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守军早已看到了这个灰袍人,暗自戒备起来,等到他走到近前,军将上前一步,喝道:“先生留步!”
灰袍人背着手,好像没有听到,继续走,直到十个明晃晃的枪头指到了面前才停了脚步。
“即便先生是秘道家,也不该如此放肆!”军将大喝,“现在局势不稳,先生特立独行,恕末将无礼,请教先生来意。”
灰袍人不悦地皱眉,“找人。”
这声音粗粝刺耳,军将听得牙都发酸,“先生找谁?”
“小白。”
“小白?”军将也皱眉,心说这人找的是一条狗还是一只猫?
灰袍人见他犹豫,又迈开了脚步,包围他的军士忽然发现手中长枪变得极冷,冷得要将手和枪凝结在一起,这灰袍人的身边溢出了黑色的雾气。军士们大惊,急忙后退两步,旁边军士见伙伴们有异状,赶紧张弓搭箭。
“先生稍等片刻。”军将心里叫苦,秘道家本来就一个个超然不凡,从不把别人放眼里的,眼前这位明显脾气也不好,“先生若是说清楚,小人可以帮助先生寻找那个‘小白’。先生如果不肯说,那么小人只好得罪了,青王殿下有令,可疑人等可就地擒拿,请先生不要让小人为难。”
灰袍人略略思索一下,又吐出三个字:“嬴小白。”
这三个字简直有字字如雷的效果,直把个军将震得头晕脑胀,旁边军士也集体发懵,这世上有谁敢乱叫皇室子弟的名讳?看这奇怪的人的口气,居然还叫得那么顺口,那么亲昵。
外面的热的要死,九原城的官邸内倒是清凉一片。原武韬公的府邸建造之初就请了亘白和岁正的秘道家来做风水,地基建成后是有法阵的,要请动高级秘道家把府邸打造成堡垒是不可能的,不过要保证冬暖夏凉倒经常是有权势人家能办到的。
青璇就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闭着眼睛东想西想。自打来到越州,烦心的事情不少,先得安民,后得剿寇,一年下来竟是没正经休息过几天。她看了眼站在院门口的叶顺风,稍稍放了点心。这次入主九原城统领越州境,叶氏的主母几乎派出了所有的叶氏年轻人,即便叶氏年轻一代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但常年的军事教育却是九州屈指可数的,要让他们练兵再合适不过。
“姐姐,没水了。”
青璇收回心思,偏头看着一旁坐在草地上的小白,他正晃着茶壶,一壶茶都被喝干净了。
“你大老远跑来干嘛的?越州的水比中州的好喝?是不是大哥又想对付我了?还是连你也被赶了出来?”
小白笑道:“大哥最近没空管我,宁州东南的临海关正在建造船舰,雷州毕止城也在集结部队。”
青璇叹气,“是因为今年中州的木兰城和云墨城闹旱灾的事吧?羽族和蔷薇帝国有了机会进攻东陆了。”
“就是旱灾的事了,可惜大哥居然没有加派边境的驻军,还封锁了海域。”
“大哥越来越不像样了,他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军方反感的?朝中的大臣们大概也要诸多怨言了。”
“朝堂上的确有这样的言论,不过都被压下去了,文官之中名望甚高的谢晓景现在是大哥的阵营,他的话影响了相当一部分人,而大哥本身在军中还是有威望的,目前军方虽然不满,但端木成功和万骨枯两位大将军不在朝中,他们也难有激烈的态度。”
“谢晓景见风使舵惯了的,又是三朝老臣,还真是没人拿他有办法。端木将军和万将军是柱国之将,可惜一个防范羽族一个防范蛮族,极少入朝,也没有势力影响朝政,现在大哥已经一手遮天了。”
“所以我只能出来做点事了,这次来见姐姐,也是想姐姐帮个忙。”
青璇哼一声,自顾自地荡起秋千。
小白眨眨眼,“姐姐?”
“小五你找我也没用,越州平定没多久,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跑去和大哥开仗,何况父皇还在,我在越州一天,大哥就不敢乱来。”
小白苦笑,“我也没说找姐姐去勤王啊。”
“别告诉我你没钱花了啊,我这也没钱。”
“正是为钱而来。”
“没有!”青璇拒绝得相当干脆。
小白却整衣站起,端正了表情,“为木兰、云墨百姓计,小弟求姐姐了。”
秋千停住了,一双赤足落在青青草地上,青璇缓步走到弟弟的面前,“小五,你要收买人心我不反对,可是我听说灾民以达三十万众,你救得一时救不得一世吧?你该去宛州才对。”
“姐姐也知道宛州的军政大权在骆中手上,他又是大哥的心腹,我怎么说得动他?”
“那你不知道越州也是刚刚有起色么?我能调拨的资源顶多够灾民活半个月,半月之后,又当如何?”
