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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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人只合江南老-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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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只是焦躁。心口闷得发慌。若离进来看了好几次,到后来索性就将被卧卷起。铺在我床边的地上睡下。

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之际。忽听得房外有轻微的动静。原本心中就一直不踏实,此刻忽然惊醒过来,正欲开口询问,一个轻巧的人影闪了进来,寒光烁动间,一把剑已架在我的颈旁。

那人轻声道:“别出声,否则要了你的命。”

随后又有二人紧跟了进来。若离翻身坐了起来,随后一人挥手击去,未等她叫唤出声,已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低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在我身旁的那人道:“在下几人并无恶意,只是想请王妃过去一叙。”

我冷冷道:“你们地主子是谁?”

为首那人道:“王妃去了自然知道。”一摔头,低声朝正跪在地上地另一人道:“这人留不得,杀了她!”那人应了一声,我惊道:“不许!”

那几人微一发愣。我低声道:“你们倘若将她杀了。我宁死也不会跟你们去。”

地上那人迟疑道:“大人……”为首那人道:“好,那就将她一并带走。”伸手点了我身上穴道,轻声道:“得罪!”

我全身不得动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我和若离掠出了赵府,府外小道上已停着一辆马车,有二名丫鬟从车上下来,将我和若离扶上了车。未等坐稳,马车已向前直冲而去。

我心中纷乱异常,睁眼看着若离,若离亦回望住我。黑暗中,只剩二人地目光清凉,彼此互望。

一路向北而行,那几人虽是冷

,然对我却极为尊敬。那二名丫鬟也是服侍周到,程,不几日已到了山东境内。

若离对我照顾也极为周全,每次送来食物,她总是自己先尝试过方才递了给我。我笑道:“他们不会在这里加害我们的。”她忧心道:“小心些总是没有坏处。”

她的声音低微,我不由得看了看她。她正低着头,下颚的曲线柔美至极,她的微笑淡雅,眉若远黛,肤若凝脂,实在是一个出色的美人。

我低声道:“若离,其实你很美。”

她微笑了起来,道:“若离只是一个乡野女子,又哪里比得过王妃的倾城国色?”

我微凝了笑意,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正色看着我,道:“王妃请问。”

我道:“当日在宫中,是谁帮你拿到了那些药,让你可以瞒天过海?”

她一愣,昂起头来看我。我温然而视,她地神色渐渐松缓,轻言道:“原来王妃早已猜到。”

我但笑不语,她叹了口气,道:“是大皇子,也就是现如今的太子。”

真的是他。

——竟真的是他。原已料到这个答案,此刻亲耳听闻,却还是不禁心中战栗。我静静看着若离,神色渐渐凝重。她接着道:“当日那些药,是太子送进来给我的。皇上本来要将王妃许给太子,若离也是早就知道了的。因此四公子出走,若离便也随后跟了过来。”

我低声道:“四哥知道么?”

她怅然一笑,道:“知道。”

我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道:“是后来在杭州,四公子出家之日。若离伤心绝望之下,将一切都说了出来,然而……”她的声音渐低,眼里盈起了泪光,道:“却已来不及了。王妃已经另嫁他人,四公子也……我枉费了这许多心机,枉做了小人,原来得不到地,终究还是得不到。”

她低声道:“王妃,我对你们不起。”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地缘由,都不是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朱高炽……他仁和坦然的面容下,究竟掩藏着怎样暗沉地心计?

而他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我么?

我静默良久,方缓缓浅笑了起来,道:“这不怪你。”慢慢道:“即便没有你,这一切或许也会发生。有些人,总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而这念想,原来是这么可怕。”

她讶然看着我,道:“难道……”

我打断了她,轻声道:“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了。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对她微微一笑:“若离,对不起,我将你也拉入了这场漩涡之中。”

她含泪微笑道:“若离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只有替四公子好好照顾王妃,才能一解心中愧疚,王妃又何必如此?”

我嫣然微笑道:“谢谢你,若离。”

春日里,阳光特别好。明媚灿烂,天边一群燕子扑扇着翅膀惬意地飞过。我微笑地看着这湛蓝的天空,眼中渐渐泛起凝重凌厉的神色。

这一生,从来没有过的坚定与沉静。

前路漫漫,阴森莫测,然而我却不再恐惧。

心里知道,这——将会是最后的决战了。

第六卷 六十四、谜底(上)

后的门被推了开来,殿里没有举烛,阴沉沉的一片。前,凝望着这漫天月色,月色如水,泄入殿中满地光华。

朱高炽静静地走到我的身旁,我不回头,他亦是沉默无语。天气闷热得没有一丝丝的风,蝉声低鸣,窗户上那镂空的精巧花样,透着一股子绿莹莹的光。朱红窗棱,描金的龙凤,诡谲而低沉。

半晌,他方道:“你就要这样站下去了么?”

