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那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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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园·那时花开-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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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杨芸吗?她怎么会上了杜家的车?”孙宁像个机关枪一样地喋喋不休,“难不成她被杜家金屋藏娇了?不会啊,杜老爷向来对女人没多大兴趣的,只有一房太太,和我家老头子一样,再就是纪衍泽的母亲,除了她们没有别的女人。难不成……更不可能,杜陵北把两个儿子看得紧着呢,就是姘头也不能堂而皇之当着管家的面去杜府……”

梁雨言看着车屁股出神,蓦地醒过神来后,拽了拽还在分析个没完的孙宁:“管人家做什么,我们走吧。”

许是逛街时累着了,或者是被太阳晒到有些中暑,梁雨言到家里觉得有些虚虚的热,就在床上躺着看天花板并不说话。

刘妈每日下午照例到各个房间浇花,梁雨言的房间里是几株吊兰和百合,在窗台上被阳光照得有些发蔫。

刘妈进来的时候,不防她在屋里,倒吓了一跳,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才没看见。”

梁雨言躺在床上翻了一本《世说新语》懒懒地翻着:“刚回来。对了,妈和几位姨娘呢?”

她回来时路过花厅和几位姨娘的房间,却见都是空空荡荡的,因而这样问。

“几位姨太太去杜府了,说是杜老爷不在家,杜太太请了各家太太们听戏,请了梨春社的人呢。小姐你可要去?六姨太临走时吩咐了,小姐要是想去,就让老李开车带你去吧——特意留了一部车给你呢。”

原来是请了梨春社的人去唱戏,那么顺路接杨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梁雨言只觉得心里蓦地清凉了,闷在胸口的气无故地消散无踪了似的,笑道:“我就不去了,逛了街回来怪累的,刘妈你先浇花,然后我睡一会罢,晚饭的时候叫我。”

  第七章  杜茗轩

晚饭是清蒸的鸭子,荷叶蒸的米饭和莲子羹,是厨房特意做的,说是给梁雨言解暑。

家里只有梁雨言和十四岁的弟弟梁宇,梁雨言吃了一碗米饭,又喂梁宇吃了大半碗,弟弟嚷嚷着要出去看彩灯——入夜时分,江阴路上的店都学着那几家洋店,挂起缤纷的彩灯来,一串一串糖葫芦似的满街亮着,煞是好看。

梁雨言拗不过他,偏又懒得动弹,唤了老李和看门的人——姓童叫做小童的来,嘱咐他照顾好梁宇,他们答应着去了。

梁雨言独自一个人坐在花厅里,托着脸看园子里姹紫嫣红的花簌簌淡淡地开着,深绿浅绿或墨绿的叶子衬在一旁,倒像是画里的景致一般,不由得看得入神了。

她坐在花厅里不知多久,有些昏昏欲睡,又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地转,叫的人心烦意乱,于是便欲起身上楼去睡觉。

忽听得脚步声一顿乱响,梁雨言正自想不知是谁这样莽撞,就见小童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满脸是汗,喘吁吁地说:“小姐,小姐,小少爷……”话说了一半顿住了,只是不住地喘。

梁雨言只觉脑中一嗡,知道必是出了事,急道:“快说呀!梁宇怎么了?”

小童不过年纪十五六岁,说话已然带了哭腔:“小少爷在江阴路上被车撞了!”

梁雨言身子晃了一晃,半天站稳,定了定神,哆哆嗦嗦地说:“我和你去看看,家里的车都用着呢,你先去街上叫两辆车来。”

小童跑着出去了,梁雨言向后一靠,倚在花厅的小几上,方觉慢慢有了力气,唤道:“刘妈!刘妈!”

刘妈闻言跑过来,满手是水,在围裙上抹着:“小姐,是我。什么事?”

梁雨言大概说了几句,把刘妈也吓得脸色煞白。

梁雨言说完了,道一声:“你和我一同去。”

刘妈连声答应,黄包车此时已到了门口,刘妈连围裙也来不及摘,三人急忙坐车走了。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左右,天色完全黑下来,沉沉压下来的天色并没有让这座城市沉寂。华灯初上,照亮了半边天空,映在护城河的水里,星星点点,好像水里都泛着清光一般,比白天更让人觉出繁华。

街上有好闻的香粉气息,并不浓郁,被风吹着一点一点散开来,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不时往街面的店铺里张望。有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一丝不苟的面容、操着蹩脚英文的国人,也有留着络腮胡子的外国男人和执着中国团扇的洋女人。

这是多么好的景致,若是平时,梁雨言一定会徜徉在这条街上,汇进这轻松的人流里去。可此刻她心急如焚,眼睛在人群里不住穿梭搜索着,终于看到不远处站着哭泣的梁宇,老李正站在一边和一个黑色男子指手画脚地比划着什么,看样子很生气。

