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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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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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瑄渐感精神,收住真气,两人十指相交,默默听着夜风拂过青山的声音,良久,孔瑄轻声道:“容儿,我父亲,曾经是和国军队中的一名普通士兵,在某次作战中被叶天羽元帅救过一命,成了他的亲兵。”

蓝徽容欲待说话,孔瑄手指稍稍用力一握,她收住话音,静静地听他诉说。“当年棋子坡兵乱,我父亲恰好被派了出去,不知真相,只知是叶元帅与简南雄同归于尽,慕少颜灭了叶军,他躲过兵乱之后,想起恩人葬身火海,心有不甘,又回到棋子坡,却在一个悬崖下救出了叶天鹰。”

“他不知叶天鹰才是罪魁祸首,只知他是叶帅的亲弟弟,听得叶帅确已身亡,自是将满腔报恩之心放在了叶天鹰身上,便将重伤的他带回了安州老家。”

“叶天鹰伤愈之后,便说要替叶帅报仇,离开了我家。到我七岁那年,叶天鹰又突然出现在安州,恰逢我父亲病重,便将我托付给了他,让我拜他为师,长大后替叶帅报仇,就这样,叶天鹰便成了我的师傅。”

“叶天鹰把我带到西狄一个隐密的地方,和一些小孩一起进行了残酷的训练,我一心遵从父亲遗命,视叶天鹰如父,却不知道,他早改名换姓,成了西狄国的左都司仇天行。他知我父亲因叶帅之故,一贯仇恨西狄人,也从不在我面前暴露那重身份。”

“数年之前,我武艺大成,是那帮小孩中武功最高的,叶天鹰便派我潜伏到慕少颜身边,着我打探铁符和你母亲的下落,说这才是能够替叶帅报仇的最佳方法。叶天鹰并不知他落下悬崖后,慕少颜向叶天羽忏悔并隐匿起太子皓的事情,他以为铁符是落在了慕少颜的手中。”“我想法和侯爷成为好友,也取得了他的信任,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办法得到铁符和你母亲的任何消息,也不见叶天鹰与我联系,我与侯爷情义日深,又深感王爷并不象忘恩负义之人,正是愧疚与彷徨之时,你却突然出现。”

“那日战场之上,仇天行的出现,让我透体冰凉,没料到自己的师傅竟是西狄国的左都司,他将你带走,让我相随,有一夜,为了他利用西狄人攻打东朝之事,我与他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我便知他可能要对你不利。”

“第二夜,那元礼运用魅瞳之术想诱你说出《寒山图》所在,我只能躲于窗外用鸟叫声唤醒你,其后他想对你无礼,我冲入室中,与他打斗时,仇天行随后赶到。”

“我知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又日益感到当年之事有所蹊跷,隐隐觉得父亲可能受了仇天行的欺骗,便向他假言提议,你对我似有情愫,如果让我假装将你救离险境,自能哄你说出《寒山图》所在,又告知他,简南英的精锐军队早已布置妥当,只待西狄军与慕家军斗至两败俱伤,便会出手,让他不如装作被我刺伤,退兵归去。”

“仇天行听了之后大为意动,便采纳了我的建议,却在我肋下划了一剑,以求得你的信任。”孔瑄低下头来,心中一阵难过,欲抽出与蓝徽容互握的右手,蓝徽容却紧紧握住,不肯放手,柔声道:“累了就明天再说。”

“不。”孔瑄提起精神,续道:“容儿,我知道自己欺骗了你,所以后来你,你问我可愿意和你一起去苍山时,我只能拒绝了你。直到第二天,我暗中跟踪你和侯爷,在叶帅坟前偷听到了你们的说话,才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罪魁祸首竟是我一直以来的师傅,我父亲也是在谎言的欺骗下给我留下了遗命,后来,我又在你们离开万福寺之后去见了玄亦大师,确认了事情的真相。”

“玄亦大师得知我的来历后,劝我要脱离仇天行的控制,不要再为虎作伥,那日,我不知自己是怎么挣扎过来的,直至后半夜去找你,才下定决心,要与你一起离开。”

“仇天行在撤军离去之前,因为信任我,告诉了我,慕家军和潭州城中有他派驻的高手,可以在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我既得知他的真面目,便想在离去之前替侯爷除掉这些人,所以才要你等我十日。”

“我摸清那些人隐于何处,正想将他们聚齐,一网打尽,却逢皇上赐婚,宁王将你带走,我索性将那些人汇集起来,说奉仇天行之命要营救于你,我有仇天行给我的信物,他们自是深信不疑,便听我吩咐,合力将你从宁王手中救了出来。其后的事,你便都亲眼所见了。”

一片长久的沉默之后,蓝徽容转头望向孔瑄,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我想问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不和我一起走?!”

