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真会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苏夫人请回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虽不知这苏夫人为何到此,但听她的口气,应该是知道天火在收集这件案子的证据。只是,天火的身份竟那样骇人么?居然能让一个县丞的妻子,不惜自降身份,跑来求她?
她的不为所动似是让那云秋水犯了难,她沉默了一阵,又呐呐开口:“我和老爷是青梅竹马,十四岁我就嫁给了她,二十年里我未替他孕育过一子半女,所以他的身边从未断过女人,便连妾室也收了八房,只是,再怎么宠爱那些妾室,他对我亦尊敬有加。后来,我买了妖娆,老爷也看上了她,再后来,老爷抬了她做九姨娘,我却被关进了佛堂,再也不能出门半步。”
这是在向华青弦表白立场,可是,无论云秋水是何立场,她似乎都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毕竟,天火那边的安排她一点也不清楚,更不能轻意便允诺什么。
“苏夫人,您想多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听到这些,云秋水似有些沮丧,但神容依然庄重,只勉强笑道:“我该走了。”
不卑不亢,不温不火,虽是来求人但姿态也放得并不算低,且言语间颇有大家风范。这般精致的女子,那苏县丞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装了屎,竟然会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爱,去爱那个妖精般的九姨娘。所以说,男人啊!有时候还真是靠下半身在思考。
“苏夫人,你爱苏大人吗?”
临行的脚下一滞,云秋水神容飘渺:“从未爱过。”
从未爱过,所以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己能离开那间佛堂,可是,她为何偏偏会来求她这个根本就从未见过一面的人?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另有隐情?
带着这样的疑虑,华青弦目送着云秋水离开,只是,看着那恬淡如菊的背影,华青弦的目光也愈加迷离。
——
翌日,升堂审案。
华青弦以谋杀之名被缚于大堂,几声庄严肃穆的‘威武’之下,她却依然卓傲而立,甚至,拒不下跪。那苏县丞见她如此目中无人,本要对她施以重刑,岂料,方对上她凌厉如雪的冰冷目光,他那举在手里的惊堂木竟是再也放不下去。
“跪天,跪地,跪父母,绝不跪狗官。”她乃堂堂一国郡主,岂能跪他这种芝麻小官?
“放肆!”
华青弦一声狗官,把那苏县丞气得一身肥肉直打颤,惊堂木也就顺势砸了下来:“给我打,重打二十大板。”声落,就有衙差上前要来打华青弦,只是,那人的手指尚未触及华青弦的衣袖,她便厉目而扫,大喝道:“谁敢?”
那些衙差也都算是见过世面的,可不知为何,对上华青弦那双卓然清华的美目,一个个竟是被施了法咒一般,愣在那边再不敢上前。苏县丞一见,更是气恼,又是一支令签扔下:“刁妇,再加二十大板。”
话音方落,突闻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击鼓声,紧跟着便有小吏来报,说是有人击鼓鸣冤,状告胞弟弒兄愚母,天理难容。那苏县丞此刻一心想要给华青弦点颜色看看,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便大掌一挥让那小吏先行告退。岂料,那小吏又道,那击鼓之人申冤的案子亦与苏县丞在审的是同一件。
言外之意,此案已峰回路转,有了另外的转机。
那苏县丞听得心头一惊,正犹豫着要不要宣人进来,那厢华青弦又开口冷笑道:“苏大人,你莫是不敢?”
一声不敢,正好戳中苏县丞的软肋,他当下便敛了神,大义凛然地说了一句:“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人昂首阔步地走入大堂,端端正正地跪下后,便呈上了自己所有的证据。师爷一见,连忙接过呈上,苏县丞摊开后只瞧了一眼,当即便汗如雨下,满目惊惶。
“鉴…鉴于此案有了新的证据,本官决定……择…择日再审……退……退堂……”
说罢,苏县丞只乎是连滚带爬,也不管堂前还有何人,也不管衙外还有看客,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到了大堂之中,对着衙外便颤颤微微地唤了一声:“下官不知侍郎大人来访,有失远迎。”
侍郎大人?哪个侍郎?
