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府上结亲,倒也不失为了门好亲事。儿子也不小了,虽然皇帝看在他的功绩上也给他赐过好几个美妾,他却从未正眼看过一眼,更不说让她们上前服侍了。快二十六的人了,身边连个知冷热的都没有,将军夫人想一想这些,心里就更难受了。所以,这才打定了主意要拐他过去,无论结果如何,这三个儿女的亲事,总得先定一个下来她才能安心。
“嗯。”
听他终于松了口,将军夫人又坐了一会儿,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了。
将军夫人一走,房中便只剩下夜云朝一个人,他垂首看了眼桌上的油类,面色沉冷道:“下来吧!”
讪笑声中,天火从窗户外一跃而入,笑嘻嘻地拿起桌上的点心,扔进嘴里便大嚼起来:“门主,看来您的内力恢复得不错,连我在上面也知道了。”自门主被日月国的奸细下了毒,他的内力便一直使不上来,虽在吊子沟那边找到了解药的药草,但想要全部恢复却也得费上些时日,如今,门主连他刻意隐藏的步法也听出来了,想来内力也是恢复了十之七八,离痊愈也差不多了。
夜云朝不置可否,只淡然地拿起方才偷藏起来的兵书,面色安详地看着,一边看,一边吩咐:“躲在屋顶上面偷听的习惯,以后要改改。”
“这可不好改,要是改了,怎么给门主打听消息?”
闻声,夜云朝的双耳一动:“什么事?”
“门主,您真的不去那个什么什么花宴么?”
“你想去?”他点了点头,双眼仍旧落在那兵书上:“也好,反正戴上面具,谁也不知你是不是我本人。”
一听这话,天火当时便哀嚎了起来:“门主,您又想让我扮您啊?我这气质和您也不像啊!再说了,郡主有难,您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吗?”
“这又关她什么事?”
天火一笑,这才将他有摄政王府偷听到的一切说了出来:“还不就是那个柳侧妃,她好像挺不喜欢郡主的,打算撮合撮合郡主和那威北侯家的二傻子,让她们在荷花宴上出点什么事儿。”
“……”
天火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说,可夜云朝却明白出点什么事儿的意思,华青弦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到时候,只要她有一丁点越矩之事,旁人就容易将那些龌蹉事联系起来,到那时,她纵然什么错事也不错,亦是百口莫辩。
“那天去的人可不少,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郡主就是有一万张嘴怕也是说不清了,到时候也就只剩下嫁给那二傻子这一条路可走了。”说罢,眼珠子一转,又道:“啊!不对,除了嫁给那二傻子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死路。”
夜云朝听罢,又是冷冷一哼:“少在这危言耸听。”
“要是您真的觉得没啥,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您要不想去,我也只能免为其难,替您……”天火的话未说完,夜云朝已推着轮椅直接出了屋,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去追将军夫人去了。
于是乎,某个诡计得逞的家伙,又嘿嘿嘿地奸笑起来。
——
翌日,泌梅一大早便去找姐姐要了几个花样子,大概是半夜的时候,泌梅的姐姐偷偷过来了一趟,跟泌梅交待了几句便匆匆又离开了。泌梅得了消息,哪敢大意,赶紧去了华青弦的屋子里,将知道的一切全都说给她听。
“姐姐说,明日长公主府上的荷花宴怕是不简单。”
华青弦下意识地挑眉:“怎么说?”
泌梅又靠近了华青弦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可能是长公主府上几位小郡主的相看小宴,所以请的人特别多,大多是家里有适龄公子的夫人和小姐,所以,威北侯夫人也会带二公子过去。”
一听这话,泌兰奇怪道:“那个傻小子过去有什么用?难道长公主还能看上他?”
华青弦不动声色,只是眸色深沉:“长公主自然是看不上那个傻小子的,只是,那个傻小子要去,我刚好也要去,这就有点不简单了。”
泌兰本没有多想,听华青弦这么一说也吓了一大跳“郡主,您的意思是……那可怎么办?难不成郡主真的要委委屈屈嫁给那样的人不成?”
