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丹青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焦急的神色,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真假,薛氏固然讨厌,但对自己的骨肉却是没话说的,儿媳妇和儿子孰轻孰重,她向来拎得清楚。
“娘这是咋了?”刘国梁一脚踏进屋子,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却没人应和。
大家都用一种十分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这种眼神平时也有,但是从来没有表现的如此明显。
左丹青将一切收入眼底,看来自己的那一番话果然起了作用,以后这两夫妻都甭想在改变在村里人心中的形象了,他们会越来越受排挤,最终无处容身。
为了不冷场,杨氏连忙清了清嗓子开口:“娘被狗给咬了。”
“咋还被狗咬了?!谁家的狗!老子非得打死它不可。”
听到他这蛮横无理的声音,乡亲们更加嗤之以鼻,都心照不宣的向着门外走去,自己亲娘被狗咬了第一反应不是先请大夫,而是要去杀人家的狗,这样的儿子还真是够孝顺的。
看着四散的人群,刘国梁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还在追问左丹青到底是哪家不长眼的狗咬了薛氏,吵吵嚷嚷的非要去要一笔赔偿。
杨氏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出去寻大夫去了,望着养母离去的背影,左丹青心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通幽寺内,少年修长的食指在檀木香桌上轻点,凝神闭气,陷入沉思之中。
“嗖。”房梁上一跃而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动作无比轻巧。
少年薄纱后的眸子猛的睁开,朱唇轻启道:“查的怎么样了?”
“禀少主,那女童是村西头刘家的养女。”
“只是这样?”清润的嗓音荡在空气中,分外好听。
“只是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少年挑了挑眉,察觉到有趣的信息。
“不过……不过这女童行事作风颇为歹毒。”
“何出此言?”少年理了理微皱的衣袖,波澜不惊。
“属下……属下跟着她的时候,发现她有意将她家老人引到有恶犬看守的田里,然后趁那老人不注意向她丢了块骨头,引得恶犬将其咬伤。”黑衣影卫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满满的不可思议,那么小的女孩子,竟然就有如此恶毒的心思。
“呵……”少年轻笑出声,面纱后的眼眸眯了眯,这倒还真像是她的作风呢,脑海中两个背影重叠在了一起,果然,是一只狡猾又歹毒的小狐狸。
“少主,属下还要不要……”
“不必理会,再过三日,立即启程。”少年挥了挥手,转头看向屋内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微微一笑。
顺手救了这个小东西,希望日后能有大用处的好。
※※
“大夫,我娘咋样了?”杨氏一脸担忧的看着眉头紧皱的大夫,捏着衣角的手指都绞的发白。
左丹青无奈的看着自家娘亲,朔北重孝道,所以不论薛氏如何待她,身为儿媳杨氏都从未有过怨言,如今的担心也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村里的赤脚郎中叹了口气:“老人家,年岁大了些,估计是被吓坏了,不过按道理也应该醒了,我看伤口也没有出血只是擦破了点,应该不会有大碍。”
左丹青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躺在**上闭着眼睛假寐的薛氏,没错,她一定早就醒了,只不过刚刚屋中人多她磨不开脸就这样起来,还有就是,秦氏的放任不管定然也让她十分生气,肯定在想法子怎么将秦氏整治一番,当然,恐怕还要捎上自己和杨氏。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还有命来做这些。
前世那条大黄狗是被村里人合伙打死的,原因是它误伤了人,而那个被它误伤的人最后得了恐水症,痉挛窒息而死。
想到这里,左丹青深吐一口气,寒潭一般的眸子仍旧没有丝毫波澜。
现在,薛氏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ps:恐水症,又名狂犬病。
第十五章:赶出家门
正如左丹青所料,大夫走了没多久,上房中只剩下自家人的时候,薛氏缓缓睁开了眼。
她这一睁眼,正对上左丹青凝视的目光,刹那间,竟有一种被看穿了的错觉,这小丫头眸中一闪而过的寒芒,难道是自己眼花?
一时间本想发威的薛氏被骇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口水噎的自己直咳嗽,她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可是左丹青就仿佛没看到一样,木头桩子一般杵在原地。
杨氏正好端着药汤进屋,看到连忙放下碗来将薛氏扶起。
薛氏头痛的揉着太阳穴,使劲儿剜了一眼这个不识趣的孙女,扭头对着杨氏恶狠狠道:“让这个小野种给我滚,老娘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杨氏闻言,端着药碗的手就是一抖,滚烫的药汁洒了出来将她粗糙的皮肤烫红成一片,她强忍着才没将碗打翻。
听到薛氏如此不避讳的表现出对自己的厌恶,左丹青心底冷笑,看来她现在已经连伪装都不耐去做了,乡亲们一走就准备给自己送出去,还真是破罐子破摔。
“娘,招娣她咋了,您别给她送走,她小不懂事儿,媳妇给你赔不是。”杨氏一边好言相劝一边将药丸递给薛氏。
薛氏看也不看的就喝了一口,马上又一滴不落的喷在了杨氏的脸上:“你这个贱人!想烫死我啊!反了天了!”