我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多谢殿下关心。”

他蹙眉:“小七,何必?”

何必。是啊,何必。

我们如今站的这样近,却离的这样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又何必?

原来时光的流逝,早已将从前的一切都如浪淘沙,淘得干干净净,一点一滴都不曾剩下。

那么近,却那么远。

这个人,我看不清楚,也从来都不曾看清楚过。

我微笑起来,眼波如水流动,巧笑倩兮:“那殿下想我怎样?殿下能让我当这皇宫的主人么?能给我想要的任何东西么?”

他眼底慢慢浮现自嘲的笑意,道:“你越是生气的时候,就越是假装笑得开心。你在恨我。”他的声音很低,“可是,你怎么知道你要的东西我就给不了?你要当这皇宫的主人,并不是不可以做到。假以时日,只要我当上了皇帝,你就是皇后,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他微笑着。“——任何东西。”

我微微摇头,淡漠地笑,声音却是一个个字地铿锵有力:“我要你地命。”我转身看着他,他亦看着我,二人彼此对望。心还是痛的,痛的那样刻骨,然而咬着牙,绝不让泪落下。

——我要你的命。

黑沉沉的夜。这便是我此刻心中唯一的念想。却也是最深的疼痛。心底深处的悲伤。直入骨髓。我年少时最明亮地一场梦,原来竟是如此不堪。

他苦笑起来:“你竟这么恨我。”

他地声音低沉,然而平静安和:“不错,那些事情地确是我做的。可是那又怎样?”他的目光绝不退缩,从未有过的冷厉和坚定,“为了得到这一切,我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牺牲了这么多心力,如今我终于成功在望。”

他微微扬眉,道:“为什么你就不肯跟我一起分享?”

一起分享?

我失声笑了起来。吸一口气,看住他。这张清俊的面容,深邃的眼睛,高挺地鼻子,还是这么熟悉的人,然而。感觉却再也不能相同了。

再也不同了。

多可笑。

“你要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么?”我微笑地看着他,缓缓道。

他道:“你以为不是?”

我轻声而凄凉地笑:“你是怕——他们成为你登上皇位的绊脚石。”心中冰凉一片,四周的空气中。漂浮着让人绝望而迷惘的气息,“靖难时,二哥、三哥、四哥都立了大功,父皇素来偏爱二哥,对四哥也是心下怜惜。他们彼此之间又互相交好,你出此计策,是为了要一个一个除去你的眼中钉。”

他脸上原本清雅而洒脱的笑意渐渐僵硬,我黯然一笑,接着道:“永乐二十一年,三哥因为谋逆之罪而被父皇猜疑,是你力保他的清白,以致世人皆以为太子仁爱,然而却不知道,这一切原本就是你设下地计谋。”

他淡漠地微笑:“说下去。”

一弯残月在天边升起,照在他地面容上,更显出他的素白安和,温雅清俊。我微微一笑,转身与他直面相对:“当年在猎场的那一箭,也是你布局所为。”

他沉默地看着我,倒笑了起来,道:“不错,你说地都对。”

他轻叹:“原来你都猜到了,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依旧是这样的谦和有礼,这么多年以来,他永远是以这样一副模样去对待世人,如今,他也依然要以这样一副模样微笑着去坐上他梦寐以求的宝座。而那心底深处所隐藏的诡秘心计,从此以后,或许再无人能够知晓。

我笑一笑:“你做了这许多恶事,梦里可曾安寝?”语气中不无讥诮之意。他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安寝?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安寝过一刻!”