孔瑄心头剧跳,不敢望向蓝徽容的双眸,侧过头去,半晌后轻声道:“容儿,是我错了,我欺骗了你,无颜面对你,只想着能将你救出,让你去过自由的生活,我,是没有资格再陪伴你的。”他心底还有一句话,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容儿,我已不能陪伴你一生一世,又怎能误了你的终身。”

蓝徽容感觉到他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体会到他此刻内心的痛苦,所有的疑问得以消除,她心中一痛,猛然再度将他抱住,喃喃道:“不,你没错,从一开始就是仇天行欺骗了你的父亲,也欺骗了你,你也没有对不起我。我和你,都是这些疯狂的人手中的棋子,都是被他们利用的工具。”她紧紧地抱住孔瑄,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因母亲遗命而被操纵的命运,经历的种种艰难困苦、生离死别,这身不由己的痛楚,欲跳出漩涡的苦苦挣扎,蓝徽容忍不住落下泪来。孔瑄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心神激动,想起这十多年来的错误人生,对慕世琮兄弟情义的愧歉之情,对眼前深爱之人的欺骗,而她,此刻却不计一切地拥抱着自己,终抑制不住,失声痛哭。两人长久地相依,为过去身不由己的命运而痛哭,却也都有着一丝逃脱这种命运的喜悦,这一刻,两人终不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两人的命运也不再被别人所操控。

这一刻,两人都感觉心灵高度契合,他了解了她的心,她也理解了他的痛苦,两颗曾经为身不由己的命运而彷徨挣扎的心,在黑夜中慢慢靠近,又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蓝徽容担忧孔瑄伤势,松开抱住他的双手,不停向他体内输着真气,眼见他精神渐好,心中喜悦,面上露出无限欣愉温柔之色。

孔瑄看得清楚,心中的伤痕渐被抚平,勇气重新回到他体内,他紧握蓝徽容的手,轻声道:“容儿,谢谢你。”

蓝徽容轻轻摇头:“不,是我要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明里暗里保护着我,就是当初你欺骗我,也是为了救我。”

孔瑄心中激动,咳嗽数声:“你就这么相信我?”

蓝徽容抬头望向夜空,过去的事情点滴涌上心头:“这些天来,我想得很清楚,你若是对我有所图谋,你就不会三番四次劝我离去,也不会,不会那般拒绝于我,更不会这般不顾性命救我,又不与我一起逃走。”

她转头望向孔瑄,有一种获得新生的喜悦:“孔瑄,我们不要想从前的事情了,那些恩恩怨怨,争权夺利,以后再也与我们无关,我们,一起去苍山吧。”

孔瑄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仰头而笑,笑声恢复从前的爽隽,更有着摆脱残酷命运的欣喜:“好,容儿,我们这两颗棋子,一起上苍山,是生是死,我们都不分开。”

三九、苍山

    “歌兮,有山赫名苍,有海云雾长,飞歌几万里,不能越北疆。”

“十月上苍山,一地云黄,天之阔,地之广,海之远,路之长,寒风迷雾,夜夜望故乡。”这是流传在苍山山脉的两首歌谣,吟唱的就是以迷蒙之美、苍茫之境、雄伟之意而闻名的苍山雾海之景。

苍山位于东朝西北境,是一条长约上千公里的大山脉,犹如一条遨游苍天的神龙,高耸巍峨,雄伟壮观。

苍山山脉中部,有一大湖泊,湖中的水都是由苍山上的冰雪融化而成,由于地势较高,位于终年云雾缭绕之处,一年中大半时间湖面上都隐有云雾蒸腾,故此被称为‘雾海’。这日已是十月中旬,冬日渐深,太阳早早西斜,挂于高山的巅峰之后,那一块的天穹似被燃烧了一般,天宇壮丽,但又空灵开阔。蓝徽容与孔瑄共骑一乘,勒马于望苍峰山腰处,看着远处夕阳由浓而淡,缓缓落入山峦之后,暮蔼悄悄涌起,笼罩大地,四周安静如水,寂廖无言。蓝徽容依于孔瑄身前,二人同时感觉在这大自然的雄美景观之前,人是何其渺小,但又似感觉只要二人紧紧相依,天地之大,也可任人遨游。

“容儿。”

“嗯。”

“过了这望苍峰,我们便进入苍山境内了。”

“我们真的到苍山了吗?”

“是,我们真的到了。”

蓝徽容眼眶逐渐有些湿润,她环顾四周,暮蔼下的山峰、草甸、森林,迷蒙幽静,她仿如进入了一场美梦之中,那想兹念兹的苍山,真的到了吗?

那夜之后,孔瑄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由于外面的搜寻官兵将注意力都放在年轻女子身上,蓝徽容索性再度扮成男装,与孔瑄扮成了一对兄弟,待孔瑄能正常行走,诸事皆由他出面,二人雇了一辆马车,向西而行。

过得十来日,孔瑄伤势大好,又已出皇帝势力范围,进入了慕王藩境,也不再见搜寻的官兵,二人渐感脱离险境,便换了一匹骏马,共乘一骑,穿过容州边境,一路行往苍山。从容州边境穿过之时,蓝徽容犹豫再三,终按下对月姨和安心安意的思念之情,决定不回容州,她不愿再面对从前的人和事,她只想洒脱地告别过往,与孔瑄去追逐那个长久以来的梦想。勒马于山腰,孔瑄坐于蓝徽容身后,见她长久地凝望着容州方向,柔声道:“要不要回容州看一看?”

