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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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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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一句富有哲理的格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任何执政集团都有从盛到衰,无法控制住局面的一天。

当社会对原有核心离心倾向越来越强的时候,一个成熟而强大的反对派就会成为新的凝聚核心,使社会得以在稳定状态下过渡到新体制。

而缺少这样一个有能力取而代之接管社会的新核心,社会就会不可避免地分崩离析,在大解体的权力真空下,滋生出无数素质低劣的原始权力集团,进而演变成无止境的冲突和强暴。

如此过程在中国历史上曾多次重演,原因就在于中国不容异已的大一统政治传统。

这个显然已不合时宜的传统未曾被时间和进步淡化,却为中国共产党发挥到极致,所以“六四”大屠杀也是必然。

这种“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中国政治曲线的前半截此刻正在发生,但后半截是否能完成,由谁完成,何时完成,还未出现确定的迹像。

有人担心也许会同古代一样,还得混战几十年才能见分晓。

值得庆幸的是中国还有一个台湾。

大山一旦崩溃,最大的石头就成了主角。

这似乎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当年没让残余的国民党被共产党全部消灭干净,留下一个富饶的小岛,演练出一套完整而精良的国家机器,而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成为有能力取代共产党而“合天下”的新核心。

台湾军队明智地把自己伪装成民间义勇军。

先头部队总是打着七省市自治政府的旗号,而且闭口不提喊了多年的“反攻大陆”口号,以免引起大陆人民的抵触。

他们有意给人这样的印象: 战场形势的逆转主要是因为北京政权丧失合法性而导致的众叛亲离。

反攻的主力是南军自己。

台湾人民义勇军只起辅助作用,来支持大陆同胞实现建立中国联邦的民主理想。

一旦这个理想实现,他们就撤回台湾,做为中国联邦的一部分与大陆人民共建民主自由的新中国。

然而实际上,台湾志在必得地要成为大陆中国的新主人。

她的军队长驱直入。

尤其在与北京决裂的成都军区把部队撤回西南后,正面战场沿江西和两湖的北上之路几乎畅通无阻。

现在,台军已攻入河南,距北京不到八百公里。

北京的最后一道防线只剩黄河。

原来用于看管流民的济南军区三十个师在做最后抵抗。

黄河改道工地上的三千多万流民一哄而散,逃避战火。

由于战场隔绝,大部分流民逃向相对平静的东北地区。

这股洪流对北京后方的破坏不亚于又一支大军。

加上南京部队已进军山东,挥师北上,几乎所有的观察家都认为,北京的寿命只能以日而计了。

世界各国政府已纷纷开始寻找北京后的中国政策,谁有能力成为今后中国的主导力量?多数国家看好台湾。

美国国务院已向台北和福州派出秘密工作组,为外交过渡做准备。

原来慑于北京政权的压力而对南方各省实行的禁运也已取消。

助理国务卿赫斯昨天发表公开谈话,希望中国进行全民投票解决危机。

欧共体与美国立场相近。

耐人寻味的却是俄国的态度。

当年的苏联帝国解体后,西方曾以为俄罗斯从此沦为二流国家,再不足以成为抗衡的对手。

这种一相情愿的自大忽视了两个事实: 一是俄罗斯仍然是一个军事大国,即使在她日子最不好过的时候,拿出来卖的家底也是尖端战机﹑航空母舰或宇航设备一类他国望尘莫及的东西。

而一个没落大国拥有强大的军事机器,这本身就使她比什么时候都更可怕﹔二是俄国自古以来的帝国心态,这种心态不光属于沙皇或共产党的政治局,同时也化作了每一个普通俄国人根深蒂固的意识。

俄国的整个历史一直把光荣与扩张混为一谈。

这决定她的民族主义情绪并非只出现于受外族侵略之时,失去国际争霸之地位的事实已足以将其调动起来。

我们已经看到当年俄国与西方的“蜜月”如何短暂,随之而来的是与“冷战”

