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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节 苏卫心事
苏卫是前锋旗长枪所的小队长，站在第二排的最左边，为前面的盾牌兵提供保护。
苏卫手里提着长枪平端向前，冷冷默默地看着前面那群白莲教的乱民。乱民嘴里叫嚣着“白莲圣教，无生老母，佑我家乡，刀枪不入”冲向了己阵。
苏卫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经跟自己一样的灾民难民，以及那双绝望的眼睛和悲伤的心灵。当初自己家乡济宁州让干旱蝗灾逼得走投无路，流落到了济城府，拼命求一线生机。但卑鄙的官府、凶残的民团、狡诈的土豪、无耻的牙人一次次的欺凌自己，一次次的压榨自己，一次次的羞辱自己，害得自己浑身是伤，满身皆痕，生无可求，死无可留。每次走到黄河边，想的是跳下去，结束自己悲惨的一生，痛苦的一生、绝望的一生。
直到那天，听说官府正招募东平卫，平息白莲教，包穿包吃住，只要肯付出。我去了，面对军士蔑视的眼神，嫌弃的面目和无情的嘲弄，自己太累了太苦了，已失去了继续生存的愿望，也失去了顽强拼斗的意志。
是他，是他，给了我安慰，是他给了我希望，是他给我了力量，是他给我了尊严。所以我拼起最后一丝力气，所以我拼起了最后一点精力，我通过了，我入选了，我能活下去了，我痛哭我快乐我喜悦我激动的昏了过去。
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富家公子哥，进军营只是好玩。没想到他带着一个仆从与我们其它八人一起，同吃同住同训练，齐心齐力齐奋斗。第一个月我们体力太差没能跟上，训练没能跟上，我们这个组没能成功入选东平卫。
但我们都没有放弃，是他带着我们相互帮助，相互指教，相互关照，第二月我们成功进入东平卫序列，终于可以领军饷了，终于可以有粮吃了，终于可以挺起自己那弯得不能再弯的脊梁。
此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一起训练一起出操一起巡逻黄河，本来已下定决心跟着他混了，他走哪里自己跟着他去哪，哪怕为他去死也毫无怨言。没想到一场洪灾又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在发生洪灾时他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只知道他很急，只知道他很烦。
后来我们奉命去总督府衙门进行协防，我在才在总督府衙门的大堂看到了他。他很忙，手里不停的抄抄写写、送送传传。我们都很惊讶，他怎么在这里，他怎么在总督府衙门大堂处理公务。但我们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把疑问忍在心里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后来我们都知道了他原来是总督大人的私募记室，为了学习打仗才到东平卫参加训练。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他只是我们生命匆匆而过的过客，只是我们旅途惊鸿一瞥的流星。
后来我们很忙，真的很忙，这洪涝又产生了很多的流民灾民，都是无家可归无田可耕的可怜之人，我们奉命修建北营收留洪涝产生的流民，光北营就收留了十万人。直到有一天他又回来了，我非常激动非常高兴，我问他还走不走？他说他不走了，他要留下来他要带着我们去打白莲教，他要带领我们去平乱流军匪患。
所以我们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走，跟着他从济城府一路行军到了青州府，我们执行他的军令：一不能欺负良善，二不能欺负穷弱，三不欺负妇孺，四不能抢劫粮食，五不能抢劫财物。他带头执行以仁治事、以德育人、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要使被白莲裹挟的乱军各复各位，各归各业。我们都很信服他，所以我们都愿意跟着他去打仗。
但是今天，今天的的白莲军冲我们杀过来了，我们该不该还手呢？我们该不该用我们手中的枪如训练那样：挺胸收腹、提枪平举、用力前刺、回枪防守。然后用枪刺进白莲教乱军身体呢？
我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办。我们是来解救他们的啊，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啊，可是他们为什么对我们这么的仇恨呢？为什么他们恨不得要吃了我们的肉喝了我们的血呢？我不理解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手中的枪传来阵阵震抖，我才发现自己的枪已刺进了一个白莲军人的胸膛。只见那猩红的鲜血顺着枪尖喷涌出来，顺着胸膛流在地上。那个白莲军人眼里充满不可思议，充满绝望，充满不甘。眼睛里的仇恨慢慢暗淡下来，张着嘴巴想喊什么，但已喊不出来了，身体已失去控制缓缓地向地下滑去，手里拼命地挥舞着，拼命的想抓住什么？是想把这个污浊世界也一并带走吗？但他已什么都抓不住了，连手里的破刀都早掉了，嘴里拼命地啊啊啊诅咒什么呢？