“奶你先别生气。”左丹青突然开口,将风口浪尖上的杨氏推开,自己站到薛氏的面前。
“不生气?哈?”薛氏讽刺的瞪着眼前的小丫头,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这个没有分寸的东西,乱说话,害的她明明醒了也得假寐。
“奶你别给我送走,现在彩玲姐下落不明,要是给我送走了,谁来伺候您老。”左丹青的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拿着帕子替薛氏擦掉唇角上的药汁,她的动作无比轻柔,杨氏站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薛氏也被左丹青的动作弄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拍掉她的手,两眼一抹搭道:“你别跟我虚乎,我们刘家养不起你,你要是真认我是你奶,就现在去李家,给你彩玲姐换回来。”薛氏一激动,把实话说了出来,她这两天确实憋屈的很,明明好好的计划,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儿子差点被烧死,亲孙女被送走,自己竟然还倒霉的被狗咬了一口,她眼下越来越觉得面前的女娃儿是个灾星,漆黑的眸子望着左丹青几乎要喷出火来。
真够不要脸的,左丹青腹诽,看来她已经狗急跳墙了。
“娘!”杨氏闻言“砰”的一声,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左丹青看着养母卑微匍匐的身姿,眉头微微一蹙。
“你跪我也没用,老娘没这闲钱去养个野种。”薛氏一梗脖,油盐不进。
“娘,国廷最疼招娣了,要是他回来看到招娣不在得多伤心啊,娘,你行行好,让我家招娣留下来吧。”杨氏说完猛的开始磕头,白皙的额头抬起时都隐约泛着青紫。
左丹青见状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将杨氏扶起,杨氏却固执的不肯起来。
“国廷是从我的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说啥他敢说半个不字?!别拿国廷说事儿,我告诉你,要不是国廷不许,我早就将你也休了,老娘养只鸡都能下个蛋,你可倒好,嫁到我刘家这么多年,你生出半个鸟儿了?!”薛氏一口气接着一口气的骂,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扶着抖若筛糠的杨氏,左丹青眼中划过一道寒芒。
薛氏说到这里越说越气,大儿子跟媳妇一起将她挤兑回乡下,二儿子又是个不出数的,三儿子在外头当兵回不来,她越想越凄凉,操起炕上的苞米棒子猛的向着跪在地上的杨氏打去。
一个小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其阻挡在半空中,她一抬头,正对上左丹青冷冽的容颜。
鬼使神差的,薛氏心虚了一下。
“奶,你想把我送走,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的?”左丹青一字一顿,句句诛心。
“啥?”薛氏张了张嘴吧,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奶,你真的就这么容不下我?所以跟二婶合计着要给我送到李家卖钱?”
“你……你咋知道的……”薛氏一惊,迅速反应过来,表情立马难看起来:“你都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们送走你彩玲姐的?!”
左丹青怒极反笑:“奶,你是糊涂了?我怎么会知道,不过,还真是你们亲自送走彩玲姐的啊……”她将尾音拉长,不错过薛氏此刻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果然,薛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个小贱人在套她的话!
