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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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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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你的脸。你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黯然神伤,全不是传言中的激昂。

  你说,戚姬,其实我不想争夺天下,战败了,正好功成身退。你说,天下人仰慕我,我仰慕的其实是那个目有重瞳,七十二战无一不胜的霸王。这天下,本该是他的,而我,不过是那些不敢和他斗,又不甘人下的人,推出来与他对抗的挡箭牌。

  说什么,天命攸归,其实是身不由己。

  我说,我也不想你争夺天下。我要你陪着我,不管你是谁,是君主,还是生斗小民,我爱的只是你。我不要和你身边的那些人一样,不要利用你去做任何事,不要你成为满足我野心的工具。

  这尘世太短,战争太频繁,你一次又一次地流离。我们必须用力地急促地爱。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是的。无论是为了爱情,还是后来为了生存,我都希望与你“长命无绝衰”。你是我的爱,我的依靠,我的护身符。

  可是,你死去了。你看不见,她将我贬作奴隶,囚在这永巷中,剃去我的头发,剥落我的绫裳,让我的脖子带上沉重的铁箍,日夜不可停歇地舂米。

  这个卑贱、恶毒的女人。她知道,你爱宠我。她嫉妒我桃花般娇嫩的容颜;她嫉妒我的青丝能在暗夜幽幽闪光,而她的,一寸寸一丝丝,凋零,断裂。

  我的青春浓艳得让她一无是处。即使她换了最新的发髻,抹了再艳的胭脂,也掩不住呆滞如鱼目的眼珠,枯老似橘皮的脸色。甚至,连她的身体走近了些,也闻得到落叶般腐烂的气息。

  我想,后来我变得恶毒了,不复纯善;我用尽心机去笼络你;我恨不能掏出这三寸芳心开给你看,让你停伫我的芳园。可是,后来,我真的没有开始时那么爱你。

  我开始有恨。恨你我之间,隔了那么多女人!她们是山,是河,什么时候她们都消失了,才应了我的誓——乃敢与君绝。或许,她也一样的恨,爱情,对一个男人的占有,都是独一无二,硫酸般强烈。

  眼泪、笑容、谗言、媚语,床上床下,我搬弄你,伏在你的胸口膝头,软语呢喃——

  如意的眉目如此像你;如意英武聪慧;如意的性格完全像你。当然我不会再说你。我说的是陛下。陛下,尊贵的大汉天子,你穿上龙袍,就不是那个与我在野地里野合的人。

  不止是称谓的距离。我们之间,短短数年,心与心之间何尝不是沧海桑田?我想我,现在需要一个可以依靠、可以控制的男人,而他永远不会背叛。

  因此我爱上了我的儿子如意。我坚信,有一日,他会和你一样送我至辉煌的顶点。

  可惜,我不如她,我始终不如她。她是玩弄权术的女人。一个丧失了爱情的女人,她的全部智慧和精力,会转移到政治上。权欲会满足她萎缩的情感,让她干枯的身体再次饱满如春潮泛滥。而我,只是个玩弄着爱情的人。如何玩弄,也是个摆脱不了感情的人。

  如意,是赵王,最终也没有成为太子。而我,成为了阶下囚。成王败寇是一步之遥,仅仅是一步,项羽差了这一步,而我,也差了一步。而人生,偏偏亦步亦趋,一步不能移。

  “子为王,母为奴,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在永巷里,我凄婉地唱。我真的错了!即使红颜成白发,曾经的冰肌雪肤覆满尘土,如何的疼痛屈辱我都应该学会默默承受才对。我不该哭。因为你不在了,那个曾经如山峙立的人已经消失在天水之间。是永远地、决绝地消失。

  我的山平了,水竭了,天翻地覆,归至洪荒。这天地漆黑,她的怒如火红岩浆,会毁灭我们母子。

  如意被毒死。我呢,那场酷刑,即使在阴曹,我也忍不住浑身战栗。为此,我宁愿不去投胎。再不要投生为人,被人灌了哑药,熏聋耳朵,挖去眼珠,割去四肢,割去舌头,然后扔到茅坑里。

  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人儿。她叫我——“人彘”。

  在茅坑里爬了三天,我才能如愿以偿地死去。

  后来,我曾经看见“敦煌曲子词”里的那个女子伏在她的情人身上。云鬓横斜,花摇影破,一地迷乱。她就在这样的狼狈里,忙忙地向情人表白:“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我听了在地下嗤嗤笑。她连发誓也学极了我的口吻,可见如我这般又是个傻女。枕前发尽千般愿,已经不时兴了!听我为你打破迷局:要休不待青山烂,天明就可以告别;水面上秤锤一定不会浮;黄河滔滔亘古长流,永远不会枯;东西永隔参辰二星,白日绝不会出现;北斗星永远在北方,不能回南面。

  未休即是休,何必三更见日头?

