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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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毓幽狐-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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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商在石殿门前驻足不前,望着那一只石兽,心中腾起一丝异样感来。那石兽的半幅脑袋已被削尖,颇有些触目惊心,但依稀还能瞧出一张无齿的巨口。石兽双足蹲地,另有前足平举,足尖光秃秃一片,颇有些类樱秦的右腕,不知是否乃外力而为。

程云亭兀自痴痴地望着那一片奢海之蓝,九商忽然想到,若是明之昨夜同自己一道误闯奢海之底,瞧见了那如山一般堆积的尸骸,如今可还会这般爱赏?许是世间万物皆如此,外表光鲜亮丽,内里白骨森森。

樱秦自在坐惯了的石椅上坐下。九商粗粗一估,只怕光那椅背便高达七尺之多。椅背之上,刻着重重叠叠的海浪旋纹,许是有甚么秘法在其中,乍一瞧去,甚至还能觉察到那浪头翻滚之意。樱秦兀自抚着怀中淡金色的小狐,神情专注,喃喃道:“呦儿当年亦这般听话。”神气中慢慢浮现出凄伤之情。

樱秦身侧便有一处临海的大窗。虽边缘已然残破不堪,到底还能瞧出当年堂皇富丽的光景。程云亭望着窗外一轮火红的圆日炫华灿美,已然心醉神迷。他虽自幼随着师傅四处奔走,后又为了寻九商而游遍了红尘中的山川,到底从来不曾见过这般富阔壮丽之景。

九商倒不甚喜那暮日,她同程云亭当初被困在毒情洞外时,曾见过日出之景,那般磅礴已然深深印如识海,这日落之景反教她心中觉着甚是憾然。樱秦并不理他二人,只是将那小狐搂在怀中,曼声细语,极为专注慈爱。

程云亭直到那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奢海另一侧,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子来,正对上九商那乌黑油亮的一双眸子。樱秦放佛亦晓得九商同程云亭不需自己操心甚么饮食,只是闲闲地,放佛世间除了她那右手腕上那枚碧色刻章同怀中的金色小狐,再无甚么值得她一顾。

日一落下,那残旧的石墙上便燃起了熊熊火把,将殿中的影子拉得老长。九商轻轻用足尖勾起地上那几乎尽数被虫蛀光的皮毛地毯,百无聊赖地在石殿四周转动,却不敢离开了樱秦身周。程云亭一双眸子随着她四处晃悠,却放佛有甚么心事一般,目光中有些迷离。

如今已然顺利到了奢海之侧,要取回月华剑,还要等上一等。九商心道。彦纥那疯子还不曾露面,若是发觉自己进了奢海,只怕又有一番波折。当下之计,若能等到彦纥回了此处最好,若他一直不曾出现,便教明之替自己拖些时段,好教自己在海底从容些。

夜色愈发浓厚,九商望着在石椅上抱着自己分身已然沉睡的樱秦,再望一望身侧略有倦意的程云亭,凑到他身侧低声道:“明之,你且候在这儿,若是那彦纥回来,你便捅一捅我那分身,我自然会赶回来。”

程云亭急忙小声道:“我可能随着你一道去?”

九商想到奢海下那番光景,摇一摇头道:“你还是呆在此处——避水珠如今不见踪影,你在水下时辰甚短,怕是支撑不住。且月华剑不知丢在了何处,我要细细地搜寻一番,你好好看紧一些——”她目光示意着樱秦,见程云亭微微颌首,九商一点足尖,悄悄儿从那临海的大窗轻轻跃了下去。

奢海底下,此时倒是一片宁静。若刻意不去瞧那些踩在足下“咯吱”作响的白骨,只怕比寒碧潭底还要清净三分。九商竭力回忆昨夜在何处见着了那尸虫,却觉着放佛身处迷宫,怎地都寻不着方向。她想起那几具较完整的兽性尸骸,便略略朝上浮了一段,尽力那眼四处搜索。

不知过了多久,九商终于瞧见了一点月华之芒,微微在海底闪动。她心中狂喜,顾不得多少,忙速速将身子沉了下去。月华剑果然半边隐在一根粗大的肋骨之下,只余一小段剑身在外。九商待靠得近了,忙上前弯腰想将剑柄拨出来。身后忽然有一股森森的凉意,不动声色地贴了过来!

九商反应极快,一个“扭转乾坤”,将身子旋了开来,眼角正瞥见那一点暗芒,带了点微微的红色,从自己腰侧擦过。九商鼻子灵敏,兼之同程云亭一道熬药炼药已久,早已不是昔日的“药盲儿”。便是那一瞬,九商已然闻出那凶器上一点淡淡的酸味儿乃是羚茯草同铜瓜子混合而成之物。这两样草药分开各有益效,若是掺在一处,却真真是见血封喉。

九商这一避开,却险之又险地差些撞上另一簇暗芒,心下大惊,再一旋身又避开一劫。对方身形迅速,此时也“咦”了一声,放佛不曾想到九商本事这般了得。九商情急之下念出了隐身诀,不过是一瞬,身子便同四处的水纹融于一处,再也瞧不出来。

