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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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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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先是一起笑着喘粗气,喘着喘着,两人仿佛心意相通了一般,渐渐的一起不笑了。

“你要是个姑娘。”何若龙轻声说道:“在我被窝里睡了一夜,往后就算是我的人了。”

小鹿听他把自己比成姑娘,很奇妙的,没有生气:“如果你是姑娘,等到雪停了之后,也一样要和我回去了。”

何若龙笑了:“可能的话,我真想和你回去。这一个月总给你写信,就是因为想你,又没法儿见面。”

小鹿暗暗的喜悦了:“想我?”

何若龙郑重其事的点了头:“是想你。咱俩可能是特别有缘分,虽说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是才分开一个月,我就想你了,你也想我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的有点脸红:“我说这话不是冒犯你,你别以为我是专门撩闲的那种——那种人。我不是,我对你是有一说一。昨天你来的时候,我看你冻成了那样儿,当时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我觉得我对不起你,要看也是我去看你,不该让你来看我。”

小鹿垂下眼帘,心满意足的。何若龙肯领他的情,他没白来。

他自认是没有资格再和人谈恋爱的,即便恋爱,也只能是精神恋爱。所以一个有情,另一个领情,就足够了,就很好了。

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第六十一章(下)

小鹿许多年不曾心满意足过了,所以今天就特别的高兴,高兴得简直快要露出本性——他差一点就要给何若龙唱演歌了,还险些告诉何若龙自己会跳哥萨克舞。

天光大亮之时,他穿起了何若龙给他预备的棉袄棉裤,洗漱过后跪在床上叠被。仿佛对待一项大工程一般,他很严肃的把被褥全部叠好,一丝不差的摞成了个正方体。把被褥推到角落处,他又下地从窗台上拿下一把小笤帚,回到炕上满炕扫了一遍。

何若龙出门招呼厨房开饭,感觉统共也没耽搁几分钟,可是回头进屋一看,发现房中情景竟然大变了模样。堆了一炕的被褥是没了,丢在炕边的外衣外裤也叠放整齐了,甚至连炕下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也成双成对的贴边立了正。光溜溜的火炕边上,盘腿坐着个小鹿。双手搭在膝盖上,小鹿是习惯性的昂首挺胸,刚洗过的脸白里透红。何若龙对着他痴了一下,因为看他的脸堪称美艳——他是任何的修饰都没有,所以美艳得十分纯粹,纯粹到了让人一望惊心的程度。

何若龙忽然有点不大敢正视小鹿了,同时也不许勤务兵进屋,宁可自己一趟一趟的运送饭菜。饭菜摆着一张小炕桌上,两人相对而坐,何若龙不住的给小鹿夹菜——偏偏手还笨了,夹一路掉一路,淋得满桌子都是油汤。

小鹿是给多少吃多少,平时是两碗饭的饭量,今天吃了三碗,而且还是大碗。吃完之后,何若龙站在炕边对着他笑:“鹿营长,跟我出去溜溜?”

炕上的小鹿站起来,比何若龙高了一大截子。居高临下的一点头,他开口答道:“何团长,走吧!”

何若龙当即做了个向后转,背对小鹿一弯腰:“来!”

小鹿笑了:“什么意思?”

何若龙答道:“何团长是头驴,想驮你出门跑一圈!”

小鹿弯腰按了按他的宽肩膀,末了却是说道:“何若龙,不闹了。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换好了去你营里看一看。”

昨天被大雪打湿了的里外军装,早被小兵拿去细细的烘干了。小鹿穿戴整齐,正要往外走,何若龙却是打开立柜,捧宝似的捧出了一顶皮帽子:“等会儿等会儿,我还给你留着好东西呢!”

然后像教皇给国王加冕一般,他恭而敬之的用双手把帽子戴到了小鹿头上:“海龙的帽子,前几天刚到手,专为你这个秃脑袋预备的。有了它,天上下雹子都不怕了。”

小鹿抬手摸了摸帽子的皮毛:“你缺钱,还置办这个?”

何若龙扳着他的肩膀,让他向门转:“你甭管我,戴你的就是了。”

小鹿受了抢白,但是不生气。这回出了门,头皮果然始终是暖烘烘的。

他想去何若龙的军营里瞧瞧,和何若龙相比,他另有一些学院派的知识和经验,如果可以的话,他很希望帮助帮助对方。

☆、第六十二章

何若龙的军营,是搭在镇边的一片破房子。这房子连正经的草房都算不上,更类似于苫了几层草席的棚子,但是人在其中拢起一堆火,火烤胸前暖,倒也冻不死。何若龙告诉小鹿:“时间太仓促了,没地方安排这些人,只能是先这么对付着。好在他们在山上也是住这个,过冬全是一天天的熬。”

小鹿一步步的从破房子前走过,看房子内外都有人,房子破,人也破,有穿军装有穿便装的,一个个蓬头垢面,见了长官也不懂得立正敬礼,单像看热闹似的直着眼睛傻看。

“对这些人也没有进行过军事训练?”他问何若龙。

何若龙低声答道:“他们野惯了,一训还不训跑了?”

