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别哭么。这样漂亮的一张脸蛋,哭坏了该如何是好。”他伸手拭去我脸颊的泪痕,隔着发丝低声笑道:“小娘子放心,你救了我,我如何能亏待于你。。。”说罢将我一把拽回怀中。
我整个人僵住,面如火烧。
“你放开我。。。”我愤而挣扎,孰料迎上他的唇瓣,犹如一缕春日柳絮,轻轻滑过我的面颊。
我惊怒,压抑许久的恐惧、害怕、气愤刹那间一涌而上,全部化为雨点般的拳头朝他的胸膛打去。他纹丝不动,任我发泄,唯一双铁臂丝毫不松懈对我的钳制。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终于瘫软下来。见状,他反而挪开了去,坐到一边,只留几根修长指节有意无意绕在我腕间。
“先前吓着你是我不对,如今被你暴打一顿,就当扯平,嗯?”
“你杀了他们。。。”我抱紧膝盖蜷成一团,脑海中闪现的全是鲜血淋漓的画面,语无伦次:“树林里的人。。。也是你杀的。。。”
“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走狗,死不足惜尔。”他笑得毫不在意:“你叫什么名字?”
“赵老头怎样了?”我不答反问:“你。。。你替他解毒了没有?”
“解毒?解什么毒?”他打个呵欠:“一颗泥丸又吃不死人。”
“泥丸?”我猛一抬头,却立马怔住了。
他望着我微微笑。
“说了半天,你总算肯拿正眼瞧我了,否则我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鬼摸样呢。”
我惊疑万分,不置信地瞪着他:“你。。。你的脸。。。”
“唐家的毒药首屈一指,幸而解药也毫无逊色。”他摸摸自己的面孔:“很好,连一点斑一点疤都没留下,果然绝学。”
“唐家?”我不明所以。
“普天之下,都使得‘观音血’杀人,又以‘佛砂’解毒的,除了唐家,还能有谁?”他微眯眼,又打个哈欠:“只不过,能有这个胆量对我下手的,到底是唐家,还是。。。”蓦地一顿,从怀里掏出那张羊皮卷,思忖一会儿,忽然又笑道:“若真就此死了又如何。”他朝我挤挤眼:“有你这么美貌的小娘子替我收尸,我只怕求做花下鬼都还来不及呢。”
“哼!”瞧他一副轻浮浪荡的模样,我想骂又骂不出口,索性别过了头不理他。
“丫头,今晚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去?”我往角落一挪,没好气:“我不去,你走开。”
“喂喂,女孩子家切莫总是凶巴巴的,须得温柔一点才有男人喜欢。”
“我向来就是这么凶的,有没有人喜欢都不干你事。”
他歪着头,一脸笑意:“你很怕我么?”
我语塞不响,心中忐忑但不敢露出分毫,唯恐他忽然又恢复先前的恶形恶状。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他拾起滑落的雪狐貂替我重新盖好,又伸手替我拢一拢鬓角散落的碎发,柔声道:“日后你跟着我,谁都不能伤害你。”
一股热血由胸腔直冲脑门。“我不要跟着你!”我朝他喊,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会用这样尖锐的语调对人说话,还是对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凶徒:“你叫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我走?!”
他明显一怔,随即又微笑起来:
“丫头,我并不是吃人的老虎。”
第六章
客栈门前,他掏出几张银票,全是我从那死人身上搜出来的,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塞给赵老头:“替我买套便服,剩下的拿去买酒喝吧。”
“三公子您真是。。。这怎么行!”赵老头眼都直了,他一个庄稼汉生平哪见过这么多钱,激动地涨红面孔,连连摆手:“三公子,您从贼人手里救了我性命,又保护了宋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老汉给您做牛做马都来不及,更何况您还一路护送我们上京!我。。。唉,您的钱,我可不能收啊!”
“哪里的话。”他笑容可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应该。”我在一旁狠狠瞪他,他的眼角瞟过我,又道:“至于护送你们上京倒不全是,我原本就是要回京城的,既然大家同路,相互照应,也只顺便而已。”赵老头仍然摇头,他转而朝我一笑:“再说,我与宋小姐一见如故,已成好友,好友之间,计较一点银两,未免太过无趣。宋小姐,你说是不是?”闻言,赵老头眼角朝我瞥来,我勉强一点头,他才不再推辞,千恩万谢地去了。
“你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准饿坏了,来,我们尝尝这家‘流芳客栈’的招牌红烧肉,我在京城的时候可常听人说有多好吃呢。”他很自然地握我的手,我侧身避开,一声不吭走进客栈。这家店的生意不错,诺大客堂只余角落的台子还空着。我随便找了其中一张落座,他跟着在我身边坐下,叫来小二,点了一桌菜。
其实,我早已饥肠辘辘,但只要一看见他,就好似喉咙口堵了一块石头,再美味的菜肴也变得难以入咽。
“不吃?”他夹一筷子肉到我碗里,似笑非笑:“不吃可没力气跟我打架,更没力气逃跑哦。”
我抬眼瞪他:“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他放下碗筷,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我想怎样。。。难道你真不知道么?”
