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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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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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竺山庄,关外侯杭州行辕,坐落于出产龙井的梅家坞以南,介于梅家坞村和古寺上天竺之间。梅竺山庄依山而建,俯瞰群峰,视野极为开阔。值此春风和畅之时,梅竺山庄亭台轩榭间的一座高台上,夏侯勇正望着远处的景色,只见山坡、山坳中满目的青翠茶树,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日气象。眼望着青碧的茶园,清风自那边吹来,仿佛风息中都溢满了涩郁的茶香。

“媚儿,你看——”

夏侯勇指着远处的如画风景,回头跟侍妾说道:

“你看这碧山如洗、茶香浮动,这江南山水果然灵秀。”

夏侯勇颇为感慨:

“回想塞外白山黑水、风沙苦寒,十分艰难。若不是蛮夷未灭、感念君恩,本侯什么时候真想脱下这一身征袍,来江南的山水茶园间做一个小小的清闲田家翁。”

“来来来,我给你品品这梅家坞的上好明前茶。这盒是早上赐给鸳侣大会冠军奖赏余下的。”

口中提到鸳侣大会,夏侯勇神色如常,转过高大的身形,伸指在石桌上的青瓷山水茶盒中搓起一撮湛碧的龙井茶叶,放入白瓷茶杯,提过紫砂茶壶,冲入热水。

“谢侯爷。”

昨晚经此大挫败,此刻却如此镇定从容地作此沏茶的慢功夫,贺兰媚儿也甚佩服。媚丽的女子满面含春,口角含笑,静静看着夏侯勇手中的茶壶。

由虎跑泉烧成的热水,随着侯爷的倾倒,自紫砂茶嘴中潺潺地流出。热水飘着白气儿,流入茶杯后将翠绿的新茶漂起;新绿的茶叶如旗枪般挺立,浮浮沉沉于热水中,转眼就有微微的清香从茶杯中飘出。

起初,贺兰媚儿笑吟吟看着这一切;只是过了片刻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

茶盏并不大,拳头大小;初时热水慢慢倾倒,不以为意,可慢慢地,当茶水渐渐逼近茶杯口边缘时,那侯爷却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不仅如此,当片刻之后热水终于漫过杯口,流离满桌时,关外侯那只仍把着茶壶不停倾倒的手掌,却是不停地颤抖!

“侯爷!”

贺兰媚儿一惊,叫得一声,迈步上前,伸手将他手中茶壶拿下。

“呀!这水都溢了。”

直到这时关外侯才如梦初醒,看着眼前狼藉景象,强作笑容说道:

“哈……都是中午饱食困乏,一时竟不知茶杯已满,真是可笑可笑呀!”

“侯爷!”

这时候,贺兰媚儿却没理会关外侯这强装的笑颜,忽然一脸肃然,说出一番话来:

“侯爷如此,便是心中郁结未解了。便如昨夜之言,贱妾再请侯爷三思,请收回成命,召集血海法师、夜煞骑士,找时机将张牧云击杀吧!”

“胡闹!”

夏侯勇闻言勃然发怒,甩袖喝道:

“妇人之见!贺兰,你随我这几年,岂不知我?本侯横行塞外多年,行藏磊落,从不做睚眦必报的小人之事!”

“侯爷,且听我说完。”

在操掌生杀予夺大权的关外侯面前,这位宠妾倒不是完全的玩物。见夏侯勇动怒,贺兰媚儿却是不慌不忙,委婉驳斥:

“恕奴婢直言,侯爷向来光明磊落,只是未遭败绩而已。关外蛮夷,看似凶蛮,又有巫术,可是与天朝的文治武功一比,实未开化。倚强凌弱,自不必弄许多心机;只是昨晚的情形,却另当别论——妾身说话快直,恕我直言,我见您一身武技法力,却比那少年差之远矣!”

“哼!”

