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
一想到这里,皇太后的后背便冷森森起了一层汗,原本心里的小九九,也是一个也不敢再轻易打了。
“姐姐的意思是……要替骁云将军做这个主了?”
太皇太后眉眼含笑,话是说给华青弦听的,眼是看着皇太后的:“还得看郡主自己的意思,说不定,郡主更喜欢仲清那孩子,要是这样,我也可以成全她的一片痴心。”
“……”
一句话,皇太后彻底膈应住了,要说太皇太后看好华青弦,可她又说要为薛仲清赐婚,可说她不看好华青弦,她的眼神又不像,一时间,皇太后心里翻来覆去的搅个不停,完全不懂太皇太后这么说是为了膈应自己,还是真的要毁了她们威北侯府的百年声名了。
正纠结间,忽有内侍哭天呛地地奔进了元和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同时朝那内侍望去,却见余公公满头是包地跪在了大殿的中央:“皇上,皇上不见了。”
一语出,太后色变,原本端庄静宜的脸上,此刻已然血色尽失……——
“呜呜,呜呜呜……”
凄凄切切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从假山内传出,华羿牵着华颜的小手,静静地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小嘴轻抿,小脸绷紧着。
“哥哥,是不是有鬼在哭?”小颜和哥哥本在元和宫的后花园里玩的好好的,可是总会时不时听到有呜咽之声传出,一开始两人小家伙还以为是听错了,后来那哭声渐大,两个人才决定一起来看看。跟在他们身边的林妈妈和云妈妈自是不许的,可小颜天生胆大,又喜欢‘探险’,于是不听不劝就要过来,小羿怕妹妹闯祸,也只能跟着一起来了。
翻了自家妹子一记白眼,小羿没好气地道:“大白天的,哪里有鬼?”
小颜不服气,指了指马上要落山的太阳,据理力争:“已经是傍晚了,天马上就会黑下来。”
小羿摇头,不再和妹妹斗嘴:“谁在里面?还不快出来。”
和小颜的天生迷糊不同,小羿是那种耳聪目明,又天生敏感的孩子,很快就在心里将目前的情况分析了一下,得出了两个结论,躲在里面哭的是个孩子,而且,应该不是元和宫里的人。
“呜呜,呜呜呜……”
里面的人不肯说话,只是哭,华颜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又问:“哥哥,他不说话,是不是个哑巴鬼?”
一听这话,里面的人再也坐不住了:“你才是哑巴鬼,你再胡说,看我不砍了你的脑袋。”
叫嚣声中,小皇帝蛮牛一般地从假山里冲了出来,华羿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他推倒,华颜一个旋身飞踢向小皇帝的手,只听得咯卡一声脆响,小皇帝手里蛐蛐笼已经脱手而去,直接滚进了假山旁的池塘里。小皇帝看着那金色的小笼子在夕阳下划出一道抛物线后直接落进了水里,脸都气青了,顾不上手疼,便扑了过去:“啊,啊啊啊!朕的铁头将军……”
春夏秋冬虽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小皇帝,可在宫里这么般大小的,还穿一身龙袍的小家伙是谁她们不用脑子也能猜到。眼看着小皇帝要下水,几个宫女赶紧七手八脚地拖住了他:“不行啊!不能下去啊!”
小皇帝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华颜听了直皱眉:“不就是个蛐蛐么?有什么好稀罕的?”在吊子沟,什么样的蛐蛐儿她们没见过,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你知道什么,它可是铁头将军,百战百胜的。”
小颜撇了撇嘴,不怕死地继续道:“百战百胜可也是个死的啊!死蛐蛐还能战?”
“闭嘴,你把朕的铁头将军扔到池塘里了你还敢嘴硬。”这会儿小皇帝已经气得要失去理智了,冲过来就要抽小颜,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小颜的身子,便又被她一脚飞踢给踢了开去。小皇帝摔了个嘴啃泥,当下便要大哭,嘴一扁,又对上华颜那张倔强的小脸:“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羞脸。”
被一个四岁的小娃娃刮着小脸说羞羞,小皇帝面子上实在也是挂不住了:“你,你……”
小颜虽然知道进宫后犯错会被砍头,却不知道这里最有能力砍她头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挨了她两脚的臭脸小子,见他强忍着眼泪,气得嘴皮子直打颤,又你不出来个下文。又感觉自己仗着‘武功’好,这么欺负他有失‘女侠’风范,于是道:“哭什么哭,不就是蛐蛐儿么?我赔你一个就是了。”
“你拿什么赔?”
“给你捉一个就是了,等着!”说完,小颜便猫起腰身上蹿下跳地扒草地去了,没用多长的时间,竟真的抓来两个半大不小的蛐蛐儿塞到了小皇帝的手上:“喏!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抓。”
小皇帝本是伤心欲绝的,可看到手里的两只小蛐蛐,眼泪瞬间便蒸干了:“你怎么做到的,他们都抓不到。”小皇帝说的他们是指那群小太监,当然了,小太监们不是真的不会抓蛐蛐儿,而是……不敢给小皇帝抓罢了。
“因为他们笨呗!”
