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唯有我能救师父,也唯有师父能救我,可是,师父现在已经忘记了所有,而我,也练不出治师父的那一味药剂,这是一盘死棋,无人能破。”人生最悲惨的事情莫过如此,骆惜玦是真的放弃了,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迈出了这最无耻的一步。
“连我也不能?”
“……”
她问,连她也不能?
既然是死棋,当然是谁也不能的,可她偏偏就是这么狠,非要问他,连她也不能?
是了,她能的,她真的就是解开这局棋的唯一关键,只是,他怎么能放她走?怎么能放她继续和别人一起恩爱如初?他只剩下最后的时间了,这最后的日子里,他只想要她呆在自己身边,就算是恨,那也没关系。
“不是说喜欢我的吗?你的喜欢就是禁锢我的思想,剥削我的自由?”她是个现代人,很多别人不敢说的话她敢说,别人不敢问的事她也敢问。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是古代或者是守旧女人对丈夫也难以启齿的,可她就是敢大大方方地质问骆惜玦。那种口气仿佛是在说:你喜欢我?那就证明给我看你有多喜欢我,而证明的方式,就是放我自由,不再禁锢,让我做我想做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深吸了一口气,骆惜玦很苍白地闭了目:“反正,也只是半年时间。”
“不止半年的。”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还剩多少时间。”神医之名不是白得的,他很清楚,自己,最长最长也只剩下半年的时间,甚至,连半年也没有……
“骆惜玦,你可不可以别这么不理智?”
他不想听这些,不想……
“总之,我不会放你离开,除非我死。”
最后的四个字,咬字极重!
这三天来,骆惜玦甚至一直在想,如果她没有认出自己是自己就好了,如果她还当自己是夜云朝就好了,这样,她是不是就肯对着自己再笑一笑?
她笑的样子有多美,她或者永远都不知道。
“骆惜玦。”
“除非我死!”
还是那四个字,华青弦也变了脸,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个病秧子也有这么固执的一面。只是,真的要割裂从前的关系了么?
她,是该下定决心了。
——
整整三日,夜云朝从未笑过一次。
自他从晋宫归来,便一直愁眉不展,甚至,几日都歇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犹豫了很久,假扮了华青弦三天的郁雪还是寻到了书房,将自己吩咐厨房熬好的燕窝端到了他的桌前,她脸上的表情,恬静而柔婉:“相公,还在忙么?”
看到是她,夜云朝眸光低垂,又落在了自己手里的公文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虽然年还没有过,但,宫里情势逼人,他纵然未拿到兵符,但毕竟还有骁云将军的头衔,再加上两王的器重。每日要面见的朝臣与要员也不比摄政王少多少,是以,他才会长留书房。以上,这是外人对他的看法,可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看到这张脸。
因为,太假!
有人似乎太过低估了自己,如果,他连自己的枕边人都分辩不出的话,他如何能一手创立苍穹门?又如何能在十年戍边中成功地保存好自己的实力,直到霸气回归?她的阿弦不是这样的,至少,她绝不会对自己这般温柔地笑。阿弦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有自亮的碎光如宝石般铺在她的眼底,让人一见就再难忘。可面前这一个,不是,不是阿弦。
他原本可以拆穿她的,却一直将她留在了府里,一为麻痹对手的神经,二为利用她为障眼之法寻找阿弦的所在,只是,三天了,他竟一点也没有她的消息。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天雨的身上了,他知道天雨不会让他失望的,只是,等待太煎熬,在没有等到华青弦归来之前,他什么都没有心情做,更没有心情应付眼前这个假的‘阿弦’。
“嗯!来看看你。”
“我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你先回去睡吧!”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神采,说话的口气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郁雪的眸光一暗,似察觉到什么,又觉得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相公,你怎么了?为何这几日都不在房中休息?”
勾唇,微微扯了一下,那笑意薄凉,淡淡的:“怕影响你休息,总会有人来找我,也不能在房中接见吧?”
“可是,你不在,我一个人睡着好冷清……”
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原本该觉得羞耻,可她在东阳国长大,东阳女子生性豪爽。她喜欢他,只要能得到他,让她做什么都可以,更何况,她这辈子只想嫁给他,那种事,迟早都要经历的,她不在乎,将一切提早到他们成亲之前。
他眸间的笑意仍旧温暖,只是,那样的温暖很浅显,让她看不到深处的柔:“让泌兰给你多放一个暖炉在被子里就好了。”
“相公……”
郁雪还要说什么,却被书房外小厮的声音给打断。
“将军,有客来访。”
“带他们过来书房。”扬声回应,夜云朝淡淡一笑,扭头又看向身边的‘华青弦’,温和道:“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公务要忙。”
“……”
还有公务要忙!