小鹿严肃答道:“想做逃兵的人,一有机会就会逃,和训不训练没有关系。反而是通过训练,可以让他们树立军人的意识,懂几分规矩。”

何若龙听了这话,差一点就要嗤之以鼻了:“鹿营长,你说的那些太高深了,和这些人都搭不上关系。他们,和我,图的就是当兵吃粮四个字儿。”

小鹿眼望前方不看人,脚步也不停:“你也只是为了吃粮?”

何若龙怔了怔,随即笑了:“不只,我还想要个好前程。”

小鹿抬手指了指远远近近的蓬头垢面们:“那你就要训他们,不要怕他们。”

何若龙看小鹿的年纪没有自己大,讲阅历,也没有自己丰富坎坷,故而犹犹豫豫的微笑着,不知道他这话能有几分道理。正当此时,小鹿停住脚步,看到了一堆裂缝拔榫的木头箱子。木头箱子露天放着,箱盖都开了,积了满箱子的白雪。小鹿走过去拨开积雪,结果发现雪下竟然是拆卸开了的伯格曼机关枪。

他很惊讶:“你们连这个都有?怎么扔在这里?”

何若龙抬手抓了抓脑袋:“这是什么玩意儿?我都忘了它是从哪儿来的了,也没人会组装,带着没有用,还死沉,扔了又可惜。”

小鹿笑了一下:“胆子不小,连机关枪都敢抢。”

小鹿让人把箱子抬下一口,又把箱中冰雪清除了,机关枪的部件也取出来擦拭了一遍。当着何若龙的面,他动作娴熟的组装出了一支机关枪。把这支空枪扔给了何若龙,他低声说道:“没子弹。等有了子弹,你就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了。”

小鹿单手扔枪,何若龙也随随便便的接了,一接之下,他险些脱手扔了枪——这枪看着细长,竟然会有十多斤的分量。

“这枪厉害?”他好奇的问小鹿。

小鹿向前伸手,横挥出了一个扇面:“每分钟四百到四百五十发子弹,一扫一大片。”

然后他放下手,平平淡淡的有道:“我会帮你留意,弄一些子弹回来。你也可以想办法,这种子弹很容易仿造,应该可以买得到。”

何若龙连连的点头,是个虚心受教的模样。

下午时分,两人回了住处。吃过了一顿迟来的午饭,小鹿盘腿坐在热炕头上,后背难得的靠了墙。

何若龙长长的躺在他身边,枕头就摆在他的腿旁。抬手拍了拍小鹿的大腿,何若龙招呼道:“鹿营长,躺会儿!”

鹿营长不肯躺,因为此刻是光天化日,他不好意思和何若龙分享一只枕头。

他不躺,何若龙摇头摆尾的一拱,抬头枕上了他的大腿:“吃饱了就犯困,你不躺我躺。”

小鹿真不好意思了,板着脸一颠大腿:“下去!”

何若龙不但不下去,还懒洋洋的翻成了仰面朝天的姿态,向上去看小鹿的脸,小鹿垂下眼帘,也看他。两人对峙似的开始对视,先还像是忍着笑在闹,笑着笑着,两个人一起不笑了,中了魔似的,单只是看。

看到最后,何若龙浅浅的叹了一口气:“你太好看了,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小鹿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对这话不大相信,但是看何若龙的眼神,显然也不是在讥讽自己。手落下去,轻轻覆上了对方的眼睛。然后他俯下身,在自己的手背上无声一吻。

他吻了何若龙的眼睛,可何若龙看不见也感不到。

这天夜里,何若龙照例铺了两个被窝,然而其中一个彻底成了摆设,棉被垛摆在褥子上,夜里是什么样,天亮还是什么样,根本没有铺展开过。

小鹿安安稳稳的好睡了一夜。他背对着何若龙蜷起身,何若龙从后方抱住了他,鼻尖贴在他的后脖颈上。

凌晨时分,小鹿无端的醒了一次,发现何若龙的手不知何时伸进了自己的上衣里。他没有动,搂着那只手闭了眼睛继续睡。不知道是被窝里热还是他自己热,他感觉自己的下腹部烧起了小小一团火。

这一团似有似无的火从凌晨开始烧,断断续续的烧了一整天。这一天小鹿没有出门,只在炕上躺躺坐坐。何若龙陪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扯,说他是“老鸹嗓子”,他听了笑笑,也不生气。何若龙让他唱首日本歌听听,他犹豫了一下,真唱了。

唱到了一半,何若龙一跃而起捂他的嘴,说是一辈子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歌。小鹿扳下他的手,坚持要把歌唱完。两人很快就在炕上摸爬滚打起来,闹得嘻嘻哈哈。外头武魁进了院子,想要问问小鹿什么时候出发回家,结果刚进大门就听见了小鹿的笑声——那声音很好辨认,粗而低哑,不看人只听声的话,会以为小鹿是个饱经风霜的糙爷们儿。