这个解释很好很牛很强大,小皇帝瞬间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凌乱,抬起头,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眼前小颜那张如花般娇嫩的小脸,一时间讷讷着竟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说话了。
见小皇帝被自己镇住了,华颜十分得意地昂起了小下巴,这时候,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小羿开口了:“外祖父说,皇上是个很聪明睿智的人,你不会是假的皇上吧?”
“你胡说,朕自然是真的了……”说完,小皇帝似又想到了什么,忙问道:“你外祖父是谁,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夸朕?”
“摄政王。”
“……”
一听到这三个字,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小皇帝,这下子彻底老实了,瞅着眼前两个小阎王似的孩子,感觉自己明日就要倒大霉了。要是这两个小东西回家告自己一状,明日个摄政王那个老匹夫一定会整死自己的。
本还在得瑟的小颜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小羿的衣角:“哥哥,他就是皇帝呀!?”
“嗯!”
得到哥哥肯定的回复,小颜瞬间一脸菜色,二话不说,卟通一声就跪到了小皇帝的脚边,不停地作着揖:“皇上,我不是故意踢你的,也不是故意说你的,更不是故意气你,不要砍我的脑袋,我还不想死,不要不要不要……”
刚凶神恶煞的小颜服了软,还跪在地上求他,小皇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他昂了昂小小的下巴,豪气道:“算了,看在这两只蛐蛐儿的份上,就饶了你们两个吧!”
一听这话,小颜乐了,呵呵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有些东西还在脑子里让她转不过弯来。所以说,她和哥哥的小命也就和那两只蛐蛐儿差不多?
有了蛐蛐儿却没笼子可装,小皇帝急的不行,小羿顺手便用花园里的草给他编了两只蛐蛐儿笼。那手法让小皇帝看呆了眼,拎着笼子好半晌才道:“嗯!你很不错,等你再大一点,朕调你进宫给朕做大官如何?”
“皇上说了算的时候再说吧!”
“……”
这话太狠了,小皇帝当时便又抿住了唇,看着华羿鼻翼直抽抽。
小颜是个好奇宝宝,不懂自然就要问:“哥哥,皇帝哥哥不是最大的吗?为什么说了还不算?”
“谁说朕说了不能算的?要不是你们家那个老……摄政王,这天下间就是朕说了算。”
这话一出,小颜更奇怪了:“啊?难道外祖父比皇上还要大吗?”
将自己的活宝妹妹扯回自己的身边,小羿翻她一记白眼:“当然不是了,只是,皇上还是小孩子,要变成大人后才能说了算。”
这答案,甚得小皇帝的心,他立马重重地点头:“对,就是这样的。”
说罢,小皇帝重重地拍了拍小羿单薄的肩膀,又用一种“就是你了,你很有前途我以后一定会封你做大官的”的表情深深地看了华羿一眼,华羿看了,也不说什么感激的话,只又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皇上怎么一个人躲在假山里?难道是偷跑出来的?”
“……”
一语中的,小皇帝又焉了。
“还是快点回去吧!要不然,被太后娘娘知道了会担心的。”
小羿的提醒很温和,但小皇帝却负气道:“母后才不担心朕,她只会骂朕。”
夕阳下,小皇帝耷拉着头,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他虽一身华贵,但脸上全完无半点孩童的悠然与天真,只是一味的叛逆,一味的反抗,一味的蛮干与愤世嫉俗。小颜不懂他的伤悲,却听得出他对太后的不满,于是好心地劝着,还举例般说:“你看,我娘亲也总是骂我,可是娘亲也很爱很爱我。”
泄愤般揪着地上的草,小皇帝神情暴戾,又开始变得狂燥起来:“你们不懂,宫里哪有爱,只有恨。”
都以为他小,就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都以为他笨,就什么都不跟他说,可就算他们不说他也知道了,那些龌蹉的旧事,那些不干净的过往,是他心底最深的结。所以,他叛逆,他反抗,他会做一切让母后不高兴的事,可是,母后看他的时候,眼睛仍旧看着他身后的龙椅。权力有多好,欲望就会有多强,他不喜欢这座皇宫,像是个塑金的大鸟笼,关了他的自由,也关了他的灵魂。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就像个傀儡,每天都重复着别人为他安排的一切。
他没有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小小年纪的他早已明白,恨是多么多么刻骨铭心的一件事儿,让他每每闭上眼,都会因太恨而全身直打颤。只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恨的,到底是什么。
