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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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毓幽狐-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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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相互撕咬。朝里一时又寻不到个能掌事的——两位年逾古稀的首辅,在老儿殡天时正在云湘院里喝花酒,被巡城兵士寻到时连官服上的补子都被扒了下来!”

南都微微松了口气,又嘱咐道:“你母亲同嫂嫂还在青淮庄上候着吧?不若派了人去一道接来北方?”

柳臣安摇首道:“爹爹早便安排得妥了,前些日子里已然施了隐字诀修书一封,教母亲带了嫂嫂一道随松泉镇赶趟子的镖局一道上北。如今只怕已然过了狻江了。”

南都细细一想,狻江在岎山一侧,正是南北一道界河。他亦许久不曾见柳臣安。想来再见不过数日,心中自是欢喜。又见柳臣安那头有些匆匆,知晓启程时分将近,遂道:“莫要耽搁,出城之时若是受阻。尽管用了我与你的那些迷药撒下,莫要说是凡人。便是妖王也消受不起。”

柳臣安感念他一片谆谆,自是颌首应诺。南都一人静静立于小镜湖边,望着那平静无波的水面出来的两三桃枝,知晓柳家父子这么一来,只怕红尘中又要风云四起,不知这皇位又要花落谁家。他想到阿琛生前那般迷恋红尘,心中默念,还望莫要因了此事生灵涂炭。

待得南都回了竹屋,九商已然醒了,程云亭正在一旁服侍着茶水。见南都携风踏来,九商忙挣扎着要下地,低声道:“总是三番两回劳烦南兄……当初若不是南兄一力相助,只怕我这双招子已然不保。”

南都忙止住她道:“翠钿金篦原是你心爱之物,却因了我的缘故教蛇族众人得益,且论我俩之谊,哪里该这般客套!”

九商本功力深厚,且事发之时又有阿兕拼死相护,此回只因了眼睁睁瞧着阿娘在自己面前与赤荷同归于尽,故而心中抑郁不堪,身子沉重,行动中颇有不便。程云亭精通药理,南都的寒碧潭中尽是丰腴之银尾鱼,便日日用银挑子熬了汤给九商进补。如此不消半月,九商的身子骨在南程二人悉心调理之下倒是渐渐舒朗起来。兼之自南都处得知柳家父子自红尘中做出的一番大事,爹爹的仇已然报得,心中又宽了一层,对柳臣安更是多了些感念。

一日,南都自山外回了翠驼岭后,面沉如水,倒将在桃树下熬汤汁的程云亭唬了一跳,忙出声相询:“南兄,这是怎地了?”他掐指算算日子,亦觉得心中一突:“可是柳兄那头……”

南都重重坐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半晌才吐出一句来:“柳兄倒是无碍,只是柳兄之母……已然去了。”

九商本自竹屋中提了裙裾悄悄儿前来,想唬他二人一唬,故而落地轻巧无声。如今她听了南都这一句,不由得失声道:“柳夫人……竟遭了不测?”她竭力回想起来,那一身八幅泥金撒花裙,面有傲色却不失矜贵的妇人,虽对自己不曾假以辞色,却对柳家父子一片痴心苦心。如今陡然听此消息,她亦替柳臣安伤心不已:“柳小郎如今在何处?可曾被那些庙堂中人盯梢?”

南都缓了一缓,这才为他二人一一道来。柳子辰带了臣康、臣安兄弟二人,已在踞于灵毓山附近一处莽隍城落脚。本该在前两日抵达的柳夫人同金妥娘,却怎地皆不见踪影。柳臣安心中惴惴,偏生兄长一路车马疲累,已然卧倒,柳子辰脱身不开,便教柳臣安一人前去探个究竟。柳臣安日夜兼程,却在狻江一带发现了蛛丝马迹。断杆的镖旗,母亲从不离手的楠木珠串……竟都在江边的沉沙中被掘了出来。