“先别慌,是什么我还说不上来,不过,咱们也该好好合计合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到这里,华青弦看了泌兰和泌梅一眼:“今天晚上你们俩个辛苦一点,要陪我熬熬夜。”
“郡主,您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给大家都做点小礼物。”
言罢,华青弦双眸一缩,瞳孔骤然收紧,原本那么明亮,那么澄净的双眼,霎那间灵光闪闪,艳光逼人。
晚上的时候,王妃那边的林妈妈来了,给华青弦送了许多漂亮的首饰,还送了许多新衣,只是颜色较素净倒像是王妃的喜欢。华青弦看了一眼,便知那些衣裳的来历,却不动声色地收了下来,让泌兰给林妈妈捧了茶后,又拉着林妈妈说了一会儿话。林妈妈似是带着差事来的,话说的特别多,不但交待了华青弦明日应该怎么打扮,甚至连她带什么人都替她想好了。华青弦笑着一一应下,这才亲自将林妈妈送了出去。
林妈妈走后,华青弦便带着泌梅和泌兰忙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时候,她烤好最后一炉曲奇,这才和两个丫头匆匆梳洗了一番,便去了老夫人的屋子里请安。老夫人似乎比她还要紧张,一早就在屋子里等着她们来,看到第一个来的是华青弦显然还意外了一把,不过很快便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这是自她回府后,华老夫人第一次真心对她笑。
她娉婷而走,一袭浅粉色纱裙纬地,外套玫红色绣粉荷的禙子,边角缝制着荷叶般的滚边,一条淡粉色段带围在腰间,段带左侧佩带着一块上等的琉璃佩,自然地垂在腰间,如瀑般的长发,仅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一个坠月髻。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珊瑚帘,显得雍容而大方,雅致的玉颜上薄施粉脂,额头正中贴着小小的似红莲状的花细,便她原本便殊璃清丽的小脸,更显柔雅脱俗。
行走之间,如梦似幻,恍似落入凡尘沾染了尘缘的仙子。但最另人难以忽视的,是她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辉,又敏锐,又细致,让人一眼望去,便能深陷其中。老夫人怔怔看了她一阵,细长的眸间闪着些让人看不清楚的光华,终于,她伸出手来将华青弦拉到了身边:“好孩子,今儿这一身穿着很得体。”
华青弦今日特意穿了香妈妈为她做的衣裳,香妈妈的手法老夫人最熟悉,也最是满意。
“都是祖母疼我,还让香妈妈给我做了新衣裳。”反握着老夫人的手,华青弦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似羽毛轻轻刷过老夫人的心田,老夫人眸光一颤,忍不住叹道:“你的体面,便是王府的体面,自然不能马虎。”
新衣不是老夫人让香妈妈制的,她也知道华青弦很清楚这一点,但这个时候,她既然说了这样讨好自己的话,她也不想拂了孙女儿的情。
“孙女儿明白。”
华青弦一直表现得很柔顺,这让老夫人想起了很多以前她的好,身子一柔,心也似柔了许多:“要听王妃的话,她是个面冷的,但心里为你好。”
她点点着,表情很恬静:“孙女儿一定不会再让祖母和母亲失望了。”
“好,这就好!这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王妃与柳侧妃一前一后的进来,各自向老夫人请过安后,老夫人又交待了王妃和柳侧妃几句,大意不过是出门在外,一家人要相扶相持,不能失了大家风范。王妃和柳侧妃自是应了,这才又跟老夫人告辞,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出了王府。
两辆马车,华青弦与王妃并庄觅珠一辆,柳侧妃与华笑语并华笑然一辆,慢慢朝着长公主府上驶去。——
长公主府内,因着每年都要置办荷花宴,是以南北各修有一个荷池。
方方正正的荷花池中,田田的荷叶弥望开去,一塘的绿波,随风起舞。层层浪线错落参差,交织成满塘绿意盎然的一大片;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的鲜绿、明亮。恰有微风轻轻拂过,塘中的荷叶颤动起来,好似碧色的湖面泛起了盎然的涟漪,渐渐的滚起层层又叠翠的碧浪。田田的莲叶起着波花,打着旋儿般荡漾开去,徘徊间,更衬托出叶间粉嫩花儿的清秀与曼妙,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恬静如诗的荷塘边上,应邀而来的大家闺秀与勋贵公子皆已到场,男女分席,垂帘而处,正各自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叙着家常。
“赵姐姐,你听说了没有?那个人也要来。”挑起话头的人是尚书令刘大人的孙女儿刘晴玉,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子还没有长开,模样看着倒是甜美可人。
被她唤做赵姐姐的绿衣少女,乃是御史台左都御史赵大人的孙女儿赵琳霜,她看上去比那刘晴玉要大一些,中规中矩的长相,也是个清秀佳人:“哪个人呀?”
“唉呀!就是那个嘛!骁云将军夜云朝。”
听着,赵琳霜心头一跳,却只是稳了稳心神打趣道:“他来就来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妹妹你……”
一听这话,刘晴玉涨红了脸和脖子,不依道:“唉呀姐姐你快别瞎说了,我只是好奇,哪是你说的那个样?”说着,又解释道:“我只是想说,他都那般模样了还敢来这种场合,就不怕人家笑话么?”
坊间对这位骁云将军风评很多,大多都是好评,说他骁勇善战,说他刚正不阿,说他临危不乱,说他铁血丹心,总之,骁云将军是个大英雄,是国之栋梁。但,即便如此,她在一众千金小姐的心中却并非良婿,只因当年他从军之后初战便遇到了骠悍的鞑子,被人一刀劈伤了脸,以至于之后的十年里,他都戴着一张骇人的鬼面,谁都希望自己的夫君长相英俊,他脸上有伤不说,还喜欢戴着那样怕人的东西,又有哪家的小姐肯亲近?
