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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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簪-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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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儿,曾嫁作他人妇,想借此打消先生的念头。今日我忽而想起此事,先生既然对良女情深似海,你我何不各取所需,先生趁此机会赚够了钱,再来纳良女为妾室,享齐人之福,岂不快哉?”

听到此话,我瞠目结舌,僵在了原地。我忘了古代的男子和女人一样保守。八道生于唐朝年间,又是妖精,看得很开,自然没那种顾忌。但是段玄不同,满嘴的仁义道德,很傻很天真。

我无意间触犯了所谓的男女禁忌,让段玄认为我的名节已经被他所毁,或者说我也毁了他的名节——所以他决定对我负起责任!至于是否被我拨动了心中的那根弦,我暂时还不能确定。

“刘妈说笑了,”段玄脸色变了变,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把刘姑娘当妹妹看待。既然是妹妹,我替她赎身自然是情理之中。至于男女之情,我想刘妈会错意了。”

是我多想了吧。就凭这双天足,也足够惹人非议。晋太原杨家未曾谋面,却退了婚,就是最好的证明。如今我已沦落至此,又有谁愿意明媒正娶?最多也不过是个妾室,而这概率也是微乎其微。刘鸨母索性将我纳入乐籍,待培训过后,去做大众情人。

而这妓院为了吸引顾客,虽说当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其实也不过是噱头。那些倾慕才华的男子,投了大把钱财在女子身上,难道只是为了听女子吟诗唱曲?只要不是性无能,恐怕没几个人会甘心去做柳下惠。若是碰上有钱有势的主儿,要女子侍寝,老鸨必定利字当头,逼良为娼。

刘鸨母老奸巨猾,唯利是图,所谓的好心不过是别有居心。段玄非富非贵,无权无势,若真要赎我,也只会被牵制,被利用,掏光了家底,最后恐怕还是落了个人财两空。

评花榜过后,我固然有八道的尾巴做保护,却只怕更难逃脱。

我不想和段玄有任何瓜葛,也不想承他的情:“叔叔淡泊名利,刘妈妈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至于评花榜一事,良女自当全力以赴,但只求刘妈妈帮良女一个忙。”

刘鸨母对我那温顺如羊的态度还算满意,开口道:“良女你说。”

“良女幼时家道中落,命如浮萍。两年前流落此地,不慎将传家之物丢失。”我将那支早已画好的碧玉簪的图像,交给了刘鸨母,拜了又拜,“刘妈妈见多识广,良女不求刘妈妈替我赎回,只要妈妈遇见时知会一声就够了。若能觅得此物,良女甘愿为刘妈妈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这倒好说,”见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刘鸨母满口答应:“我日后多替你留意就是了。”

刘鸨母开始给我讲解评花榜的规则,以及历届花魁的状况。

每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天下富商名流,文人骚客,纷纷涌至扬州,踏青游玩,挑选妻妾。扬州瘦马,生意繁华。那些人在停留之际,自然会流连于柳陌花衢之中。

秦楼楚馆为了扩张生意,各出绝招,评花榜应运而生。三月初三那日,由教坊司集资,在长堤上摆设擂台,各家派出当红的姑娘,吟诗作画,弹琴唱曲,比貌比才。

大赛采用的是淘汰制,有点类似于原来世界中的选秀活动。经过几番PK,最后的胜利者便成为当年的花魁,红遍四方。就算当不上花魁,露个脸也行,只要不是太次,总会有人看上。

评委皆为有名望的达官贵人,或者风流才子。当然更少不了观众,虽然他们或许连那些名妓的衣角都碰不到,却是可以制造舆论,将艳名传播得更远更广。

刚来凝春楼第一天见到的女子,便是那蝉联三年的花魁,叫飘雪,乃刘鸨母一手调~教。善围棋,善丹青,善吹埙,善琵琶,善摸牌,真是七窍玲珑,面面俱到。我那些技艺,是抱着娱乐的心态学的,本来就博而不精;与她相比,却连“博”字都谈不上。古人不愧为古人,他们的文化底蕴,艺术修养,我这辈子都无法达到。

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处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有着古人没有的优势。就算我黔驴技短,拿那些晚于这个时期的有才之人的著作,生搬硬套,凑合几回应该没问题。

刘鸨母说教坊司的左右韶舞、司乐都是有才之人,诗词格律,吹拉弹唱,各有所长。既然段玄不愿助我,就让我先向他们学习,然后她再另觅人选,与我培养默契。我同意了,问了需要做什么准备后,托刘鸨母给我弄把二胡来。

刘鸨母一走,段玄便开始拆她的墙角,“姑娘若是肯离开此地,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要怎么离开?花钱买,让我沦为商品?段玄如果真当我是妹妹,把我买走了之后,又作何处理?如果他让我做妾,我到底从还是不从?我已是乐籍,就算段玄不在乎我的身份,难道他的父母也不在乎?