我的心咚咚狂跳,憋红脸,羞恼交加:“你。。。你。。。”开了个头,却说不下去。
“我?我怎么?”他笑意更浓了,一只手伸来覆住我的手背:“好娘子。”
我‘噌’一下站起来,怎奈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又‘咚’一记坐了回去。
周围投来许多好奇的眼光。事实上,自从我们踏进这家客栈的那一刻起,我们,不,确切得说是他,就已成为瞩目的焦点,就连柜台后头的老板娘都不时往这边探头探脑,不但亲自送上酒菜,还借故逗留了好一阵,对着他天南地北闲聊,顺带问来问去,直至他调侃道:“我确实想和老板娘多谈一会,只恐老板娘再不回去,老板就要对我不高兴了。”老板娘这才讪讪离去。
他毕竟太惹眼了。
即便,他年纪并不很轻,自称在家排行老三,是幺子,但凭直觉我想他至少已过三十五岁,虽然看起来只得二十出头。
“你老瞪我就会有力气的话我愿意让你一直瞪下去。”他戏谑道:“可惜我再如何美味可口也不是饭菜,能叫你免于头晕眼花。”
我沉下脸:“我不是你的‘好娘子’,请你别再这么叫我。”
他挑眉,神情流露出自负:“现在还不是罢了。”
我气极,懒得与他多费唇舌,索性将自己溺毙在饭碗里。
他是个大混蛋,然而有一件事他说得对:逃跑需要体力。
整顿饭都在沉默中进行,我根本不知红烧肉是何滋味,他也不多话,支着脑袋看我吃完。
随后,他要了一间上房,不等我开口便一把搂住我的腰,半拖半拽地拉我上楼,我刚想尖叫,他在我耳边低咛一句:
“你不是真以为我不舍得杀你吧?”
他仍然在笑,只是眼底渗透了一抹不容反抗的威慑。
我犹如从头到脚泡在冰水里,簌簌发抖。
等进了房,关上门,他才松开手,冲我挤挤眼:
“偏偏,我还真舍不得杀你。”
我恼羞成怒:“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马上死在你面前。”说罢抽出袖中匕首,抵住自己的咽喉。
他似没看见匕首,笑容丝毫不减:“丫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段子,我从来不吃,更不屑使这些段子的女人,所以,你最好也不要学。”一边说,一边朝我逼近。
我紧张地汗毛直竖,浑身颤抖:“你。。。你站住。。。”心一横,挥匕刺出。
我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一瞬间,我忽然没了气力,待看清楚,匕首正被他握在手里把玩,而自己,正躺在他怀里。
“这是唐门的匕首,很可能蘸了剧毒。我刚受过唐门毒药的厉害,可不想那么快再受第二次。”他的眼光在匕首上溜一圈,淡淡道:“何况,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这种东西实在不适合你,还是不要了吧。”说完一掌翻下,那匕首在顷刻间化成灰黑烟灰,一截一截飘落到地上。
我呆若木鸡,震惊地看着他。
他究竟是谁?他使得又是什么功夫?
“你累了,好好洗个澡,补一觉,别忘了我们晚上还有余兴节目呢。”他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推,我顿时又恢复了力气。
“我已吩咐小二给你送洗澡水来。”他放开我,将我的包袱放在床头:“子时我叫你。”
我惊魂未定:“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眨眼:“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晚才去?”