华青弦一回头,恰对上一双从容不迫的沉静黑眸。
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青年男子背光而立。细细长长的单凤眼,高挺的鼻梁,骄傲的薄唇。这样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太过锋利,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与锋芒。苏县丞不敢直视,只匍匐在地不停发颤,那人却并不进来,只站在堂外,冷泠泠地说了一句:“苏能,你好大的胆子。”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来人,给我将这个狗官抓起来,打入死牢。”
“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
不曾想会是这样戏剧性的一个结局,更不曾想,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笙华郡主的亲人,看着眼前眉目温朗的青年男子,华青弦抿了抿唇,许久,方才极其不自然地叫了一声:“大哥。”
——
华青磊,摄政王华盛天的长子,乃是侧妃柳氏所出,官拜三品,现任吏部侍郎。
他的到来,打乱了华青弦所有的计划,原本收集到的证据也用不上了,原本准备好的辩词也用不上了,只他一句话,华青弦便无罪释放直接被接出了西山大牢。华青弦一直是个安于现状,又懂得随遇而安的人,这样的结果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显然要简单得多。所以,她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总之是出来了,而且,确实是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出来的,这就够了。
从西山县衙出来后,华青弦本想去保和堂接两个孩子,见天色已晚,她犹豫了一下便将华青磊带回了吊子沟,一进院门,华青磊的眉头,便深深地拧了起来:“郡主,这几年,您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么?”
华青磊虽是长子,但却是庶出的,而华青弦不但是嫡长女,还是有封号的郡主,身份上高出她这个大哥许多,是以,虽是自家兄妹,但华青磊跟她说话的时候依然客气。这样的客气让华青弦微有不适,但想到这是古代,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淡然一笑,腼腆道:“让大哥见笑了。”
印象中,笙华郡主是个性子软的,虽然身份尊贵却并没有什么架子。所以,在家中排行第七的她,对几个庶出的哥哥都很温和,也会叫他们一声哥哥。至于眼前这个眉目俊朗的大哥,小时候和她感情似乎还不错,后来便渐渐生份了,至于为什么变得生份的,原来的笙华郡主都不搞不清楚,她也就更加不知道了。
“我哪里会笑郡主,只是心疼罢了,都把日子过成这样了还不肯回家,怎么就这样倔?”
华青弦只是笑,岔开话题问了一声:“大哥,你怎么会来西山县?”
“我接到消息,说在西山县有一名女子长得和笙华郡主一般,名字也叫华青弦,便找个了理由出京一路寻来,没想到真的是你。”说罢,华青磊淡眸微抬,厉厉而望:“郡主,您即是还在人世,为何不肯回家?您出事那会儿,虽未寻到尸身,但家人都以为你已归西,王妃甚至哭坏了一双眼睛,可你,竟是躲在这样的地方……”
这是什么话?以为她死了?
敢情,华青磊会来此地不是特意来接她回家,而是来查她的底细的?
她一双妙目凛凛望向华青磊,个中的疑虑那们浓烈,华青磊自是看得明白,于是又劝道:“我知道,那件事你接受不了,可是你也不能……”
说到此处,华青磊停顿了一下,似是想看看华青弦的表现,见她脸色煞白似是不能接受,忙又道:“罢了,此时再说那些无用,即是寻到了郡主,您便跟我回京吧!父王和王妃见了,一定很开心。”
“大哥,你真的要接我回家?”
“是。”
“可我不想回去。”
初见到华青磊的那一刻,华青弦心里还是有些期盼的,她虽记不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印象中一直是华家抛弃了她,才让她流落至此。可如今听来,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被扫地出门已是很惨了,可真相居然比她预计的还要惨,不是华家人不管她了,而是根本就当她是死了。怎么可能,当她是三岁小孩子么?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活了四五年,他们居然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也就罢了,突然又要来接她回家,安的什么心?
“郡主,你端的是这般无情?父王他当时那般骂你也是因为……太难过了,为人子女我们不能那样记他的仇,他是为你好。”说到当年的事,华青磊一度难以启齿,华青弦看着自家这位稳重大方的哥哥,几次在心底里翻白眼。不就是她未婚生子了么?她都不介意了,他还难以启齿?至于这么明显地膈应她么?也不想想看她孩子都养大了,还会怕这膈应么?
“我知道,所以才不想回去,省得让父王觉得为难。”当年,笙华郡主落水后,记忆便有些模糊,很多重要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但五年前她未落水之前的记忆却很清晰,所以,她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摄政王知道她未婚先孕后是怎么发的脾气,岂止是骂她,根本就是扔了根白绫直接让她去死。那样的父亲,她找不出什么理由要去不记他的仇。
虎毒还不食子呢!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竟是连畜生也不如。
一个根本就不想她活着的生父,她不觉得他真的想要自己回家,如果回去后他又给自己扔条白绫呢?她怎么办?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上吊么?她才不干了。
“郡主,事已过迁,您还是不要再固执了。”
“可我毕竟已是死了五年之人,如何还有颜面回家?”