“说的也是啊!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还戴着那张鬼面呢?听说很吓人呢!”威北侯家的小姐薛仲雪是个胆子小的,听她们提到夜云朝,不由得又想起了平日里看的脸谱戏。
“吓人倒算了,我最近可听说了其它的。”楼湘湘的的祖父是兵部侍郎,父亲又在兵部任职,自然对武将之事了解颇多:“我听父亲说,骁云将军负伤在家瘸了一条腿不说,连眼睛也伤的不轻,白天还可以模糊地看见些东西,可一到晚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啊?那岂不是个残废?”
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围坐在一起的众小姐都大吃了一惊,唯有刘晴玉似是本就知晓这一切,才又慢条斯理地嘟嚷了一句:“所以我才奇怪呀!他就真的不怕人家对他指指点点么?”
“妹妹们都错了,他就算是那般样了,也是没人敢笑话她的。”说着,赵琳霜暧昧一笑,又神秘兮兮地对众小姐们说道:“我听母亲说,长公主有意将大郡主和他……”赵琳霜没有将话说完,只是两只手指比划在一起,暧昧在碰了两个,当下,一众小姐们都诧异不止。
小姐们平日里都是些端庄的,可听到这样的八卦也依然喜欢凑凑性子,大司马家的小姐裴景初听到这些终于掩着口,脸上难掩震惊:“他都那样了,如何配得上大郡主?”
这话一出,赵琳霜似是不屑,看了那裴景初一眼,不客气地道:“以他的身份,他的战绩,还有他的人品,若是骁云将军没有受伤还有一张俊俏的脸,他恐怕会是驸马的不二人选,你们呀!眼皮子怎么那样的浅?”言下之意,若他是十全十美之人,在座的各位小姐没有一个配得上他,也正是因为他有所缺憾,才会‘沦落’到只能配长公主府上的大郡主这样的地步。
“我也只是……”那裴静初的父亲是大司马,官职比赵琳霜的祖父还要大,却被赵琳霜呛了一鼻子灰,她哪里肯服气,马上就要翻脸,可话才说了一半,却被前来做和事佬的明相亲妹明君颜拦了下来:“好了好了,大家说这个干嘛!我看到更好玩的东西了。”说着,纤手微扬,已是直直指向了不远处正缓缓而近的华青弦。
“那是……那是……笙华郡主?”
在座的小姐们年纪都小,当年和笙华郡主熟识的千金们早已嫁为人妇,是以,这一众小姐中间唯有明君颜和赵琳霜小时候见过笙华郡主,明君颜能认出来人,赵琳霜自也能一眼就认出了。
裴景初本还在生着赵家小姐的气,可一听到笙华郡主四个字,她整个人便似被冻住了一般,立马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粉衫女子,见她分明已过了双十年华,还生过两个孩子,外表看上去却和她们年纪相当,心头更是恨恼不止,一开口,言语便多了几分酸刻的尖锐:“她还有脸出来见人?真是不知廉耻。”大家都是知道裴家大爷和笙华郡主那段过往的,要不是华家为了息事宁人,赔了个华盛雅过来做裴大公子做正室,那裴家大公子可能现在还在侍奉佛祖,是以,裴景初如此怨恨笙华郡主大家也可以理解,见她气成那个样子,也都一个个端座着不说话了。
这厢,裴景初双眸如刀正恶狠狠地盯着华青弦,那厢,毫不知情的华青弦却正在与庄觅珠闲话家常:“阿珠,你是第一次来荷花宴么?”
“以前让郡主带我来,王妃总是不答应。”
庄觅珠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梨花,用一条白色织锦的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云般的长发绾成了如意髻,仅插了一个梨花型的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她总是那般得体的,不若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她那一身白莲花般气质,总让人难以忽略,以前自己风头正盛,别人倒也难以看到她的好,如今,她已是声名狼籍,身边却立着这样一位佳人,连花与污兰……
她不是个多心的人,只是,庄觅珠今日似乎对自己太过热情了一点。虽说以前她们曾是无话不说的闺蜜,可那也是因为他与她那段‘孽缘’,谁能想到,她身边的美人儿便是她曾经那第四朵烂桃花呢?
“以后不会了。”
在老夫人的‘掩护’之下,庄觅珠骗了华青弦十年,那十年,她一直以为她是个男人。直到后来,华青弦求嫁不成,王妃终于想到了老夫人养在家里的这个侄孙儿,老夫人见事情瞒不下去,这才说了实话。那时候,笙华郡主的天都似要塌了,可是,庄觅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