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京办主任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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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京办主任iv-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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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书,对人类一切知识都可以齐备了,至少是够用或把应该所知道的都知道了。我花了一生中的三年时间来致力于研究这一百五十本书,直到我把他们完全记在心里才罢手。”从那时起,我决定博览群书,有朝一日撰写《驻京办史》或《驻京办哲学》。人一旦有了精神追求,面对诱惑就有了推动力。如果将北京城比做一座山的话,我已经在雾里走遍了这座山,直到每一条道路、山岭和山谷一一地都已经非常熟悉了,现在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从远处来清晰地整个地观看这座山的时候了。那么什么是望远镜呢?我想只能是思想,而思想恰恰是驻京办主任最缺乏的。

星期五。云。肖鸿林和贾朝轩已经寂灭为尘土了,但是我每每想起他们,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苏格拉底说,死就是灵魂与身体的分离。然而,我却觉得,肖鸿林与贾朝轩的灵魂虽然与他们自己的身体分离了,却并没有下地狱,也没有上天堂,而是附在了我的肉体中,我能感觉到他们两个的灵魂在我心里窃窃私语,议论的话题竟然是“政声人去后”。肖鸿林洋洋自得地说:“朝轩,别看咱们俩都是贪官,贪的数目也差不多,但是东州老百姓更留恋我,更同情我,骂我的人也要比骂你的人少得多!”贾朝轩不愤地说:“那是他们眼睛瞎了,别忘了我们那届班子,最大的政绩是城市建设,而我是主管市长,没有我这个常务副市长整天为东州筹集资金,你这个一把手怕是连公务员的工资也发不出来。你不过是利用一把手的优势到处摘桃而已,你嫉妒我功高盖住了你,便拼命作秀,捞政治声望,你不懂政治,但很懂作秀,可是作秀要讲究个度,要不是你利欲熏心、好大喜功,排斥异己,专横跋扈,怎么可能死两回呢?”肖鸿林不解地问:“朝轩,明明是死了一回,怎么成了死两回了呢?”贾朝轩冷笑道:“被法律判处死刑,你死了一回,老天让你得了癌症,又死了一回,你作孽太多,尽管蒙骗了老百姓,但你蒙不过老天爷,因此你怎么都逃不过一死的。”每当我心静时,两个人就在我心中争论不休,我听着他们唇枪舌剑,受到不少启示。肖鸿林是表演型贪官,贾朝轩是实干型贪官,肖鸿林由于善于表演,尽管腐败了,但是留下了好名声,以至于生前的风流韵事都被报告文学作家称之为寻求真正的爱情;贾朝轩虽然很能干,大多被老百姓视为肖鸿林的政绩其实都是贾朝轩干的,但是由于他是二把手,只能把摘桃的机会让给一把手,再加上没有肖鸿林善于收买人心,以至于死后倍遭诟病。看来政治上的伪善是可以博得名声的,但伪善需要极高的演技。我跟随肖鸿林多年,贾朝轩就任常务副市长后又主管驻京办,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对他们的演技太熟悉了。柏拉图说,灵魂就像眼睛一样,哲学是一种洞见,乃是对真理的洞见,我通过我的眼睛洞见到原来现实是主观的,正义的本质是虚构。