相对的“冷和平”。

一旦俄国人从对西方的过高期望中清醒过来,失望就使他们对帝国的丧失更加痛心,而且更为过敏地滋生受辱感。

西方,尤其是美国,出于胜利者的轻率和傲慢,不但没有防微杜渐,且不断火上加油,使俄国的民族主义越烧越烈。

今天,苏联解体后的俄国非但没有象我们期望的那样融入“国际大家庭”,反又重新开始继承老沙皇和新沙皇一脉相传的衣钵,不断显示出扩张的决心和深谋远虑的步骤。

在莫斯科的国际战略格局中,几千公里接壤的地缘本身就已决定中国的重要性对她远超过对西方。

一方面中国的分裂有利于她的安全﹔另一方面她更不愿意看到这个最大的邻国变成彻底亲西方的统一力量。

从她积极敦促中国各方停火谈判,按现在的实际控制区域实行分治的建议来看,她的意图是利用眼下中国的战乱,实现当年斯大林对中国的“分江而治”的构想。

那样地缘政治就会迫使时刻受到南方威胁的北京政权不得不永久成为亲俄“友邦”。

可以想见,俄国不会听任中国形势自行发展,一定会在这个进程中体现进自己的意志,并且可以断言,这个意志一定和西方的意志不一致。

有了这种国际背景的搀入,中国未来的走向就更加复杂。

中国的每一股势力都在寻找各自的盟友和靠山。

交易是多种多样的,都在幕后紧张忙碌地进行。

总之,中国在变,此时还没有人敢断言未来。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令人想起二十世纪初中国那个军阀混战列强插手的年代。

但历史肯定不会一模一样。

对于一个宏观的预见,今天中国这种旋风式的演进所提供的思考时间还是太少了一点,需要往下看。

Jun 30; 1998      北京“一致同意! ”王锋把举起的手往下一砍,似乎就此把台北砍出了世界。

照理说已到该化冻的时分,可北京又下起了一场粘乎乎的大雪。

天是那么阴。

雪是那么白。

而路面又被车轮辗得那么乱,那么脏,半尺多厚半融的雪支离破碎,难看之极。

石戈把车开进中南海。

大门的值班军官眼中露出诧异,也许有点怀疑,这位副总理久不露面,难道连司机和警卫也没了?通往会议室的一路都有手持小旗的士兵指示方向。

那两位武艺高强的警卫不知是受周驰的牵连被捕了还是自己跑掉了,反正突然失踪。

自从黄河工地成了战场,石戈就回到北京。

没有人需要他,也没有人过问他。

他一个人关在屋里看了三天地图,没迈出门槛一步,直到突然接到通知,让他来参加这个会。

这一段很少像模象样地开过什么会了。

自从实施紧急状态法,决策只出自极少的几个人,几乎再没有过什么讨论﹑协商,更别提表决。

但是今天却很特殊,几乎全部政府﹑军队和党的头面人物都到场了。

石戈已料到如此,连他都能得到通知,何况其它人。

会议室里很暖和,这在燃料紧缺到极点的北京几乎无处可寻。

灯光也比别处亮得多,把窗外的阴暗驱散。

气氛却压抑之极。

每个人的脸色都比落雪的天空还阴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活动,如一群恍恍惚惚的鬼魂,毫无关联地呆坐在一起。

偶然发出茶怀盖和茶杯碰撞的声音,好似能使所有人都感到惊吓。

每个座位前面都摆着一份最新情况通报。

石戈的位置在后排角落。

即使早有思想准备,看到黄河防线于今晨在袁房被突破还是感到有些突然。

冬季黄河水少,且又封冻,不足以构成屏障。

济南部队的三十个师过于分散。

兰州部队被新疆和宁夏青海的叛乱牵制,难以提供足够援兵。

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使台军机械化部队得以自如驰骋,忽而分头佯攻,忽而集结成拳头,防不胜防。

通报上反常地做了形势分析,承认现在已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攻打退台军。

预计不超过八十小时,台军就将兵临北京。

同时进入山东的南京部队也正在伺机而动。

如果把大量兵力抽到河南阻挡台军,南京的军队会立刻趁虚而入,白捡一个北京。

石戈发现除了他几乎没人看通报。

也许认为看不看全都无济于事了。

石戈觉得自己也同样头脑空空,一片茫然。

曾几何时,他还被誉为解决紧急问题的专家。

一遇到麻烦事,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脑筋的阀门都立刻条件反射式地开启,流水一样往外淌主意。

可现在,别说流水,连阀门在哪都摸不着了。

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些老牌政治家们比他更成熟。

一旦到了无力回天的时候,他们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以前大厦只是某根水管漏水,某个房角松塌,一个能干的修理工确实能上窜下跳地大显身手。

而现在,大厦的每一块砖都成了粉末,再遇上八级地震和十二级台风,修理工的脑袋里能出来什么主意呢?陆浩然和王锋最后进来。

陆浩然坐在轮椅上。

两个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推着他。

石戈听说他患了病,却没想到成了这个样,看上去像一摊泥,软绵绵地一动不动。

两眼直呆呆地散光,似乎什么都不进入视野。

在那枯槁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生病的迹像,使石戈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那无可救药的萎靡和沮丧。