  誓、言,不见都带着口字吗?偏偏是有口无心。

  可是,为什么听人再唱起“汉乐府”时我仍然会哀伤?婉转清亮的乡音入耳,我开始明白,四面楚歌,为什么刹时就击溃了项羽的铁骑雄兵。再坚固的人,也抵不住相思。思乡,缠绵绕骨,无可逃脱。

  当有人,将我曾经的誓言歌了千遍时,隔了千年,我忍不住从黑暗中将眼睁开。我要看,这誓言为何依旧如此鲜明?世间是否还有爱情存在?

  真的。依然存在吧……因为沉睡了千年,在我在醒来的一瞬,我脑海里浮现的那个人依然是你。胸口的朱砂痣突然蔓延成血。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有时候,爱只是输给了生死、时间,以及欲望。

  当我们回归心海深处,那片幽蓝深静中,我是鲛人,依然会为你落泪成珠。

  爱是沧海遗珠。
18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1:43:29 AM《人生若只初相见》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我的朋友S,是一个非常嗜好读三国的人。当我想了解曹操的事情时,我跑去问他,我说,S,告诉我三国里曹操最爱的人是谁?

  真的,不骗你,我这样问的时候,我的意思是问“曹操最爱的女人是谁?”我以为他也会这么理解。是的,正常人的逻辑是这样,但是他告诉我曹操最爱的人是典韦。

  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答案!在我没有来得及把嘴巴合上的时候,S仿佛已经明白我的另一层意思。他说,如果说曹操还曾经有过心仪而没得到手的女人,那应该就是袁绍的儿媳甄氏。不过,三国是个男人的世界,女人根本无足轻重。

  那么,我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诗经》里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在曹操的《短歌行》里成了对贤才的思慕。

  三国乱世,那是阳光灼烈的世界,最好每个人都拥有沙漠里寻找水源生存般的决裂和义无返顾。那个时代没有空地让女人的碧草春心孜孜蔓延。

  最早在《诗经》里,有一个多情的女人在城阙等候着情人。她望眼欲穿,就是不见情人的踪影。她着急地来回走动,不但埋怨情人不赴约会,更埋怨他连音信也不曾传递。

  她唱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你衣服纯青的士子啊,你的身影深深萦绕在我心间。虽然我不能去找你,你为什么不主动给我音信呢?你佩玉纯青的士子呀,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虽然我不能去找你,你为什么就不来看我?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守侯在城楼上,我一天不见你,就像过了三个月那么漫长。

  后来《短歌行》里,曹操也在忧虑,他高唱着——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望。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没错。他是在忧愁,甚至以他敏感高贵的心智,他已经非常明晰地感受到人生的苦短和无常。人生短暂得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经不起日光照耀。

  我们生命的曲线如此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可是,有时候,发现我们身边的事物:一树唐朝的花,一座宋朝的楼,一口明朝的钟,一把清朝的椅子,一坛酒,只是五十年前埋下去的酒,如果它们愿意,都可以获得比我们更久远的存在。站在城市的广场中间,看见日头缓缓落下,来来去去的人消失了,那扇门关闭了,我们又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似的。

  然而曹操是个绝对积极的人,他本身就像赤壁大火一样兴兴头头。感慨归感慨,他却绝不是为了伤春悲秋而活着的人,接着,这个男人就在《短歌行》里毫不掩饰地表示了自己求贤若渴,以期建功立业的万丈雄心。他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这里的“青青子衿”二句直用《子衿》的原句,一字不变,意喻却变得深远。连境界也由最初的男女之爱变得广袤高远。

  不得不承认曹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在这里引用这首诗,并且强调自己一直低低地吟诵它,除了在政治上有明确的用意,在艺术上也有其非常高妙的地方。这个人能以文才笼络“建安七子”,当然不容小觑。