我木木地看着那个人倒在地上，看着那个人眼睛失去光泽，看着那个人停止了呼吸，看着那个人身体慢慢冷却下去。
我呼吸停顿了，抬头看着天空，今天天气不错，纯净的天空偶尔飘来一朵白云，不断变化着，一会化成一只绵羊，一会变成一个馒头，一会又变成一个花，一会又化成一个狗。突然，我感到自己眼前一黑，如万里晴空转眼变得阴冷漆黑，一个破空声传来，一个似棒非棒的东西直朝自己的头砸来，我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任凭这东西朝自己的脑门子砸了下来。
我这时刻冷静极了，头里一片空静，也停止了运转，嘴角似笑非笑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天空。
那黑影就在落在我脑门上时，右身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量，把我推了一个趄趔，我一时把控不住，向左边倒了下去。我打了个机灵，转头一看。原来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兵把自己推了一把，让自己躲过致命一击，那个小兵救了自己，但他自己让那个黑影打在肩上，发出咔嚓一声，那小兵受不了巨痛，痛得弯下了腰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眼泪已流出来了。
那个黑影似看出便宜了，又用那个大棒向那个小兵砸去。我终于从迷茫中醒过来了，看到小兵因救自己就要命丧黑影之下，目眦欲裂、怒发冲冠，我双手用力在地上一撑，跳了出来，双手用力一推，把那黑影终于推偏，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小兵的性命从死神那里抢了出来。
我愤怒了，扑了上去与黑影扭打在一起，把林大人教给自己的本事全使唤出来，我一手捏住那人的脖子，另一支手握成一个拳头狠狠地捶在那个胸膛上，一下，二下，三下……
第七十二节 生死两难
林寒眼里流着泪，不忍睹视。
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让自己接受不了。他们都是流民啊，都是失去所有一切的流民，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有一口饭吃，有一口水喝，有一件衣服穿，他们听信了白莲教的蒙骗，他们听信了真空家乡的谣言，他们听信了明王会来渡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那里是天堂，那里没有贫穷，那里没饥饿，那里没有压迫，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天灾和人祸，那里没有……
所以他们参加了白莲军，他们为白莲而战斗，他们为了白莲而拼命，他们为了白莲而献身……
所以他们手里拿着一件可以至人死亡的武器，所以他们现在不是流民了，而是一群手里拿着武器，哪怕是一件木棒但也是武器，可以破坏世间所有一切的暴民。
但是，他们遇到的是受过训练的真正军人。他们最初也很慌乱，他们最初也很紧张，他们最初也很迷茫，他们最初也很无措。
但他们是人，是人就有感情，是人就有善恶，是人就有良知，是人就有友情，是人就懂感恩。所以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后，看到自己身边的朋友，看到自己身边的战友，倒在血泊里发出惨叫，倒在血泊里停止呼吸后，终于醒了，终于知道了这是战争，会死人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我死可以决定别人和自己生命的战争。
终于知道了这是会死人的，不是你杀死敌人，就是敌人杀死自己，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为了朋友自己必须活下去，为了战友自己必须活下去，为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也要自己必须活下去，好么死的就只能是敌人了。
就算这个敌人以前是自己的朋友，就算这个敌人以前是自己的兄弟，就算这个敌人以前是自己的亲人，那也只能你去死了，你必须死了我才能活下去。
所以这群士兵复活了，真正的复活了，虽还没有恢复自己的精神，虽还没有放下自己的心结，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也得只好拼了，拿出平时训练的动作：提枪，平端、前刺、收回、平端、前刺，收回……
就当前面的敌人是自己练习枪法的靶子吧，对，他们就是靶子，只是能动能跳能喊能叫能流泪也能流血的靶子。那群靶子在这群训练过的军人面前真正成了靶子，成了敌人训练枪法的靶子。
所以靶子很快就让锋利的枪尖割破了衣服，割破了胸膛的皮肤，深深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血流出来了，巨痛也传来了，自己的身体力量消失了，自己的腿站不稳了，自己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眼神里全是不相信，眼神里尽是不服气，眼神里尽是不甘心，但已晚了，一切都晚了，自从自己加入白莲军那天起就得随时接受命运选择，随时接受死亡降临。