星期日。多云。我是在罗小梅的矿上看到顾怀远刚刚出版的大作《心灵庄园》的,说句心里话,我是一宿没合眼看完的,看得我心惊肉跳。应当承认,这部书写的很现实,也很真实,顾怀远是想以一己之力澄清“肖贾大案”的真相,还原真实的肖鸿林与贾朝轩,以及东州官场的众生相,很显然,他在动笔前就下决心破釜沉舟了,不然以他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书出版后的后果。我断定,他想以此书为界限,从此与官场分道扬镳了。然而,正如我所预料的,这部书出版后,尽管顾怀远采取了“甄士隐”的写法,仍然引起东州官场一片哗然,人们纷纷对号入座,并因此对他大加诟病。这几天来驻京办的东州官员无不谈《心灵庄园》,某位副市长到驻京办酒后吐真言,声称已经通过一位黑道人物给他递话,让他小心自己的狗爪子,再胡写就给爪子剁下来,还有某位副秘书长到驻京办出差,我宴请他时,谈到《心灵庄园》时恼羞成怒地说:“我他妈也没干他写的那些事呀,他怎么能那么写我呢?就不怕晚上走路,让人用板砖拍死?”我说:“你怎么这么糊涂,人家写的事不是你干的,你怎么还硬往头上安呢?这不是没病找病吗?拿小说当真事,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很显然,很多人害怕他手中那支笔,为什么?因为他捅到了这些人的痛处,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害怕一部小说呢?我认为这些人都是“肖贾大案”的漏网之鱼,或害怕监督的人,怀远知道的太多了,无论怎么虚构,他们都能捕捉到自己的影子。然而,从我们驻京办全体同事的反映来看,无不认为《心灵庄园》这部小说既写出了灵魂深度,又写出了精神高度,是当下难得的现实主义力作。我一向认为怀远是中国少有的具有批判精神的作家,但是官本位的文化传统让人们养成了歌功颂德的习惯思维,批评与自我批评早就转化为表扬与自我表扬。一个民族总要有一些仰望星空的人,但是仰望星空的人一定是精神上的高贵者,从这些人身上很难找到媚骨。罗素认为,“一个有智慧的人比起一个傻瓜来,乃是万物的更好的尺度。”毫无疑问,顾怀远是个有智慧的人,只是他的智慧不够圆滑,尽管他的头是圆的,但是他的智慧并不圆滑,看来他在写《心灵庄园》之前,没有研究过柏拉图的宇宙生成论,不懂得“圆的运动是最完美的”。尽管怀远给贾朝轩当秘书时很圆滑,但是当作家还不懂得圆滑的重要性,其实无论干什么,人还是圆滑一些更安全。也许我这样理解怀远有失偏颇,或许怀远不想再做“套中人”,他想做一个真正的自己,还原“肖贾大案”的本来面目,以小说的形式记录下这段历史,尽管如此,他似乎并未达到目的,因为他太想做一尊雕像了,要知道无论你怎么雕琢自己,你也是给贪官当过秘书的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常识,常识是什么?就是习惯势力。一个人想与习惯势力抗争,有点太不自量力了。尽管我的理想也是做一尊雕像,但是经过“肖贾大案”后,我豁然明白,做大理石才是最安全的。特别是在官场上,我宁愿做大理石,决不做雕像。尽管“一块大理石是一座潜在的雕像”。可以肯定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和怀远大概就像亚历山大和亚里士多德一样,只能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精神世界中了。

3

星期二。多云转晴。副市长何振东是主管城市建设的,却突然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在北京影视圈里找一些关系好的电视剧方面的专家,搞一个关于电视剧《爱情舞》的研讨会。《爱情舞》这部戏我知道,前段日子“小玉女”王端端曾经领着个漂亮的女制片人找过我,想通过我在东州找个有实力的投资人,这位娇美可人的女制片人叫艾姬,很看重《爱情舞》这部戏,自己实力有限,只能投资两百万,还差一千多万,我深知“小玉女”王端端和何振东的关系,便顺水推舟地说:“端端,何副市长是主管城建的副市长,手里捏着那么多大房地产商,那么大的菩萨,你不去拜,怎么找我这个小沙弥呀?”“小玉女”不屑地说:“丁大哥,振东是个政客,不懂艺术,找他怕是对牛弹琴。”我推脱说:“端端,这你可不懂了,政治是最高端的艺术,政治家个个都是艺术家,不信,你和小艾去见何市长,保证你不虚此行。”很显然,小艾不知道王端端还认识一位东州市有实权的副市长,心一下子动了,对“小玉女”开玩笑地说:“端端,管他懂不懂艺术,只要肯帮我们找到投资人就行。时间不等人,我有预感,这部片子肯定火,听丁大哥的口气,你和这位何副市长很熟,干嘛不领我去见见他,该不会是你的心上人,怕我抢了不成!”王端端听罢用小拳头捶着小艾说:“瞧你说的,我就这么小气,只是那个何振东是个大色魔,我怕把你送到狼嘴里。”艾姬也是开机心切,娇嗔地说:“指不定谁是狼呢!”那天送走两位美女,我几乎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她们还真去找何振东了,以至于何副市长竟然亲自给我打电话,要我在北京花园安排一场别开生面的电视剧《爱情舞》的研讨会。为什么说是别开生面呢?因为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事先和专家打好招呼,在研讨会上只讨论这部戏不能拍的理由,为此,让我私下里为每位专家塞一个信封。我放下电话,始终没猜明白何振东骨子里卖的什么药。更没想到他会亲自飞北京来参加研讨会。我在北京花园国际会议厅精心布置了研讨会会场,小艾和何振东一起走进会场时面容娇俏动人,情绪高涨,很显然对《爱情舞》开拍充满了信心。我当时就预感到这姑娘着了色道,还沾沾自喜,说不定一会儿就得哭了。果然,随着研讨会的进行,专家们对这部戏横挑鼻子竖挑眼,挑的一无是处,小艾眼泪止不住地流,我当时就全明白了,一定是何振东见小艾长的漂亮,起了淫心,但得手后又懒得找麻烦,就想出这种开研讨会的形式打发小艾。研讨会开到一半时,小艾就抹着眼泪悄悄退场了,我望着小艾娇美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想起“希腊化时代”的米南德的话:“我知道有过那么多人,他们并不是天生的无赖,却由于不幸而不得不成为无赖。”犬儒派创始人狄奥根尼决心像狗一样地生活下去,所以被称为“犬儒”,今天的研讨会让我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犬性”。