现在她的火气正是烧的旺的时候,左丹青不介意再添把柴:“奶,你要是真的容不下我就明说好了,何必要费这么一番周折,再说,您就是给我直接赶出去,也被给我送到李家啊,隔壁宁婶说李家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看在招娣也孝敬了您这几年的份儿上,给招娣留条活路吧,招娣给您磕头了!”说到这里,她也跟着杨氏跪了下来,眼角的余光扫向门外,时机正好。
薛氏憋了一口气,好不容得空刚想破口大骂,却突然看到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站在门口的竟是村中的里长。
里长怎么会在这里?!薛氏眼睛瞪得老大,刚想谄媚的却招呼却看到他直奔地上的母女二人,小心翼翼的将她们扶了起来。
他扭头再看向薛氏时,眼底已是一片寒霜。
左丹青帮杨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掌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里长大人……你……你咋来了?”薛氏不顾带伤的腿,作势就要下地,这回,左丹青和杨氏都恭恭敬敬的站在里正身后,谁都没有想要向前扶一把的意思。
里长轻蔑的瞟了她一眼,满目都是鄙夷,薛氏见状,讪讪的收回了动作,到了嘴边上的咒骂也咽了回去,瞪大的眼白转了几圈,心下抱怨,到底是什么风给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里长大人吹来了。
左丹青看着薛氏的窘状丝毫没有意外,早在薛氏被狗咬伤又吓晕过去的时候,她就找到王家人言语间有意无意的透露了薛氏定会不依不饶的消息,没想到,王家这么快就给村中主事的里长请过来了,多半是想让他来说和说和。
前世左丹青对这个不苟言笑的里长大人接触不多,但是仅凭着一些听闻大致知道这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刚刚薛氏和她的那些对话,想必早就被他听入了心中。
“怎么,刘老太不欢迎?”里长挑了挑剑眉,不客气的说道。
听到里长大人这般语气,薛氏心下凉了半截,她宁愿在乡亲面前丢了份子也不愿意招这位大人的埋怨,原本伶牙俐齿此刻竟都排不上用场,憋了半晌,她只干巴巴的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哪儿……哪儿能啊……”
“刘老夫人,”里长大人轻咳一声,语气严肃:“我今日来是受王家所托前来说和,王家说愿意包赔你的医药费,不过也请您老别在追究。”
这样的语气哪里是说和,简直就是命令,薛氏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这人原本就是纸老虎,欺软怕硬,更何况,如果不是秦氏起了贪念,她们又怎么会被狗撵。
看着薛氏憋了半天老脸通红的摸样,左丹青心中暗爽,不过这还不够,她要逼得薛氏彻底失态!
心知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左丹青连忙开口,稚嫩的声音却带着凛凛正气:“里长大人您不必担心,我奶是明事理的人,这事儿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自然不会追究。”
薛氏虽然咽不下去这口气,但是当着里长大人的面她还不想撕破脸皮,正准备抱怨两句再寻点好处,谁承想竟听到这小丫头说出来这样的一番话。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之气,她掐着被褥的手指用力都隐隐泛白。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告辞。”里长大人满意的看了看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又冷眼看了看表里不一的薛氏,嗤笑一声摇头,转身离去。
他前脚一走,薛氏后脚就冲下了**,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左丹青的脸上。
“你这个小蹄子!我要撕烂了你的嘴巴!我让你说,就你会说,老二!给我过来,给她送到李家去,我一刻也不想看下去了!”薛氏气得胸前剧烈起伏,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扯着嗓子去喊儿子。
可是她叫了几遍都没得到回音,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嚎啕大哭。
那杀猪一样的嗓门,可不正是秦氏?!
第十六章:彩铃之死
听着门外号丧一样的哭声,薛氏更加烦躁,拖着伤腿“哗啦”的一声推开木门,秦氏一个趔趄摔了进来,抱着她的大腿就开始哭诉:
“娘……娘啊……我家彩玲,我家彩玲她……”
“彩玲她怎么了?”薛氏皱着眉看秦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自己身上也顾不得嫌弃,秦氏如此的失态,让她有着隐隐的不安。
“彩玲她……她死了吖……我的儿啊……呜呜……”秦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动。
杨氏闻言,身形晃了晃,左丹青连忙将她扶住,与此同时,她敛下眼眸,掩住心事。
李员外那个老东西是什么德行,前世她可有所领教,明明年过花甲不能人事,却偏偏喜欢用那些下作手段折磨孩童,卧房里摆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玉势,当年的自己曾经亲眼目睹他将一个小孩凌辱致死。
如果不是自己心狠,用手抓了满身疮疤,正配上当时未过的病气,他也不会因为担心传染病而一直疏远自己,最后才给了自己机会逃脱出来。
可惜刘彩玲可不是当年的她,那个从小被娇生惯养到大的二姐怎么能忍受自己遇上这样的侮辱,不过依照李员外的手段,定然不会让她这么快死,一定要好好折磨一番才对,可是眼下这种情况,难道说……
就在左丹青正思忖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的撞击声,这绝不是友善的叩门,简直是想要硬闯进来。
“哐啷!”木门被重重的踹开,为首满脸横肉的家丁冲了进来,直接走到薛氏的面前抓住秦氏的头发:“你这个贼婆娘还敢跑!你女儿杀了我们家主子,老子要拖着你去见官!”
原来如此,彩玲姐啊彩玲姐,你还真是送了一份意外的惊喜呢。
左丹青稳稳的扶着早就浑身瘫软的杨氏,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秦氏拖了出去,薛氏前去阻止也被卷入其中,刘国梁从外面回来见状想要理论却被那群凶神恶煞的家丁狠狠胖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