九商占了这一项得天独厚的条件,这才堪堪脱身,定睛瞧向方才暗袭之人。九商差些惊叫出声——方才身形如同鬼魅之人,竟是已然在石殿中沉睡的樱秦!明之如何了?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眼见月华剑在足下不到一寸之处,却无心再去顾及,一动身形便要先回了那石殿去,好一探究竟。

不料樱秦在水下的本事十分了得,竟从那水纹波动中瞧出了端倪,猛地跃起身来,在九商原本所置身处狠狠刺下。九商忙竭力矮了身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足尖踢起月华剑,只见月辉一闪,剑柄牢牢被九商握在掌中。

方才那一脚正擦到了先前埋着月华剑的那根肋骨,发出“咚”一声闷响。樱秦放佛被火烫伤一般,发出一声极短促地尖叫,瞧准了月华剑所在,扑来之势更是状若疯虎。那水纹波动汹涌,饶是九商遁地一诀再炉火纯青,如今在水中不免亦有些招架不住。九商本试图朝海面上浮去,却发觉上头不知何时被下了禁制,只得暗暗叫苦不迭。如此一个追,一个躲闪不及,九商终究被逼得堪堪现了身形,大喝一声道:“樱娘!”

那声音遥遥散开,九商都疑心樱秦无法听到。樱秦见她现了身,忽然口角微微一翘,冷笑道:“怎地,终于装不下去了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商见她左手之上竟密密麻麻握满倒刺,神情讥诮冷峻,同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只会敲章的女子判若两人,心下一沉,道:“樱娘,你为何如此相逼?明之呢?”

樱秦见九商变了神色,面上似乎微微松弛了些,冷冷道:“你那如意小郎君?莫怕,他在我殿中睡得极沉——连同你那乖巧的分身。”

九商见甚么都瞒不过她,忽然想到昨夜在奢海中,于尸虫一同出现的那抹黑影,失声道:“是你!”你来海底作甚?

樱秦慢慢逼近,道:“这话该是我来问,竟被你抢了先去。奢海乃虎族内海,我乃虎族王嗣,为甚不能来?倒是你,头一回来虎啸岭便能在奢海中如履平地……你本事果然够大,可惜遇上了我!”她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你且说说罢,潜到奢海底下又有何居心?”

九商竭力稳住心神道:“不过是误入罢了。若我说今夜潜入不过是为了寻回宝剑,你可相信?”

樱秦面上显出了些古怪:“真是个实诚的小娘子——这宝剑便是我替你留在海底的,我便知晓你今夜会来寻!”她说罢轻轻用那碧色刻章抚了抚胸口,又冷笑一声,道:“不动声色潜入奢海,轻轻巧巧破了彦纥的音攻,在‘霸王虫’面前全身而退……若不是我在此处得天独厚,也许根本就不能将你的剑留下来!”

九商已然顾不得追问“霸王虫”是否便是白凤树口中的尸虫,如今她虽身在海底,仍觉着脊背上窜起一股凉意——樱秦昨夜是想将自己的命留下!樱秦几乎已然贴着九商而立,用几乎耳语一般的声音道:“你真不曾教我失望。得知自己的宝贝落在了海底,便乖乖用分身在我面前爱娇,好教我能将你带出那将人困得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圈子。我将你同你那小郎君带来奢海,只怕你心中已然欢喜得快发疯了罢?小娘子,你真真是好本事!竟能将那睥雄树的威力损去大半……幸好如今在奢海之底,你那些本事都使不出来……睨兕一脉的王族皆在此处安歇,如今你能同他们一道沉睡,那自是你的福分。你且放心,你那小郎君,我自会送来同你一道,如何?”

九商有些绝望。如今自己浑身法力皆被海水锁住,奢海放佛有灵性一般,顺着樱秦的一举一动来困着自己。若当初自己不曾一意孤行要入莲湖探个究竟,是否便不会有如今这般惨状?

不行!明之还在石殿中……依她的口气,明之定然还是安然无恙,可若自己已然葬身海底,只怕……九商火光石电之间,忽然回想到方才樱秦提到尸虫时那颇为忌惮的口气,一面努力同识海中的白凤树联络,一面逼着自己指使樱秦有些凶残的双眼,道:“我不过是潜了一回奢海,怎地便要遭这无妄之灾?为甚要送命?你若是不说,我便留下一缕冤魂,在这海底日夜号哭,教你睨兕一脉永世不得安生!”

许是见九商神情坚决,樱秦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莫要妄想同我拖延,还指望着你那凡人小郎君么?”她更逼近了一步,九商只觉着一股水流朝自己涌来,几乎逼得自己无法呼吸:“你入了奢海,便是大罪!你对我族人不敬,便要用命来偿!”樱秦紧紧盯着九商的眸子,几乎要从那里瞧见自己的倒影,声音中亦多了几分呜咽:“他们活着时悲天悯人,便惨遭枉死;如今已然化作一具白骨,却还要遭你一个外族人践踏!”

