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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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毓幽狐-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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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商见他这般木然,心下亦有些难受,只是程云亭还在自己身边,忙道:“这是自然,我们定不会为南兄添忧。”

三人一道穿过桃林,仍旧到了昨夜的老桃树下,南都背手而立,并不回头,只是道:“都为二位打点好了,还望笑纳。”他话音刚落,那桃树伸出一枝枝桠来,从自个儿树干中掏出一只小桌子来,上面尽是热腾腾的早膳,还有一壶滚茶。九商尝惯了南都的桃花酥,便自取过一块来。桃花酥乍一入口,味儿却略涩口,并不如平日的香甜。九商本自疑惑,瞧向方转过身来的南都,南都却示意她看柳臣安。九商扭头,只见立于一侧的柳臣安面色艳红,都到了脖根,这才晓得早膳是他的手笔,心下感激,忙将剩下的一并送入口中。

待得一行人默默用完桌上各色糕点并热茶,南都又递过一只丝质的包裹来。九商低声道:“南兄照拂我这些日子,又为我医毒,如今还要这般客气么?”

南都道:“你赠我的翠钿金篦,正是蛇族渴求不得的至宝,我为你备一份薄礼又算甚么?”仍是不肯收回。九商无法,只得将那包裹接来,念了收缩咒小心地放入镯子中。南都并不望向程云亭,仍对九商道:“二位且随我来。”柳臣安紧紧随在他身侧。

九商瞧见那镜湖上已然不像曾经那般能倒映人影,知晓此时不是留恋之时,便携住程云亭的手紧紧跟上。他二人随着南都同柳臣安,一道穿过桃林,来到一处极大的石壁前。九商曾听柳臣安说过,他们初时便是从一道石壁进入南都的桃源的,心中疑惑此处外间是否便是寒碧潭,只是南都不曾开口,自己也质疑不得。南都点开石壁,面前竟是一道高耸入云的阶梯。

南都望着那天梯,平缓道:“这是蛇族通往鄂华岭的唯一一条路。雀族长久夹于蛇族同鼠族之中,饱受牵连,故而雀族几位大长老一并施法,炸毁了多数从锦玦岭并翠驼岭通往雀族的道路,只留了两道天梯。一道在锦玦岭内,一道便在眼前。”

九商朦朦胧胧回想起来,当年自己曾跟着族兄一道,越过好几道山头,在鄂华岭下枯坐,只等姒茹姊姊出现。那时,族兄便是带着自己越过锦玦岭,后通往鄂华岭。那时还有不少道路通向鄂华岭边,并不似南都所言只有两道天梯。只怕自己在红尘中的这些日子里,蛇鼠二族已然积怨颇深,势同水火。

她正沉思间,只听南都道:“天梯极陡,还望二位小心。”九商同程云亭对视一眼,均向南都道别。南都挥一挥衣袖,亦不多言,待得他二人均上了天梯便转身过去,九商只来得及瞧见他袍摆金粉色的绣纹一闪,石壁便消失不见。再回首,只见身后云雾缭绕,哪里还有半点桃源的影子?九商握着程云亭的手,茫然若失,在翠驼岭之上放佛一场梦一般,化作天梯之上的云霭。

程云亭见她出神,这天梯险陡,哪里容得人分心,忙忙捏一捏她的手道:“九商,此间不是耍处,我们先顺着天梯往上才是正理。”

九商回过神来,只觉得梯上寒风阵阵,哪里还有桃源中的半分温暖。又见程云亭脸色青紫,清癯消瘦,心头忽地一痛,忙转动镯子,想从中提出两件衣物来给程云亭御寒。刚一扭动,倒是南都所赠的包袱滚落出来。程云亭忙伸手接住,不曾想这瞧着绵软的包袱入手后,手感极好,便拿眼瞧着九商。九商接过来打开,竟是两件厚实的大氅,还带着风帽,针脚浑朴,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九商眼角微微有些发酸:不知道这两件大氅中,有多少是南兄的手笔,又有多少是柳小郎的心意。