小白半晌无言,缓缓坐下,“然则我已无法可想。”
青璇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五你呀,全然不是存了什么心意在百姓身上的,你只是要人心而已,可要人心不是小恩小惠,你真要为百姓着想,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便在此时,叶顺风收到一名仆从的消息,疾步走进院中,“家主,门外有人求见五殿下。”
青璇略略诧异,“谁呀?”
“是个叫塔塔罗斯的人。”
青璇一愣之际,小白猛地站了起来,“此人来得正好!”
塔塔罗斯被安置在客房中,入夜时分小白安排了酒席,亲自相陪。塔塔罗斯从下午到现在一直存了疑虑,按照以往的交情,小白对他是抱持着一定的距离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重他。难道他已知道我穷途末路了?塔塔罗斯心里有些发慌,他来找这个皇室五殿下,本来就是一次赌博,可怎么想也觉得底牌被人翻了。
“塔塔罗斯先生真是来得及时。”小白亲自把盏,笑容殷勤。
塔塔罗斯只浅浅地抿了一口酒,问道:“殿下有麻烦事么?”
“不瞒先生,我现在有件大事无法解决,要仰仗先生的精神控制之术。”小白笑着说完这话,忽然发现这魂术师的表情松懈了很多。
塔塔罗斯难得地笑上一笑,“还有殿下无法办到的事么?请殿下明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他的笑容更添了小白的疑虑,白衣少年就此住口,用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盯着他。塔塔罗斯暗叹这还是那个心思七窍满身窟窿的孩子,也暗恨自己不是个演戏的料。
“自从先生回到了华尔兹就杳无音讯,如今忽然来找我,应该是有事吧?看先生风尘仆仆的样儿,只怕事情也不会容易解决。”小白察颜观色,最后笑出声来,“先生和我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就诚恳些,我需要先生帮我去操控一个人的精神,先生放心,那人容易对付。”
塔塔罗斯只好把心一横,“那我也说实话,我是来投奔五殿下的。”
“投奔?”
“我已经叛离华尔兹!”
“啊?”小白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
第676章 南淮百里
一架青杉木的马车停在官衙门口,车轮在青石地面上滑过明显的痕迹,拉车的四匹蛮族马昂首嘶鸣,毛发如缎子一般明亮顺滑。车是好车,马是好马,却不见马车上有明显的标记,只在马脖子上挂了灿灿生辉的金色菊花铃,随着马的动作哗愣愣的响。
这一路过来,几乎没有人敢拦这架马车,尽管马车上只有两个车夫,可谁都知道这辆马车可以在宛州任何一处通行无阻,即便是山贼看到也不敢打他的主意。没办法,敢用金色菊图徽的,放眼九州也只此一家——南淮百里氏。
指挥署衙门前的三十六名士兵全体行礼,将头低下,表示了对百里氏的敬意,也同时在心里腹诽,这个贵人来了十次都不止,这些当兵的平日里总昂着头,这半个月来把个脖子都低得酸了。
车夫跳下来,取了锦凳放在车边,对车厢里的人说:“老爷,到了。”
锦帘一挑,一个男人款款踏上锦凳,踏在凳子上的是一只小豹子皮材质的双云流风靴,仅是这种靴子已经吓死人了,出自南淮最著名的扶摇堂,正经三十年的老师傅的手艺,市价都在八十金铢。再看这人的服饰,乃是锦绣阁当家绣娘耗费三个月的时间量身定做的柳絮衫,穿在身上轻如蝉翼,再于腰间束一条缠莲银丝带顿时让此人身材高挺如修竹。而这一身行头,只不过是衬托了主人家的风姿而已,这个人,堪称“妖娆”。
能够用这种马车这种骏马又穿着如此奢华而不显俗气的人,放眼宛州全境也只得一人——南淮百里氏的家主百里未平。
依旧是那么俊秀,俊秀得让妙龄少女也被逼得低头暗恨,同样也让妙龄少女心生爱慕到咬牙切齿的地步,百里未平的风姿在任何时候都不着刻意的痕迹,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从容在民间流传甚广,甚至有人揣测他有羽族皇室的最尊贵的血统,当然这个观点有些滑稽了。就见这百里未平轻轻皱着眉,容光犹在却有一丝怒气不时闪过,旁观者心里叹息,现在整个宛州都知道这百里氏的家主是真的上火了,上火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中州木兰城和云墨城的旱灾。
百里未平抬头看看官邸的匾额,“宛州指挥署”的大字闪闪发光,每每见到这几个字,他都能看到字后面浮现出来的一张掩饰不住的贪婪的脸。木兰云墨的旱灾,数十万人逃难,他曾经第一时间去看过,满目疮痍哀声遍野,那份冲击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从来都是温良性子的他实在看不下去,第二天就回了南淮向宛州军政指挥使骆中商议救援的事项,却每次都被骆中以“等候中州灾情调配令”的名义拖延下来。
百里未平不是不能自行筹备救援物资,奈何现今皇长子嬴赤炎监国,当日百里全族差点被迫迁入帝都天启城,这无疑让百里未平缩手缩脚,生怕引来嬴赤炎的第二次觊觎,“树大招风”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
官署内大小官员都跑出来迎接了,尽管指挥使骆中本人不怎么待见百里未平,可他们都哪里不知道百里氏的厉害,一不小心得罪了全国最有钱的主,他们的官位就要风雨飘摇,何况百里氏根深叶茂,于政治方面的影响力虽在暗处,谁又敢轻易惹个不痛快,除非是像骆中那样背后有棵超级大树可以倚靠。
百里未平一一寒暄几句,名门世家的风度让人折服,最后他告个罪,独自进了官署正堂。正堂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仅仅有个衙役伺候了茶水汗巾之后就出去了,偌大的正堂显得有些阴郁。
“家主可需要吃点心么?”