柳臣安不敢再挖,在江边盘桓数日,终于寻到一知情人。那老丈忆起官兵如狼似虎,仍心有余悸,抚胸叹道:“不过是妇人,那些狼心狗肺的竟也下得了手……不过那领头的官儿道,这俩妇人乃罪臣之眷,按理要凌迟了的,如今一刀了断算是便宜了……”

柳臣安不敢再打听,草草谢过了那老丈,苦等到夜间涉水入江。狻江素来湍急,故冠上古凶兽狻猊为名。此时正值夜心,江中寒气颇盛,且暗流汹涌,潮汐瞬变,若是换了一般人,只怕半盏茶功夫皆撑不住便要晕厥。

借了头顶那一轮惨月透过江水渗进之幽光,柳臣安化指为刀,自江心那淤泥之中疯挖起来。江底泥沙本湿腻冷滑,兼之水草丛生,柳臣安一腔悲愤,挖了三炷香功夫,才瞧见已然面目模糊的母亲,并已然身首异处的金妥娘。

原来,当日柳子辰修书一封,并附了秘法,告之柳夫人来龙去脉,教她带上儿媳速速北上。柳夫人虽震惊无比,却也晓得事体重大,且她素来以柳子辰为天地,此时夫君谋了九五之尊的性命,柳家在青淮庄盘根错节,关系重重,却抵不过人多眼杂,定然要速速动身为妙。她不动神色,只吩咐了金妥娘连夜捯饬行囊。金妥娘本以为此回因了夫君中了文举,要举家去京城落户,却暗中觉着婆婆神色有异,便多了个心眼儿。

是夜,金妥娘在柳夫人的茶饮中下了安神药,趁着婆婆入眠后,将公爹那份书信偷了出来。柳子辰因了结发妻子不懂术法之故,到底不敢在信笺上施法太过,恐措辞隐晦反误大事。这么一来,竟教金妥娘隐隐猜出个一二来。她不敢擅自做主,又教贴身丫鬟小喜鹊儿在阿财叔处打听了一回,知晓婆婆翌日便要带着自己一道随着松泉镇上的镖队上路,连夜赶了一封书信,送去了娘家。

金捕头接了长女夜间急信,披衣就烛下一瞧,差些将三魂六魄吓丢了一半。他是个愚忠之人,如今亲家有此谋逆之心,即便女儿仍是柳家妇,却仍将此事告知了松泉镇的镇守。那镇守先是狐疑二日,后自京城中传出消息来,圣驾猝崩,那青淮庄上柳家父子三人无一归来,这才信了大半。他又是那贪功好大之人,在得知柳家俩妇人行踪后,立马命人前去截拦。

镖队之人受了柳家父子之托,自然要尽心尽力,却因了对方乃是官身而畏首畏尾。柳夫人却性格刚烈,知晓走漏了消息不得善了,自怀中取了一剂毒丸,吞服后举身投江。金妥娘本自苦求一通,道自己通报官府,大义灭亲,如今已将功抵过云云,却仍挨了一刀,首级被那领头的官兵带回了松泉镇邀功,余下的尸身亦被抛入滔滔狻江之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柳臣安痛哭一回,将母亲并嫂嫂的尸身连夜背上岎山,寻了一处清净谷底葬下。待得柳子辰并柳臣康、南都等知晓此事,已然又是二日之后。九商同程云亭一道随着南都出了灵毓山,在莽隍城中一处破庙中寻着了满面胡渣的柳臣安,皆心酸不已。柳臣安缓缓抬起眼来,在三人身上梭巡一阵,伏在南都肩头嚎啕起来:“爹爹同我干了这番惊天大事,竟忘了先将母亲安置妥当!如今酿成大错,亦回不了头了!”

南都细语安抚,好容易教他擦干了泪。三人并柳臣安一道前去寻柳子辰同柳臣康二人。柳子辰闻了结发妻子的死讯,神情怔忪,良久不语;柳臣康眼中却泛出了猩红之色来:“这般说来,竟是我害死了阿娘!当年若不是我不肯受那牢狱之灾,娶了金氏进门,亦不会有如今这般业报!”他心中大恸,想来金氏自入柳家之后,虽行事之间颇有刻薄之处,对母亲却还恭敬,对自己亦是嘘寒问暖,照拂颇周。哪里料到她在此节骨眼上如此拎不清,枉害了母亲同她自己两条性命!