“这个你不必担心,自有大哥替你安排妥当。”
“大哥,你就别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当年的事且不提,就说她这‘莫名其妙’就死了的事情便让她觉得不对劲。父亲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要不是他不想去找,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还活着?退一步讲,就算是真的让人去找了,找不到,可尸身都未见的情况下,怎么就能认定她死了?这所有的所有,都透着不寻常的气息,华青弦越想便越觉得心底生寒,竟是真的再不想回那‘龙潭虎穴’去了。
“郡主,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两个孩子想想,这样流落在外,万一您又惹上了什么麻烦,我们鞭长莫及,只怕是……”
这话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今日在堂上,若非华青磊及时出现,后面也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故。一次能逢凶化吉,再遇一次的话,她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倒是真不怕什么,可两个孩子毕竟还小,万一……
这么想着,华青弦也开始犹豫了:“大哥,你容我再想想好不好?”
“事发突然,我也知道你难以下决心,即如此,我先回西山府衙替你把那案子处理掉,过几日,再来接你可好?”
这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的意思?
这个大哥,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还是真的宅心仁厚,想对她这个高他一等的妹妹好?
“嗯!那就有劳大哥了。”
“应该的。”见华青弦犹豫着点了头,华青磊又跟她随意说了一些家常话,左不过就是摄政王府这几年的变化,摄政王与王妃的近况,大家都很思念她云云之类的,直到深夜几许,方才离去。
送走了大哥华青磊,华青弦的心里却同时绷起了好几根弦。
心里装了事,华青弦一直忧心忡忡的,本是在自己房里坐着的,不知怎么的却又走去了阿十的那间房。一开门,却见玉娘正在那里收拾着,她愣了一下,玉娘却是吓得连手里的抹布也掉地上了。
“嫂,嫂子。”
“你紧张什么?我有那么吓人么?”
“嫂子,不……不是……我是不是应该叫你郡主了?”
闻声,华青弦不好意思地一笑:“你都知道了?”
“华大人都跟我和大兴讲了,嫂……不是……郡主……我……”玉娘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竟是什么也没有说清楚,见华青弦拿眼她看,不由心里一慌,卟嗵一声便跪了下来。
一见这阵仗,华青弦也傻眼了,连忙要去摇她:“玉娘,你这是干嘛?”
“郡主,您身份高贵,我们这样的贱民跟您说话肯定是要跪下才好说的,您别拉我,我,我害怕……”
华青弦生得瘦弱,怎么能拗得过玉娘,两人拉扯了一阵,她还是赖在上,于是,华青弦故意板了脸:“起来。”
“郡主。”
“再不起来我就生气,你也说了我是郡主,郡主的话你敢不听?”
玉娘脸色一变,又赶紧爬了起来:“听,听听听,我马上就起来。”
她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着实让华青弦难受,她想了想,拉过玉娘的手便一起坐到了床上:“玉娘,要是没有你,早先我可能就去了。所以,就算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了,可我还是你的华嫂子,什么也不会变的。”
“可是……”
华青弦摇了摇头:“你要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嫂子了么?嫌弃我?”
“不是,我哪敢啊!”
“你还这样?”
玉娘也很委屈,只是低下头来不敢再看她:“好嘛好嘛!可是,华大人在这里,我们怎么敢……”
原来是这样。
华青弦一笑:“他走了,所以,你们不用再这样小心翼翼的,我是郡主,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们。”
听说华青磊走了,玉娘连忙抬起了头,犹似不信地看了看屋外:“华大人走了?他不在这里休息么?我床都铺好了呢!”
“他还有事。”
这么晚了都要走,怕是看不上这里的环境睡不着吧!
不过,走了也好,省得她还要替他操心。
“嫂子,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郡主,跟做梦似的,嘿嘿嘿!”说到此处,玉娘不免一阵激动,傻笑了一阵,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忙掩了嘴,红着脸问道:“嫂子,华大人来了,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应该是吧!”
“嫂子,虽然我舍不得你和孩子们,可是,能看到你们回去享服,我也就放心了。不过,可是嫂子你愿意的话,我和大兴可以跟你们……”
这话才起了个头,华青弦已猜中了她的心思,只是,玉娘的这份心思,她却注定只能辜负了:“玉娘,我这一趟回去是福是祸难以预料,要不是推脱不了,我根本就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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