夏侯勇听到这儿,不由怒哼一声,神色甚恼。只不过,俄而他却脸色苍白,犹如推金山倒玉柱,壮硕的身形颓然倒坐在玉石鼓凳上。原本怒气蓬勃的关外侯这时候一手扶桌,垂头不语,却如秋后遭霜打的茄子一般。

“侯爷,不管您如何治罪,我贺兰乃西北女儿,便是这样心直口快的!”

妖媚多姿的宠妾,这时却是一脸风霜凛然,在春光浩荡的青山碧林前慨然陈言:

“纵使贺兰妇人之见,却也是全心只为侯爷一人。侯爷与贺兰相处这几年,应知贺兰为人纵然柔弱,却也非斤斤计较的寻常妇人。”

“嗯……”

听到此处,方才颓然的夏侯勇,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侍妾,认真地听她诉说:

“侯爷,我只问您一个问题:以往您意气风发、无往不胜,凭的是什么?”

“这……”

夏侯勇一迟疑,愣了半晌才道:

“自是众将士用心辅佐,再加上本侯也算有些智勇,便总能取胜吧。”

“嗯!这是不假。可是纵然这些一成不变,都与从前相同,妾身恐怕侯爷将来要常遭败绩了。”

“为什么?”

“侯爷忘了,除去三军用命、侯爷智勇,还有一桩:侯爷无往不利,还赖您一身天下闻名的威势啊!侯爷能积小胜为大胜,积大胜为常胜,全赖这样心气高昂的威势呀!”

贺兰媚儿情词恳切地跟侯爷剖明心中想法:

“侯爷,贱妾此言虽然飘渺,可这一身威势对男儿而言,重如泰山。侯爷请回想,以往多少次身临绝境、却能反败为胜,这样时候,全赖有一身威势在,坚信侯爷精锐大军从来无往不胜,这才能上下一心,纵临绝境也从不溃败,反而镇静从容寻找生机,最后一举扭转乾坤!”

贺兰媚儿话锋一转:

“可是昨夜经此一败,侯爷威势已失!侯爷请想,以往您与我答话从来思维快捷,气势凛然;何曾像刚才?贱妾不过一个简单问题,侯爷却思索再三,忍让迟疑,依妾身看,昨夜那个张牧云已让侯爷种得心魔。心魔不除,传遍天下的关外侯不败英名,恐怕要成明日黄花咯!”

说到此处,贺兰那张俏媚脸上,如凝冰霜,冷然说道:

“为破心魔,恳请侯爷必除张牧云!”

“哦?”

听贺兰媚儿要让他去杀人,方才一脸颓唐的夏侯勇“腾”地一下蓦然站了起来,一双虎目紧盯着这位宠姬,说道:

“噫,上次长街邂逅,你不是对这张家小子青眼有加么?还说要到他家乡去做客游玩,怎么今日却一个劲儿劝掇我去杀了他?”

“侯爷~”

听得侯爷此言,贺兰媚儿却是媚态复萌,腻声不依道:

“侯爷呀,您对媚儿有天高地厚之恩、海枯石烂之情,媚儿心目中从来只有您一人。妾身贞如松柏,怎听见这样话来——好罢,既是郎君见疑,我这就去前面找一处险峰,跳下山崖,一死以证清白……”

“哈哈!”

夏侯勇大笑着,一把将忸怩作态、举足欲奔的宠妾拉到怀里,调笑道:

“要死的话,何必费这脚力爬什么山崖?你且看,那边有间花房;待会儿便带你去,本侯爷于百花丛中略施薄刑,管教你欲死欲仙罢!”

“呀!”

贺兰媚儿胡乱挣了两挣,两颊飞红道:

“大白天的你却说这羞人话!”

宠妾一副娇羞模样,吃吃笑着。

瞧着这尤物被自己一句话便调弄得百媚千娇,关外侯顿觉心情舒畅,又有些心痒难熬。只不过忽然他却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

“媚儿,你方才极言要我杀掉那厮,除却心魔,怎么这会儿你却不问我是否下定决心呢?”

