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那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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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园·那时花开-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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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候这才注意到,这间咖啡厅里还摆着屏风,不独如此,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都是名作,不过一望而知是赝品,于是叹道:“这家店的主人不知是谁,好好的店弄得不中不洋,品味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陆成康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喏,主人这不是来了。”

说话间,屏风后面转出两个人,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梁丰候一看之下,忍住心中惊讶,平静地伸出手来:“约翰先生,金市长,你们好。”

金荣笑着说:“没有想到吧?这家店是我和约翰先生合开的。”

原来是他们开的,无怪在这样的形势下仍然大摇大摆地开着门。

四人寒暄一番,各自落了座。

金荣先开了口,直奔主题:“梁兄,这次请你来,你可知道是所为何事?”

金荣的年龄和梁程谦差不多,却称自己为“梁兄”,这般客气,必定是有事相求,梁丰候心思玲珑,怎么会猜不到,却极快地回了话:“恕我愚钝,还请金市长明示。”

金荣似是料到梁丰候会这样装傻充愣,略微笑了笑,语气却转为严肃:“梁兄既然不知道,那么就由我来明白地告诉你,今天请你到这里来,是希望你能够向令尊说一声,打开梁家的粮号,继续做生意。”

约翰在旁边点头补充道:“是的,梁家关了粮号,对我们的影响很不好,好像是洋人不让中国人做生意一样。”

他歪着头想了想,像是在斟酌词句:“我们不能给人这样的错觉,这会影响外国人在中国的发展。”

错觉?梁丰候几乎要冷笑起来了。和父亲在生意场上周旋,他见惯了洋人的面孔,那些肥的流油的可恶的脸、那些咕噜噜转来转去打着鬼主意的眼、那些想尽办法伸进中国人口袋里的手,让他厌恶透了!

然而,面色还是如常,梁丰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暗自皱了皱眉,他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

他开口了,语气是客气的:“金市长,约翰先生,你们知道,梁家关店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情,而不是你们所想的其他原因——至于有别家店也在同一时期关门,我想这只是巧合。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店主谈谈?”

金荣摇了摇头:“梁兄,你不必拿这些唬人的话来打发我,这次的事情,我心里清楚知道是怎么回事,约翰先生也是一样,是不是?”

坐在一旁的约翰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杜陵北在搞鬼。”

金荣接着说:“梁兄,你当我们没有去找过那些店主么?”他苦笑了一下,似是无奈至极,“他们不知被杜陵北灌了什么迷汤,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搞什么罢市,何苦呢?我没办法,这才来找梁兄。梁家生意规模不小,,如果你们同意开了粮号的话,会对其他店起到很好的表率作用。我代约翰先生答应你,如果你能说服令尊,我担保没有人再插手你们的生意,怎么样?”

梁丰候有些犹豫,想了片刻,还是回答道:“金市长,我父亲是真的不在家里,否则怎么会不见你们。这件事我拿不了主意,还是请您去别家做做工作吧。”

金荣的眼里有厉芒闪过,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又平静下来,弹了弹烟灰:“也好,既然梁兄说令尊不在家,我们就权且相信,不过——”,他细小的眼眯着看过来,“希望梁兄给我们一次机会,也给梁家一个机会。”

给梁家一个机会?这是什么意思?梁丰候心里一惊,揣摩不透金荣话里的意思,又不好再问,只得道声告辞,出了咖啡厅。

回到家,梁丰候把话给父亲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连金荣的那句警告也没落下。

说完了,试探地问:“我们该怎么办?”

梁程谦并不把那句话放在心上,淡淡道:“听他们胡说!那不过是吓唬人罢了,不用管他们——总有一天,叫这些洋人乖乖地把自己的爪子从中国人的地盘上拿出去!”

梁丰候答应着,要回到自己房里去。转过身,却看见四姨太站在楼梯上,有些怔怔的,于是说道:“四姨娘要出去走走么?”

四姨太陡地回过神来,张口结舌:“啊……不,不是,我只是……只是……”

梁程谦说:“老二,回去吧,你四姨娘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总是怪怪的。”

四姨太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又转回去往楼上走,问徐妈:“今儿是几号了?”

徐妈想了想:“旧历十一月二十了。”

“哦……十一月二十……十一月二十……”四姨太不停地重复着,面色愈加苍白了。

她走过楼梯,口里不断喃喃,连妆也不画,白白的一张脸,鬼一样晃荡着上楼去了。

徐妈忘了擦楼梯,不解地盯着四姨太的背影——最近几天四姨太总是这么奇怪,每一日都要问几遍日期,莫不是傻了?