三天了,她总是让他这句话堵回来,郁雪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咬着下唇,满脸幽怨地离开了书房。
她一走,书房里清静不少,小厮还在书房外守着,‘客’却并没有出现在他的书房里。摩梭着手里的公文,提笔在上面勾了几下,忽闻前方又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怎么还不回去?”
以为是郁雪去而复返,夜云朝眉心微微拢紧,只是头也不抬。
“将军,是奴婢。”
闻声,夜云朝诧异抬头:“泌兰?”
“将军,奴婢有话要跟您讲。”
“没听到吗?我这儿马上有客来访!”
泌兰似是很着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将军,奴婢知道那是您挡走少夫人的借口。”
“……”
夜云朝的沉默似是让泌兰看到了希望,她跪在那里,眸光坚定地开口:“将军,奴婢觉得少夫人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少夫人似的。”
“什么叫不是少夫人?”
“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喜欢吃的东西,性格,说话的口气都和以前不一样。”话到此处,泌兰停了一下,又道:“将军,奴婢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跟在少夫人身边的时间最久,所以,也最明白少夫人的,可这个少夫人,好像是假的。”
憋了三天了,泌兰终于忍不下去了,少夫人是假的倒也没关系,反正,将军也没有碰过她。可是,在府里少夫人是假的,那真的少夫人去哪儿了呢?泌兰急得不行,又怕夜云朝不相信,只能豁出去了,将她心中所想全都一骨脑地吐出,只求引起将军的怀疑,只要他怀疑了,总能分辨出真相,那样,才有机会找回真的少夫人。
内敛的深眸微眯,夜云朝看向泌兰的眼光已多了几分欣赏:“假的?”
“将军,您相信我吧!这个少夫人真的有问题。”
“我不可能听你一面之词,不过,她这几天也确实很奇怪,所以,你帮我盯着她如何?”夜云朝只用了一个她字,并未提到华青弦的名字,这细微的不同听在泌兰的耳中,让她激动和是心儿狂跳不止。
仰脸,泌兰激动地看着夜云朝:“奴婢知道了。”
想说的话都说了,泌兰也确信将军也在怀疑这个假的少夫人,对于将军的为人与能力,泌兰自是十分信服,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
“下去吧!”
摒退了泌兰,夜云朝眸色沉沉。
转身,走向窗边,望着幽沉如幕的夜空,良久,忽而一叹:“阿弦!你到底在哪里?”
——
三日复三日。
直到临近元霄节,华青弦仍旧一筹莫展。她被软禁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已经很久了,可是,她还没想到让骆惜玦放她离开的办法。或者说,不是她想不到让他放她离开的办法,只是,骆惜玦这一次似是铁了心,根本就不给她机会。事实上,她已经三天没有见过他了。
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又如何还能想办法让他放自己离开?
不过,骆惜玦若是以为他不出来,她就拿他没办法的话,他就大错特错了。机会,不是只能别人给的,也可以制造,软的不行,她就来硬的。
“你就是隐医?”
在这个种满了药草的园子里,华青弦想见的人一个也见不到,比如天雨,天火甚至是天水。可有一个人,她每日都是不想见也会见到,那个人头发已花白,但却神容清俊,透着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每日都只能坐在轮椅上,连吃喝都要人侍候。
隐医住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只是,除了骆惜玦以外,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话。华青弦是第一个走到他跟前的人主动和他说话的,所以,隐医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他们都这么叫我,可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闻声,华青弦一笑:“那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丹丹。”
这个名字,似乎一直就在他的嘴边,每次他都想叫出来,但又一直忍着。他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骆惜玦,虽然骆惜玦每日都来看他,陪他说话,可隐医还是觉得不安,不敢把他记得丹丹的事情告诉骆惜玦。
因为,他会生气的。
但隐医却没有瞒着华青弦这件事,他看得出来,她跟这园子里的其它人是不同的。所以,他愿意跟她说话,也愿意告诉她一切,不是因为他觉得华青弦有多么的面善,只是,他太寂寞了,太想把一切说出来了。
“丹丹是谁?”
