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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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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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没有消息?”
  “事到如今,还问起乔子的消息……”话说到一半,他用力眨起眼睛,“说不定乔子已经死了。”
  这太出人意料了。
  “为什么你认为乔子死了?”
  仓田轻咳一下,发出笑声。
  “这种事,我不知道。”
  “有什么根据?”
  笑容消失了。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
  一如在电话中向他母亲说明的一样,本间躲在伞下重复了来意。
  仓田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伞边滴落的雨水。
  “跟我没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由你来判断。对我而言,再怎么无聊的小事,只要跟乔子的生活扯得上边,都请你告诉我。”
  仓田抬起尖尖的脸孔说:“为什么?乔子抛弃你的侄子逃跑了,这不就好了?何必找她出来呢?”
  “因为我很在意。”
  “在意?”
  “是的。乔子为什么要抛弃我的侄子离去,我很在意。我也很担心,是不是地面临着一个人无法处理的困境?”
  “跟我没有关系。”仓田用力吐出这句话,将睑转向一边。
  本间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放弃。”
  仓田抬起头看着本间。
  “很遗憾,我要回去了。原来乔子对你而言,竟是那么令人不愉快的女人。”
  本间点个头正要离开时,像是有根绳子从后面拉住般,仓田叫住了他。
  “你去过伊势神宫吗?”
  本间停下脚步:“没有,我还没去过。”
  仓田有些犹豫,看起来有些迷惑。本间知道,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句“原来乔子竟是那么令人不愉快的女人”的关系。
  这句话让仓田受不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应该已经消失了,但至少还有着会对这句话产生反应的感情,他对乔子还是抱着愧疚之情吧。
  本间觉得很对不起他,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仓田收起伞,用力甩去雨滴,一如想甩开心中的迷惑。他说:
  “那你到车站前搭出租车,只要跟司机说到赤福本店就可以。请在那里的茶店等我。”
  “我无所谓,但是,在那种观光客进出频繁的热闹店里谈话方便吗?”
  “现在不是旺季,人不会很多,又不是假日。你假装是观光客,对我来说比较好。”仓田小声说明,“我则假装有朋友从东京出差到这里,顺便来伊势神宫参拜,我做向导。这样才不会授人话柄。我父亲是地方上的名人,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人际关系也很广,假如被认为偷偷和人见面,恐怕得逃到名古屋才行。”
  “有人为乔子的事来访,如果被传开,对你不太好?”
  “的确不太好。”
  四年前他们的离婚,是否是桩很大的丑闻呢?
  “而且一美会很在意,她是我现在的老婆。”
  说得也是。约好的见面时间足下午四点,本间暂时先跟他分手。
  身后传来了自动门开关的声音。
  就像古装剧里的古老客栈,充满古意的木结构茶店设计成脱鞋后才能进去的宽广茶座。卖场的部分很热闹,但茶店里面客人不多。本间坐在进门处,对面的席位则坐着四名身穿和服的中年女性,她们不时发出愉快的谈笑声。
  茶座里面到处摆放着火盆,里面烧着炭,把手笼在上方,自然便能感觉到微温的暖意。本间脱下淋湿的外套放在一旁,光是脱下右脚的鞋子便觉得很舒服。衣服颇似古装的年轻女服务员马上端着茶壶、茶杯和装在盘子里的赤福过来了。
  虽然点了日式点心套餐,但其实本间不爱甜食,要是换作井坂和小智他俩可就高兴了。他只喝了煎茶,或许是因为看见了用柴火烧水冲泡,入口的味道就跟家里喝的很不一样。他抬起眼睛,正好看见仓田站在卖场和茶座的连接处。
  仓田坐到本间旁边,小声问:“马上就找到了吗?”
  “是的,毫无困难。”
  女服务员又端上新的套餐。仓田笑着说声“谢谢”,将托盘接过来,放在身边。
  才过了一会儿,仓田突然显得很没有精神,领带似乎也松开了。
  他茫然地看着火盆,沉默不语,然后用跟这神情很不协调的、性急的口吻说:“这家店很有名。”
  所以才能毫无困难地找到,本间想。
  “你注意到了吗?这附近有很多新盖的木头店面。”
  仓田说得没错。本间从出租车里往外看时,就觉得这里似乎刮起了奇妙的建筑风潮。
  “说得也是。”
  “伊势市的商店街和地方上的公司行号,正努力将钢筋水泥的建筑改成木结构房子。这是伊势神宫所在的城市的传统,必须保存它的特殊风情。而且明年要迁宫,这里会充满活力。”
  突然他又一脸正经地小声说:“我父亲身为地方上的企业家,当然也参与这项计划。所以我也必须多加留意,就是因为这个关系。”
  “我并非要来挖掘你的丑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我只能相信你说的。虽然赶你走也很容易,但事情闹大了反而麻烦。”
  仓田动作粗鲁地从托盘里拿起茶杯,看了本间一眼,继续说:
  “我先说清楚,你们这些搞媒体的,如果说谎来查探内情,到时你就后悔莫及!”