“不。”蓝徽容摇了摇头:“容州城内我亲人众多,我虽甚少以女装和真实姓名在外人面前出现过,可也怕留下线索。”

她想起一事,有些赧然:“孔瑄,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就当不知道。”孔瑄和声道。

蓝徽容回过头来,望上他明亮的眼睛,也能感觉到他面颊的热意,忽觉有些害羞,忙又望回前方,轻声道:“我的名字,是徽容,蓝徽容。”

“徽容?徽水河的徽吗?”

“是。”

“蓝徽容,蓝容。”孔瑄细细地读了两遍,呵呵一笑:“管你是蓝容还是蓝徽容,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容儿。”

蓝徽容听他说到‘我的容儿’四字,心猛然一阵剧跳,再也不敢回过头去,身子有些发软,便靠在了孔瑄胸前,孔瑄也是唇干舌燥,长袍下的身子热了起来,情不自禁地环住她柔软的腰肢,二人呼吸渐感急促,心儿都扑通急跳,偏又都说不出一句话。

几名行人经过,见二人这副模样,惊讶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屑,孔瑄清醒过来,想起此时蓝徽容尚是男子装扮,不由笑道:“得,又一次让人误会你是兔儿相公。”

蓝徽容羞红了脸,强撑着坐直身躯,声音细如蚊蚋,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孔瑄从后看得清楚,她脖颈处都已通红,不禁起了促狭之心,贴到她耳边悠悠道:“因为我什么?”

蓝徽容耳际麻痒直钻心窝,忍不住轻‘啊’一声,再度向后一倒,孔瑄又待搂住她腰肢,脑中一道闪电划过,一阵伤痛袭来,手便停在了半空,半晌方提住马缰,猛夹马肚,马儿载着二人向前疾行。

蓝徽容未感觉到他这番异常,马儿驰出一段,放慢速度,她才渐转清醒,从孔瑄怀中坐直,将鬓边散发塞入青帽之中,二人静静而行,穿过容州边境,日夜兼程,直奔苍山,终于这一日黄昏赶到了望苍峰。

眼见天色已黑,今夜无法翻过望苍峰,二人决定在山间歇上一宿,夜寒霜重,纵在地上铺上了斗篷,蓝徽容仍觉有些凉意,想起孔瑄伤势刚好,只怕也禁受不住这高山寒意,她爬了起来,握住斗篷,悄悄地走到他身边,正待替他披上,却见他明亮的眸中满是笑意,望着自己。孔瑄接过蓝徽容手中斗篷铺于身侧,将她的手轻轻一扯,二人并肩而卧,仰望星空,听着彼此甜柔的呼吸声,谁也没有说话,也许是觉得彻底摆脱了以前噩梦般的生活,也许是知道苍山就在眼前,蓝徽容的心格外安逸,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时,只见孔瑄的斗篷覆于自己身上,他却已不见了踪影。蓝徽容一阵莫名的心慌,猛然站起,大声呼道:“孔瑄!”呼声中带上了一丝焦虑之情。

孔瑄正在林内练剑,听得她的呼唤,急奔了过来:“容儿,怎么了?!”蓝徽容心头一松,也觉自己有些好笑,如同一只寻找母鹿的幼鹿一般,脸上泛起红晕,转过身去:“没什么。”

孔瑄渐明她心思,走了过来,将她拥入怀中,轻叹一声:“容儿,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怀中的人儿柔软而娇怯,他迷醉中却再度有一阵伤痛袭来,心中默默道:容儿,我会一直陪着你,用这最后的时光陪着你,只求你将来,不要恨我,不能给你更多的时光。

二人翻过望苍峰,日行夜宿,向西而行,这一路走来,经过了高山、草甸、湖泊、河流,虽已入冬,草甸枯黄,湖水冰寒,满目皆是苍茫之色,蓝徽容却看得兴致盎然,在她心中,这段旅程便如同一场甜美的梦,有时,看到一处景致,与母亲描述相符,她便会惊喜地呼叫,兴奋地拍打着孔瑄的手。

天高云阔,风儿都带上了甜美的气息,孔瑄从未见过这样的蓝徽容,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浑身上下闪着夺目的光彩,或惊呼、或大笑、或娇纵,或轻柔。

她看到草甸上若是还有某些花儿在迎着寒冬的风傲然开放,便会尖叫着扑过去,然后很温柔地注视着那朵花儿,长久才肯站起身来;她看到牧民的牛羊经过,也会很开心地跟上十里八里,有时还娇憨地学上几声牛儿哞鸣,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她看到美得不象人间的大小湖泊,便会松开他的手,直扑水中,掬起水来洒向他的面容,却不顾那冰寒的湖水已将她的裙裾湿透。

他这才知道,她并不总是只有温柔的笑容,淡定的性格,她也有这般任性娇蛮的时候,她若是高兴时,可以如春花般灿烂,她若是使起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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