“不知道,可我记得她。”
看着这样执着的隐医,华青弦没有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那勾起的弧度柔美,看得隐医一怔:“你笑什么?”
“我笑你。”
“笑我什么?”
“你连丹丹都记得,为何不记得自己最执着的东西?”
从王妃的嘴里青弦得知了隐医一切的过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隐医这辈子救过很多的人,却也做错过很多的事,其中,错的最离谱的,当属那抛妻弃女的那一桩。
只是,难得他还记得自己的女儿小名叫丹丹,这是不是代表着,在隐医的心里,其实家人比他的丹丸更重要?可若是真的那般重要,当年又怎么会舍弃?
隐医眯起了眼,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最执着的东西?”
只是试了许久,他终于还是放弃地摇了摇头,表示他真的什么也想不到。
“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丹丹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很重要的吧!要不然,我不会只记得她。”
人总是这样的,一定要失去过后,才明白失去了的有多么重要,隐医忘记了一切,那是王妃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曝光,可是,王妃却不知道隐医的手里还握着骆惜玦的命,以至于直接牵连了自己。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你永远不知道你不经意的一个举动,会引来多么大的连锁反应。华青弦并不同情隐医,找他说话也不是因为如他一般寂寞了想找人唠嗑,她来,是想试一试隐医还能不能回忆起什么重要的东西。可现在看来,除了丹丹,他什么也记不起。
“你知道她是谁吗?”
闻声,隐医眉头一动:“你知道?”
“她是梦娘的女儿。”
“梦娘?梦娘?梦娘又是谁?”这个名字让隐医动容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始终想不起来梦娘是谁。
“梦娘是你的妻子,丹丹是你和她的女儿。”华青弦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就像是羽毛刷过人的心一般,撩得人心直痒。
隐医终于有些激动了,双眼中的光亮大盛。
“……我有妻子,我有女儿?”
自从他变成了废人,身边只有一个骆惜玦,他从未告诉过他关于他妻女之事。丹丹,丹丹是他的女儿么?他还有女儿?
“不过,你的女儿还有一个名字,叫月落公主,她是西洛国的长公主。”
“我的女儿是西洛长公主?那我……”
打断他的话,华青弦的声音很冷,很冰:“你不是西洛国君,你只是一个为了自己抛妻弃女的男人,所以,梦娘嫁给了西洛皇帝,生下了你的女儿,却叫别人爹。”说到这里,华青弦微微一顿,又道:“你是个自私的人,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
“我抛弃了她们?”
“是,你为了练丹,抛弃了世间最珍贵的你的丹丹。”
隐医努力地回想着,可越想头越痛,越痛越想不起来。可是,即便他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时候,听到这样的真相,他还是觉得心很痛。如果不是真的,他怎么会心痛?可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这么努力还想不起?
手脚已被废,他只能用耷拉着的双手无力地抱着头,痛苦道:“练丹,我为了练丹才会这么做的?”
“丹药于你而言,真的这么重要么?”隐医这也算是古代版的工作狂了,为了自己的事业,把心爱的女人抛下,结果,自此劳燕纷飞,再不能相聚。
是该同情他呢?还是该鄙视他呢?
隐医明明什么都记不起来,可听到这一切他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神情灰败地摇着头,他不停地低语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华青弦不肯放过她,继续咄咄逼人:“你知道的对不对?一定有什么是你知道的,只是,你不想说出来。”
“我真的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声,华青弦残忍一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想起一些东西来,想不想试试?”
失忆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和不同的程度,一般失忆是可以治疗的。
失去记忆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大脑皮层受损,这种一般无法补救。第二种就是与中央的连接出了问题,一般是传递介质‘乙酰胆碱’缺少,这种的只要补充乙酰胆碱就可以了。既然隐医是吃了他自己制的药而失忆,那么,就是第二种了?缺的那种东西,是不是补回了他就能慢慢想起以前的那些事了?
可是,华青弦不是医生,也完全不通医理,是没有办法配制出类似于乙酰胆碱的这种东西,所以,她救不了隐医,也没办法告诉他怎么救自己。
但,救人不会,害人她还是会的,为了可以顺利地从这里出去,她也只能利用隐医这个骆惜玦最大的弱点了。
听到华青弦所说,隐医的眸中一亮:“怎么试?”
失去记忆的痛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