星期日。晴空万里。难得过一个清静的大礼拜,傍晚,我开车去接冉冉,约好我们一起吃饭,然后去听音乐会。我们在萨拉伯尔吃完饭走出餐厅时,脉脉含情的黄昏已经变成了暧昧的黑夜。我开车驶往保利大厦,金冉冉像新娘子一样坐在我身边,我脑海里浮想联翩地意淫着,仿佛恶魔在暗中一边引诱我一般阻止我,心里的感觉真是既幸福又痛苦。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号码,我讨厌有人打扰我难得的浪漫,毫不犹豫地关了机,冉冉提醒我:“哥,别是哪位领导找你,耽误了大事!”我一向是不关机的,市领导的手机号我了然于胸,就是国家各部委领导的手机号我也熟得很,早就存在了手机里,不知为什么刚才的手机号不仅不熟悉,而且响得有些邪气,冉冉这么一提醒,我只好开机,刚开机,手机又响起来,还是刚才的号码,我只好接听,想不到对方得意地问:“能通,你小子还能听出我是谁吗?”这声音太熟悉了,我不禁心里一紧,本能地问:“袁市长,你怎么能打电话给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袁锡藩正在监狱里蹲大牢,想不到这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东州市原副市长,蹲了大牢还这么神通。我问他找我有什么事?他愤愤地说:“老弟,有一件大事,大哥想和你商量商量。”我顿时警觉地问:“什么大事?”袁锡藩怕我多心,连忙解释道:“老弟,洪文山最近出版了一本大作,你知道吗?”我懵懂地问:“什么大作?”袁锡藩咬牙切齿地说:“《洪文山文选》,你听听这名字,与《邓小平文选》就差三个字,政治野心昭然若揭,最令人气愤的是起印五十万册,靠权力向下摊派,乡以上干部人手一册,版税挣了一百多万,这分明是变相索贿呀!能通,当年‘肖贾大案’洪文山可是中纪委的马前卒,典型的小人,要不是他上蹿下跳,肖鸿林也不至于判死缓,以至于得了癌症,死在监狱中,我也不至于判个无期,别看他如今是东州市委书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弟,你可别忘了,他可是害肖鸿林的刽子手,肖鸿林可是你的老板,常言道,忠臣不侍二主,你小子怎么干也是肖鸿林的人,他洪文山不可能重用你,莫不如借机告他一状,让中纪委也对他进行一次双规,以解咱们哥们心头之恨!”我虽然听得心惊肉跳,但还是故作感兴趣地问:“怎么告?”袁锡藩迫不及待地说:“我已经写好了举报信,给你寄过去,你转交给中纪委的刘凤云,保证能叫洪文山吃不了兜着走。”我听罢故作配合地答应了,心想,想不到你袁锡藩蹲着大牢害人之心还不死,寄吧,寄来我立即转给洪书记。挂断电话,冉冉问我怎么回事,我简单说了,冉冉担心地说:“哥,像袁锡藩这种小人一定要提防,一个人所获得的权势越大,嫉妒他因而想害他的人数就越多,伊壁鸠鲁派的认为,‘有智慧的人必定努力时生活默默无闻,这样才可以没有敌人’,你们洪书记大概是太张扬了。”听了冉冉的提醒,我叹道:“不瞒你说,我就像是被栓在车后面的一条狗,不得不随着车子一起走。芝诺以为,‘每一个人只要能把自己从世俗的欲望之中解脱出来,就有完全的自由’,他却不知世俗的欲望犹如空气,是无处不在的,斯多葛派的代表人物爱比克泰德认为,‘每个人都是剧中的一个演员,神指定好了各种角色,我们的责任就是好好地演出我们的角色,不管我们的角色是什么’,驻京办主任就是一个角色,我的职责就是演好这个角色。”金冉冉莞尔一笑地说:“哥,‘斯多葛主义里有一种酸葡萄的成分’,他们认为真正的善是要为别人取得世俗的好东西的意志,哪怕这些世俗的好东西是虚伪的,按他们的说法,‘跑部钱进’也是一种善。”我淡然一笑诡辩地说:“冉冉,还是普罗提诺的理论比较现实,‘灵魂从高高在上的理智世界,又是怎样进入人体之内的呢?答案是:通过嗜欲。嗜欲有时尽管是不高尚的,却可是比较高尚的。’你觉得呢?”冉冉一时无语。

星期五。大雨。大雨下了一宿,早晨也没停。清晨我刚进办公室,杨善水就跟了进来,我知道老伙计要不是有急事,不会冒着雨一大早来见我。自从他分管“截访维稳”工作以来,就成了我的救火队长。我估计他急匆匆找我,一定是遇上了难缠之事。果然,他告诉我,昨晚从公安局领回一位上访老人,口口声声要告东州市委书记洪文山,而且上访了北京十几个部门,不仅没有人接待,连大门也没进去,情急之下见到奥迪车进出机关大门就拦车喊冤,结果被110请进了公安局,老人不依不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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