柳臣安见兄长自责,心中更痛,抱了柳臣康,二人哭作一团。外头连夜兼程赶来的博夫人好容易在莽隍城寻到了柳家父子三人落脚之处,还不曾入内便听到了饮泣声声。她心下大惊,忙推了门入内,正瞧见柳子辰一张哀到极处的面庞。待得她知晓那来龙去脉,亦滴下泪来。她同那逝去的柳卫氏,幼时亦是手帕之交。后来阴差阳错,程家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博夫人自在人海中沉浮,这才慢慢同深闺中的柳卫氏渐渐失去了联络。她同柳子辰相识在先。后因了柳家同卫家的婚约,兼之其中各色纠葛,于是伤心匿去,直到多年后才同柳子辰相遇。如今本以为能同柳卫氏再见,不料竟是阴阳相隔。

一时间,窄小斗室内静寂无声。待得柳家三父子渐渐平复,博夫人这才发觉了先前隐在南都身后的程云亭。她望着那酷似阿兄的年轻面庞,热泪便止不住地滚了下来:“亭哥儿,可是你?”

程云亭浑身一震,满面讶然地望着面前这热泪敷面的清华妇人。他不知所措地同九商对视一眼。又求救般地望向柳臣安。柳臣安想起博夫人的身世,沙哑着嗓子道:“云亭兄,这位夫人……乃是程家孝字辈。论起来正你是姑姑。”程云亭讶然无比,博夫人在一旁已然拭干了泪,轻声哽咽道:“亭哥儿,我同你爹爹,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程云亭自记事起便随着师父师娘。心中虽有憾意,却比之流落街头者好上千万倍,故而不曾过多探过自己的身世。如今面前这妇人虽眼角微肿,泪痕未净,行动中却是一片风光霁月,尤其那眉眼之中。细细瞧来果然同自己有一二分相似。他自己心下就先信了大半,却因了柳臣安丧母之痛,不敢教那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九商在他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却能觉察到明之那滚热的手掌微微颤动。

柳家父子三人歇脚处正是莽隍城一处边陲小栈,店家亦是个妙人。如今京城风云诡起,却丝毫不能吹动他老人家半根胡髭。眼瞧着常年只有风沙翻滚的客栈里,如今忽然有一群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他竟不去探个究竟。只是凑着豆大的烛火,将南都随手丢与他的大银坨丢在牙间咬了又咬。双眸眯成了一条缝。夜间,程云亭躺在九商身侧,却怎地皆无法入眠,忽然想起当年在灵毓山外,被厉荷困在客栈中一事来。如今想想,恍若前世今生。他这厢扑腾着,九商亦慨然,索性捻亮了灯,半靠在床头道:“明之,你不乏么?”

这客栈里的物什大多粗劣,那一盏油灯稍捻得亮些便有些刺鼻焦味儿,程云亭却不嫌弃,索性一股脑儿爬将起来,盘腿坐于炕上,紧紧握了九商一双柔荑,道:“我本以为我乃浮萍无根之人,如今竟能寻到骨血至亲,心中自是欢喜……”见烛影之下,九商双眸低垂,微微有些黯然,想到师娘前些日子自尽于青渺峰,又忙住了口。

九商却觉察到了他闭口不谈之意,心下感激他对自己如此爱护,忙反握了他的手,道:“明之,能寻到博姑姑,我心中的欢喜不比你少半分。”摇曳的烛光之中,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澄澈宁静:“阿娘走时,我冥冥中听到她对我道:‘孩儿,好生活着。’……”程云亭忙将她拥入怀中,却见九商手腕轻轻翻转,指尖赫然多了一枚精纯如雪,幽香如莲的丸药来,吃惊道:“这是……”