这样的声音大笑之时,也与众不同,让武魁联想到一个正在变声的半大孩子。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怎么调动嗓子都是不对劲,声音和情绪简直分了家。

武魁听了一会儿,发现不是营座笑就是何若龙笑,简直没完没了,就转身又走了,心想这可是件新鲜事,回去得跟张春生说道说道。

尽管大雪已经停了,但是小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但不想走,甚至是连门也不想出。

何若龙比他更甚一些,简直连炕都不愿意下了。派勤务兵买来了一大包本镇名产糖酥饼,两人吃出了满身的饼渣子。

何若龙问小鹿:“好吃吧?”

小鹿“嗯”了一声,看那意思,似乎是没觉出太好吃来。

何若龙壮志凌云的许大愿:“我好好干,将来有出息了,你吃人我都给你预备。”

小鹿抬眼看他:“你想有多大的出息?”

何若龙糊着满嘴的饼渣子,忽然有点羞涩了:“说了你别笑话我啊——我这辈子要是能当上一次省主席,那就足够了,够我乐到死了。”

小鹿笑了:“我还以为你要当大总统。”

何若龙用比较干净的手背碰了碰小鹿的膝盖:“你给我讲讲,程主席平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小鹿思索了一下,然后迟疑着答道:“他除了处理政务之外,也就是玩玩。”

何若龙兴致勃勃的追问:“玩什么?”

小鹿盯着何若龙答道:“吃、喝、赌。”

何若龙听出了问题:“怎么少了个嫖?”

小鹿低下了头:“他的人全养在小公馆里,不必嫖。”

何若龙很好奇:“全养着?那他怎么就一个儿子?”

小鹿不想再多说了,潦草的答道:“因为他养的全是……全是小子。”

何若龙恍然大悟:“原来他好这一口。怪不得那天见面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不对劲儿。”

话音落下,他的念头跳跃到了小鹿身上。养子,干儿子,又不是亲的,真来了兴致,抓过来当成兔子用了,也不算破了伦理。小鹿放着北平天津的好日子不过,非要来到这穷乡僻壤里带兵,是不是也有些隐情在里面?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情况,何若龙对小鹿就几乎是敬爱了。对着那样强烈的名利诱惑,他想自己不会有小鹿这样的清白与倔强。

一天过去,小鹿还是不提要走的话。

这一夜,何若龙干脆只铺了一床被褥。蜡烛吹灭了,他和小鹿并肩躺下来。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在被窝里手拉了手。

何若龙攥着小鹿的手,只感觉天地茫茫,唯有自己和小鹿被一团光包裹了住。从来没有这么舒适安然过,仿佛从这一刻起终身有靠,人生大事,做成了一件。

就这样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躺在夜里,躺一万年。心无杂念,一万年也像是一瞬间。

可是,人间并没有这样的一万年供他们高卧。在何若龙想要翻身拥抱小鹿的一刹那里,木格子窗忽然被人从外慌乱的敲响了。

窗响、门也响。武魁的大嗓门扯了起来,心急火燎的高喊:“营座,快醒醒吧,县里刚来了人送急信,说是咱们家里开仗了!”

☆、第六十三章(上)

小鹿连夜启程回县城,一场香香甜甜的好睡化为泡影,他遗憾恼怒之余,又有些纳罕,因为县城周边,据他所知,并没有敌军驻扎。从这一带往北进入察哈尔,全是程廷礼的地盘,而他那个营一直老老实实的缩在县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该招惹得同袍来打。那么这一帮杀上门来的敌人,到底是谁?

何若龙也不知道县城里究竟出了多大的事情,所以决定跟着小鹿一起回去。他在跑马营镇忙活了一个多月,从远远近近的山头上也拉拢下了大小七八个匪帮,人数加起来,足有六百多人。他从中挑出三百年轻力壮的带了上,因为战马不够,所以又从镇上强行征用了好些驴子和骡子。点起火把上了路,他们这回因为是有备而行,又是人多势众,而且何若龙是个十分认路的,所以虽然是走夜路,却也未见得多么艰险。

天明时分,小鹿领着头抵达了县城。县城围着老城墙,出入还要通过城门。小鹿远望城门,发现门口肃肃静静的,不像是个有战火的样子,派一名传令兵骑快马先往城里去了,他随即也打起精神,带着队伍往城门口走。

这队人马刚到城门口,城门大开,一名连长小跑着迎了出来。小鹿见状,当即飞身下马。拽着马缰绳站稳当了,他跺了跺冻僵了的双脚,同时大声问道:“谁打过来了?”

连长急三火四的答道:“营座,那帮人咱不认识!”

小鹿回头对何若龙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带人往城里进,随即反问连长:“不认识?那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连长苦着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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