☆、第七十一章

那天梯并不宽敞,人在阶上极难转身,九商助程云亭将大氅披上,自己也穿戴起来。南都同柳臣安心思倒是十分缜密,料到穿着皮氅爬天梯怕是辛苦,故而那皮子选得十分轻软。有了挡风的物事,呼呼风声倒也不觉得多刺骨。九商原想提气跳跃着走,略略运气却发现又有禁制设在当中,不由得微微苦笑:“这梯甚是古怪,连法力都运转不来。”

程云亭握着天梯两侧摇摇晃晃不见首尾的扶索道:“若是那般容易,雀族人只怕夜夜不得安眠了。初时我们进翠驼岭时,那般险要的关卡,比起这攀登来,可是惊悚得多了。”这还是二人见面后头一回提到在“狼见愁”分开时的情形。九商一面向上拾级而去,一面满怀愧疚地小声道:“明之,你在那毒谷之下,可是吃了大苦头罢?”

程云亭伸着一只手扶着她道:“那时我初初醒来,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只觉得天昏地暗。按说毒谷之下碎石嶙峋,恶草横生,我断无生还之理。后来我撑着一只手想坐起身来,却发觉手下竟是柔软一片,才晓得我身下压着一只玄狼,已然死去多时。我本以为那是狼族大王子,倒是吃了一惊,后来瞧那玄狼体格娇小,显然不是……”

九商听到此处,握着扶索的手猛然一紧,一阵冰冷的疼痛传来。原来黛姬在死后还救过明之的性命!这辈子欠着她的,已然无法再偿还了。程云亭觉着九商的胳膊僵硬起来,忙望向她,只见她脸色苍白,竭力忍着泪,慌道:“九商,你这是怎么了?”

九商安抚地回握住他的手道:“无妨。若不是那玄狼,我们只怕如今还困在崎木岭上。”

程云亭一愣,低声道:“此话何解?”九商同他一道往上爬着,一面细细解释与他听:“那女唤作黛姬,是大王子梓衿的未婚妻,差些儿就是未来的狼王后。当初我被梓衿困住,锁住法力,便是她每日悄悄过来替我打通筋脉,在她同梓衿的浣耳礼上命心腹接出你同柳小郎……并厉荷三人。”

程云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一直奇怪你是如何做到将我等接出……如今说来,她对我们有着极大的恩情。”他又越上一道阶梯,顿一顿道:“因了她的缘故,我不曾命葬谷底。我本想为她立个冢,只是毒谷之中,尽是毒草,若以此盖于其身反而是侮辱,只得寻了一块地势稍高处将她安放下。”

九商将脸隐在风帽之中,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做的极对。他二人又默默行了半刻,只觉着呼吸得越发艰难。这天梯之陡倒在其次,最教人无望的是瞧不见尽头。二人困在当中,下也下不得,上去亦艰难,九商扶着那扶索,只觉得摇摇晃晃,教人心惊肉跳,她勉力定定心神,喘息道:“明之,咱们可能歇上一歇?”

程云亭咬咬牙,狠心道:“此处险陡,不宜多做停留。不如我背你?”

九商瞧他在寒风中苍白的面庞,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悬在眉鬓之间,心中哪里还肯教他背。二人相互搀扶着,放佛走了许久,还是在原地一般。九商狠狠吐了一口气,忽然觉着镯子有些发热,忙忙转动开来,方发觉南都先前赠予的包裹里多了几样东西。是两块黑乎乎的糕点,九商心中长舒一口气,将糕点递入程云亭的口中。二人皆觉得那糕点清香扑鼻,吃了两口,均长了些气力,顶着风继续前行。

