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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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簪-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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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罢成絮,因风飞扬,落湿地即生①——

我也应该像蒲公英一样生存下去。

******

老妪叫刘张氏,我便叫她刘婆婆。据刘婆婆说,她家外子到田间劳作,见我昏迷在路边,便将我背了回来。

我学电视剧上演的古代女子样向她道万福,问她怎不见刘先生。刘婆婆受了半礼,告诉我,她家家境窘迫,已无别室,她家外子不方便,这几日一直睡在田间的窝棚里。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这几日叨扰了,刘先生年事已高,还是让我睡在田里吧。婆婆说不妨事,她家外子生得命贱,这点苦还是受得的。何况我一个女儿家,也不方便,住在外面若遇到什么危险,只会让她良心过意不去。

刘婆婆一直盯着我的脚看,犹豫了半天,问我:“女士是天足?”

我听从了她的安排,弯下腰,和她一起拔掉院子里的蒲公英,“吾家乡风俗,女子皆不裹足,唐代以前的女子也是不裹足的。让女子裹足,只是男子的荒诞嗜好,或是因为无能,怕其妻与他相好,便施在女子身上的枷锁罢了。”

可能是从未听过这么大胆的言论,老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顿时涨得老红,脊背也越发佝偻起来,如弯折的弓,显得身材更加瘦弱矮小。

知道我的话在原来世界中算不了什么,在古代却有可能犯了别人的忌讳,我便不再言语。

那些蒲公英我以为刘婆婆要扔掉,没想到她却做成了粥。正巧刘先生回来,刘婆婆便盛了一碗,让他先食。

粥原本很稀,刘先生的那碗却很稠。刘先生就着腌菜,吃得津津有味,将嘴巴吧唧得直响。刘婆婆坐在一旁看着他吃,浅浅的笑意像藤蔓一样爬上她那满是沟壑的嘴角。

那种感觉,是女人一生的幸福。

我想起了莫路——

莫路是不吃这种粥的,因为嫌苦。

有次他上火,牙痛,嘴里长疮,疼得睡不着觉。我便趁着休假,到野外采蒲公英给他做粥吃。粥做成后,莫路给自己舀了很稠的一碗,却让我吃稀的。只是他刚尝一口,便抱怨太难吃,将粥毫不客气地倒进了下水道。

等刘先生吃完了,刘婆婆便起身为刘先生盛粥。刘先生折了条腿,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背对着,骂刘婆婆是懒婆娘,每次舀饭都会偷嘴吃。面对刘先生的指责,刘婆婆沉默不语,不做任何辩驳,脸上的笑容丝毫未退。

刘先生一共吃了三碗粥,每次都自己盛,盛得快要溢出来。我在心里暗骂,这个老头真自私,和莫路一样,从来都只会考虑自己。

等刘先生扛着锄头出门后,刘婆婆才与我一起吃饭。当我盛粥的时候,却发现锅子旁的碟子里放着两枚熟鸟蛋。其中一枚剥了皮、咬了一小口,粥也变得比原本稠了很多——除了第一碗,刘先生吃的都是汤汁。

我感动不已,心中突然产生了有几分期许——

莫路不会这样待我,吴桥会么?

******

刘家有二亩薄田,勉强可以度日。刘先生有时会到婚葬礼上吹吹唢呐赚俩小钱,刘婆婆则在闲暇之余居于家中纺线织布。

他俩独子早亡之后,再无子嗣,所以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也无处可去,干脆入了当地的户籍,在他家住了下来,顺便帮忙做些活计,投桃报李。

刘婆婆上了年纪,女红却是极好的。她绣的花鸟瑞兽栩栩如生,针脚细密结实,拿到集市上相当好卖。于是我便向她请教刺绣方法,只是我人比较讨巧,画了图样在布上,打好格子,绣十字绣。

她也给我做衣服,用舍不得的缎子,绣上水仙、兰花之类的纹饰做压脚。她总是将裙裾做得很长,用各种手段来遮住我那双在这里会受到耻笑的大脚丫,害我走路都有点不稳当。

我虽觉得别扭,但念在她是出于好意,便选择接受。

知道我读过书,刘氏夫妇并没有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话,反而对我更加关照起来,丝毫不让我干重活。

相处久了,我便给他们讲原来的世界,讲义务教育,讲男女平等,讲飞机电话。他俩觉得荒诞,却也憧憬不已,说那是仙人住的地方。

刘先生也很健谈,给我讲“郑旺妖言案”,讲现在的正德皇帝,讲他和刘婆婆的事——

刘先生和刘婆婆原本是青梅竹马,只是刘先生家穷,刘婆婆的父母便将她许配给了当地的大户。结婚三年,刘婆婆生不出子嗣,在婆家受尽虐待羞辱,几欲寻死。刘先生不忍她受苦,便与其私奔,几经辗转到了扬州府。