他已经失去了灵魂,只剩一个躯壳。

相比之下,走在最后的王锋更让人意外。

他是各方矛头所指的中心,举世传闻的恶魔,已必败无疑,而且注定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可不但看不出他有任何沮丧焦虑,反而比过去更显得昂然振奋,光彩照人,身着一尘不染的上将军服,一副俯视天下的自信神情,让人不自觉地眼前一亮。

“现在……开会。”陆浩然的声音低得有点听不清,好象想不起来该说什么似地停了半天。

“请王锋同志……讲。”此刻的王锋一点没有过去的谦虚姿态了,理所当然地坐到第一把主座上。

这是一个敢负责任的姿态,越在这种危急关头他越要显出顶天立地。

“形势就不讲了。”

他敲敲桌上的情况通告。

“但是导致这种形势的根源我要讲两句。

这两天动乱分子又开始四处煽动,唆使学生游行,市民请愿,提出让我下台的口号,似乎整个中国的现状,包括这次战争的责任全在我,只要我下台受审,谢罪天下,立刻就可以实现和平。

一小撮国家敌人利用群众的无知并不奇怪,但是党政军的高级干部也有人相信这种逻辑,这就使我不得不说清楚。

如果台湾﹑福州﹑南京,以及其它叛乱地区敢保证这一点,只要我王锋下台,他们立刻停火撤军,放弃独立,我本人哪怕永蒙万古之冤也在所不惜。

可他们会吗?绝不会!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我王锋,而是反攻大陆,消灭共产党! 是分裂祖国,做割据皇帝! 是把我们在座的所有人斩尽杀绝! 是让五星红旗落地,而让青天白日旗插上天安门! “中国为什么落到今天这种四分五裂的地步?既不能攘外,又不能安内。

我们曾经是那么强大,那么自豪。

我们的军队打败过国民党的八百万大军。

我们的党是世界第一大党,我们的人民万众一心。

这光荣的往昔难道是因为我王锋成为泡影的吗?不是! 如果说我有什么错误,那就是我下手太晚,我没有及早地获得改变错误路线的权力,而让那些亡国罪人把我们国家弄到了病入膏肓的不治之地。

中国不能靠经济治理,中国几千年都不是靠经济治理的。

中国的核心是精神。

一旦精神死亡,中国就将分崩离析。

我们的党和军队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不就是靠的一种精神吗?物质上再强大的敌人在我们面前也是纸老虎。

可是那些所谓的‘改革者’却用金钱取代了精神,让全民族都投入到追逐利益的比赛中。

我们反复说要建立中央的权威,没有权威就不能保证中国的统一和团结。

可权威是什么?权威首先是一种精神。

如果人人都追逐利益,那就不可能有权威而只能有处心积虑建立自己地盘的野心家! 正是那些野心家为台湾打开了我们的大门,也正是他们的背叛使我军失去了作战优势。

现在,你们是想一退再退,让敌人把绞索套上脖子呢?还是一举扭转局面,把敌人彻底粉碎?”老牌政治家们多数连眼皮都没抬。

他们对慷慨激昂不感兴趣,对“彻底粉碎”也早失掉了幻想。

“也许你们觉得这是一句空话,”王锋平静地说。

“在你们老练的头脑里,已找不到任何避免灭亡的办法。

可是,──我还有。”眼皮们抬起来了。

王锋起身,抄起一支铝合金指示杆,用杆尖指住身后的巨幅地图,从上下移,猛定在标志着台北的圆圈上。

文“核打击。”脸上是一片灿烂的笑容。

人石戈心里轰地一声,一股寒气从头灌到脚。

书别人却没这种反应。

屋那些抬起的眼皮重又垂下。

联合国的“反核宪章”使各国的核武器全成了摆设,这已是最低级的军官都明白的常识。

炸掉台北的结局将是北京对等地被炸掉,除非中国有能力同时先发制人地把美俄英法全炸平,但那只能在科幻小说里想象。

如果王锋想在垂死前疯狂一跳,不计后果,老牌政治家们可不会奉陪。

王锋不是那种人,石戈知道。

他不是个会丧失常识的人,也不会丧失理智。

那片笑容足以说明他清醒着而且胸有成竹! “不要失望,亲爱的同志们。”王锋笑得更开朗。

“我没有忘记联合国反核宪章,而且我也决不违犯反核宪章。”眼皮们又一次抬起。

Ⅶ北京    中央军委总部主席的死一旦传出去; 他就失去了屏障; 而只能孤身一人面对成群结队的敌人了。

楼顶坚硬的残雪被直升机旋起; 在玻璃上打出密集响声。

院外宽阔的街道已经戒严; 改做了临时停机坪。

一架架迷彩色直升机井然有序地降落; 从舱门里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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