不晓得过了多久,程云亭忽然惊叫了一声,九商手中一紧,忙抬起头来看。只见面前哪里有甚么高耸入云的天梯?映入眼帘的,真真是应了“鸟语花香”四个字。九商愣愣地瞧着面前笑盈盈的姒茹,以为自己做了梦。姒茹温柔道:“傻孩子,想不到罢?我妹子嫚茹今日当值监管天梯,本以为不曾有人会上来,竟在石镜里瞧见了你们二人。她头一回当值,慌慌张张找了我来,问我该如何待客呢——我再一细瞧,正碰上你仰头,可不是打了个照面!”她牵着银灰色的裙裾,朝着兀自发呆的九商同程云亭笑道:“我早已同丰郎传过音讯,他已然在家备了酒菜,带着两个孩儿等妹妹同娇客一道入席。”

九商望了程云亭一眼,他二人心意相通,晓得程云亭不愿如此麻烦姒茹的,忙笑:“嫂嫂,你的盛情我领了——只是初到岭上,我同明之俱是一身大汗,还怕熏坏了侄儿们。”

姒茹笑靥如花:“小九商,你倒不用忧心这个。”她伸手来替九商将大氅揭开了,道:“你二人同我一道,且先去天池沐浴——这可是历来的规矩,既然上了天梯到了鄂华岭,便能进天池。”

九商伸手替程云亭解了大氅收起,随着姒茹一道走去。路边尽是极娇艳的花儿,九商只认得一样曼陀罗,其他均叫不出名儿来。除了那些粉的、白的、紫的争奇斗妍,还有些绿油油的草点缀其中,倒是“万红丛中一点绿”。如此曲曲弯弯的小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拐过了一座山屏,九商忽觉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道银线似从天而降,坠入一片粼粼的池中。那池子放佛是从一块极大的山石中整抠出来的,十分开阔。

九商正自感叹,一旁的姒茹轻轻一击掌道:“我竟忘了,鄂华岭上少有女客,这池子尽是儿郎们所用,妹夫在此处沐浴,九商,你且随我来。”甫一离开翠驼岭,离了南都那般温润如水之人,九商一下子被嫂嫂的热情弄得招架不住,只得抛一个眼神与程云亭,叫他自家梳洗,她紧跟着姒茹的脚步绕过天池往后走去。

不一会儿功夫,姒茹停下脚步道:“这里唤作嫣池,是族里女儿们盥洗处。”九商瞧那池子,比天池还要大上许多,不过处处均显秀丽婉约之色,不如天池那般气势磅礴。

姒茹轻手轻脚离开后,九商褪尽衣衫,将自己整个儿埋入温水中,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自上回在南都的圣火池中沐浴过后,自己还从来不曾这般好好放松过。转而又想,自己同族兄已然多年不见,也不知他有没有阿娘的消息……如今离枫雪岭是越来越近,她的一颗小狐狸心反而生出些怕意来,“近乡情怯”这四个字倒不妥当,是关心则乱罢了。

☆、第七十二章

九商沐浴完了,自镯子中取出一套干净衣物换下,方要抱着换下的大氅离开池边,却听得糯糯的声音唤道:“九姊姊,你的衣物且交由我来洗罢。”九商扭头望去,只见是个年青的小娘子,怀中还抱着程云亭的大氅,含羞带怯地如同春日里的一只花儿,娇娇地倚着嫣池旁的一棵杏树,倒显得人比花艳。九商迟疑着不晓得如何称呼,那小娘子袅袅娜娜走过来道:“九姊姊,我唤作嫚茹的,姒茹是我大姊。”

九商这才想起来,姒茹曾说是她妹子在石镜中瞧见了他们上了鄂华岭,忙笑道:“嫚茹妹子虽是岭上的主人,我却不能使唤主人为我浣衣洗物的,还是由我自己来罢。”

嫚茹涨红了小脸,讷讷道:“今日本是我当值,该由我来招待九姊姊同姊夫,只是我怕羞,头一回当值便当了逃兵,还要将大姊请来替我善后。如今正巧九姊姊沐浴完了,由我来招待一番,好弥补一下先前的过错。且客人的衣物自有山婆们洗,我不过白走一趟罢了。”话毕,便张开双臂来,神情倒有几分固执。