眼见她手中那最长的一根倒刺快逼近了九商的心口,九商勉力将左手举起,秀丽婉约的芙蓉花上,端坐着的正是那气宇轩昂的“霸王虫”。

樱秦吃了一大惊,瞳孔猛地一缩,速速飘开了五步之远。九商亦觉着浑身一轻,立刻将月华剑护在胸前。樱秦失了先机,却浑然不觉,微微颤声道:“这……这……”她似是无法相信霸王虫竟会在九商的手腕上乖乖卧着,呆了半刻钟后忽然叫道:“你……你到底是谁?”

九商见她神色混沌,似是有甚病症要发作一般,忙稳了心神,亦冷冷道:“我乃枫雪岭狐族,唤作九商。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要随意取人性命,实在不该!”霸王虫亦盘踞在芙蓉花上,翘首顾盼,洋洋自得。

樱秦放佛一下子便老了,似乎浑身精气已然尽数散去,神色倦怠道:“这世道……”语中尽是痛惜不堪。她再不敢恋战,速速朝远处飘去,在海底真真是如履平地,半点掣肘都无。九商这才松下一口气,忙拼命朝上浮去,顾不得多少猛地冲出水面。如今之计,便是要赶在樱秦之前找到明之!她竭力感应着自己那具小小的分身,如风一般朝着石殿之顶奔去。

石殿之上倒是异常平整,只有几处缺豁,程云亭半弯着身子躺在殿顶,心口紧紧护着自己蜷作一团的分身。九商眼眶一热,忙紧上几步前去悄声唤道:“明之,明之!”同时将手心紧紧贴在了程云亭的心口上。

程云亭只觉着一股暖流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些凉意,教他愈发清醒起来。他挣扎一回,只觉着浑身沉重,亦压低了声音道:“我怎地在这里?我还记得先前那樱秦睡得极沉,后来忽然红光一闪,我便甚么都不知道了——”他探手去抚九商的发间,摸到了光华可鉴的月华簪身,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可还颇顺?”

九商见他神色倦怠,不愿教他再多操心,却又不得不讲与他听,便娓娓道:“那樱秦不是甚么简单角色,如今咱们还不能就走——似乎岭上如今是睥雄一脉做主。若是能晓得这虎啸岭的地形图,便一切皆明了。”她本就心思活络,在海底同樱秦那一番对答虽颇多含糊,却听出了个大概来,定然是一族之内两脉相争,且樱秦所在的“睨兕一脉”只余了她这一滴骨血。只是樱秦对彦纥的似远似近,若有若无……九商头痛地甩一甩胳膊,忽然听到身下隐隐有些动静。程云亭亦听在耳中,二人一个对视,便悄悄朝边沿而去。

九商放开神识,探得先前她同程云亭所在的那一室中,似乎有人心绪颇不宁静。樱秦靠在那宽大的石椅背之上,神色间颇见讥诮:“你不是常问我甚么时候能醒么?若我告诉你,从不曾醉,何来醒?”

彦纥背对着九商,壁上的火把将他的身影在石墙上拖得老长,他的声音极是生涩:“你果真从不曾骗我!不曾醉,何来醒?”他满口苦涩,喃喃道:“你可是察觉到了甚么?”

九商瞧得分明,樱秦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消隐不见:“我能觉察到甚?你如今还想做睥雄的走狗,将我的尸骸丢进奢海里去陪我的父兄么?”

彦纥艰难道:“我当初亦被迷惑……”

“迷惑?”樱秦放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忽然厉声嚣笑起来:“我当初怎地会相信你!你本是只金狮子,连自己的母族皆可毫不留情,何况我这个外人!”她的神色渐渐凄迷惘然:“我原以为能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长长久久在一起,不顾爹娘兄长反对,硬将你接回殿中,可你勾结那些个混帐东西,硬生生将我睨兕一脉断了!”她的眼角微微有些水光:“就连我兄长那刚出生不久的呦儿,你们都不肯放过!”

九商想到先前樱秦抱着自己的分身,倒真真有几分慈爱,还曾道“同呦儿一般无二”,许是她甚么后辈。果然又听得樱秦跌坐回石椅上,凄凉道:“我还记得,阿娘抱着呦儿,便如同我这般坐着,眼里满是疼溺……”九商瞧见她虚空地放佛抱着甚么一般,在黑夜中口角带着一抹柔和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不禁眉心窜起一股凉意来。

程云亭亦将这番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贴在九商耳侧悄声道:“怎地,难不成这彦纥教樱秦一家遭了灭顶之灾?”

九商亦放低声音道:“睨兕一脉尽毁,如今这虎啸岭上乃是睥雄一脉当家。只怕这些阴私还同彦纥有些瓜葛纠缠。”

二人尤嫌神识不够,展开身手轻轻贴在石壁上,倒挂着悄悄往石室中瞧去。只见樱秦满面缅怀,放佛已然瞧见了母亲抱着年幼的呦儿,在椅上安坐的模样。程云亭咬着九商的耳朵道:“瞧着架势,今夜只怕他二人要互撕面皮了罢?”他心中仍旧惊惧,方才自己明明一直望着樱秦,怎地就不知不觉着了道,被她放倒了都不自知?

石殿中,彦纥涩声道:“你这些年来亦骗得我好苦……我原以为你自当年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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