因为身无长物,刘婆婆半道饥饿难耐,小脚又发生溃烂,刘先生便到人家地里偷粮食给她吃,到药铺偷药材给她用,他的腿就是被人逮到后打断的。

我越发羡慕起他们之间的感情来,虽没有梁祝般凄美哀怨,却足以让今人汗颜。

我和莫路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一开始也是美好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却经历着从恋人到仇人的转变。

也许是我和他都太执着于自己的个性,而缺乏必要的依赖吧。

******

没多久,便有媒婆上门提亲。

她们用惊艳的眼光打量着我,称赞我长得有多标致。我在原来的世界只能算是中上之姿,到了五百年前却成了倾城之貌。可见西施貂蝉如果活在二十一世纪,也未必有多漂亮。

也许是吃过这方面的苦,刘婆婆对她们总是客气地招待,只问对方的人品性情,并不问贫富。我随时都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内心也太过迷茫,所以对刘婆婆精挑细选的人家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辞掉——

这是大明朝,男尊女卑的社会,像刘先生这样豁达的人能有几个?就算是二十一世纪,虽说男女平等,但从心底尊重女性的男人恐怕也没多少。

刘婆婆问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我将大致情形告诉了她。刘婆婆听得糊涂,问我那支簪子是不是很贵重。

我忽然意识到天地广阔,找到那支簪子是难上加难。刘婆婆家境清贫,我亦身无分文,就算见到也买不起。刘婆婆说女子始终是要找个依靠的,如果我不能回去,岂不是要在这里孤独终老?我思前想后,便答应了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① 花罢成絮,因风飞扬,落湿地即生:从百度百科《蒲公英》而来,不晓得写这句话的人是谁。

3、胡八道 。。。

正德七年五月。

此时正是黄梅雨季,江南更是阴雨连绵。刘婆婆家刚修葺的新房漏了雨,给我准备的嫁衣上也长了霉菌,不得不再重新做一套。

好容易遇着天晴,刘先生便用糯米浆掺了石灰,又从前朝遗留下的佛寺里捡几片瓦,爬到房顶上去修补漏雨的地方。

我说此事甚危,还是请了工匠来吧。刘先生舍不得钱,说他修只需一餐的时间,请工匠却要费三餐的饭钱!

刘婆婆本来要做饭,看见刘先生在屋顶上,不免有些担忧,仰起脖子半张着嘴,眼眨也不敢眨。刘先生调侃刘婆婆,说她姿态甚愚,似晨鸣之鸡。

刘婆婆气了,提起篮子,颤巍巍地出门,准备到外面挖些野菜回来。我怕路滑,刘婆婆小脚不好走,便扶着她一同出去。

就在此时,一个翩翩美少年敲开了刘家的大门——

少年身穿白色大袖衫,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一副读书人的打扮。虽然刘婆婆家门前的路早已泥泞不堪,但他的鞋帮和衣摆上竟没有一丝泥垢。

少年向我和刘婆婆作了个揖,用类似山西口音的强调说道:“小生这厢有礼了。”

我在这里已经一年有余,见过的读书人倒也不少,却第一次听到这么酸腐的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罢,向他道了个万福:“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听见我笑,少年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玉人,可否赐芳名于小生?”

他长得很好看,白面皮儿,尖下巴,丹凤眼,乌溜的眸子透着些许狡黠。只是身上的花香味过浓,让人想的不是绝代佳人,而是一只试图遮掉骚味的狐狸。

虽然他的话类似于原来世界中极普通的问候,但在古代却是很没教养的。刘婆婆立马两眼怒睁,骂道:“竖子不得无礼!”

少年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的:“姥姥勿嗔!小生是来提亲的。”

刘婆婆没好气地说:“吾家女儿已与人定亲,俱晚矣。”

少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双手奉上,交与我:“烦请玉人过目。”

毕竟这是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我怕失了礼数,犹豫很长时间,才接过信来。封皮上用楷书写的硕大的“解聘”二字分外醒目,让我突然有种挫败的感觉。

这是继莫路出轨,穿越到大明朝之后,对我的另一个打击。我强忍着眼睛的酸涩,拆开信封,将信大致看了一遍。

信上用词极其委婉,大致内容是晋太原杨刘两家都是守礼之家,世代交好,原本盼望能结秦晋之美。然他家小儿尚幼,恐负圣人之道,误了仕途,还请暂且将婚事搁下。待金榜题名之时,再迎娶令嫒也不迟。

我哑然失笑,古人向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很多读书人读到老年都不见得能中科举。等到中科举之时,黄口小儿恐怕已经成年,娶妻生子了。

怕和我结婚误了仕途,只是个借口罢了。

刘婆婆一脸担忧,问我可安好。

我原本就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该抱任何期望。只是刘婆婆的境遇让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曙光,相信真爱还会存在。但那缕曙光只是亮了一下,便将我重新带回黑暗之中。

我将信撕个粉碎,说道:“婆婆,婚事已无望,还劳您将礼金悉数退还吧。”

刘婆婆有些为难。她是个明理的人,虽然是别人悔婚在先,但再拿人家的聘金不免手短。只是刘婆婆和刘先生的身体向来不好,攒的钱大多换了汤药,或是给我添了嫁妆。虽然聘金只有五两,却也是不小的数目。

她问少年:“这是何故?”