自从自己加入白莲军那天起就把自己的性命挂在腰上了，随时腰带都会崩断，随时腰带都会割掉，现在这样的命运来了，这样的死亡降临了，当自己倒下的那时刻看了看天空，那朵白云突然化成了一碗白米饭，突然化成了一件新衣服，突然化成了妻子的模样，突然化成了孩子的笑脸，所以他笑了，笑得很快乐，笑得很轻松，终于，这具已不能再承受任何痛苦的身躯终于解脱了。
林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真的不知道。
林寒回到东屏山军营里就把自己给关在屋子里，谁敲门都不开，就躺在床上看着丑陋、污浊、肮脏的屋顶，眼里的泪水一直没干。
苏卫也回来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死了敌人，怎么救了自己队员的也不知道，回到营房里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里的泪珠也没干过。
其它留在军营的三个总旗站在广场上看着这二支队伍，浑身是血一言不发如行尸走肉走进到营中，都好奇的看着他们。有眼尖的人看到队伍中少了几个人，少了谁呢？不知道反正少了几个人，咦！后面那几个人抬着的是什么，上面好像是人呢，不对，头怎么蒙着，难道是死人？死人？这么说来有人刚跟白莲的战斗中死了？不可能哦，不都是一样训练出来的吗？不可能连白莲那群流民都打不赢吧？
所以有人拉过一个刚刚参加战斗的士兵过来准备问问什么情况，但这个士兵浑身是血，目光空洞，木然地看着拉他的人，也不说话又转过身往自己的营房里走去。这七百多人回到营中如看到了自己的家，如看到了自己的亲人，如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子，突然抱住身边能抱住的人大哭起来，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山崩水断，哭得……反正就是哭。
林寒一直呆在屋里没有出来，就算到了集合训练的鼓声响起也没有出来，到了平时自己带队巡逻唱歌的时间也没有出来，也没见他吃饭喝水也没见他说话和哭泣，也没见屋里有什么动静。
徐刚和屠滔不放心，找来商安撞开房门走进一看，发现林寒还活着，眼睛红肿着还在流泪，一动不动的看着屋顶，如上面有什么魔法把他迷住了。
徐刚一看知道这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后的正常反映，得等他自己慢慢恢复，等他自己调节，别人帮不了忙了，只有靠他自己了。自己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人，因为受不了自己杀人的事实，后来转不过来直接疯了的都有，两人叹了一口气后慢慢的退了下来，拉上破损不堪的门退了出去。
他们还得去慰问和调解昨天参加战争的士兵。有很多人回来后魂都丢了，既不吃饭也不喝水，要么惊恐不安的到处走动，要么拼命打水洗自己的手，要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要么大喊大叫怕这怕那……总之各种情况都有。
两人都是经历过战争血拼的，就算桌上摆着一个敌人的头也能照常吃饭喝酒，就算桌上满是鲜血不断流淌也能照样谈笑风生。两人商量明天还得带二个旗的人去昨天那里再去训练，必须每个人都要杀得了人，破得了胆，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所以明天由徐刚带队，把最后三个队全带去，屠滔把昨天的情况汇报了，自己的队伍昨天表现得并不是很好，很多人都因心软害怕让白莲军给打伤或打死，很多人见自己杀了人当时就傻在那里了，白白地站在那里让白莲军一刀给杀了，昨天共死了三十来人，受伤的有百十多人，可谓损失巨大。
如果是白莲的主力来，估计昨天没几个能回得来，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表现得太稚嫩了，不过没关系，多打几场就能改正过来。
第七十三节 铁血成长
林寒是十天后才走出了房间的，连阵亡士兵的葬礼也没能参加。
这可把商安给担心惨了，天天守在林寒的床前盯着林寒，就怕林寒转不回魂来，就怕林寒就这样毁了再也起不来了。商安那天也参加了战斗，亲眼看到白莲军疯狂冲击自己的军营，好几次冲破了前面的盾牌阵和长枪队。
并不时把前面的军士给一刀砍成两半，那胸腔里的内脏都流了出来，吓得商安眼睛都不敢睁，战争是怎么结束的自己是怎么退回军营的当时也迷糊住了，去是高高兴兴的去，回是灰灰暗暗的回。
回来后还让徐刚打了自己一巴掌，还给自己泼了一身水，才让自己清醒了点。徐刚命令自己必须守在在林寒的床前，有情况随时报告不得有误，否则要是林大人出了什么事或发生了什么情况就拿自己的命来祭旗。
所以商安也吓着了，一刻不离的守在林寒床前。林寒前三天也是不停的流泪，傻了一样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几天不流泪了但人也像睡着了，连呼吸都好像没有。自己试了几次发现林寒还有呼吸，只是很轻很小，就如没有呼吸一样。还把自己的头靠在林寒的胸前听了听，嗯！有心跳还跳得很好很强健，只是跳得很慢，比正常人低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