眼光如一泓秋水,明亮而冰冷:“父皇偏爱二弟四弟,三弟虽卤莽,却也与他二人交好,实在不可小视。我孤身作战,又有谁能帮我?假若不这么做,如今恐怕我早已是朱允汶的下场!”他咬牙道:“我亲见朱允汶是如何被父皇逼下皇位的,我不能步他的后尘,也绝不能步他的后尘!”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整个人显得严肃而凌厉:“四弟虽不觊皇位,但终是我心头大患,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心。而你——”他温柔地微笑起来,语气却冰冷刺骨,“就是他唯一致命的弱点。”

他冷笑:“只是我未曾料想到的是,日后,你竟也成为二弟最大的弱点。这倒帮了我不少忙。”

我轻声地笑:“你将我监禁在这里,是害怕二哥在父皇离京之时会有所行动么?”我的微笑凄楚而森冷,一双眸子如千年冰雪,寒如澄水。“你就这么怕他。”

他脸色微变,笑容凝滞:“我是怕他,那又怎样?我怕他,我也恨他。他夺去了你,还要夺去皇位!他凭什么?现今我要把我想要的东西全都夺回来!”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里挤出这句话来:“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眼中的神色,是脆弱而愤怒的,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起了一丝丝的怜悯。

他低声道:“这一次,我绝不会输。”语气中,有怅然的无力和迷惘。记忆中,恍惚出现了一个人,那双绝望的眼睛,那个声音也是迷惘而柔软的:“小蓝,你叫我怎么办?……怎么这一次,我竟连你也留不住。”

第六卷 六十四、谜底(下)

蓝。那是前世的记忆了。记忆中的那个人,他叫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年轻啊,那么年轻的时光,连阳光都是蓝色的,透明而澄澈。他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似乎会闪闪发亮。他总是走在我的左边,忍受着我的坏脾气。还有,他其实真的不知道,我曾经有多爱他。

分手了以后,是想过会再相见的。可是,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没有等他,心里还是在隐隐的守侯,表面上的倔强,换不走内心的盼望。重逢的场景,每次看煽情电视剧的时候,也会隐约的猜想,是不是也回肠荡气、是不是也痛苦流涕,可是为什么,竟然就不会有重逢。

或许是,有过重逢,却被我生生的错过了。

命运的手拨啊拨的,就把彼此之间相连的轨迹拨的支离破碎。

我在等,可我没有等到他。

或许是,擦身而过了,就再也不可能重新开始了。

因为再也没有机会回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我怅然地微笑起来,伸手轻轻扶住了墙,风吹乱了我的长发,衣袖柔柔地滑落了下来,手腕间湛蓝的光芒在黑暗中幽幽淡淡。

他的声音讶然,有一种不可置信:“这只镯子……”我抬头看他,他低声道:“是谁送你的?”

我低头看着那只木花镯子,无声微笑:“是二哥。”明亮如波的眼眸渐渐泛起了一层迷雾,喉咙哽咽。心底有轻漠地悲伤。

他站在那里,良久不语。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我的面前,缓缓道:“你看看这个。”

我伸出了手,那样东西轻轻落在我的掌心。一样的湛蓝、一样的澄澈,圆如天边满月,光亮透明。那漫天漫地的木花。似是布满了天际。光华灿烂。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不是真的:“那年还是洪武年间,我去南京,在摊子上看到这个。摊主说它和一只镯子是一对,原本都是同一块玉,巧匠从外面刻了一圈下来,雕琢成了一只木花镯子。假若……谁能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便能和心爱地人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他微笑,笑地很苦涩:“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找,我一定要找到这个……现今,我终于找到了……”他嘴角微动,声音发涩:“为什么要让我迟了那么多年?”

我地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他在笑,然而却笑得那么凄凉。

错过了。错过了。

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错过了。

我极力地仰起脸,窗外,漫天的月色正在如丝绒般的天空上肆意地挥洒。眼里渐渐泛起泪光。如同破碎了的月光,隐隐绰绰、冰凉彻骨。

“为什么那时候不给我?”

“我总是想要完美。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够给予你的,是世上最完美的东西。我有了妻子,便不敢再对你有所奢望;我失了父皇的宠信,便害怕让你跟着我受苦;我成了残废,便不想成为你地拖累。可如今,如今我即将拥有一切,原来,你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没有人会一直都在原地等待。

年轻的时候并不知道,现在才明白,走失了彼此,原以为只是一刻,却往往——是漫长的一生。

心下渐渐荒凉,我含泪微笑起来,似乎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喉头一甜,张口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大惊,扑上前来抱住了我。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了下来,他低声道:“小七!”

我向他微笑:“回不去了。”

觉得冷,浑身这样的冷,是坠入地狱的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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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替我把过了脉,转身走了开去,坐在案前开始写药方。我低声道:“怎样?”

她道:“我给你开几帖子药安安神罢。”抬起头来道:“今日太子殿下又来过了,问你的病情如何,说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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