“嘻……”

贺兰媚儿妩然一笑,眼波流转道:

“侯爷,还用再问么?您这会儿对奴家又是反诘又是调戏,显是心魔已除,媚儿又何须多言?”

“哈哈哈!”

夏侯勇闻言仰天大笑,快意的笑声震荡于明媚的茶园山谷间,打破了春日杭州郊野独有的宁静和安详。

“……”

如此情投意合之时,还在别人怀中的宠姬仰望着放声大笑的男子,嘴角却悄悄爬上一缕诡秘的笑容。

第5章 青春别易,人去明月当楼

今晚十六吧,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将近午夜时分从袭梦轩的角门偷偷地出来,公主望了望南天上的月轮,觉得它好像一只盛着水银的玉盘,明晃晃地挂在高天上。

今天白天的天气十分晴朗,入夜后的夜空也十分纯净,没有一丝云彩;明亮的月轮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孤单。春天午夜的杭州大都已经沉入梦乡,朦胧微白的暮雾在草树花丛中游离,宛如轻薄的纱帐。眼前青石的街道上月影斑驳,没有遮挡的地方月光如水般流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托得月夜格外安详。

“就走了吗?”

高贵骄傲的公主回眸望一望月下客栈飞檐挑脊的剪影,有些迟疑。一双剪水秋瞳中如蒙了一层水雾,缠绵悱恻,难舍难离。

踌躇移时,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天香公主罗衫凌乱,略觉寒凉。此时她才如梦初醒,又看了两眼,这才扭过脸儿,莲步轻移,沿着青石板街,朝东边那个石拱桥走去。踏月而行,莲足步轻,虽然脚下是坚硬的青石板路,可这会儿走在上面时,月婵却觉得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地,有些空落落。

“不跟他道一声别吗?”

公主觉得有些后悔。不过她也知道,她走得如此匆匆而静默,实是不敢与牧云开口。一来她不知如何开口,又怕真正开口后,自己不忍心再走。

“嗯,没关系的。”

公主安慰着自己:

“反正我在屋中留了信笺,写明如何找我。又叮嘱过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妹妹,明天看到我写的东西,一定要告诉她哥哥。反正不过暂别,以后又不是不见。即使我不找他,他看了我信笺中的指引,也会来找我的——”

“呀!月瑶啊月瑶!”

她忽然有点懊恼,叫着自己的真名:

“你是堂堂的定国公主呀,怎么变得如此痴缠?”

心中这般排解,心情也似乎变得稍许轻松;可是这脚下的步子,却还是越走越慢了。

“月婵?”

“嗯?!”

踽踽前行,忽然听得这一声唤,公主的心突然咚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晕晕乎乎地抬起凤眸,正见身材修长的少年从旁边的街巷中转出,浑身沐浴着月华,立在当街,微笑着看着她——

这样的景象,许多年后仍然深深地印在公主的记忆中;月夜里,俊朗的少年郎走出了阴影,如同从银河中破水而出,浑身挂着闪闪发亮的星光月角;立到自己的面前,是那么的明亮和辉耀。多年以后,想起那时那刻,不是天上缤纷的月华,不是街边流离的灯火,不是人间红尘的各种喧嚣,只有那一袭青衣的少年,淡淡恬静地从街角转过,却瞬间黯淡了皓月繁城,只余了那抹不曾褪色的身影。

不知怎么,当公主此时第一眼看见牧云,心中不是惊讶,不是惊慌,而是忽然想哭,鼻子一酸,好似下一刻就要潸然泪下了。

“月婵,要走了呀。”

牧云的脸上挂着笑容,好像一点也不吃惊,神色和语气都和平常一样。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然后他的笑意更浓,带着些埋怨地道:

“你啊,短短一条街,你却走得这么久。哥哥特地来送别,等在这里腿都酸麻了!”