少年打着哈哈,言语中带着一丝戏谑:“与玉人结亲,会被骂作是‘好大脚’。若玉人与他人私奔,赔了钱财不说,岂不是还要在头上戴顶绿帽子?”

我出言讽刺:“那足下还敢来提亲?”

他向我凑了过来,眼睛眨呀眨的,让人看着犯晕,“小生不打紧。”

不打紧?他这是窑子里的嫖客,拿我当妓~女么?我正欲发火,刘婆婆却一口吐沫啐在少年的脸上,挥起篮子朝他打去:“吾家好好的女儿,岂会任汝轻薄?!老妇今日与汝这登徒子拼了!”

少年立马抱头鼠窜,哎呀呀地喊痛。大门口挤着几个毛茸茸的脑袋,白白的,是狐狸。看见少年被打,像是在议论着什么,却始终没有上前。

这个少年……难道是狐狸精?!如果真是的话,他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我挽住刘婆婆的胳膊,一方面是暗示她我会站在她这边,另一方面也是制止她惹祸上身:“此信当真?”

少年用手指着天空,作赌咒状:“吾若撒谎,必遭天打雷劈!”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突然响起一记闷雷,吓得少年立马打了个哆嗦。我再向大门口看去,那群狐狸已经消失无踪。

难道老天真的开眼了?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吾姑且信你。”

刘先生见院里有了外人,就从房顶上下来。只是他没踩好梯子,脚底一滑,便重重摔到地上。那梯子不知怎的也倒了,砸在他身上,疼得他立马昏死过去。

刘先生年事已高,加上身有痼疾,这一摔不当紧,将二亩薄田和值钱的家当卖得干净却依旧不见好转后,终于在六月末病故。

刘婆婆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昏厥过去,苦熬不过,也在第二天夜里上吊自尽。虽然她这种以死殉情的做法不值得称道,却是心甘情愿,我也无话可说。

只是她这一去,我在这里便再无依靠。

******

刘婆婆离世的第二天清早,我请了当地的族长,将她从房梁上取下,与刘先生挨着,并排放在房中刚卸下的门板上。然后我给她擦净身体,换上寿衣,梳好头,头下点灯,以小米“封口”,以白布盖脸,在大门外烧好“断路纸”后,穿着孝服,拄着“哭丧棒”,挨家挨户重新报丧。

对刘婆婆的殉节之举,族长大肆称赞,说要奏请旌表,以彰其事。我不置可否,哀痛之余,便是希望他们二老能找户好人家投胎,来生再续前缘。

出殡那日,那个少年也来了。披麻戴孝,扛引魂幡,念祭文,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遇到邻里询问,他便说是我未来的良人,专程前来吊唁。

我一阵嗤笑,他真是够另类,和我非亲非故,不怕触了霉头么。少年倒是坦白,趁着没人的空当儿,悄悄告诉我他就是狐狸精,修行了八百年的狐狸精。我原本诧异,但后来想到我既然可以穿越到明朝,见到妖精也就不足为怪了。

狐狸并没有骗我,婚事真的吹了。我对感情的事早已经看淡,结婚又怎样,不结婚又怎样,结了婚会伤心,不结也罢。

因为刘婆婆和刘先生去世,我一个人住,多有不便。念在狐狸还算是好狐狸,甘愿做我的裙下之臣,却又好色而不淫,我便与他同住。

但狐狸始终改不了小流氓似的腔调,整天用语言调戏我。搞笑的是,每次他说这种话,老天都会打雷,吓得他立马闭上嘴巴。

狐狸也有些本事。每日到山上捉兔子、野鸡回来,一部分拿来吃,一部分用来换成钱财粮食。他还会喷火,做饭不需要柴,省时省力,非常保护环境。

狐狸没有名字,我说这样不好,不如叫胡子吧。狐狸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他现在没胡子!

我“噗嗤”一声笑了,那叫胡说也成。狐狸像受了气的孩子,一脸委屈,嚷嚷道,他从来不说假话,怎么能叫胡说呢!

胡图?胡媚?胡椒?胡萝卜?狐狸快被我弄哭了,说众生有六道轮回,他干脆叫六道好了。我说叫八道吧,比六道还多上两道呢。

于是我们便围绕着他叫六道好还是八道好,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最后,我以绝对优势胜出,狐狸正式起名为胡八道。

******

自从办了丧事,我便欠下大笔的债。整天忙着做活计,却只是杯水车薪。我想出去找个工作,却总受到异样的眼光——

“瞧啊,好大的脚!都快赶上男人了。”

“抛头露面,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所为!”

“这丫头长得俊,只是可惜了……”

……

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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