谁也没有说什么,就看着容若和宁昭一起离去了。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在前方,纳兰玉这才环顾左右,厉声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你们看见了什么?」

谁敢不知机,众皆俯首于地:「小人们什么也没看见。」

纳兰玉点点头:「记住你们的话,出了差错,松动的,是你们自己的脑袋。」

众皆战悚称是。

安乐几乎有些虚弱地跌坐下来,怔怔望着楚韵如:「那个人一向是这样,不知轻重,疯狂胡闹吗?」

楚韵如微笑:「这又有什么不好,敢爱敢恨,敢说敢做,不是做人的真性情吗?」

纳兰玉和安乐相顾叹气,很清楚地感觉到,容若的胡作非为,有一大部份是楚韵如给纵容出来的。

纳兰玉叹气:「天啊,这可是拿小命开玩笑的事啊!」

楚韵如淡笑道:「我很久以前就决定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不管后果如何,我都陪着他。」

安乐也开始叹气:「你有无想过,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楚韵如淡然自若:「无非生死二字罢了,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又有何惧。」

纳兰玉头疼极了,抚着痛不可支的额头:「这世上,应该还有不生不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事。」

楚韵如平静地道:「秦王有利用容若之心,不会杀他,也不会砍他手脚,把他弄残废。至于用刑……」

她笑笑:「我还要感谢容若中了毒,多次发作之后,容若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太医给容若诊治过,应该也清楚地知道,容若的身体如今是绝不能受严重伤害的,所以,我想秦王是不敢对容若用刑的。」

这话,其实有真有假。容若的身体的确不能被用刑,不过,那不是因为魏国人的毒,而是容若自己的药。

容若当初离开皇宫时,准备无比充分,各种宝物都带了,其中就包括许多效果诡异的药,全都是容若根据自己多年看武侠玄幻小说的经验,而特别要求太医院秘密研制的。

所谓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多少英勇不屈的男主角偶尔失手,被邪恶势力捕获,痛加折磨,这样的戏份,虽说可以充分表现男主角凛然不屈的风骨、坚韧不拔的毅力,不过容若却是敬谢不敏的。

所以,他暗中让太医研制了一堆隔绝痛苦,却又可以行动自如的麻药,或是让身体看似虚弱,但只要一受到严重伤害,就会吐血、晕倒、气息奄奄,水也泼不醒的怪药。

容若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逼得太医们痛不欲生,却也在研究中,求新求变,医术突飞猛进。所以,楚国太医院的官员们,对于这位每有奇思异想的皇帝,可谓又爱又恨,感情无比复杂。

容若被掳后,身上一些大机关虽被搜光,但藏在扣子里、贴身衣服夹层里、头发里的东西,还真留下不少,楚韵如偷偷离开萧逸的大营,又暗中带走一堆东西,其中就有这种药。

飞雪关容若被擒后,料知许漠天要拿他交差,不敢太过无礼,但到了秦宫,谁知道秦王会做些什么呢?如果他的目的不达到,天知道会不会严刑相加,所以容若一早偷偷把药丸吃下去,以备应变,因此楚韵如倒也不是太担心。

安乐凝视她:「那么你呢?如果皇上用你来迫他呢?」

楚韵如淡淡一笑:「我岂容有人利用我来威胁他,我岂容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她美目温婉,眼中竟有一孤傲之气,凌利如剑:「若有人来相强,我能战则战,不能战便死,就是秦王,也该想想,让容若恨之入骨之后,任何利用计划,都再无可能得到他的配合了。」

纳兰玉叹了口气:「你武功虽还好,但也太轻视这大秦皇宫了,你可知,这世上,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说死就能死的。」

楚韵如安然笑道:「你也忘了,我的师父是萧性德,他可算得天下第一奇人了吧,他教过我一套心法,就算被人所制,就算经脉全被封住,只要想死,还是可以轻易自断心脉的。」

这话她说来轻淡从容,其实却是实实在在的谎话,无非是身在虎穴,无力自保,唯恐被制住,想死都死不成,所以先一步说出来,让人投鼠忌器。这般当众说话,想必一字一句都会传到秦王耳中去。凭着萧性德的神秘莫测来唬人的话,的确颇有效果,就算是英明如秦王陛下,也该三思而行。

纳兰玉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对安乐道:「公主,这里请你多多照应,天色也太晚了,我先回府去了。」