《大明律》中规定,凡官吏娶乐人为妻妾者,杖六十,并离异;若官吏子孙娶者,罪亦如之。对段玄的祖宗十八代,我并不了解——但平民之家,又怎生得出有这种气度与学识的人?以段玄之才,不考科举便罢;若是登上天子堂,岂不因为我而耽误了仕途?

虽然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但我有我的骄傲,“我要留在这里。”

“姑娘当真要去选什么花魁?”段玄眼睛雪亮,态度愤然。因为情绪激动的关系,他的面颊也跟着红润起来,宛如动人的女子。“你可知道那些烟花女子的下场?能攀上富贵,脱离苦海的屈指可数,更多的是人老珠黄,凄惨一生!”

“我知道。”

他的意思我知道,他的心思我也知道。如果被人纳为妾室就不算凄惨的话,一开始那个和吴桥长了同一张脸的男子问我是走是留的时侯,我就该求他,让他带我离开此地。

我学他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弹第一次听他弹的曲子,淡然处之,“故事按照你设定的方向发展,不是很好吗?”

“在下从未没见过汝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子!”段玄见我态度冷淡,气得一甩袖子,背过身去,“我不是迂腐之人,要姑娘遵守什么三从四德。但最起码的礼义廉耻,姑娘怎可置若罔闻!”

我原想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便和八道以及那群小狐狸平淡地过日子。但老天却不肯遂了我的心愿,让我飘零苟活。试问,我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么?我苦笑:“叔叔在这世间可有倾慕的女子?”

段玄转过身来,表情有些错愕:“曾……未有过。”

刘鸨母派人将二胡送了过来。我给琴皮上好松香,又用软布轻轻擦拭掉多余的部分,调整好千金后,拉起了《梁祝》。“那就是了。你没有经历过,又怎会明白我的感受?”

我会拉二胡,便是跟那喜欢唱戏的父亲学的。也许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相对于古筝的淡泊幽雅,反而更喜欢二胡的悲怆沉重。我无法像《梁祝》中祝英台那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与恋人同生共死;便只有活在阳世之中,承受内心的悲楚。

段玄没有反驳,静静地听着。他叹息道:“姑娘这又是何苦呢?”

倘若觅得真爱,即使满路荆棘,亦不觉得苦;倘若痛失所爱,便如同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再也不知道苦。如果段玄认为我是在自我蹂躏,我亦无话可说:“这或许是命吧。”

段玄伫立良久,忽而开口道:“既然如此,在下愿助姑娘夺得花魁。”

他的声音凄凉,浸着淡淡的忧伤。听得我心脏莫名抽搐起来,竟有些犹疑:“多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 出自百度百科苏州版的《紫竹调》,我把“宝宝”改成了“囡囡”

② 遯世操,据说是许由所做,参考《神奇秘谱》。“遯”通“遁”。

③ 不要拍我,要在古代生存,没有两把刷子素不行的,但我家女猪并不是万能女主╮(╯▽╰)╭

10、牡丹亭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刘鸨母对我进行了一系列的训练。从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再到摸牌骨、行酒令,百般淫巧,万分妖娆。

每过一日,刘鸨母脸上的笑意便深上一分,“想我刘婉婉当年,论姿色比姑娘还胜上三分哩。”厅堂里,刘鸨母手持铁镜,将一支簪子插入我的发鬓。翠绿的颜色,和那支鎏金碧玉簪一个样儿。

她低吟浅唱,唱我唱过的《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唱着唱着,刘鸨母竟似醉了。轻舞衣袖,翘起了兰花指。美人迟暮,青楼梦断,剩下的便只有缅怀了。

坐在一旁誊写唱词的段玄,忽然开了口:“刘妈真是风姿绰约,不减当年。”

“先生过奖!”刘鸨母洋洋自得,对镜蘸吐沫,将散乱的鬓角理了理,“只可惜徐娘已老,今不如昔了……”

她叹了叹气,将镜子放下,忽而看向段玄,“先生出生之时,我已年近三十,你何曾见过我的风采?”

段玄浅笑,云淡风轻:“在梦里。”

自从答应助我参加评花榜,段玄便变了。不再满口仁义道德,说话温和讨巧了许多。只是我和他之间却像多了道隔阂,本来就不甚亲近,现在反而更疏远了。

“先生真会哄人!”刘鸨母春心未逝,对段玄竟似抛起了媚眼:“先生人俊才高,一直未听你提起过家事,敢问可曾娶妻?”