梁丰候不知怎么,打从咖啡店回来总是有些不安,那句“给梁家一个机会”总是让他忍不住揣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却又总是无功。待到看到四姨太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不安了,却又抓不住头绪。

  第四十章 梁家的末日

旧历十一月二十一日。

时值寒冬,净园里的梅华次第地开了,红艳白素,映着园子里薄薄的一层雪,分外耀人眼目。

可惜,开得不是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大户人家早已开始置办年货,也已经有小孩子吵着闹着要炮仗。

然而今年,一切都寂静的有些不寻常,就连那一株株盛开的梅,都仿佛多了一份肃清。

梁程谦正在吃早饭,今日起来的晚了,足足挨到十点才吃到早饭,他一面接过新买回的报纸一面想: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一定是在外面应酬吧?在家里呆的久了,果真怠惰起来,以后重开粮号可不要改不过来才好。

在触及报纸上的大字标题时,梁程谦的目光突然凝定了——北方粮食大批入城,许霖与市长会面。

许霖!

四姨太原名许琳,与许霖为表兄妹,他曾听说过,当年四姨太嫁入梁府之时,她的表哥早已对她有意——只是当时许霖郁郁不得志,许琳的母亲不许二人来往,硬是把她嫁到了梁府。梁程谦至今还记得四姨太嫁入府中的那一日,许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是含着无数的嫉和恨。

一晃,二十载已经过去,乱世造就英雄,许霖也从一个一名不文的穷小子成了垄断一方的粮商——谈到粮食生意时,素有“南梁北许,天下粮仓”的说法。

如今,居然是他来坏了自己的事么?一旦有了粮食,洋人再没后顾之忧,不知要怎么对付梁家!

梁程谦几乎是颤抖着看完了那篇报道,强迫自己按捺心神,思索其中的来龙去脉——关闭粮号不过是半月的事,金荣他们不可能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必然是后来才与许霖联络,而集结这样大的一批粮食绝非一天两天就能完成,何况还要走水路,唯一的解释就是——

在他们决意关闭粮号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许霖!

再想起四姨太近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

梁程谦几乎是冲上了楼,推开四姨太的房门时,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到了真相揭晓的那一刻,所有的担心恐惧都褪去了,反而并不惊慌:“你知道了?不错,是我。”

梁程谦目眦欲裂,顾不得面前站着的是女人,狠狠地揪住她的衣领:“为什么?我竟没想到,最后背叛我的是我自己的妻子,真是可笑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四姨太缓缓地笑了,反问:“为什么?我嫁过来这么久,你可曾真的把我当成妻子?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是众多姨太太中的一个,玩腻了就扔的女人”,她似乎自己都觉得好笑,“哧”地一声笑出声来,“十年了……这十年来你送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那条珍珠项链,多么可笑——我居然要靠着别的女人才能让自己的丈夫看自己一眼!”

她仰着头,眼里已经有了泪水:“你当我不恨你么?梁程谦,这府里的人都恨透了你!从大太太到杨芸,每个人,都恨透了你!你看,大太太临死都不愿死在本宅,就是不想看到你吧?还有梁川原,梁丰候,他们一定想着:要是哪天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他们就可以继承家业……你死了就好了!”

四姨太的尖声呼喊让梁程谦悚然心惊,顾不得思量,一个响亮的耳光抽上去:“你给我闭嘴!”

声音戛然而止,四姨太仿佛被这一耳光抽醒了似的,收敛了恨意,说道:“这都没什么,你对我怎样,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宇儿不行!”

说到儿子,她的语声陡然高了起来:“梁宇十五岁了—马上就要是一个大人了,可你看看,他会什么?他到现在,也是一个只知道玩乐的孩子罢了!有二太太和三姨太把着,他这一辈子也别想摸到梁家的生意!”

四姨太直直地看着梁程谦,并不张皇,反而带了一丝孤勇的神色:“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可梁宇不能——金荣说,如果我能帮他们,他会在市长办公室给宇儿安排一个职位。”

梁程谦的怒色一点一点无力地消下去了,升起来的是满心的无奈和无力——他知道,这些女人们之间的争风,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并不放在心上,这不过是小事罢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以为。

没想到,到了今天,就是这样的小事,将梁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妇人误事啊……”梁程谦叹道,“蠢货,你以为金荣会遵守诺言么?你知不知道,梁家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四姨太面色一变,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金荣即使想要反悔,表哥也会安顿好梁宇的——我相信他。至于梁家……我很抱歉,可我总得先给宇儿找个出路。”

沙沙的声音……好像是脚步声。

要多少人踏出的脚步声能够透过紧闭的院门传到这里来?梁程谦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小童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厅,顾不得上楼就喊道:“老爷!好多人在门外……枪……他们拿着枪!”