“皇帝哥哥,你别伤心了,肯定有人爱你的。”
小颜安慰的话一出口,小皇帝立马投过来一道我不相信你的眼神,小颜一急,拍着胸脯保证道:“要是别人都不肯爱你,那我来爱你好了。”
“……”
一声那我来爱你好了,如同魔咒,刹那便刻进了夏侯瀚的心里,连同一起刻进去的,还有夕阳下华颜那张闪闪发光的小脸。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每当他受尽挫折,遭逢打击,他总会想无意中想到这个粗暴相遇的傍晚,有一个脸都还没有长开的小姑娘,曾对他说过此生唯一的‘爱’字。
——皇帝不见了,晋宫里翻了天。
可就太皇太后幸灾乐祸地看戏之时,小皇帝却一手牵着小羿,一手牵着小颜,神情悠然地走进了元和宫。接到这样的消息,皇太后如临大敌,又一次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元和宫,甚至顾不上和太皇太后寒喧几句,便直接带着小皇帝回了自己的德和宫。
一入殿,皇太后便沉下了脸,刚要厉声指责小皇帝,他却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母后,儿臣不孝,让您担心了。”
小皇帝平时见了太后哪一次不是横鼻子竖眼的,这么温驯,还是头一次,皇太后心头一软,那些责难之语,便再也说不出口了:“皇上,你到底跑去哪儿了?母后都担心死了。”
“儿臣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到方仙池边坐了一会儿,后来,不知怎么地就走到太皇太后那边去了。”说着这话,小皇帝神情一暗,又道:“摄政王责备儿臣,儿臣这也不会,那也不懂,做什么都是错,儿臣心里很苦,想说给人听又怕他们多嘴告诉摄政王,只有它们……儿臣说一句,它们能应两声。”小皇帝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里的两个草笼子,里面的两只蛐蛐儿很是配合地叫了两声。
华羿说,要想留下这两只蛐蛐儿,就得让太后觉得这两个小东西对自己很重要,而且,重要到能影响他的学业或者生活。所以,要声情并茂,所以,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有皇太后自己主动留下这两个小东西,它们才算是真的留下了。
皇太后一听,眼眶都红了。她哪里不明白小皇帝的烦恼,她自己都恨着摄政王的专政,想到儿子资质平平,让摄政王敲打敲打也有必要,平时便未曾过问学业的问题,不曾想,她的儿子贵为天子,过的日子却还不如普通的官家子弟舒坦。这么想着,越发不忍,手也不自觉地抚上了小皇帝的头:“那也不能什么人都不带啊!万一……有坏人,那可怎么办。”
“儿臣新学了一首诗,可是却不能理解,心里难过,便想要一个人去静一静。”说着,又是委屈地看了皇太后一眼:“儿臣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什么诗不懂?可以问太傅啊!”
“太傅很严厉,儿臣……不敢问。”小皇帝今日出奇的温驯,说话时甚至眼中的泪,皇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更是柔成了一滩水:“什么诗,说给母后听听。”
小皇帝点点头,侧过身子时眸光闪闪。华羿还说,太后之所以对自己严厉,不是真的不爱自己,而是因为望子成龙,只要自己适当的在太后的面前展现出自己博才多学的一面,太后才会以自己为荣,只要太后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有聪明的,那么,谁再说自己的坏话,不用自己出手,太后会主动教训他。所以,他要背诗,而且,要背太后从未听过,却又觉得厉害的诗。
垂眸看自己的衣袖,那里,有小羿给他抄写好的关于蛐蛐儿的一首诗:“蓬蒿门巷绝经过,清夜何人与晤歌?蟋蟀独知秋令早,芭蕉正得雨声多。传家产业遗书富,玩世神通醉脸酡。如许痴顽君会否?一毫不遣损天和。”
这首诗是皇太后从未听过的,但儿子认真的表情,也同样是皇太后从未见到的。她眸光闪烁着水浪,心里一疼,又柔声道:“果然是首好诗,哪里不懂?母后告诉你。”
诗读完了,小皇帝不动声色地将袖子里的小纸条藏好,这才抬头看了皇太后一眼,展颜道:“不用了,儿臣现在已经懂了。”
“懂了。”
“嗯!原来静一静真的有好处的,儿臣一个人坐在假山后,想着想着,突然便豁然开朗。”小皇帝笑着,又自责道:“只是让母后担心了,是儿臣不好。”华羿最后还说了,要让太后惊喜地看到自己的进步,太后才会放心,对自己放心了,太后就不会再骂自己,也不会再责怪自己。所以,他要表现得和以前不同,比以前温和懂事。
“你坐在假山后?哪里的假山后?”
“太皇太后后花园里的那座假山。”说着,小皇帝又低了头,仿佛怕太后责怪,又委屈地解释道:“小时候,二皇叔和三皇叔经常带儿臣去那里玩儿,后来,他们都走了,儿臣也就没地方可以去了。”
先皇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