“傻丫头”,他嘴角一挑,笑得十分暧昧:“很多事都只有那么晚才能做的。”
第七章
房内,烟雾袅袅。
我泡在滚烫的热水里,终于渐渐放松下来,拭净身子,换上一套月白素裙,将沾了血腥味的脏衣卷成一团扔了。
桌上已摆了西梅饼子和杏仁豆腐,还有一碗洛神茶。饼子不甜不腻,豆腐入口即化,茶香清新淡雅,不必说,做得出此等地道茶果的,除老字号‘束云轩’外无别家,没想在这种小县城竟也能让他寻到其分铺。
他真是很懂享受的一个人,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用度,‘翡翠阁’的水晶雕花鸡,‘琴瑟客栈’的‘七巧八宝饭’,‘淑逑所’的‘美人梨花汤’,‘祥瑞居’的陈年女儿红。。。就连枕头床被都是从‘兰绣坊’运来的。还有胭脂,他竟然派人送了一整套‘群芳斋’的水粉给我,并附一张小纸条:
“丫头,我就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他这是跟我说,别想逃跑,逃也无用。
我气,将字条撕个碎,举起胭脂匣子就要摔,然一见‘群芳斋’的漆印,又不由自主得收了手。
‘群芳斋’,本朝最闻名遐迩的胭脂水粉招牌,铺子虽只得京城一家,每样货品只供限量,但生意之兴隆非任何其他胭脂商号能比,几乎每个闺中女子都以能拥有一件‘群芳斋’的胭脂为荣,然而其价格之昂贵也只有大富人家才承担得起。遑不论整套水粉,光这只镀金檀木匣子就不止普通人家一年的食粮。
母亲生前喜好不多,对‘群芳斋’的凝露和香粉倒是情有独钟,每年都会订购一些新货一一试用。记得那时,母亲常拿我做画板,教我如何上妆,每次一弄完我就跑去找明夜,然后在他惊艳的目光中得意洋洋。
曾经,我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过下去,我以为幸福的尽头便是没有尽头。
一颗泪,缓缓从脸颊滑落至枕巾,我翻个身,闭起双眼。
即便是伤春悲秋,我也需要体力。
待得醒转已是薄暮时分。
“桂花糕哟——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哟——”窗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我探头一瞧,正见他坐在凉茶铺里,头发松松得绑着,穿一件普通浅蓝纹衫,一双白布鞋。
即使是这么寻常的打扮,他在人群中也显得突兀,旁边茶桌几乎清一色坐的都是女子,甚至连客栈老板娘也在其中,一边和人闲聊一边两眼直往他那儿瞟。不一会儿,客栈老板娘姗姗而起,端了一碟云片糕,扭腰坐到他那桌,一脸春风地聊起来,跟着,一只丰润的胳膊竟旁若无人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泰然自若,手提茶壶时借机一移方寸,抖落了那只浑圆的手臂,怎料老板娘再接再厉,捂着心口一斜身,索性倒在他怀里。
哪知他比老板娘更快,倒茶、喝茶、付账、起身,于一瞬间完成,老板娘扑通一声倒在地下的时候,他人已出了凉棚。
我不禁笑弯了腰。
他仿佛知道我一直在远观似得,转头朝我望来,微微一笑。
我脸上一热,‘啪’一声关了窗户,坐下继续梳头,抬眼瞧见镜中的自己,面颊红润,眉眼盈盈,这才惊觉,我竟已有很久不曾这样笑过了。
自从明夜走后,我一直,没有笑过。
我叹口气,放下梳子,打开门的同时他已倚在门边:“看了半天好戏都不来救我,真是个狠心的丫头呐。”边说边塞来一个油纸包:“亏我还去排队给你买桂花糕。”
睡梦中,天地下起了冰雹,周围一片冰雪,我蜷成一团,冻得渐渐麻木,这时忽然有一张熟悉的温暖的网裹住我,我本能往那温暖源头靠去,脑海中浮现那张曾经凝视了千万次的璨如星辰的笑颜。
我睁眼,圆月高悬,繁星漫天,都近得仿佛就在指尖。
一张雪白狐皮飘落在地,他抱着我坐下。
“这是哪里?”我终于回过神来:“放开我!”
“好娘子,你莫乱动,且看看下面。”他一把楼住我的腰,无奈道:“我还要与你做百年夫妻,可不想在这会儿亡命悬崖。”
我这才惊觉自己正处山巅,四周一片漆黑,前方十步不到就是万丈深渊。
我停止挣扎,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他又将我抱得更紧些,笑容斐然:“趁着夜半无人,我偷了你出来,带到这荒芜之地,你说我想干什么呢?”
我不由变色,咬牙切齿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嘘。。。”他的一根手指抵住我的唇瓣,朝我眨眼:“现在这时候,最好别说话。”他扶我坐起,从背后抱住我,贴着我的耳鬓浅笑:“我们这就开始吧。”
我浑身一震,一动不敢动,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孰料他并无进一步举动,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扔上天去。
随着信号弹在空中一声爆响,前方天际忽然绽出无数烟花。
梅兰竹菊、百鸟齐鸣、蝴蝶满天、龙舞凤飞、瑞霭呈祥。。。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都是一般五彩缤纷、晶光璀璨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美丽花火,一朵朵在天边化为绮色烟云,仿佛无穷无尽。
我震住了,惊呆了,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生平仅见的绚烂,直至一切归于平静。
“好漂亮。”我喃喃自语。
“你喜欢么?高兴么?”他问。
我不由自主点头。
“只要你嫁给我,我便可以每天都让你这么高兴。”他凝住我的眼:“我可以让你成为全京城最幸福的女人。”
我怔怔地望着他:“你,究竟是谁?”
他朝我微微一笑:
“我姓凤,我叫凤渊。”
第八章
凤,乃是皇家的姓。
当今皇帝为凤氏第十三代子孙,而他,则是皇上的三弟,渊王。
那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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