九商无法,只得将衣物交与她抱着,随她一道走出嫣池。九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嫚茹一回,只见她那还带了些羞意的红扑扑小脸粉嫩一片,尽是活力,那一片粉樱樱的唇亦是十分讨喜,心下就有些喜欢她。又想到当初自己才下山时,只怕也是如此招人欢喜罢?在楚腰阁里,自己是没有吃过苦头的,即便在青淮庄,明之也很快寻了过来。只是进了灵毓山之后……九商轻轻叹一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脸,放佛能在上面寻出些折痕出来一般。

“嫚茹,倒难为你想着。”姒茹在一处粉花丛中绕出来,瞧见她怀中的衣物笑道,“我倒不曾料到你还有这般心思,晓得来弥补迎客的失礼。”

“大姊就晓得取笑我!”嫚茹嗔怪地飞了姒茹一眼,飞快地跑了,裙摆在身后翻滚,恰似一道青浪在花中卷过。

姒茹行到九商身旁,伸手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我这小妹便是这样,极害羞的,你且不用理她。走,咱们一道回屋去,妹夫已然同你兄长坐在一处了。偏生咱们女子沐浴要这般麻烦。”

九商只觉着这鄂华岭上的道路极多,且多藏在花丛之中。她心里觉着这条道路同先前姒茹领她同明之去沐浴的道路极像,可是三拐两转,如此这么一来,便瞧见了一片林子。这鄂华岭上有这么一片古树林倒不为奇,难得之处在于树枝上悬着一枚枚巨型圆蛋,仔细一瞧,才晓得是一间间屋子。九商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住法,不由得吃了一惊。

姒茹倒不曾注意到九商的异样,走到一只圆蛋前,提着裙裾轻轻向上一跃。只见那浑圆的一枚微微一颤,忽然开了一道门一般,姒茹便轻轻巧巧地跃了进去,还不忘探出半边身子来向下问道:“小九商,你的悬浮咒念得如何?”

九商目瞪口呆,求饶道:“好嫂嫂,这悬浮咒虽不难,可我还不曾练到能将自己浮起的地步。”姒茹咯咯一笑,将束腰的带子放下道:“接着!”瞧她这番顽皮模样,那里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九商压下心里的小嘀咕,忙握住那垂下的丝带来。幸得她身体轻盈,姒茹不费甚么力气便将她提了上去。

九商待得稳下身来,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情形。那巨蛋只怕是个障眼法,里面十分宽敞平坦,且到处饰以花草,十分地野趣。那屋中放佛也是九曲十八弯,姒茹轻轻扶住九商道:“因这屋子轻,只怕妹妹初时走起来会有些不适,时间久了便好了——丰郎同孩子们在内间款待妹夫,咱们一同去。”

九商又绕过一处翠绿色的洞口,只见其中一张矮几,跪坐着的几人瞧见了她同姒茹二人统统立起身来,有唤阿娘的,有唤族妹的,还有那熟悉的一声:“九商!”九商瞧见程云亭,心中先放了下来,又见面前那位神情和煦,元身同自己几乎一般无二的男子,知晓他便是自己的族兄,只是这些年来不见,已然有了些许变化。邑丰瞧见爱妻身侧立着的一位亭亭女子,也晓得她便是已然长成九商,忙露出笑来,却不晓得如何开口。姒茹见夫君有些神色无措,晓得是初见亲人难免冷场,便笑着拉起靠自己坐着的两个孩儿道:“阿瑶同阿殷,快来见过姑姑。”

九商低头一瞧,只见那个大些儿的十分聪慧可人,张口便唤道:“姑姑福禄绵长!”那个小些儿的似乎刚刚才能画出人性,举手投足间还能瞧见雏鸟的模样儿,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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