九商垂下眸子,眼中已然有泪:“这便是雪莲皇丹……那日在芙蓉庄中,我被白凤生生唤醒,掌中赫然便有这么一枚,我这才晓得,阿娘临走前拼尽了全身的气力,以旧主身份将我送入芙蓉庄中,又将炼化之丸递入我掌中……”

程云亭呆呆地望着这一枚雪白的丸药,骨骼清贵、法力精纯的狐族女,耗毕生之力以身为鼎,炼化无数雪莲才得这一枚……一时间他竟觉着口中齿舌滞涩,喃喃道:“若是服下了,便是永生轮回……九商,你打算如何?”语音刚落,他便被九商一同带入了芙蓉庄的莲湖旁。

九商眸中还有半点清泪,低声道:“明之,这雪莲皇丹,在我心中便是阿娘的替身一般。如今,我想教她在莲湖下恬静长眠,你瞧如何?”

程云亭思绪纷纷,他有一瞬甚至想教九商将那丸药服下,开口却郑重无比:“咱们便请师娘在莲湖下好生歇息罢。”二人相视微微一笑,衣袂飘飘,一道沉入那晶灿莹然的湖水之中。

次日,众人聚在客栈那摇摇欲坠的厅堂前共进早膳。莽隍城本乃北方蛮荒之地,隔得那般久这才知晓,如今京中风云迭起,皇七子弑兄囚弟,将老皇后幽禁深宫,黄袍加身。待下却是一片爱容之心。方继位便命大赦天下。虽有老臣在金銮殿上洒血痛骂,到底抵不过新皇铁腕手段,纷乱诤言终究消隐于野。听那掌柜的说书一般口沫纷飞,柳臣安不屑一笑,程云亭卷了那葱香油饼儿抵到九商手中,又执壶替博夫人斟了一杯香茶,倒教博夫人眼圈儿微红。

隔得数日,待皇城中事态平歇,博夫人启程回京。她亦是洒脱不羁之人,得知兄长骨血在世间十分安妥。便已无憾,并不求朝夕相处。且京城中泉华馆乃是她毕生心血,亦无法丢下。程云亭同九商相伴打点行装。又执高堂之礼相送。柳子辰并未露面,不过托程云亭交了一樽清水与博夫人。博夫人轻叹一声,垂眸再不言语,遂抚平面纱踏上马车,车轮辘辘而去。卷起了北城风沙一片。

柳子辰携长子先行一步,前去岎山替妻守制,南都同柳臣安一道回了翠驼岭。九商同程云亭不肯再入灵毓山,便同南、柳二人道别,欲前往江南。如今他二人一身洒脱,皆无拘无束。虽世道纷乱,却怎地亦难不倒程云亭,莫说身旁还有个九商。阿兕如今在芙蓉庄中已然痊愈。又爱去庄中南面山中奔驰咆哮一番,抑或在莲湖中潜水嬉戏,十分自得,闲了便同白凤斗嘴。白凤虽每每要去九商出告状,其实心中隐隐欢喜。

九商同程云亭一路南下。刻意敛去本领,如同红尘中再朴素不过的一对夫妇。待得到了松泉镇。又有听闻当年开笔墨铺子的金捕头一家受了先皇案的牵连,险些丢命;后又因了新皇宽恕,这才得以苟延余生。九商远远望着集市中不起眼的笔墨铺子,忽然想起当年柳子辰曾在那处施了障眼之法,教明之同自己误以为他乃铺子主人,又将“小昆仑”托付于己,后辗转回到了柳臣安手中,真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曾经渡湖的老伯,如今已到古稀之年,再不能摇桨,镇日里坐于湖边柳树下吸旱烟。其侄孙接了船桨,日日摆渡。九商端坐于舷,程云亭护在前头,二人忽然想到当年月夜之中,在湖边被厉荷追杀的情形来,如今回想起来,已然恍若隔世。

青淮庄放佛还是老样子。那座小山丘同连绵巍峨的灵毓山相较,真真玲珑得不堪一握。山脚下,九商当年的三件屋舍都还静默伫立,九商轻轻推开那竹门,映入眼帘的正是极熟悉之物,那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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