三人急忙跑过去,梁雨言顾不得别的,先看向梁宇,倒没有受什么大的伤,只是胳膊上擦了一个一寸来长的口子,血已经凝固了,可还是哭着。

梁宇十四岁,其实也不算小,搁在平常人家早该是出去学徒做工的年纪。可在梁府,上面有两个哥哥帮父亲打理家中事务,并不需要他跟着,四姨太又只一味地宠溺,因此脾气如同几岁的孩子,动不动就哭。

梁雨言无法,只得搂着梁宇:“没事吧?乖,别哭。”

谁知梁宇见有人来,本来见弱的哭泣越发响了。

梁雨言知道梁宇有这样的毛病,越是有人哄便越要哭,然而并没别的招数,只得继续轻柔劝解,半响却不奏效。只得把梁宇先交给刘妈,起身去问老李:“你是怎么照顾少爷的?”

老李垂了头,犹自不服气地辩解:“我领了少爷在街上逛,谁想他从背后横冲直撞地开车过来才刮伤了少爷。江阴路上是不许开车的,明明是他的错。”

梁雨言闻言转过头去,刚想说话,先听得一声冷哼:“谁说江阴路上不许开车?我向来是开车来的。”

这样跋扈。梁雨言听了,有些气,扬起脸来要和他对峙,却看清了——也是炯然有神的双眼,只是少了一分持重,多了几分张扬和霸气,嘴唇也略厚些,但仍是个好看的男子,轮廓是很像的。

她想起白天孙宁的话,于是试探地叫了一声:“杜先生。”

男子转过头来看着她,有点惊讶,转瞬又恢复了那种倨傲的神态:“你认识我?你认识我最好,请你赶快把自家的司机领走,不要在这里纠缠我,我还有事。”

梁雨言为了他是那人的哥哥方压下的一点脾气呼地翻上来,听着梁宇的哭声格外烦心,想着回去后四姨太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算账,也不再顾忌他是杜家的大少爷,冷声道:“杜先生,江阴路上不允许过车,这是有明文规定的,至于你为什么能大摇大摆地开进来,那是你的事。可你无缘无故撞伤了我弟弟,转身就想走,未免太不象话。”

杜茗轩听着她说话,愈听眉毛挑得愈高,听完这番话,斜了斜嘴角:“我当是怎么呢,原来是为了这个,怎么不早说,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说罢,掏了一把银元,叮叮当当地扔在老李手里:“拿去。”

梁雨言大概瞟了一眼,有几十块银元,想来他是把他们当成讹诈钱财的人,于是沉声叫住转身欲走的杜茗轩:“杜先生请留步。”

杜茗轩困惑地回过头来:“怎么?还不够?”

梁雨言从老李手里把银元拿过来,递到他面前:“杜先生,区区小伤我们还看得起,不劳你破费。我本来是想让你给我们道个歉,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你不对在先——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打算这样做。请拿好你的钱,以后开车小心些,不是撞伤了谁都能拿钱买的。”

杜茗轩接过钱,盯了她一会,有些困惑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是谁家的?我们是不是认识?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梁雨言正在气头上:“之前倒是参加过杜府的一次聚会——或许在那里见过也说不定,不过我对杜先生倒没什么印象。我是梁家的人,告辞。”

说罢,她拉着梁宇的手,回身便走。

杜茗轩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梁家……梁程谦家只有一个女儿,是六姨太的孩子,叫做梁雨言。

倒是有种。他挑眉笑了笑,收起了手里的银元,坐进车里,吩咐司机“开车罢。”

  第八章  再遇

梁雨言一行人带着梁宇到了家附近的一家教会医院,先让医生给梁宇做全身检查。

医生在梁宇身上摸来摸去,又拿听诊器听了半响,转身对他们说:“孩子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内脏并没有问题。”

“呼”,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梁宇是梁家最小的儿子,又是四姨太的宝贝,四姨太向来和六姨太不和,连带着并不喜欢梁雨言,梁宇和这个姐姐倒是亲近。要是真的出了点事情,四姨太非要活剥了他们不可。

梁雨言一路上给梁宇买了不少东西,糖果、玩具……几乎是要什么买什么。

终于回到梁府,经过花厅时,四姨太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胳膊上的伤口,惊叫着跑过来:“怎么回事?谁弄的?”

梁宇抱着手里的玩具,看了一眼梁雨言,答:“姐姐带我去看灯,走路的时候摔了。”

梁雨言心头一宽,一旁刘妈和老李也随声附和,四姨太心疼地拿帕子在梁宇胳膊上一顿抹,边低声训斥道:“真是的,没事不好好在家呆着出去瞎逛什么?出去也就罢了,也不跟个靠谱的人!”