“在下家境清贫,又无媒妁之言,所以尚未婚娶。”

他的眼神向我袭来,别有意味。我装作没看到,转过身,看拿着段玄赠送的毛笔、津津有味地在废纸上练字的田甜,“这个字歪了,再写几遍吧。”

刘鸨母踟蹰:“老妇倒有一番刍荛之见,不知先生愿意听与否。”

段玄客气道:“刘妈请讲。”

“先生你也知道,老妇说得难听些,便是那娼门中人。但老妇良心还是有些的,先生做事劳心劳力,老妇眼睛不瞎,怎会瞧不出来?别的事没做,就整天琢磨着怎么报答先生。”

刘鸨母娓娓道来:“俗话说男大当婚,传宗接代方为孝道。老妇手下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几十个,什么模样儿,什么脾性,先生您也清楚。先生既然瞧不上良女,倒不如从中挑出称意的,做妻做妾,生儿育女……”

段玄打断了她的话:“婚姻大事,须听父母之命。待我问过双亲后,再做定夺。”

刘鸨母说了那么多,却抵不过段玄的一句“父母之命”。她有些气,但段玄虽在她手下教书,却好歹是个读书人,满腹才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倘若将来考取了功名——

刘鸨母自然要客气三分,掌了自个儿一个嘴巴子,赔笑道:“先生说的是,是老妇多言了,还请先生别见怪。”

“刘妈本是好意,说得再多也是为了在下。”段玄的态度就像一杯温水,虽中庸无味,却能止人心中的渴,“在下若真要娶妻纳妾,到时就有劳刘妈你了。”

果然……段玄亦是俗人,又怎可能真免了世间男子身上的俗气。他娶他的妻,纳他的妾,道不同不相谋,我以后注意着自己的分寸便是了。

“这是应该的。”刘鸨母满脸堆笑,眼睛都快挤出水了,对此话甚为受用:“若是成了亲,老妇上门讨水酒的时候,可别嫌老妇身份低贱,将我轰走。”

段玄笑得谦和:“我会让您坐上宾。”

“刘妈妈,这簪子不是我的那个。”

我将簪子从头上取下,发现那根本不相同。玉质浑浊,做工粗陋,上面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更无印章,那残存的几颗宝石则是染了色的劣质玛瑙。想必是不愿费事,又不肯多付钱,便让人随意做了个来糊弄我吧。

刘鸨母说道:“你就将就戴着吧。等哪位有钱的大爷看上了你,穿金戴银,比你那支贵上成百上千倍的都会有人抢着送!”

我原本对自己欲借她的手离开这里而感到一丝愧疚,如今却觉得不必了。我将簪子重新插上,不再言语:“刘妈妈说的是,良女记住了。”

“唉!记着有什么用?”刘鸨母看着我,忽而叹起气来:“良女你哪儿都好,怎么就长了双大脚呢!若是不然,必定大红大紫,也不枉我在你身上花费的心思。”

刘鸨母心烦,看见田甜不小心将墨汁弄洒,就更烦了,“你说说你这小贱人能不能安分点!你娘死了,你用得着整日摆在脸上给人看吗?”

田甜吓得慌,往后退了两步,又打碎了一个青花五彩双耳瓶。刘鸨母骂得更凶,甚至还要打她,“你个丧门星,败家玩意儿!长得丑罢了,呆头呆脑,整个儿一赔钱货,怪不得你娘死了,你爹也不要你!当初我眼瞎,那么多漂亮的小娘子不选,买了你这个小贱人回来,真是自个儿找罪受!”

田甜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抬起头,将那双芝麻大的的眼儿睁得跟葡萄似的,怨毒地望了刘鸨母一眼,终于跑了出去。

我感觉不妙,赶紧去追她。刘鸨母失了面子,气得直嚷嚷:“你个小贱人,造反了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收拾死你!”

田甜跑出庭院,便藏了起来。我东找西找,喊她的名字,田甜却不肯回答。到了厨房,听见灶台下传来泪落的声音,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我找到田甜、正准备安慰她的时候,却看到田甜颤抖着手,握起菜刀,砍向自己的颈项!我大惊,冲过去握住了刀刃。

见我的手流血了,田甜惊慌失措,哭得更厉害了,“姐……”

“你怎么那么傻呢?”疼痛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心脏。我拿出手帕,替她把眼泪擦掉,任由自己的血随意流,“刘妈骂得再毒,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你是为自己而活的,不是为了她。”

田甜扑到我怀里,抽噎着,哭得人心都碎了,“我不想待在这里,再也不想了!姐姐带我离开这里,不做什么花魁好不好?田甜会很乖巧,做很多很多事,伺候姐姐,为姐姐洗衣做饭,绝不惹姐姐生气!带我走好不好……好不好?”

离开这里,又要到哪儿讨生活呢?说不定会比现在更糟糕。果然是孩子啊!心突然变得很沉重,我安慰着她,艰难地做决定:“我答应你。”

段玄给我号过脉,包扎了伤口,说没伤着筋骨,不过至少半个月都不能弹琴练字。

刘鸨母很是懊恼,正要骂田甜,却看到田甜一脸仇恨地望着她。她吓得竟把话咽了回去,觉得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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