楚韵如知他是要去和董嫣然联系,想办法把宫中的惊变传给性德,这话自是不能明说,只是低声道:「凡事,都劳你多多挂心。」

纳兰玉有些沉重地笑笑,告辞而去。

安乐略略镇定了一下,这才道:「你先到我宫中去和我做伴,等容公子回来再说。」

楚韵如知她是担心自己安危,明知无力,却还要在这森严宫禁中,用她微薄的力量护卫她,心中感动,含笑应诺。

这一夜,楚韵如在安乐的宫中度过,两个人在灯前守了一夜。

而安乐每隔半炷香时分,就派人去打听皇上的动静。

所有人都回报说,皇上在观辰殿,严令无干者不许进园子,没有人知道里头的动静,只知在半夜,逸园的下人被宣进园去,再也没有出来。

整整一夜,容若没有回来。这个时候,她们还不知道,容若的一时冲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更没有想到,这一夜之后,会面临那么多痛楚煎熬。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三集 烈火焚情

第一章 君王之道

观辰殿在怡思园内,也是秦宫之中,最高的殿阁。

一步步拾阶而上,连登七层楼,来到这天下至高之处,宁昭亲手推开窗,轻轻说:「你看。」

楼头向外望去,只觉上方夜空遥遥无尽,星月近得似乎伸手可得,下方灯火辉煌一片,耀人眼目,极目眺望,哪怕是离宫禁最远的地方,依旧是灯火如流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灿烂夺目,可以想像在这静夜之中,街道上来往行人不绝,家家户户,灯明烛亮的盛世夜景。

大秦国的都城,夜景竟也如此辉煌热闹。

「你可知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的是什么吗?」宁昭的目光遥遥望着远方:「无穷无尽的荒凉和贫穷。高官巨富们的连云府邸之侧,是破败的小屋、冷寂的街道、死水一般残败的京城。第一次登上这里,我十岁,我对自己说,我要让我的国家富强、我的百姓安乐。秦何伤被杀之后,传来定河决口,死伤无数的消息。以前定河年年决口,秦何伤从来不拨库银修堤筑坝。百姓溺死,良田毁坏,他从来不在乎。而我一心一意,想要筑堤抗洪,保住两岸数千里百姓年年安乐,但是国库根本没有足够的治河款可以动用。我有意下旨向所有高官巨富、王室宗亲、各方郡守,征调款项,治河的银子虽巨,但对于横征暴敛,强掠民财多年的他们来说,也算不得太大的数目。然而,以纳兰明为首的二十几个反正功臣,跪到我面前,劝我以大局为重。权臣刚刚授首,天下人心未定,举国权贵皆持观望态度,此时此刻,绝不能做动摇他们利益之事。那个时候,我就站在这处高楼,望着整个京城,望着这座在暴政下荒凉孤寂的城池,望着我无数受苦的子民,把所有进谏的人,赶了出去。他们复又进宫,到皇祖母面前跪求。皇祖母只让人传来一句话……」

宁昭不知是欣然,还是苦涩地笑一笑:「江山是你的,百姓是你的,君王的责任是你的。」

他没有去看身后容若那渐渐了悟、渐渐悲凉,甚至渐渐有些怜悯的眼神:「我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上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重赏所有向我表示忠心的臣子,并且表示对以前追随秦何伤者,全部既往不咎。为了安他们的心,我几乎搬空了国库,明知他们个个富可敌国,却还鲜花着锦一般连加厚赏,第二道旨意是向百姓强行征调治河款项。那是在暴政下呻吟受苦多年的百姓,那是已被盘剥得一无所有的百姓,那是在我登基之后,承诺必会善待的百姓,而我为他们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雪上加霜的限期交纳治河税。」

他的声音冷漠而无情:「你知道官员差役们,是如何向已然赤贫的百姓征收税款的吗?我曾偷偷出宫去看过,差役把尚在生产的女子拖出她的房屋,满手死婴鲜血的母亲回头看着仅有的财产被掠夺一空。年迈的老人和无助的幼儿,被赶离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容若只觉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内心深处绞动不止,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难过。

宁昭却完全没有理会他:「我回到我的宫殿,再也没有勇气偷偷走出宫墙,我夜晚在高楼上饮酒至沉醉,白天在金殿上,笑着赞赏满朝官员和各地手握重权向我表示忠诚的权贵。我知道他们这些年来,作恶多端,对百姓劫掠已极,人人穷奢极侈,个个富可敌国,却还锦上添花的一再下旨重赏,一点点收纳人心,一点点安排绝对忠于我的人,慢慢渗透到各个地方。三年后,满朝的臣子们跪在殿中,痛哭流涕地说,混浊汹涌了几十年的定河,被治理得清澈了,新筑的堤坝,能给两岸无数百姓带来安乐康顺的生活,能给国家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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