  他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固然是直接比喻了心里对“贤才”的思念,更值得注意的是他所省掉的两句话:“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他用一种委婉含蓄的方法来提醒那些“贤才”:我纵然求才若渴,然而事实上天下之大,我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去找你们;就算我没有去找你们,你们为什么不主动来投奔我呢?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天上的明月常在运行,我的求贤之思何时可以实现?缺少贤才的忧虑常常会让我忧伤,像流年一样不可断绝。下面他还用了《诗经·小雅·鹿鸣》中描写宾主欢宴的句子:“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曹操用这些古诗句,成功地表达自己对贤才的渴求。诗句语气婉转,情味深细,阐释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需要,达到他原来颁布的《求贤令》之类政治文件所不能达到的效果。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后来的后来,我们一直引用他的话,表达我们对情人的思念和忠贞。然而当时的曹操,他的“但为君故”,为的是天下数之不尽的贤才;他的沉吟,亦是在思考如何招揽贤才,完成自己的皇图霸业。虽然都是在低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虽然都会感觉到“忧从中来,不可断绝”,然而。雄才大略的曹操是绝不会像《诗经》里的郑国女子一样幽怨的。

  即使和当时的绝色美人甄宓失之交臂,在情场上被儿子曹丕撬了墙角,他也能够迅速调整好心态,像任何一个不为女色所误的贤明君主一样,全心投入到自己的霸业当中去。诚然,他是喜好女色的男人,却绝对和荒淫无关。

  当时有民谣“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三个女人,和三个国家一样鼎足而立。男人胜之以城池,女人胜之以眉目。甄宓的美,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兵不血刃!曹操一生经历过无数女人,曹丕也不是吃素的,可是这两个铁血的男人,却在甄宓的美貌之前软下来。

  《三国演义》里写到甄宓和曹氏父子的相遇——“时操破冀州,丕随父在军中,先领随身军,径投袁绍家,下马拔剑而入。有一将当之曰:”丞相有命,诸人不许入绍府。‘丕叱退,提剑入后堂。见两个妇人相抱而哭,丕向前欲杀之。忽见红光满目,遂按剑而问曰:“汝何人也?’一妇人告曰:”妾乃袁将军之妻刘氏也。‘丕曰:“此女何人?’刘氏曰:”此次男袁熙之妻甄氏也。‘丕拖此女近前,见披发垢面,丕以衫袖拭其面而观之,见甄氏玉肌花貌,有倾国之色。遂对刘氏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愿保汝家。汝勿忧虑。’”事后,“操教唤出甄氏拜于前。操视之曰:”真吾儿妇也。‘遂令曹丕纳之……“

  请注意,在曹丕进府之前,曹操已经派了兵士守在袁绍府,曹丕可是叱退兵士才得以进入的。这说明,曹操这个好色之人在官渡之战以前已经久闻甄氏美貌了。一时不慎被儿子先抢去,气得恨不得拔剑欲斩之,是谋臣们多番劝谏之后,才肯顺水推舟把甄氏“让”给儿子的。

  甄宓是什么样的女子,在惊怖颤栗之中,披发垢面之际,仍不能遮掩她出尘的气质,绝代的风华,使人一见而不能自已呢?还险些引起了一场“父子夺妻”的闹剧。

  史称,甄皇后有倾城之姿,善绾“灵蛇髻”。曹子建写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曹植《洛神赋》)

  曹植的《洛神赋》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名篇,和宋玉的《神女赋》一起树立了一种女性美的终极典范,在传统文学中影响极大。千百年来,我们对女性的审美取向,就没有脱离过二赋的范围。

  传说曹植也曾向曹操请求娶甄氏,曹操却为曹丕迎娶了她,错点鸳鸯使二人抱恨终天。甄氏死后,曹植入觐,曹丕看到他,有点悔意,把甄氏的金缕玉带枕赐给了他。曹植行至洛水,恍惚如见甄氏,遂写下了《感甄赋》。后来这个太露骨的名字被甄宓的儿子魏明帝改为《洛神赋》。

  这故事就是李商隐诗中说到的“宓妃留枕魏王才”。乱世桃花逐水流,甄宓在几个男人掌心之中转辗起伏,一生不能自主,后来被郭女王谗言所谮,被文帝赐死在邺城。年仅39岁的甄氏,下葬之时,“被发覆面,以糠塞口”,极为凄惨。

  她和曹子建之间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没有开始就已经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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