“哥哥……”

一听这一年来已听得十分熟悉的语调,少女努力保持的平静心态瞬间便被打破。带着“原来我也这么多愁善感”的念头,俏公主泪飞如雨,哭着便奔到牧云身前,扑在他怀里!

“妹妹,不要哭啦……”

牧云脸上戏谑的笑容荡然无存,伸手温柔地抚着月婵的青丝,轻声地劝解。惆怅之时,耳鬓厮磨,第一次与少女这般亲近,一缕奇特的气息却飘入口鼻。妩媚,清新,好像溪水边的青苔,湿漉漉地萌生第一缕新绿。留意去嗅,却无影无踪;不经意望望午夜的长街,却从心底生出一种甘甜沉溺的滋味。甜美,柔媚,似蔷薇都已开好,山花烂漫芬芳,四处都洋溢着让人心醉的滋味。棠梨花般的幽香似有若无,若月华掠过衣衫,到最后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清冽。

忽闻到月婵如此奇妙的女儿体香,便让牧云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为什么偏偏在这样特别的时刻,发现了让自己愈加喜欢难舍的东西。

“月婵,别哭。”

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神,牧云将少女扶离自己的怀抱。见她还是哭得凌乱,牧云便又说道:

“再哭,就不好看啦。”

“呜……”

这一句起了效果,泪湿沾襟变成了低低的抽噎。

“我知道,你总是要走的。”

牧云说道:

“哥哥是骗不过的。你以为能偷偷地溜走么?相识一年,我总要来送别的。”

“哥哥……”

月婵泪眼朦胧。牧云看着她,真诚说道:

“谢谢你,月婵,叫我哥哥这么多时。可哥哥知道,你这个妹妹,和我们终究是不相同的。”

牧云认真说道:

“不过不要紧,妹妹你只要记着,哥哥别无他求,只希望今夜别后,你能事事小心,平安如意。你以后离水边远点了!”

“哥哥……”

听着这样朴实无华还有些霸道的话语,那泪水却再一次不争气地迷蒙了眼眸;往日犀利刁蛮的定国公主这时柔弱如羔羊,浑身上下只被无边的温暖和感动包裹。

天上圆月朗照,身边长街无人,再加上这样特殊的时刻,便让有些事儿水到渠成。透过泪眼,隐约望见少年英朗的面容和真诚的眼神,一瞬间一道闪电劈开了心湖,公主的心醉了也乱了。梨花带雨中公主的娇躯倒向了少年,又仰起了螓首,对着星空慢慢地闭上了眼眸……

牧云也非木石儿。于是浅尝轻触,少女的呼吸渐渐紊乱,那酥麻的感觉犹如蜻蜓点水,荡起动人的涟漪,在身体的内外一圈圈扩散。

正是:

客从江南来,来时月上弦。

悠悠行旅中,三见光清圆。

晓随残月行,夕与新月宿。

谁谓月无情,千里远相逐。

第6章 春庭幽兴,同约意气良游

“原来月婵家住京城啊。”

第二天清晨,牧云到月婵的房中,坐在木凳上细细看她留下的信笺。到这时,那两位洞庭门的小丫鬟也已经上路,此时陪伴在牧云身边的只有幽萝。当牧云展读信笺时,幽萝就蹲在他面前的地上,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小手儿左右托住玉腮,仰着脸儿,眼睛瞪大了望着哥哥。

观察了一阵子,幽萝开口问:

“月婵姐姐真的走了吗?”

“是啊。她昨晚走的。”

“她去哪儿了?”

“回家了,她有点事情。”

“噢!原来月婵姐姐先回去了。”

“呵,不是回我们那个家里。”牧云看幽萝的神情似乎有点误解,便道,“月婵姐姐这次不是回我们家,而是回她自己的老家去了。”

“对哦……她和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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