六姨太恰巧不在花厅里,梁雨言心头有委屈——那又不是我撞的。可想想,却还是装作没听见她的嘟囔,上楼去了。

一连几日过去,梁雨言没再出门,梁宇还是闹着要出去玩,她却不敢再做主张,只是拿“不去”两个字应付。她自己不过是在家里走走,或是躲在房间里看书。

终于,她也待得有些发闷了,想起那天和孙宁出去有些不欢而散,便想叫她出去,省得孙宁一直为说错了话而耿耿于怀。

打电话过去,听得几声“嘟嘟”,终于有人接了。

梁雨言问:“阿宁,今天有空么?一起出去吧,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是梁小姐吧”,回答的却不是孙宁,是一个略略有些苍老的声音:“我是齐妈。我们家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见朋友。”

“哦”,梁雨言有些失望,“那算了,等她回来有空让她回个电话给我。”

挂上了电话,梁雨言只觉得百无聊赖。

外面刚刚下完了一场雨,从窗子里看出去,满园的花草愈加娇艳,经了一番水洗过后,红的绿的颜色更为饱满,像是要从枝叶上流泻下来一样。轻风一过,带起雨打落的花瓣和清新的草木气息,有一股轻甜的香。

梁雨言披了件外衣,在花园里四处晃,花园虽大,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出来了。

她穿过正房庭院,便要往里走。

“小姐!小姐!”负责浇灌花园的曲三跑过来,“那里去不得的。”

梁雨言这才恍然想起,再往那边走就是净园了。想要转身回去,想到从前净园里开得如火如荼的牡丹,终是有些怀想,低低问道:“真的不能去么?我只是想看一看,就一会。”

“……”曲三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忍心拒绝自家小姐,此刻她的脸上有一些哀求的神色,一双眼企盼地望着他。

他咽了下口水,为难地说:“小姐,净园从大太太……”,他有些犹豫着收回了下半句,“牡丹花早就没了,园子里都是荒草,您要是想看,在门口也能看见。”

“也好。”梁雨言叹了口气,“那我就去门口看看吧。”

净园离街道只有一墙之隔,且墙是极低的,大概只到人的脖子那么高。梁雨言刚走出家门,便看见净园的墙下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正看着园子里面。

这背影看着像是他,梁雨言犹豫了半响,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叫他,想了一想,最后叫:“杜先生。”

那人没有回头。

梁雨言又唤了一声“杜先生”,那人看看四周并没有别人,方回过头来。

是他。

他讶异地抬了抬眉毛:“梁小姐。”

梁雨言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笑了笑:“从前就听说梁府的牡丹是城中一景,如果不来看看,岂不可惜。没想到好容易腾出时间来看,却又荒芜了,想来只有等以后。”

他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对了,梁小姐,方才你叫我‘杜先生’?”

梁雨言抬起眼睛,直直望着他:“我听人说,杜府的二公子也叫做衍泽。”

她的语气平静,然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却分明是责怪的意思。

纪衍泽不防这样一个文静的小姐也有咄咄逼人的时候,有些惊愕,却笑道:“你消息倒灵通——我是杜陵北的儿子,不过我并没骗你,我的确是叫做纪衍泽。。电子书也是在杜府做文书。”

这回轮到梁雨言有些发愣,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既是杜陵北的儿子,又怎么会姓纪?

纪衍泽给她解释:“我跟我母亲的姓,她姓纪。你既然知道我是杜陵北的儿子,想必也听说了我母亲的身份”,他顿了顿,“她是没有名分的,我的身份也是尴尬,干脆就跟了母姓。”

梁雨言心下了然,若说戏子和歌舞女,虽然也是风月场中的人,名声上到底和妓女是不同的。杜陵北堂堂大员,怎么肯收一个妓女入府?

纪衍泽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我在杜府里做些文书的工作,有时跟在老爷身边,不过和普通的文书并没什么两样。”

梁雨言侧头看过去,纪衍泽的唇角微微抿着,并不是十分难过的表情,像是习惯了。

可她还是心下恻然,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纪衍泽抬起头来笑了笑:“没关系”,语气一转,“我来这里,一是想看看花,还想着或许能碰见你,没想到真的看见了。”

梁雨言微微一窒,却没有低下头去,只看着远方,像是有些发愣的样子,越发显得一双眼如同秋水。

纪衍泽心中一动,却肃了神色:“只顾着说闲话……倒把要紧的忘了。我听大哥说了你们在江阴路上遇见的事,你要小心。”

他大哥?梁雨言想了片刻才想起杜茗轩的那档子事,早已被她抛到脑后去了,莫名其妙道:“我小心什么?明明是他错,再说,这事不是都过去了么?”

纪衍泽摇头,语气里不掩焦虑:“我不是说这个。大哥……杜茗轩他素来爱在女人身上动心思,敢和他顶嘴的女人为数不多,你是第二个。越是强横的女人,他越是想要得到。那天他还问起你不少事情,亏得大管家和我相熟,知道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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