梁雨言惨然地看了同样脸色苍白的四姨太一眼,走出门外,说:“开门。”

  第四十一章  真相

同样的报纸早在梁程谦看到之前就已到达杜府,侍卫说,是金荣派人特意送到的。

杜陵北和杜茗轩正在办公的屋子里,看到报纸上的头条,立即拍案而起:“这是怎么回事?北方的粮食怎么这么快就运了过来?水帮呢?廖俊不是我们的人吗?这是怎么回事?立刻去查!”

杜茗轩答应着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笑:“杜兄不必费力,在下愿意亲身为你解惑。”

随着话语走进来的,便是金荣。

杜陵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到了此时,犹能处变不惊,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金荣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点起了一支烟:“杜兄,我就是佩服你这点,明知道大势已去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实在是佩服。”

杜茗轩的眉头已经皱起来,就要上前阻止——连父亲尚且不在办公室吸烟,金荣凭什么这般张狂?

然而,一只脚方踏出去,就被杜陵北以眼神阻止了。

金荣把一切看在眼里,笑起来:“到底是杜兄识时务——报纸上的内容,想必你都看到了吧?”

杜陵北点点头:“自然是看到了,你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把这件事登到头条上,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么?——不过,报上所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谁不知道报纸是你金市长的喉舌。”

金荣笑了一声,拍了拍手:“把单子拿过来。”

门外的人应声走进来,递过来一张单子,金荣看也不看,把单子推到杜陵北面前:“杜兄请看。”

是码头的卸货单,单子上清楚地列出所卸货物的数目,种类,还有廖俊的签字,杜陵北见过廖俊的字,的确是他的笔迹。

杜陵北抬起头,炯炯地盯着金荣,事已至此,反倒放松了:“好手段,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廖俊的?他可是条硬汉子。”

金荣笑起来,一双眼透露出的诡谲使得他比谁都更像个精明的商人:“再硬的汉子也有软肋,廖蓉在我的手里。”

杜陵北冷哼一声:“卑鄙。”

金荣不以为意,把玩着手上硕大的翡翠戒指:“杜兄,随便你怎么说。梁家的关店不足为惧,水帮已不能和我们作对,剩下的那些也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收拾起来易如反掌。杜兄,你又是何苦?如果当时你肯和我们合作,自然是有不尽的好处,若是以为自己有了军权便可无所忌惮,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杜陵北冷笑:“那也未必,你进了我的家,就未必能活着出去。”

金荣眯了眯眼睛,抬起手来瞧着戒指上的那一抹翠色,似是觉得十分可笑:“杜兄,我原本不想这样伤你——可你太过狂妄,我总得杀杀你的锐气。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过了杜府的重重防卫闯到这里来的么?二少爷,陆管家,请进来吧。”

待到两人走进来,金荣含了一丝笑:“我想你们家人或许要好好的说一会儿话,二少爷,陆管家,我到外面去等你们。”

说罢,便走了出去。

“混账东西!”纪衍泽刚走进来,杜茗轩早红了眼扑上去,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煽在脸上,“你竟敢吃里扒外?”

纪衍泽没有料到这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左脸,那里刚刚挨了一个热辣辣的耳光,仔细摸过去还能触到凸起和凹陷——是那一巴掌留下的指痕。

“呵呵~”,然而缓过神来,纪衍泽低低地笑了起来,在杜茗轩不防备的时候,猛地还了回去,这一掌,比杜茗轩方才那一下更用力,打得杜茗轩一个趔趄。

不独是杜茗轩,连杜陵北都愣住了。纪衍泽,那个永远不会发脾气的纪衍泽,也会打人?

“看什么?是我打了你,是我出卖了杜家,怎么样?不服么?”纪衍泽冷笑起来,“你们能怎么样?”

杜陵北仿佛没有消化这句话,半响才站起身,伸出手来指着纪衍泽:“是你……怪不得府门口连守卫都没有,怪不得金荣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是你!我怎么生出来了你这样的混账东西!”

转眼瞥见了陆方,语气转为沉痛:“我的儿子背叛我也就罢了,陆方,你也跟着掺和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啊,我原本以为,你至死也不会背叛我的。”

陆方转过头去,半响涩声答道:“本来是的,可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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