  这是他最后的抵抗。本间嘴角浮现微笑。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本间想,对付有钱人家的少爷,还真得费心,但不表示刚才对他的同情就消失了。仓田能这样坐下来,拨出时间给本间,就表示乔子和他之间有些东西没有结算清楚。
  本间决定暂且不提新城乔子有杀人的嫌疑,只说乔子和被她假冒的关根彰子都行踪不明。一旦提起杀人,本间担心仓田会害怕得噤口不言。
  仓田首先意识到,和栗坂和也订婚后,乔子以关根彰子的身份失踪的原因,就是关根彰子个人破产的经历。
  因为太过诧异,仓田半蹲了起来,大张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几乎要超出他那端正的脸庞。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很蠢吗?”
  “乔子居然会假冒个人破产的女人,那不可能!”
  “乔子并不知道关根彰子的过去呀。”
  “不知道会借用她的身份吗?”
  “那是有原因的。”突然间,本间想到了一件事,他问,“你那么说,是因为乔子一向很讨厌用信用卡与贷款?”
  仓田面无表情地点头:“是的,当然是这样。她很不喜欢,绝对不让自己靠近那种东西。”
  本间想,这倒可以理解。新城乔子自从假冒关根彰子之后,到与和也结婚前夕,如果不是和也劝说,她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这个谜总算能解开了。
  “因为不相信那种塑料卡片的人也有很多。”
  一听本间这么说,仓田又睁大眼睛:“才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意思?”
  “才不是那么简单的理由,她不是因为讨厌才没有办卡。”
  就在刚才那群中年妇女的旁边,又坐进一群大概是公司聚会的老年男子,他们正热闹地叫唤服务小姐点餐。本间将他们的吵嚷置若罔闻,看着仓田表情严肃的脸庞,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子家以前曾经因为欠债而分离过。”仓田说,声调有些不太平稳,仿佛要说出这些话,必须用到平常不太使用、几乎没调过音的键盘一样。
  “因为付不出房屋贷款,全家人连夜逃离故乡郡山。乔子和我离婚也是因为这个。”
  他在腿上握紧双拳。
  “她和我结婚,入籍后,故乡的户籍自然也会登记这个变动。结果福岛的讨债公司追得实在太凶,居然调查户籍,找到乔子的最新住址,跑到我们家来要债。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期间借的钱加上利息,已经膨胀成巨大的金额。对方不断骚扰,逼迫还钱,用尽各种手段。最后我们为了保住身家,不得不选择分手一途!”
  
  
  
  
  第二十三章
  
  
  你们两人竟是同类……
  本间所想的就是这么回事。关根彰子和新城乔子,你们两人是背负着同样辛苦的人,背负着同样的枷锁,被同样的东西追赶着。
  怎么回事?你们两人就相当于是同类相残。
  本间就像冷不防被甩了一巴掌,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举起手摸脸颊,原本干燥的手指被汗沾湿了,天气并不热呀。是冷汗。
  “原来……是这样?”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本间看着仓田的眼睛,他的瞳孔直直映出本间错愕的表情。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这是头一次听到。”
  但是这样就能理解了,新城乔子为什么需要新的身份,为什么假冒别人身份的计划想得那么周到。
  仓田说得没错。照理说无法轻易调阅的户籍誊本、居民卡等资料,讨债公司通过独特的手段能够得手。只要内容一变动,他们便立刻行动,对负债人紧紧追赶。多数负债人只好让学龄期的小孩借读上学,自己也不敢找正式工作,四处奔波流离。
  新城乔子应该也很清楚这样的状况,因为她曾经跟父母一起过着逃亡生活。但是——
  “昭和五十八年(一九八三年)的春天,她十七岁,应该还是个高中生吧。”
  “是的,所以她说休学了。她很难过,因为很想毕业。”
  仓田也说过,他们结婚是在四年后。乔子是否以为,经过四年的岁月,讨债公司的人应该放弃了?
  结了婚就要建立新户籍。因为新户籍的成立,她原来的户籍——
  父母的户籍上就必须记载除籍的事实,写上一行“于x x x建立新户籍而除籍”的说明。
  利用这条线索,讨债公司的人带着本金加利息的债权又追了上来,这是乔子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吧?于是逃亡,全家人分离。
  昭和五十八年?本间想起泽木小姐跟他说过的话。
  “她家趁夜逃跑,是因为住宅贷款吗?”