百里未平闷闷地坐了一会儿,背后有轻轻的笑声传来,这笑声有些耳熟,他回头看去,一个白衣少年沉稳地站在后面,拱手施礼。百里未平当即站起回礼,笑道:“原来五殿下也在这里,真是失礼了。”
小白笑着走近,百里未平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堂柱后面有灰色袍子露出一角,想来是专门保护这五皇子的秘道家了。百里未平也不介意,这样的侍卫在达官贵人的身边经常出现。
两人重新坐下,看似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可百里未平发现这个少年总是会古怪地笑几下,显然有点心不在焉,而且必然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百里未平不会主动去问,他自己正为旱灾的事情发愁。直到那掌握着整个宛州军政大权的指挥使骆中出来,古怪的事情就更多了。
这嬴赤炎的得力心腹起初还显得正常,却慢慢开始变得滑稽,在谈及筹措旱灾物资的时候忽然很是痛快地答应了,几乎是百里未平说什么他都点头,而每次点头之后总有那么一会儿眼睛里露出非常困惑的信息。当最后敲定旱灾事项由百里未平全面处理后,这指挥使大人猛地站了起来,原地走了几圈又颓然坐下,好像正在犹豫着反悔的心思。
百里未平还真是怕他反悔,但更加害怕他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和以前接触到的骆中差别太大,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小白笑道:“指挥使大人请签发条令吧,既然你已经答应了。”
这话里透着很重的不悦和威胁,骆中的神态终于恢复到正常状态,却已经无路可退,再不要脸也不能当着皇室五殿下的面来反悔,略略思索一番只得签字。
小白大笑,携着百里未平的手大步走出官署。百里未平这时才看到那个一直悄然跟随在后的灰袍人,这人年纪半百了,却走得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而且脸上汗水满布,百里未平觉得那并不是因为天热,一个秘道家除非是功力损耗否则不该出现这种疲态。
“如何?我这朋友还不错吧?”小白随着百里未平上了马车,马车里比外面可凉快得多,小白知道这马车上肯定是有岁正星辰的法阵的,要不也不会凉快到有些发冷的地步。
马车宽大,坐上七八人也没问题,问题是那秘道家居然也上车了,丝毫不把自己当仆从,倒像个老爷。
百里未平何等样人,自然知道这秘道家必定是小白的重要依仗,也就不介意了,而且认真地请他坐到软垫上,“这位先生想来是精通精神控制之术的,百里未平凡夫俗子,慢待了先生,就请先生一起到寒舍歇息如何?”
塔塔罗斯漫不经心地应了,也不多说话,就此冥想去了。
小白笑道:“家主不请我么?”
百里未平也笑,“早知道殿下不会放过我的,就请殿下明说吧。”
小白也不说话,伸手敲了敲车厢。
“殿下放心,此间说话,传不到外界去的。”百里未平看出他的担心。
“那我就明说了。这次我请塔塔罗斯先生控制骆中的神识也是兵行险招,否则骆中必然会一直拖延旱灾的事项。中州方面已经调派了赈灾的,可是十成物资到达灾民手上不过二三成,个中原因家主也该明白,所以我只能来求助家主了。”
百里未平深深地盯着他的眸子,淡淡地说:“五殿下年轻虽轻,却一直都心思缜密,未平也是佩服的,但殿下此举未免太出风头了,‘木秀于林’的道理殿下不会不知吧?”
小白苦笑,“家主是个达人,我这点小算盘自然瞒不过家主,旱灾一事也真的事不能不管,因为我要保住父皇的性命。”
百里未平皱眉,“这和陛下有什么关系?陛下不是在深宫养病么?”
“事实上和软禁没有区别,我这次高调出来就是要将旱灾的影响全部压下。二哥现在被囚宫中,姐姐远在九原自顾不暇,我只有将民心收聚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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