  仓田点头说:“据说乔子的父亲是当地公司的上班族,薪水不多,却赶上了购屋风潮,不自量力。这是乔子自己说的。”
  新城家债台高筑的恶性循环,不用仓田说明,本间也想象得到。
  低额的首付,高额的房贷——因为生活困苦,先是小额借款,然后找上地下钱庄。然而那是危险坡道的最顶端,一旦开始滑落,债务就像是滚雪球般缠住你的脚,让你动弹不得……
  “最后被有暴力集团做后盾的,就是那个最可恶的‘十一金融’给盯上了……因为所有的债务都集中到了那里。”
  这结局简直是抽到最坏的签。
  “半夜会来敲门窗威胁,也会到她父亲的公司和亲戚家骚扰,她母亲因此而精神衰弱,甚至可能想过全家人一起自杀。乔子也生活在恐惧之中。”
  仓田像个即将哭出来的孩子一样,嘴角微微地抽动。
  “实际上一家人决定趁夜逃跑,也是为了保护乔子。”
  本间不禁皱起了眉头。当时的她是个十七岁高中女生,那时就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了吧。
  “债主强迫乔子从事特殊行业?”
  仓田结巴地说:“乔子倒是没有明说。只是她的父母担心这样下去,女儿可能会被卖掉,因而痛下决心。”
  离开故乡的新城一家人,一开始先投靠住在东京的远亲。但是不管跑得多远,只要是亲戚家,总是会被发现,还造成了亲戚家的困扰。
  “于是他们决定分开住。她爸爸一个人,没有说清楚去哪儿了,总之在东京,大概是山谷一带吧,假装成劳工。乔子和母亲来到了名古屋,住在便宜的旅馆,母亲到酒吧上班,乔子则是打工当服务员。”
  过了一年这样的生活,和父亲之间只能依靠书信和电话联系。但有一天,父亲出了车祸,乔子的母亲只好到东京去。
  “因为一年都没出事,应该没问题了吧,他们不禁把戒备心放下了。夫妻两人先去拜访最早投靠的亲戚家。由于父亲伤势不重,多少也存了些钱,一家三口计划到名古屋重新开始。”
  没想到意外的访客上了家门。郡山的讨债公司还是将魔爪伸到了东京的亲戚家。
  “离开亲戚家时,夫妻俩被拖进车子,带到地下钱庄办公室之类的地方。这件事我也是听乔子转述的,详细情形不是很清楚……”
  她父亲被迫签下含利息的新借据“金钱消费借贷契约”,在讨债公司的监视下为他们工作。她的母亲也被带到福岛的一家与讨债公司声气相通、有黑道背景的陪酒女郎派遣公司——实际上就是卖春组织。大约一年后,她母亲好不容易趁其不备逃了出来,她当时的遭遇简直就跟在监狱服刑没两样。
  “讨债公司的人不断逼迫她的父母说出乔子的下落,但两人都坚持装作不知情。”
  因为母亲没有回来,乔子也知道事情不妙。她立刻将名古屋住的地方退掉了,把工作辞掉了,然后使用之前为了预防万一,跟母亲商量好的联络方法,静观其变。她将信寄到东京的某个邮局信箱。
  “就这样,逃出来的母亲和她联络上了,两人在名古屋市内重逢。”
  乔子对仓田说,她母亲整个人都变了。
  “就像行尸走肉,好像身体里面装满了废水一样。说来残酷,却是事实,她真的是这么形容的。她母亲自己也这么说过。”
  结果她母亲不久后就因为流行性感冒引发肺炎过世了。趁夜逃亡后,经过三年半,她母亲死于一九八六年的秋天。当年新城乔子二十岁。
  “因为始终无法跟父亲取得联络,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葬礼只有她一个人出席。”
  乔子说她母亲的遗骨轻得惊人,她用筷子捡骨时,碎骨很容易便散成骨灰飘落。
  本间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乔子母亲被迫到卖春组织工作期间,也被迫吸毒了。
  “不久,乔子便抱着母亲的骨灰,离开了名古屋。”
  因为她在报纸广告中看到,伊势市内的旅馆提供食宿,招募服务员。
  “她心中只期待父亲还活着,仍继续寄信到东京的那个邮局信箱。”
  这样做终于有了结果。搬到伊势半年后,她父亲打来了电话。不知道是一个人逃了出来,还是因为身体搞坏了,人家不要他了,总之他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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